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又摇头,稍直起身,双手拎着她的斗篷往上拉,简单解释道:“进入幻境时,这枚灵种碎片修改了我的意识,让我以为我便是幻境殷折雪。”
幻境殷折雪自然谁都不认识,因此才没有认出曲秋橙,也无法立刻喜欢她,即使他的身体反应总是脱离控制。
闻言,曲秋橙不由骂道:“阴险!这枚灵种碎片实在太阴险了!竟然用这种损招把你困在幻境里!”
如果他没有遇见曲秋橙,很有可能会彻底忘记他是谁,他会以为自己只是幻境里的人,一辈子留在那里当个普通人。
这枚灵种碎片对他的影响果然很大,曲秋橙之前的担忧全部发生了,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脱离幻境,这可多亏了她。
曲秋橙任由他将斗篷兜帽盖在她脑袋上,目光被兜帽毛边占据近一半,几乎只能看见他,她又高兴又忧愁,捧着他的脸,夸张地叹了口气:“殷折雪,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我对你可真是太重要了。”
“嗯,很重要。”他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应道,“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她只是开了个夸张的玩笑而已,他竟应了。
曲秋橙有点不好意思,扯了扯斗篷毛边,低着头看脚尖,状似无意道:“殷折雪,既然我对你这么重要,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
幻境里的他拒绝了,她不知道他这次会如何回答。
其实她心里没有底,也不确定殷折雪究竟有多喜欢她,有没有喜欢到非她不可,所以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将这个问题按在心底。
直到幻境里,他即便失去属于“殷折雪”的记忆和意识,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跳进地缝拥抱她,她才决定问出来。
殷折雪想也没想道:“自然愿意。”
曲秋橙悄声问:“如果我家在千里之外,万里之外呢?”
“愿意。”
她忍不住抬起头,用一种开玩笑似的口吻说:“那如果……我家在另一个世界,你和我回去后便永远无法再回来,你还愿意吗?”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依然是那两个字:“愿意。”
“可是那个世界没有灵气,也不能让你长生不老,你还要被一大堆规矩束缚,比你弱的人敢当面嘲讽你,你不能再随心所欲,不能使用灵力,甚至在那里除了我你再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哪怕是这样,你也愿意?”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拉长了十几倍,她觉得时间过得可真慢。
“曲秋橙。”他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她心底一沉,头垂了下去,语气有些蔫:“没关系,你不愿意的话就算……”
“余无海能看出来的,我没理由看不出来。”
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余无海能看出来的,莫非是看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知道我……”她不可置信。
他没有立刻回答,双手拢在她兜帽的毛边上,微微垂下眼睫,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身后白雪苍茫,他的双眸极黑。
“你知道为何这枚灵种碎片对我影响如此之深?”他告诉她,“它承载的是执念,我若执念越深,幻境对我的影响便越强。”
她似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执念……”
她像是难以呼吸,停滞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余下几个字:“和我有关?”
甚至不需要他点头,她便能通过幻境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又为何会被幻境影响到失去自我意识?
她失神地看着他,想到那三个幻境,第一个幻境要她留下,却因为她的反抗而失败。
接着便出现他三百年前惨死的幻境,以此软化她的心肠。
第三个幻境更不必多说,她才刚离开他不到一天,他就发疯了,还把整个幻境当场给端了。
“灵种碎片反射的不是三百年前殷雪厄的执念,而是你的执念?”
她感觉到嗓子发干,发痒,很像重感冒,连声音都随之发闷,发沉,喉咙针扎似的疼。
“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你怕我走,所以潜意识想留下我?”
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可他最后还是让她走了,不论何时何地,她的意愿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
曲秋橙张唇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一些动静,侧目一看,白茫茫的大雪里冒出两个黑色的脑袋。
顾影风和天音甩了甩满脑袋的雪,瞧见他们,脸上露出惊喜:“你们也出来了?!”
顾影风从雪里爬出来,一边拍脑袋上的雪,一边抱怨道:“我这一路可太惨了,又是被雷劈,又是跳地缝,现在还要被雪埋……”
天音茫然摸摸头:“我总觉得我好像睡了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被埋了。”
两人一齐看向曲秋橙和殷折雪,眼神里的询问不言而喻。
曲秋橙醒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雪埋,此时见他二人如此狼狈,默了默,立刻道:“我们也刚从雪里爬出来。”
殷折雪面不改色点头。
顾影风和天音脸上顿时露出同情的神色,同情所有人,大家都惨那就是真惨。
“对了,既然我们都从幻境里出来了,那碎片呢?”顾影风拍干净身上的雪,忽然发现,“嗯?风停了?”
天音也缓了过来:“雪好像也小了?”
余光中似乎有闪闪发光的东西,两人同时看向曲秋橙脚下。
曲秋橙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眼,这才发现她脚边有一枚灵种碎片,不仅有碎片,还有好几朵雪白色的灵花。
“……”
曲秋橙和殷折雪对视一眼,假装若无其事地捡起那枚碎片揣进怀中。
于是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四人顺便摘光了这里的灵花,乘坐雪鸟原路返回。
半路上,顾影风回头看了眼:“风真的停了,雪也不下了。”
他之前过来时,风雪肆虐,他被雪迷的差点睁不开眼睛,这会儿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天音伸手抚摸着雪鸟的羽毛:“无垠海的雪会融化的。”
它终将恢复成以前的无垠海。
“书阁主说无垠海冰封是上天为人间置办的一场葬礼,如今葬礼已走向尾声,想走的人也该走了。”
“虽然不知道书阁主为何这样说,不过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不管在哪里,有的人即便是强留也留不住的,时间一到就该走了。”
她这话没有暗示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感慨。
曲秋橙看了殷折雪一眼。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灵种碎片,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眼看了她许久,轻声道:“强留,确实留不住。”
天音刚好听见这句,立刻道:“对吧,雪君大人也赞同我的说法!”
顾影风总觉得她和无奇兄说的不是一件事。
曲秋橙眨了下眼,向后倒进殷折雪怀中,他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顺手张开斗篷将她笼住。
她歪头靠着他的肩,握住他的手指晃呀晃,仰头贴近他耳畔,小声说:“既然留不住,那就跟她走呀。”
反正他之前说过愿意的,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作者有话说:
三章之内我必完结,我要写回到现代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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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殊途04
◎不死命。◎
三天后, 一行人顺利回到八难城外的浮仙舟,准备启程回西洲找桑墨书,天音要留在八难城等这场雪彻底融化, 暂时不和他们回去。
回西洲的一路不算太平,隔两天就来一波想从他们这里找到去书海阁线索的修者,刚开始是殷折雪、顾影风和容非愁三人轮流解决麻烦。
随着离北洲越远, 浮仙舟被陌生来客造访的频率也越高, 殷折雪有被严重影响到,索性让无狱门的人放出消息说线索在西洲洗墨山, 祸水东引, 直接把桑墨书给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对于他如此无耻的行径,顾影风和容非愁给他狠狠点了个赞, 而远在西洲的桑墨书连夜赶回书海阁, 然后和余无海一起骂了殷折雪整整一夜。
而终于清净下来的浮仙舟也在此时改变路线, 转回东洲。
在一个平凡且风和日丽的日子, 这只浮仙舟不知不觉中穿透一层结界, 悄悄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
当浮仙舟上面的人发现不对劲时,“书海阁”三个大字便浮现在他们眼前,一群人震惊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入口,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 浮仙舟便率先穿过结界屏障顺利进入书海阁。
万千星海在他们眼前旋转变幻,手指轻触浮在眼前的星点,星点便像淘气的孩子缠着他们玩耍, 不知不觉间星海褪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巍峨壮阔的高山流水与亭台楼阁, 奇珍异草遍地都是, 稀罕的灵兽满山跑。
“这是真的书海阁?是真的吧?我没做梦吧?”
“快, 掐我一下……怎么一点也不疼?”
“你他妈掐的是我。”
“回去我就要给祖宗十八代烧高香,这辈子能来一趟书海阁也算是值了。”
……
正在给灵兽喂食的涿光忽然感应到什么,抬起头,看见前方的浮仙舟,嘴巴缓缓张圆。
半晌,她揣着灵兽幼崽往回跑,胡言乱语大喊:“师父!重九!天上飞来好大一艘船!师父——”
她的大呼小叫引来数十道目光,浮仙舟上的人一脸惊异地看着下面那只小小的身影,面面相觑。
书海阁还养孩子呢?
涿光不看路跑出一段距离,径直撞进重九怀里,重九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将她怀里快被勒死的灵兽幼崽提了出来,无奈道:“师父已经知道了。”
涿光喘了口气,这才指着上面的浮仙舟说:“重九,那只船会飞诶!”
他们只去过外面一次,没来得及见识浮仙舟便被殷折雪带了回来,这不怪她大惊小怪,她不爱看书,自然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那叫浮仙舟,是外面的修者出行使用的交通工具。”重九耐心解释道,“玄石可以为浮仙舟提供能量,这只浮仙舟应当是……”
他话未说完,涿光便眼尖地瞧见浮仙舟上有人伸手朝她打招呼,托她顶好的视力的福,立刻便认出了上面的人是谁。
“是曲道友和雪君大人!”她完全将会飞的船抛之脑后,马上跳起来挥舞手臂,“曲道友!雪君大人!我在这里!”
浮仙舟上。
曲秋橙自然早就发现了涿光,只是她刚才跑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她伏在浮仙舟边缘,探出半个身子朝涿光挥手。
浮仙舟降落在不远处,除了曲秋橙和殷折雪,其他人暂时留在舟上,毕竟还不知道余无海和桑墨书的态度。
待二人走到近前,涿光高高兴兴地扑进曲秋橙怀中,小孩子只能抱住她的腰,曲秋橙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久不见啦,涿光。”
涿光狠狠抱了她一下:“嗯嗯,好久不见了呢!”
重九直接看向殷折雪,看到他的脸时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恢复如常,稍稍颔首道:“雪君大人,师父让我过来接你们进去。”
“你们”便是指浮仙舟上的所有人。
重九本想让涿光与他一同去浮仙舟接其他人,只是见她和曲秋橙聊得正欢,便不忍打扰,独自一人走向浮仙舟那边。
涿光牵着曲秋橙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里走,小嘴叨叨叨不停,说着说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疑惑地回头看了眼,猛然发现曲秋橙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可这人周身有一股让她熟悉到心惊胆战的气息。
她吓了一跳,拉着曲秋橙走到一边,小声问道:“曲道友,那个人不会是雪、雪君大人吧?”
刚才她光顾着和曲秋橙聊天,没听见重九说的话,她下意识以为这人是和曲道友一块儿来的陌生人。
谁知这一路走下来她却觉得那人冷淡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忍不住便多看了他两眼,结果越看越眼熟。
若真的是雪君大人,她方才对他是不是太无礼了?她可是直接忽视了雪君大人啊!
难怪雪君大人看她的眼神冷冷的。
曲秋橙好笑道:“是啊,他只是把脸露出来,你就认不得啦?”
这谁能认出来啊!这人和雪君大人一点也不像好吗?!
雪君大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整天穿着一身灰,来无影去无踪,不说话的时候都没人能注意到他。
可眼前这个黑衣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攻击性,就连那张脸,都好看得充满攻击性。
涿光有点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往曲秋橙身后藏了藏,牵着她的手越发紧。
于是便发现雪君大人的目光更冷了。
涿光:“……”
“雪、雪君大人。”她欲哭无泪地喊了声,轻扯曲秋橙的手,试图向她求救。
曲秋橙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安慰道:“没事,他每天都是这样子,不是只针对你。”
然后就听殷折雪凉凉道:“我就是。”
涿光:“?”你就是什么?
殷折雪:“针对你。”
涿光:“??”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针对我!!
殷折雪:“去前面带路。”
涿光:“???”你不是认识路吗为什么还要我带路?!
涿光委屈巴巴地挪到前面带路,但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地方,揣着一肚子的糊涂回过头,发现曲道友正抓着雪君大人的手放在眼前研究,两人的头微微低下,离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
涿光:“……”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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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送到后,涿光满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连话都忘了说,直接转身,晕乎乎地原路返回。
她要去找重九,将刚发现的这个重大消息告诉他。
曲秋橙推门便见余无海和桑墨书此时正面对面坐在桌前下棋,似乎没听见动静,仍沉浸在棋局中。
曲秋橙没有打扰,站在桑墨书身后看他们下棋,看着看着便陷入棋局的厮杀中。最后两人打出个死局,僵持许久,无法分出胜负。
桑墨书捏着黑子,头也不回问道:“曲道友可有破局之法?”
曲秋橙淡淡道:“我并不精通围棋。”
“可你精通破局。”桑墨书扔下棋子,盘膝坐在塌上,微笑着回头看她,“你总能破开我们无法解开的局。”
曲秋橙诚恳道:“但围棋我真的不擅长。”
桑墨书叹了口气:“也就是说,这局是分不出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