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娴参与进来,“不至于杀了她,让她永远说不出话就可以了。”
“这简单,把舌头割了就成。”烟霞拍胸口保证,“这事我擅长,一刀下去,保证她能彻底成为哑巴。可她还有手,会写字,依然能出卖咱们。”
唐娴双目微眯,道:“那就把她的双手一起砍掉!”
“不错,反正她在墓室中跳舞失误时,就已经该被康老太监处死了。咱们好歹留了她一条性命,她该感激咱们的。”
她二人给出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两个侍女却都不说话了。
她们与侨贵妃一样,被束缚在皇陵中许多年,命运相通,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侨贵妃。
谁也不愿意自己失去双手、变成哑巴的。
想出来的一堆对付侨贵妃的法子,不仅没有让人觉得爽快,反而更觉悲哀。
在一片压抑中,唐娴笑了,轻缓说道:“看吧,解决的法子很多,只是咱们下不去手……否则,咱们不也全成了疯子?”
侍女还是闷闷不乐。
唐娴思考了下,再道:“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当初我劝侨贵妃再等等,会有人求情让她离开皇陵。她不信我。现在我成了她,我是相信我自己的。”
“‘唐娴’已死,现在皇陵中全是无辜者,更容易让皇帝赦免,只等朝中有人开口求情,‘侨贵妃’就能恢复自由了。”
“结果是一样的,我依然能出去,只是比计划中稍微晚了些,要让小弟小妹他们多担心一阵子了。”
在柳桃的记忆中,双胞胎还是与云袅差不多大的小孩呢,她嘀咕道:“他俩该埋怨死你了!”
“那就埋怨吧,被埋怨,总好过带着数十人一起死。”
无法封住侨贵妃的嘴,狠不下心杀了她,只能将她先一步送出皇陵。
冒充唐娴的身份欺君犯上,这是死罪。
侨贵妃已获得自由,不想侨家与唐家满门覆灭,就得将这事严守于心。
但唐娴也的确担心双胞胎,眸光低垂,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与侍女说话,“他俩机灵,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后面慢慢就能想清楚了。”
这几句话说出来后,气氛轻松了些。
柳桃往前眺望几下,看见侍卫已经在安排人上马车,嘀咕道:“先应付过宫里这一遭吧,还不知道回宫是要做什么呢。”
“说不准是回去认亲呢。”唐娴道,“我如今这身份比不得太皇太后,但好歹也是个皇太妃,身上没有谋逆的罪名了,皇帝不得对我敬重一二?”
她就是逗趣说笑的,几人都忍俊不禁,其中烟霞笑得格外的欢。
见几人都望向她,她憋回笑,咳咳两声,道:“你们主仆三人还真是看得开。”
“瞧你说的,能看不开吗?”芸香道,“真看不开,遇见你之前的那几年,我们对外面一概不知,早就该全部疯成侨贵妃那样的了!”
“这倒是。”烟霞点头。
“那你呢?”唐娴对她也很是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冒险陪我入宫?宫中不比皇陵,进去后,是很难出来的。”
“我……”烟霞嘿嘿笑,“我贪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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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云停回京。
他外出这么久,先解决了青州动乱,亲眼看见过灾中挣扎的百姓,处置了几个地方官员。
在陆勤等人将灾情控制住之后,云停沿着被暴雨侵袭过的州府,一路巡视回京城。
直入宫中,详细地了解了他离京期间京中状况与各地灾害,再将地方官员该换的换,该贬的贬。
如此忙碌两日后,他去了趟东福山,亲自检查了下唐娴的坟墓,之后回到府中。
庄廉、明鲤、林别述一起认罪。
“不必。”云停淡淡道,“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千方百计回到皇陵,全家都得死,你们拦不住的。”
得知唐娴的真实身份,他才明白当日唐娴那句“换成你是我,或许你会比我更谨慎”,是什么意思。
的确如此,换作他是唐娴,只会更加严谨。
云停平静的态度使得下方几人面面相觑。
在最近这段时日里,庄廉几度怀疑自家公子在收到唐娴假死失踪的消息后,会丢下一切回京寻人。
他不仅没回,还沿途亲自查看了灾情、整治了地方官,甚至回京后,第一时间关心的,也是家国政事。
这让庄廉欣慰又心酸。
忍不住怀疑自家公子是不是被气晕了头。
庄廉自己当日就被气得不轻,嘴上说不管了,实际上还是派人在京中暗中搜寻了几日。
可惜实在不知唐娴躲去了哪里。
庄廉把这事也如实汇报了,道:“负责丧葬的是孟思清,据说全程有其他官员陪同……可这太巧了……公子,是否将他与白湘湘押来审问?”
“问不出来的。”云停道。
唐娴借假死脱身,必定有人从旁协助,最大的嫌疑人,一个是负责丧事的孟思清,一个是白湘湘。
其中孟思清背景清白,有充分的理由解释他的行为,还有足够的人证证明他的清白。
至于白湘湘……
而今回头看,楼千贺与白湘湘无疑是最早认出唐娴的,前者至今昏迷不醒不提,后者明知云停是皇室中人,仍是选择帮唐娴隐瞒,可见情谊不凡。
庄廉问过白湘湘,她坚定地说不知道“双儿”去了哪儿。
将她押来刑讯,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但这么做了之后,云停如何面对唐娴?
“这事不用你们插手。”云停自己有主意。
唐娴从府中逃离是为了回皇陵,而回皇陵是为了假死脱身,根本目的是为恢复自由。
恢复自由之后,无疑是要去寻找父母亲人的。
在云停得知唐娴的身份那日起,就命人将她全家上下查了个一清二楚。
那日他下达的第三道口令,便是命人查出唐娴父母弟妹所在,将其接入京中。
不知是不是借口,唐母重病,拖延了数日,至今尚未抵达。
南岭也一直未见唐娴的人影。
将唐娴从棺材里刨出来的人,必定是她最信赖的人,是烟霞?
为什么没带她回南岭?
又能将她藏到哪里?
云停琢磨不出,让人全部退下后,他将从几人口中听见的事情汇合起来,细细思索后,找到了突破点。
兰沁斋中,云袅这半个月来,白天想哥哥,晚上想唐娴,一个人闷在府中,整日怏怏不乐。
见了云停,泪汪汪地说了几句话,就催他去找唐娴。
云停道:“先与我说说,那日你去毛毛家的时候,途径一个茶棚,打晕林别述的那个人是谁?”
“是小妹。”云袅对这事记忆犹新,重复道,“是毛毛的小妹,还有一个小弟,他俩一起的。”
云停:“你亲耳听见的?”
云袅重重点头,“听见的,他俩喊毛毛姐姐,毛毛还抱着他俩,给他俩擦脸上的泥巴!都不理我了!”
云停心道,这倒是有趣了。
他派去南岭请人的侍卫说唐家母亲重病,不便远行,一双儿女在病榻前寸步不离地侍疾。
云袅却在京城亲眼看见过唐家的双胞胎。
云袅不会对他说谎,那就是南岭唐家父母在作假了。
再回想唐娴假死的事情,她能成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
……这唐氏夫妇俩,当真是不可小觑。
另一方面,双胞胎既然在京城,那么,唐娴极有可能与他们在一起。
他们是如何快速找到唐娴坟墓的具体位置的?
问题还是出在负责丧葬的人员身上。
双胞胎在京城有内应。
第69章 猫猫
“哥哥, 去接毛毛回来啊!”云袅又在催促,她把该记的事情记得很清楚,拉着云停道,“还要给毛毛报仇!那些人欺负毛毛了!”
“毛毛——毛毛——”
云停正要回答, 有一道尖细的声音抢在他前面。
他转目一看, 见窗口挂着只黄毛鹦鹉, 是他从深山里带回来的,脚受伤的那只。
带回来后就养在兰沁斋里, 唐娴喜欢它,就连那次与自己道别, 也特意提了一嘴鹦鹉, 让他好好饲养。
“是我教它说的,我的跛脚军师忘在毛毛家里了, 只能来养小鹦鹉了。”云袅沮丧说完,期盼问,“哥哥, 你去接毛毛,顺便把军师带回来, 好不好呀?”
云停了“嗯”了一声, 回了云袅最初的问题,“在报仇了。”
皇陵中的那些太监已经在受惩罚了, 这些年他们如何对待唐娴与那些守陵女子的,如今就在翻倍遭受着什么。
但是不能死。
直接死了, 未免太便宜他们。
可惜下达命令的罪魁祸首死太早了。
“孝陵——宝藏——”鹦鹉跳动着,突然再次开口。
云停微怔, 问:“这也是你教的?”
“不是。”云袅乖乖道,“这是它本来就会的。哥哥, 孝陵是什么啊?”
云停默然不语。
这只鹦鹉是他在深山里捡回来的,之前根本没见过人,不会说话。
不是云袅教的,只能唐娴教的。
云停第二次想起唐娴与他说过的道别的话,让他多来看看鹦鹉。——在她坦白“泱泱”这个乳名和她成过亲的事之后。
恐怕她那时就做好了准备要回皇陵了,并且想把皇陵中藏有宝矿的事,通过这种方式告知自己。
即使后来他不逼问,唐娴也是要告诉他的。
云停心有点疼,有点闷,很不是滋味。
他看了鹦鹉几眼,沉下心来,继续没想通的事情。
除了双胞胎的内应,还有一个极其容易被忽略的问题。
那日在茶棚制服林别述与眀鲤,是烟霞与双胞胎合谋出来的计划,那就说明,在此之前,三人就已相识。
而三人相识的前提,是由唐娴作为枢纽,为他们介绍。
也就是说,在云停离京之前,唐娴曾同时与双胞胎和烟霞见过面。
唐娴身边时刻有人,唯一一次短暂地离开侍卫的视线,得以与烟霞见面,是去东陵河上看龙舟那次。
云停眉心微微舒展,喊来眀鲤,问:“那日龙舟出事之前,毛毛都见了些什么人?”
眀鲤回忆了下,道:“白湘湘、祁阳郡主……”
她正数着,云袅嗓门清亮地插话,“还有那个要莲花的姑娘,毛毛怕她被坏人骗了,想去提醒她呢。”
“小姐说的是孟思清的表妹孙葶烟,楼千贺为讨好她,让百姓送莲花过去……”眀鲤将这事详细说出。
孟思清的表妹,与楼千贺也有点纠缠,不必想了,这人必有蹊跷。
云停细问那位孙葶烟的事情,眀鲤答不上来。
这些京中风月,她们从来都不太在意……
“她好倒霉的,差点坠楼,让人家看见了背上的胎记,得嫁给那个坏人。”
云袅清脆的嗓音再次吸引了云停的视线,“你怎么知道的?”
“大夫给毛毛看眼睛的时候说的。”
云停传召来老大夫,将事情听了一遍后,合上眼,片刻后睁开,什么都想明白了。
那位孙葶烟或许就是他要找的双胞胎之一。
然而孟府仍是寻不见唐娴,那位孙葶烟表小姐,也在半个月前返乡。
不必想,派人去查的话,必是途中失踪,不知所向了。
而孟思清宁可入狱,也不肯松口吐露双胞胎所在。
云停的线索再次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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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停回来后,许多事情迅速得到解决,各地的雨水情况也在好转,风波基本算是过去了。
半个月后,庄廉重新轻松下来,让他头疼的,只剩下两件事。
第一件,是唐娴人在何处。
第二件,是云停自打回来后,就变得不苟言笑了。
他以前性情是不好,但是脸上至少还能出现个怒色,现在听见任何事情都很平静,不骄不躁,连怒都没了。
他都会好好说话了!
明显不对劲。
庄廉急死了,再怎么拼了命地去找唐娴,他也想不通,唐娴究竟能躲去哪里?
孟思清府上,白湘湘那里,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甚至楼府全都查了一遍,就是没有,凭空消失了一般。
庄廉头疼,怀疑再这么下去,云停会从心底发疯。
这日傍晚,云停从皇陵回来,还是平淡模样,往里面走时与庄廉不疾不徐道:“重新给袅袅买一只猫。”
她留在皇陵中的那只跛脚狸猫,或许是被侍卫打死了,或许是被野狗吃掉了,总而言之,皇陵中没有找到。
庄廉“哎”地应下,跟着他边走边道:“皇陵中失踪的姑娘均已查清,有几个是误触墓室里的机关死在了里面,还有的大概是不耐折磨,跳了后山的悬崖,崖底有许多尸骨……”
说到底,还是景广皇帝留下的罪孽。
他人已经死了,这笔账只能暂时先清算在那些心狠手辣的看守太监们身上。
云停道:“一条人命活刮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