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黏腻,楚真真愣怔怔地看着阮辽的脸,有些天旋地转。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对上那些不在意的人时,就总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许多看似亲密暧昧的举动,亦不觉得有碍。
偏偏对上阮辽,她脑袋就总是宕机。
真可恶。
*
一通奇怪又黏糊的亲亲抱抱之后,楚真真懵懂地回去了。
奇怪的一天就这样结束。
第二日,阮辽变得黏人了许多。他大概推托掉了很多事情,成日泡在三昧阁中,和她相处。
楚真真不讨厌这样的相处。但她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阮辽不是仙君吗,整天泡在阁里和她一个闲人玩也真的不太好。
况且她也不想当闲人啦。
于是楚真真委婉地让阮辽出去处理事务,并且隐晦地提了一嘴妖患。
说这话的时候,阮辽神色并没有过多变化。他气息微微地贴着楚真真的耳侧,低低应承了她。
翌日,阮辽果然如一个有事在身的仙君一般,早早离去。
楚真真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阮辽因为自己耽搁九方界的事情。
假如阮辽不是仙君的话,她倒不必有那么多顾虑。但是崽子养都养了,再怎么不情愿,都已成定局。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楚真真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在藏书层又研究了许久有关妖魔的书籍之后,楚真真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眼睛。
关于压制魔气、祛除心魔的方法,她翻来覆去地看,最终发现,每个方法都大同小异,贯彻同一个原则。
那就是尽可能地压制魔气,然后慢慢想办法化解对方的心结。
看着书上千篇一律的话语,少女叹了口气。
怎么化解心结,这也妹说啊。
为今之计,也只有期盼那根烧得乌漆嘛黑的链子能压制几分吧。也不知道阮辽喜不喜欢。
将书塞回书架,楚真真将昨日在园圃中择的药草继续分类,然后自袖中掏出明小少爷的镇妖方子,研磨起灵草来。
她就地琢磨了许久,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阁中气氛安静,无端令她觉得有些芒刺在背的诡异。
*
阮辽并未离开。
他答应了楚真真,可事实上他并不舍得离去。
天玄门中也没有事情再需要做。
他把从前自己做出来的人偶了了当作化身,隔空用神魂操纵。而他自己则是推托闭关,已经许久未现于人前。
他无事可做,又或者说,将一切该做的都做了。
为演好一个仙君,阮辽听从楚真真的话,假装离去。
实际上,在踏出阁门的那一刻,他的神魂和躯体就一齐去到了阁顶的境中。
风雪凛冽的境里,他垂目而望,将整座三昧阁尽收眼底。
三昧阁有数十层,自上而下看去,无数楼层中的光景重叠。
而纷杂缭乱的光景里,他只瞧见一道身影。
少女眼神专注地在盅里研磨药草,半晌又打了个响指,弹出一点细小火星,小心翼翼地烧着细碎草末的边缘。
仙君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一幕,感受着颈上无时无刻不在的灼烈痛楚,神色极缱绻地笑一声。
不必看,便知道是那条细链缠绕的功效。
真真为他亲自淬炼的物件。花费了整整半日,一眼不眨地盯着炉火炼出的。
他几乎无法抵御这样强烈而迅疾的欢喜。
细链缠绕上颈的那一刻,刺骨的烧灼痛意便骤然弥漫全身。
经脉骨髓、皮肉骨血,都烧着钻心的疼。
可阮辽面上却分毫不显。他的模样看上去不觉疼痛,甚至有些沉醉的眷恋。
痛意令他低低喘息,眼角泛起水润的红。
像是浸润在爱里。无微不至,烧心蚀骨的爱。
他太过欢愉,以至心底生出更多狂热的贪恋。
心念肆意疯长,无法不看着她,眼神无法离开她一寸。
少女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勾起他无限深沉的妄念。
是为他做的吗?展露出的喜欢,是多喜欢?
阮辽克制不住去想。境中,纷纷扬扬的洁白霜雪镀上一层绛紫颜色,魔气较先前更盛。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有点神志不清()
第63章 香灰
◎吐出来好不好。◎
金乌西沉, 阁内的光线亦随之暗淡。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楚真真的作息一向是很健康的。她打了个呵欠, 正准备吃些东西的时候,系在腰间的玉简忽而响了。
太久没有人联系她,楚真真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玉简。
她按亮玉简,便见其上赫然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亲亲小听:师姐,大师兄重伤了。他说想见你。
玉简莹润光泽,楚真真盯着那一行简单冰冷的字, 按在玉简上的手指微微发抖。
幸好, 幸好阮辽近日情绪安定,没有继续囚着她。
楚真真步履匆忙地来到阁门前,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出。
出门的那一刻, 她心口的缚魂石灼烫一瞬。
楚真真没有在意, 只是越发匆匆地朝尹枕流所说的地界赶去。
大师兄朱林出事的地方在城中, 因为伤情紧急, 并没有回天玄门, 而是就地诊治。
楚真真顶着昏沉暮色来到城中医修馆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气。少女原就沉重的面色变得愈加不好看。
大师兄怎么会无端出事?
他是器修,在妖患中也只会负责机关后勤,怎么会莫名其妙重伤?
楚真真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茫然。推开医修馆大门的那一刻, 楚真真看见了师门一众的人。
叶佩钰抱剑立在门前,启开门的一瞬, 眼神落在楚真真身上。而尹枕流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一个箭步上前, 就把楚真真往里面拖。
“师姐你可算来了……大师兄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念叨了你的名字, 可真是——我们整个师门都来看他, 他却只等着你来。”
尹枕流撇了撇嘴。
楚真真一边朝里走,一边紧张问道:“大师兄伤势如何?难道……”
难道是要见最后一面了,才这样念叨她的名字吗。呜呜呜呜。
她的心快要揪起来。
尹枕流白她一眼,往她手里塞了颗糖:“盼大师兄点好的吧行不行,吃糖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楚真真咬开糖纸,含住一颗糖。因为心慌,她咕嘟一声,不小心把糖直接吞了下去,呛得半死。
大师兄在门中一贯对几个师弟师妹多有照拂,平日里沉稳靠得住,也很得师门之外的人喜欢。
跨入门中,看见床上人的第一眼,楚真真才松下一口气来。
朱林倚靠在床头,尽管面色苍白,却仍旧神色如常。他一如旧日般,低头专注地雕刻着什么机关小物件。
只是下一秒,楚真真又提起一口气来。
大师兄持物的双手灵巧翻飞,物件拿在胸前,便越发反衬出胸前伤口的怵目惊心。
其上交叉缠绕了雪白的布带,晦暗的血色渗透了整个胸前,从血渍的轮廓中可以推断,隐在布带下的,是一个巨大到可怖的血洞。
朱林原本低着头,听到门外声响时,抬起头来,便瞧见楚真真和尹枕流二人进来。
他将物件放下,目光落在楚真真身上,而后转向尹枕流。
“师弟,你且出去。我和真真有话要谈。”
尹枕流离去后,房门重新合拢。
房内,血气和灵植的清苦药气混杂在一处,楚真真有些不忍嗅闻。
她搬了椅子,坐在朱林床头,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是如何伤的?”
朱林却不答。他眼神有些沉凝,目光深深地对上楚真真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说道:“真真,我此次喊你来,不为别的。”
“我虽重伤,但到底不是外出除妖的修士,伤了也无碍。”
楚真真眼睛有些发酸。她低着头,心中的愧意和涩意蔓延:“我是刀修,本来应该随师门外出除妖……”
“无妨,莫要自责。我大约知道你因何被拘在门内。”朱林温和道。
楚真真神色一怔。
朱林继续道:“妖气肆虐,我想不单单只是妖族暴动的原因。”
紧接着,朱林将他此次受伤的过程说给了楚真真听。
“我不擅武斗,素日来只在城中维护各处机关。机关与阵法本是同根同源,大多阵法都会用到机关枢纽。我在城中维护机关时,误入了一个岐道阵。”
楚真真心头一跳。
……岐道阵。
朱林道:“我通过这个阵,走向了明府祭坛。”
“……”
楚真真克制不住心头的胆颤。
她想都不用想,就明白这手笔熟悉。
熟悉到好像是刻意袒露在她眼前的一样。
朱林声音缓慢而残忍:“祭坛是妖息聚集之地,于是我行至深处,想要探查。”
“我登上祭坛,却发现祭坛上空无一物,只是积满了香灰。”
朱林沉默了一瞬,“我便想取些香灰回去,再作研究。我小心地在坛边挖了一块灰,却在灰里摸到了硬质的东西。”
“我取出来,发现是一根骨头。师父曾教我辨过骨,我认出来,那是一条人的肱骨。”
青年语气越发沉重:“骨头上,细细密密刻满了字。从节嵴到骨窝,都刻满了……真真你的名字。”
“后来我在灰里又翻出了很多竹简和草纸。上面,全都是‘楚真真’三个字。”
朱林神色凝重:“我想,这应是有人在邪骨上诅咒你……真真,你近日可有与什么人结仇?”
楚真真眼睫颤抖,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思绪很混乱,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无形串联起来。
朱林眉头轻皱,仍在思索着。
他担忧地说道:“我怕有人要加害与你。真真,如果近日无要事,尽量与师门一同出行吧,或是找几个仙门聘卫护佑你。”
楚真真低着头,魂不守舍地应承着。
须臾,她腰间玉简响动,是尹枕流发的,说外头医修的灵植药汤熬好了,为免贸然叨扰他们谈话,尹枕流让她出来给大师兄端过去。
出去端药的时候,楚真真不小心被药汤烫了一下手。
如同巧合一般,她心口的缚魂石也发烫起来,一下一下突兀又短促地灼烫着。
不安充斥在楚真真心头。在多次确保了朱林的伤势无虞之后,楚真真才勉强叹出一口气。
朱林今夜休养在此处。而在门外守卫的叶佩钰和尹枕流很快便要告别。
看见二人擦剑的情状,楚真真忍不住上前问道:“天都黑了,是还要去除妖吗?”
叶佩钰“嗯”了一声,道:“城中夜值。今日轮到灵玑门当值。”
自从妖患泛滥以来,城中日夜都有天玄门弟子当值。
空气中弥漫着炼妖油的刺鼻气味。楚真真在这股气味中站立片刻,忽然开口道:“今夜我也去吧。”
叶佩钰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尹枕流也顿时瞪大了眼睛:“可是大师兄说你处境好像不安全,还是待在门里比较好吧。”
楚真真面无表情:“不行,我要除妖。”
叶佩钰将双剑插回背后,淡淡道:“除吧。修刀剑者,太久不出兵刃,技巧会生疏。”
夜里当值的天玄门弟子要在城卫队中悬挂腰牌。楚真真的腰牌被阮辽拿走了,只能以散修身份义务值守。
入夜的仙城寂静无声,家家门户紧闭,只从窗户里能看见灯火。
之前的仙城日夜繁华,晚上也会有许多修士百姓在城中夜游。自从妖潮爆发以来,再也没有人敢随意出门,街上冷清许多。
仙城很大,几人自当分散值守。
楚真真负责城西,在街上佩刀行走,时不时就能看见其他修者全副武装地梭巡。
她搓了一束火,捧在手心里,用作夜路照明。
走着走着,楚真真忽然足步一顿。
她如今所在的是城民住宅区。而方才,她路过一间屋宅时,感受到了极浓厚的妖气。
住在这里的,有百姓也有修士。假若这间屋里住的是平民百姓……
楚真真一瞬间拔出刀,刀上火灵气暴虐,周身的威压亦随之磅礴。
释放出所有讯号,是为了让妖怪知道她到来。识相的妖,在感应到化神修士的威压时,就会仓皇逃窜。
提早恐吓到妖怪的话,就能最大限度保全普通城民的安全。
少女几步来到宅前,一刀破开窗户,利索地翻身而入。
宅中漆黑安静,没有血气。楚真真松了口气,掌心火光照耀着周遭。
妖气并未散去。
这是不怕她?
楚真真不由冷笑。
搜寻了两个房间后,楚真真发现这里居然没有住人。
来到最后一个紧闭的房门,楚真真眉头一皱,她拎着刀,扬腿直接踢开了房门。
浓厚的妖气像是有了依附般,向她所在的方位包裹而来。
楚真真眼眸微眯,一刀斩向浑浊黏连的妖雾。
炽烈明媚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住房,少女明丽的脸颜倒映在熊熊燃烧的橙红刀背上,愈发显得势不可挡。
刀身却猛然滞在半空。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格挡住长刀,在烈焰之下,阴森而冷涩地攀来。
楚真真一惊,眼底泛起些微的惊愕。她目光更加固执,再次扬刀,狠狠地朝那东西砍去。
他
嗒。
咣当!
赤焰熊熊的刀倏然落地。
楚真真本能地后退。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她后背抵在坚硬粗糙的木门上,瞳孔骤缩。
冰凉的手指钳制住她的下颔,迫使楚真真抬头对上一双幽冷的眼。
身前,炎华火龙刀身上的焰火仍旧烈烈燃烧着,照出另一人精致冷丽的眉眼。
阮辽眼中映着火光,眼底却冰冷如幽潭。
他指尖摩挲着少女的肌肤,而后一路向上,滑至她的唇,而后伸指撬开她的口舌。
冰凉的指节按在舌根上,泛起发呕的感觉。
仙君目色微暗,脸上神色平和,指节却越发粗暴地探入她的喉头。
“你的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啊楚真真,我真想知道。”青年语声带笑。
“今天吃了什么东西,吐出来好不好。”
口中的黏腻和反胃令楚真真难受得眼泛泪花。阮辽抽出指节的那一刻,她咳嗽连连,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