她虽然被关在门内, 但也十分关心妖患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阮辽, 她一定会和师兄师姐们一起除妖。
这次的妖患,远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
方才在她离开之前,明小少爷面色不太好看,皱着眉去取水喝。他仰头将水一口饮尽, 握着水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楚真真眼尖留意到,问他怎么了。
明秋色看她一眼, 摇摇头,语气生硬:“外面妖息重, 不太舒服。”
楚真真了然。小少爷他对妖息敏感, 妖气太盛时, 会心焦烦躁。
这愈加让她清楚,外头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少女抿了抿唇,暗暗在心里下了决断。
如今之计,是要快些将阮辽的情状稳定下来,然后去除妖。
她之前跟随师门出去探查明府祭坛的时候,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明小少爷的任务。
楚真真是真的有点挂心仙城的情况。她不想这里出事。
拜入灵玑派的时候,师父就告诉她,你所修的是如意道,只要无违法理,一切尽可随心。
这句话太模糊,楚真真不可避免地钻了牛角尖。她日思夜想,最终牵强附会地认为,随心二字,指的是遵循道心。
她自认为没有解读错。
然而她道行太浅,实在不知道什么是道心。
修行这么久,楚真真也只能粗浅地遵循“随心”两个字。一如现在,她想要去除妖,也想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护佑四方仙城。
她希望自己是有用的,希望九方界变得更好。
更希望阮辽能够早日剿除心魔,成为一个平和安乐的人。
植株圃的位置并不难找,楚真真很快就抵达。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仙气缭绕的灵植草圃,不免有些震撼。
穿到九方界以来,她一直是待在城中的,很少见到如此大规模的仙草灵植。
一眼望去,这些仙草都生得极漂亮青翠,枝叶肥沃,一看便知照料得很好。
楚真真踌躇了片刻,想要进去,却没有见到守圃的长老。
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人来。于是她把腰牌解下来挂在了圃门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门内弟子有属于自己的灵植份额,可以在限度之内采摘寻常灵草。
一进园圃,各式各样的仙草灵植就将楚真真晃花了眼。她心惊胆战地穿行在狭窄的草道间,生怕踩烂了哪株细小植物。
凭借她微末的药草知识,也能隐约察觉到,这里随便一棵草,都价值千金。
这种时候,楚真真很难得地怀念了一下天道。
迄今为止,她的生活成本,都是天道负责报销的。
要是她踩烂了哪株草,算不算任务损失?
应该不用她自己赔吧?
对照着明秋色的说法,楚真真艰难地在一众花草间辨识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几样灵植。
参婴花,暗魂草,碎丹植环,新妆翠……
楚真真一样样摘过去,正低头仔细比对花草之间的差异时,忽然发现手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侧目看去,发现是一株摇摇晃晃的赤色小花,花瓣边缘生着细细密密的尖刺,刺上沾了一滴圆润的小血珠。
见小花完好无损,楚真真松了口气。
……扎的是她就行,花没事就行。
要是出事的是花,她可赔不起。这园子里,可不是什么花草都能随便碰的。
只是下一秒,旁边就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毫不客气地将那朵花摘了下来。
楚真真:“???”
她猛然抬头,对上一张苍□□致的少女脸颜。
宁听勾着唇,笑得十分愉悦。
“这花扎到你了,不给它点颜色看看?”
楚真真表情僵硬。
“给个屁的颜色啊啊啊啊啊啊——”
她木然地抓着手里的灵植:“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宁听丝毫没有犯了错的自觉,她轻哼一声,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堂堂天才法修,想去哪就去哪,不是很正常?”
据天才法修宁听所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偷偷潜入天玄门了。潜进来的主要目的,是探望她的弱智道侣尹枕流。
楚真真讶异:“你还真的把他当道侣啊?我以为你和他谈,只是为了找个试阵的。”
宁听神色忽而有些别扭。她道:“那也要联络一下感情。要是不维持关系,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当我的工具人?”
才刚聊了几句,宁听便神色一变,语气有些紧张:“不说了先走了,你们长老来抓我了。”
说完,她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去到了药圃之外。
片刻后,一个满面白须的长老身形亦迅疾闪过,残影转瞬即逝。
楚真真:“……”
一个邪门外道,进来玩仙门逃亡呢。
楚真真也不管这些。她将择到的药材整理一番,沉吟片刻后,寻了个树荫浓密的地方。
树下有个小炼器炉,应该是公用的。
楚真真低头看了片刻,心头一动。
有点想给阮辽炼个礼物。
……随便炼点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她在储物戒中翻出几颗品质上等的炼器石,又拣了一小撮参婴花和丹翠草,一个响指,点燃了炉火。
带着灵力的火焰淬炼着状若寻常的坚石,石面边缘泛着微微的绛色光焰。
半个时辰后,焰光渐熄。
楚真真看着烧成一团焦糊的、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长条状金属,陷入沉默。
又半个时辰。
楚真真对着两团焦糊,沉默。
再半个时辰。
三团焦糊。
继续半个时辰。
炉中的焰光熄灭之前,楚真真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光。
她低头,不抱希望地凝视着。
——终于,在闪烁的火星之下,出现了一条依旧黑糊糊的东西。
楚真真深吸一口气,用炉边的钳夹挑起这玩意。
团成一坨的东西被挑起,抖抖索索地散开,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响。
是一条被烧得焦黑的细链,因为烧得太过火的缘故,链条黑得非常均匀。
阴差阳错之下,倒是比之前烧得好一些。
……好就好在之前是焦得东一块西一块,现在焦得浑然一体。
楚真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死鱼眼。她盯着这东西,怨气十足。
说出来别人都不信,她的本意是烧一根精致漂亮的银色细链条。
链上融合了镇压魔气的灵草之华,缠绕着戴在颈上时,既能美化其上的魔纹,又能延缓心魔的增长速度。
可惜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楚真真将这玩意拎在手上打量时,觉得它不像颈链,反倒像什么不知名刑具。
这根链子浑身上下,唯一令她满意的点,就在于灵草和石头的融合不错,链条上身的话,确实具有镇压魔气的效果。
但作为礼物太丑了。
楚真真抬头,看了一眼昏暗天色,叹了口气,打算明天再炼。
炼好的东西也没有丢掉的道理。她将前三团焦糊收进储物戒,最后一根焦黑细链挂在手上,指节勾弄着,晃晃荡荡地玩。
她一边玩着手上的东西,一边走出灵植圃。
圃外隐隐约约立了个影子,似乎在围栏前看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楚真真想起自己的腰牌还挂在围栏上,心想长老回来了,匆匆朝前走去。
等到她悠悠然甩着链子走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阮辽。
阮辽手上握着她的腰牌,不知为何看得有些入神。
楚真真上前,一把将腰牌夺回来。
“不要看。”她气冲冲道。
腰牌背面有灵纹,只要灌入灵力,就能看见弟子的长相投影。
阮辽垂了垂眼,不语。
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有点委屈。
楚真真将腰牌收好,又将缠在手指上的焦黑链子取下来,正要收回去时,链子忽然被人扯住。
阮辽嗓音平静:“这是什么?”
楚真真顿时有些心虚。她将链子往回扯了扯,顺口胡诌道:“没什么,我师门里拿去栓狗用的。”
仙君眸光发暗:“狗的名字,叫明秋色?”
“……”
楚真真反应过来,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阮辽肯定偷偷算了她的行踪,知道她去看明秋色了。
“镇魔气的东西,送给他的么。”阮辽语声淡淡。
楚真真简直头疼。她强行把链子往回扯,说道:“送个屁啊,这么丑的东西能送谁,狗都不要。”
她可不会说这是送阮辽的。
扯了半天,楚真真也没完全扯动。阮辽的指尖始终勾着一点链条的末端,明明看着松松垮垮的,却诡异地牢靠。
“干什么啊你。”楚真真看着半天扯不回来的链子,有点生气了。
阮辽却只是垂眼,目光凝在焦黑链条上。
他话音缓缓,带着微不可察的酸意:“明秋色不与外界交际,何必送他镇魔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阮辽:栓狗不如栓我。
第62章 贪恋
◎像是浸润在爱里。◎
“谁告诉你这是送他的, 都说了栓狗的。”楚真真快要急死了。
语落,阮辽目光微沉,唇瓣抿紧, 不知在想些什么。
陡然的沉默无言令楚真真有些无措。她也学着阮辽的模样,抿住唇,眸光闪烁而试探地看向他。
“……阮辽?”
少女话音小心地问。
仙君仍旧沉默,鸦青眼眸氤氲深沉,如雾似幻,看不分明。
楚真真低头看了眼自己指尖上勾着的漆黑细链, 表情愈发复杂。
半晌, 她最终咬了咬牙,似乎服输一般,声如蚊蝇地说出一句话。
“是炼给你的。”
这句话声音太小, 楚真真自己都没有听得很清楚。
她刚说完, 立刻又意识到这件事。楚真真脸颊浮上薄红的同时, 又鼓起一口气, 扯起嗓子大声说道:“这条链子是我炼——给——你——的——”
“炼——给——阮——辽——的!!!”
这句话的声音又太大了些, 乍一出口,仿佛周遭都环绕着少女刻意扯高的声音。
大声喊完后,楚真真只觉得四下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她抓着铁链,递出去不是, 收回来也不是。
楚真真有点窘迫地低着头,眼神盯死在铁链上。
她不是很敢抬头去看阮辽。
而铁链的另一端, 雪白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极轻易地将整条铁链带了过去。
冰凉清脆的细链相撞之声在她耳边激起, 楚真真眼睫一颤, 终究忍不住抬了头。
而后一怔。
她从未见过阮辽这般温软闪烁的神色。
容色清冷的仙君眼里含了质润的光泽, 视线微垂,分明未笑,对上他眼瞳时,却彷如落入春风吹拂的清池。
楚真真几乎看得呆了。
有风拂来,带起清浅桂气。
她十分小心地嗅了一下,而后觉出了一丝莫名的突兀。
一贯清浅冷淡如旧的气味中,无端掺杂了几分细微的脂粉香气。
这气味太甜腻突兀,即使只是淡淡一缕,也格外明显。
楚真真的目光一瞬间就变了。
她从前也常去花楼,自然清楚这是秦楼楚馆地界带出的风月气味。
意识到这一点后,楚真真那点仅存的腼腆羞涩顿时褪得干净。她眸光多了些莫名地警惕,而后将手中的链条一把塞进阮辽的掌中,后退一步。
站在一步之外的距离,仙君冰洁渊清的模样变得清晰具体许多。
楚真真用一种审视地目光,抬起头,将阮辽从头至脚地审视了一通。
阮辽微微敛了目,问道:“真真?”
他虽然话音平静,但仍旧能从语气中听出阮辽心情的愉悦。
楚真真绷紧脸,不太客气地拉起阮辽的手:“回阁再跟你说。”
阮辽低垂眼目,温顺道:“嗯。”
他今日原是来试探她的。只是在见到她在树下反复烧火的模样时,妒火骤起。
而仅仅转瞬间,烧心的妒意便化作一腔欣悦。
他许久没有这样轻快地开心过。
三昧阁距离灵植圃的路程并不远,楚真真不太高兴地在前方拉着人走,而阮辽亦不反抗,只是无声地顺着她扯着自己的袖,扯到云丝袖摆发皱。
快速刷石头进了阁门之后,楚真真便皱着眉头,顿住脚步。
她沉声道:“阮辽。”
阮辽的眼中仿佛带了些湿润的光泽,神色发软地瞧她。
此时此刻,他模样竟多了几分无辜,水色绵绵,清疏淡漠之气全无。
楚真真被着目光看得心头又是一跳。但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绪,硬邦邦道:“你今日去哪里了?”
仙君眨了眨眼,眸光清湛:“追月楼。”
“?”
楚真真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招认。
她先是惊诧一瞬,随即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能坦然地说出这种话!”
“我要是你,已经羞愤至死了。”少女神色愤愤,“一代仙君这般不洁身自好,出入花楼,简直丢尽了九方界男修的脸。”
“要是传到外面,他们知道天演仙君是这样轻浮肆意、不守男德的人,外面的三个仙城,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们呢。”
楚真真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理。
“你身为剑修至尊,不仅做不好修士表率,还如此厚颜无耻,啊……真应该拉出去净身。”
她说完,见阮辽分毫没有悔过之意,反而眼眸晶亮地望着她。
对着这样的眼神,楚真真一腔不满又忽而无处可泄。
她丧下气来,不怎么开心地说道:“好吧,不骂你了。我就问一下,你去那里做什么?”
阮辽道:“修习。”
“修习……什么玩意。你是去找人双修?”
阮辽眼目忽而朦胧。他轻声道:“你从前爱去,我便想,他们总有取悦你的法子。”
他抬手,拂上楚真真的眼目。不知何时,他已来到少女身后,姿势半环抱着她。
身周忽有灵力鼓荡。楚真真眼神惘然一瞬,周身骨肉好似都酥软几分。
唇上,传来一丝甜媚而黏腻的触感。
阮辽偏头,唇瓣已然分开。他唇上不知涂了什么,泛着蜜糖似的色泽,味道甜腻妖媚,濡湿在上时,却黏腻万分。
仙君似乎不知味一般地舔了舔唇,神色里带出几缕不知事的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