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心了没——仙贝瑞拉【完结】
时间:2023-07-26 14:49:10

  季淮颂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和痛苦,胸口顿时被塞了一把棉花,堵在那里,闷得慌。
  他抬手,轻轻掖了掖她的衣领。
  微小的动作触动了林落烟。
  好似在身体里被冰冷的风雪追赶着,她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好冷啊。”嘴角一瘪,她吸了吸气,眼泪瞬间砸了下来。她看着他蹙眉,委屈难受,嘴里埋怨似的嘟囔着,“季淮颂,这里好冷啊。”
  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季淮颂心疼地皱眉,拉开外套抬手,将她裹进怀里,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安抚着。
  她哪里是真的因为这里冷,她是心里冷。
  但把她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整个人在抖。
  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发抖。
  她害怕。
  别人总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她还是无法坦然地接受,也不敢去想,有一天外公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听过别人的坏消息,也参加过别人的葬礼,但她仍然无法将这件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放在外公身上。
  外公才七十岁,刚过七十大寿不久。
  尽管平日里忙起来,他们爷孙俩也会有偶尔不联系的时候,可是人还活着,想见就能见,人一旦离开人世……
  她不想总是去墓地坐着,说好多再也得不到回应的话。
  突然明白了那些长命百岁的祝福的意义。
  是寄托。
  至少对她而言是。
  林落烟被季淮颂搂着往里走。
  路过大厅墙面上的一整面镜子,她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是这副鬼样子。
  这么糟糕的状态,她不能让外公担心。随手胡乱整理了一下,进电梯上了顶楼。
  想了想,季淮颂还是说了,在逼仄的封闭空间里,更显沉闷:“外公现在在抢救室。”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了最坏的打算。
  但亲耳听到,她已有的打算并不能有任何镇定作用,整颗心骤然沉入冰窟最底部,胸腔窒息发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外公在抢救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有可能,见不到外公最后一面了?
  应了一声,林落烟低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
  顶楼很安静,哪怕有厚重的墙壁和玻璃隔绝,也能听清外面风雪的声音。
  季琛和林叔都在。
  林落烟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急救室上端的灯亮着,她仿佛听见时间的秒针在耳边滴答作响。
  等待的时间最煎熬。
  她有些腿软,也有些发麻。
  垂眼盯着鞋尖和地板纹路,风衣衣摆垂在地上,她也没有管。
  外面的风雪逐渐停息下来,整层楼再也听不见风声。
  急救室的灯被熄灭。
  没有任何影视剧里那样浮夸的场面发生,只有遗憾的叹息、无力的摇头、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的死寂。
  那句英语的尽力了,林落烟一点也不想听。
  她没有痛哭流涕,亦或是情绪失控。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早已经嵌进了肉里,下唇也被她咬得毫无血色。但她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绷着下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也不跟她商量一句,奋力往外涌。
  汹涌、沉默。
  她已经很努力了,从请假、办理签证再到飞奔来的路上,她没有一刻休息。
  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一点。
  她如果昨天就到了……
  季淮颂在她身前蹲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比外面气温还要冰凉。
  把她的掌心从指甲里解救出来,他又抬手,指腹抵开她的唇瓣,轻抚而过,又蹭了蹭她脸颊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温柔,语气也很轻,柔声哄着她:“给自己取名字叫Greta,就是为了掉小珍珠吗?外公要不乐意你带他回家了。”
  被窒息感淹没,她在不断失重,却又突然被一双手抓住了。
  林落烟缓缓抬眸,看着他。
  望进他这双眼睛,她仿佛被安抚了,天崩地裂的心被稳稳的包裹住。
  对啊,她还要带外公回家,她不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外公一面,和带外公回家。
  既然第一件事没有机会再做了,那她也要做好第二件事。
  胡乱擦掉眼泪,林落烟吸了吸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站起来时趔趄一下,被季淮颂扶住。
  风雪彻底停了,天气骤然变得晴朗起来,风和日丽。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光影落在急救室门前的地板和墙面上。
  林落烟偏头看着那道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直直看向半开的急救室。
  眼角通红,微扬着嘴角,声音瓮声瓮气的,但语调故作轻快,像是和外公分享日常一样。
  “外公,出太阳了。”
  末了,她咽了咽喉,“圆圆来接您回家了。”
  -
  商界和上流圈传开了,铺天盖地的消息,林氏集团董事长因病逝世。
  林落烟没有兴趣和精力去回应任何圈内圈外的言论,这些对外界的回应被季叔叔和季琛揽了下来,毕竟季家和林家的联姻在此之前已经广为流传。
  她抱着骨灰盒回国,季淮颂全程陪在她身边。
  葬礼在她回国的第二天就举行了,舅舅舅妈还算良心,没有违背外公的意愿,搞什么风光大葬。
  她见过几次这个圈子里的葬礼,不过是以逝世者为借口的聚会。
  开头一番辞藻堆砌毫无感情的念白,然后就会发展成带有目的性的社交。
  就好像他们根本不会悲痛。
  外公的葬礼办得中规中矩,只邀请了关系最为密切的几家。
  林落烟在这天一袭红裙出现,她这身红色在一众黑色汇总格外显眼,引得一片哗然。
  “她是不是疯了?像什么样子?”
  “谁家葬礼穿红色啊,简直胡闹。”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让她节哀。
  林落烟没有说话。
  在座的所有人,有的人带着真心,为外公求安息;有的人在乎的是林氏的后路,是与林氏有牵扯的那部分利益要如何维护。
  她只在乎外公开不开心。
  因为外公总说红色喜庆,总说她穿红色漂亮,就连以往每次外公给她准备礼物的时候,也几乎是红色调为主。
  但她没那么喜欢这个颜色,也就很少穿。
  以后,她会常穿的。
  她的外公和照片上一样,永远是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也永远都会是那个乐观可爱的小老头。
  中途下了雨,舅舅舅妈在主持大局的时候,林落烟说想出去透透气,特别强调了要一个人。
  没有伞,台阶靠近边缘的地方湿漉漉一片,她坐在旁边干着的地方,雨偶尔会倾斜着飘进来一点。
  季淮颂带着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那儿,垂着脑袋,双目无神地抱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撑开伞,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停在离她一步台阶的位置。
  黑色伞面宽大,将他们俩完全遮挡。
  随着风飘荡倾斜的雨,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
  林落烟垂眼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鞋,没有抬头。
  “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外公了。”
  凌乱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她声音哽咽,蓄满泪水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裙摆和发丝被风吹动,她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季淮颂头一回在她身上看到“破碎感”。
  她好像随时都会像这些雨水一样,落在地上,砸开,破碎掉。
  “kiki被送到我家的时候我没有察觉,林叔跟我说多回去看看外公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就连最近外公跟我联系的频率便少了我都没有意识到。”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空洞。听起来四平八稳,却又仿佛下一秒就飘散在空中,根本抓不住,也落不到实处。
  在内疚,在责怪自己。
  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好好的关心外公,更没有做到多陪陪外公。
  季淮颂沉默不语,静静听她倾诉。与其说是倾诉,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检讨自己。
  直到雨声变大,天气也从小雨变成了中雨。
  她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像是说完了一样,安静下来。
  在一阵浪潮般的悔恨和自责中,细碎的信息一一被铺开,她无端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季淮颂。”林落烟攥着膝盖处的裙摆,苦涩哂笑,“连你都知道。”
  她咽了咽喉,“连你一个外人都知道。”
  她却没有办法怪他。
  是外公不想让她知道的,她没有办法怪罪任何人。
  看她这副样子,季淮颂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觉得他有错,他该第一时间告诉她,至少那样,她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他蹲下身,动作温柔地将她的裙摆拢了起来,伞面朝她倾斜,避免下大的雨沾湿她半分。
  “你去芦海复赛的时候,我从我哥那儿听说了外公重病的事,那几天不是对你爱搭不理,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季淮颂不疾不徐地说,“因为我哥说,国外消息封锁,是外公不想让你知道,他怕你因此分心,怕你太挂念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生活。”
  闻言,林落烟抬眼看他。
  恍然间,过去有些未知的事情,好像在此刻有了答案。
  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这个。
  “后来就是跨年那天晚上,我接到我哥电话,让我和他一起去探望外公。外公点名要见我,应该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季淮颂丝毫没有省略,完整但又简短地给她讲述自己知道的事,说到“分手”时,他顿了顿,似不太情愿提这个词,“探望外公的当天,我就想我该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这件事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但好像不管怎么表达,这件事本身对你而言,就已经是最大伤害了。”
  他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梦中人。在心里诚恳地跟外公道歉,他现在说这些,虽然能让林落烟明白和安心更多,但无疑也是二次伤害,他没有做到不让她受到伤害。
  林落烟静静看着他,半晌,问道:“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季淮颂咽了咽喉。
  林落烟垂眼:“不方便说就……”
  “包容你,爱护你,不要伤害你。”他平缓道。
  林落烟愣了下,嘟囔:“我又不是他花圃里的那些花,我又不脆弱。”
  她骨子里是有股倔劲儿的,偶尔会逞口舌之快,这会儿就展露得淋漓尽致。
  季淮颂抬手,将她脸侧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可以脆弱,不用一直这么撑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人真正地懂她,真诚地爱她,坚定不移地选择她的时候,她才真的觉得,自己像是被风雨敲打的浮萍,被击碎。
  林落烟只觉得她好累。
  好累啊。
  连续几天情绪状态都非常不好,加上各种事情忙碌,永远处在崩塌的临界值,然后一次又一次强撑着把自己拽回来。
  她在葬礼上表现的已经很好了,跟舅舅舅妈一起,大方得体,迎来每一位悼念者,又送走每一位悼念者。
  可在她被季淮颂送回家,看到kiki的这一刻,她又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掉眼泪。
  kiki见她回来,从落地窗跑过来,围在她的脚边转。
  小狗敏锐,知道她的情绪,懂她的情绪,也有预感。它蹭着林落烟,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季淮颂轻车熟路地去浴室放好水,再回到客厅时,就看到林落烟坐在下沉式客厅的台阶边缘,抱着狗哭。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季淮颂走回去,弯腰俯身:“你不放开它,它就要陪你去洗澡了。”
  闻言,林落烟松了点力气,任由季淮颂把kiki抱走,又将她抱起来,朝浴室走去。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股让她所有感官觉得舒服的木质香调,安稳又踏实,她不由得收紧了抱着他脖子的手臂。
  “季淮颂。”
  “在。”
  “我现在其实是不太想看到你的。”林落烟吸了吸气,实话实说,“我有点介意外公连你都见了,却始终没有告诉我。虽然你没有做错什么,我这样对你也不公平,但我就是……”
  听她越说越着急,情绪仿佛又要大波动起来,季淮颂抬手,安抚地摸着她的头,沉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把她放在洗漱台上,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可以对我有任何情绪,我认。不用在对我有情绪的时候还这么照顾我的想法,怎么还多了点儿拧巴?”
  林落烟嘀咕一句:“我本来就拧巴。”
  季淮颂低头轻笑,略微拖着嗓音:“好,那现在拧巴的大小姐该洗澡了,自己能行?”
  “不能。”
  林落烟想都没想,紧紧握住季淮颂的手腕,“你要是放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一定会出事的。”
  分明是不安的语气,低弱的声音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你要是现在走出这个门一步,我就完蛋啦!
  但这事儿对季淮颂而言,真挺有威慑力的。
  “我守着你洗,还是我帮你洗?”
  季淮颂往旁边一靠,二选一的主动权抛给她。
  林落烟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在经过混沌和混乱之后,仿佛只剩下空白,说出口的话就跟拐了弯一样,没有一句是经过大脑的。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洗。”她语气淡淡,毫无起伏。
  “我帮你洗。”
  她的提议才是真的会让他出事,索性替她做了选择。
  季淮颂脱了外套丢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领口和袖口的扣子,又将袖子挽到手肘。
  这事儿他之前每一次和她酣畅淋漓之后都做过,熟门熟路。
  只不过这一次,林落烟的身体和灵魂都在依赖他。
  到最后他的衬衫有些湿,但她始终很乖,没有闹。
  抱她进卧室要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林落烟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他抱得更紧了,更像是求生的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没有说,但季淮颂能感觉到她内心翻涌的情绪,在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圆圆。”
  他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走,我在外面,随叫随到。”
  他念她的小名,直直戳入她的心脏,揪着他衣服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就在这儿。”她埋在他的怀里,甚至往里拱了拱,轻声说,“季淮颂,我有点累,还有点饿。好想吃寿喜锅,吃点暖和的东西是不是就没这么难受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