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津跟周严丰聊上没完,无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舍不得让他走之类。
裴母准备了礼品特产,起士林的巧克力,黄油饼干,两桶国外的奶粉,首都的各种果脯,茯苓夹饼,梨膏糖,六必居酱菜,烤鸭都专门带了一份。
还有一些烟酒是家里老头子的心意。
裴母嘱托陆曼曼回去帮她跟老爷子老太太问候一声,然后拉住陆曼曼的小手说道,“以后有事没事给干妈来个电话,不能回去就把干妈给忘记了。”
陆曼曼笑着点头,“干妈放心好了,我以后还要来呢,只要来就过去看望您。”
裴母再跟周严丰说几句话,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影,俊逸稳重的面容,心里也是十分欣慰,没给她做成女婿,但到底是她干女婿了。
拍拍他手臂道,“严丰,回去好好工作,照顾好曼曼。”
周严丰点头,“您放心。”
裴母期待地看着他。
周严丰多少有些无奈,但看在她干女儿的份上还是随了她心愿,“……干妈。”
裴母脸上顿时笑出褶子。
陆曼曼这边跟裴锦告别,多余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干姐姐不喜欢真情流露,就给她个拥抱好了。
她轻轻抱一下就松开了,“下次见。”
裴锦也亏反应快,伸手把人按住了。
陆曼曼不明所以地看她。
她语气有点生硬,“那天很抱歉。”
陆曼曼也没想到她到底还是开口道歉了,转而就笑了,“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原谅你了。”
周严丰瞥过一眼,牵住陆曼曼的手不动声色把两人分开了,对裴母和裴望津道,“不早了,我们先检票进站了。”
火车上人不少。
周严丰提前想到这点,叫小徐买的软卧。
一个包厢上下铺两个,共四个铺位,刚好一人一个位置,把门一拉,不用跟外人同个空间。
小徐这次也没犯糊涂,和韩参谋放好行李之后就交换了下眼神,两人都主动说要去上铺,把下面空间让给首长和夫人。
周严丰没意见。
陆曼曼有意见,因为她也要睡上铺。
感觉到他目光看过来,她扭头道,“早上起太早,忙了一天,想好好补个觉。”
周严丰顿了顿点头。
陆曼曼很快就爬到上铺,盖了行李箱里的一张小毯子合衣躺下睡觉。
周严丰坐在下铺的小桌前翻开了报纸。
小徐和韩参谋莫名觉得有点不对,但说不上哪里不对,都没敢说话,也不敢回铺上睡觉,毕竟首长还在那里看报纸,他们躺下睡觉岂不是不像样子。
两人把包厢门合上一些,凑坐在了另一面的下铺。
韩参谋还好说,翻翻随身携带的笔记,可以佯装用心学习。
小徐没有笔记本,没有报纸,记得夫人有挺多本故事会,但这时候哪里敢借阅,想了想,脑袋凑过去一起看韩参谋的笔记。
韩参谋,“……”
要不要这么假?
周严丰从报纸里抬眼,发话了,“不用这么刻苦,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
两人顿时惭愧,忙收起笔记。
陆曼曼听到动静翻过身来,让小徐从她包里拿故事会打发时间,就又扭头睡去了。
这一睡就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再醒来时包厢里昏暗安静,只火车咣当咣当中走廊外面隐约传来些人声。
陆曼曼揉了揉脖子爬起来。
想上个厕所。
慢慢踩着梯子下来,就见周严丰在下面也睡着了,窗外黑黢黢的连个星星都没有,他整个面容陷在昏暗中,枕着一条手臂,呼吸沉稳,身上没盖被子,只搭着他自己的大衣。
陆曼曼还没像现在一样俯视过他睡着觉的样子,不由多看两眼,就发现他眉宇微蹙,睡着的样子居然很严肃,挺让人不敢过去打扰。
恍然想起他最初一身军装庄重严肃,就是家里都不苟言笑,不许人造次。
后来,后来就很火热。
一阵过堂风吹来。
陆曼曼收回眼,转身出了包厢。
回来经过其他包厢,看到有半开的门里,年轻的男女深更半夜不睡觉,坐在下铺,杵着头牵着对方的手说小话。
还有大概是年轻夫妻,挨着挤着睡在一张铺上拥着睡。
过道口铺着报纸坐在地上,倚靠搂抱着的比比皆是。
哪个年代都少不了情侣狗。
陆曼曼低头回包厢。
没再看周严丰,默不作声地往上铺爬。
脚腕忽然被人拉住了。
周严丰道,“松手。”
陆曼曼刚松手,就被他拉着落到怀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趴在他身上躺下了。
“你不睡觉想……”
想干嘛?
陆曼曼话没问完,周严丰扯了旁边被子盖到她身上,一手扶上她后脑勺,微微用力,就将她嘴唇贴到了他嘴唇上。
陆曼曼忍不住唔了声。
他另一只手也过来,揽住她肩头,把吻加深了。
第125章 站台分别
唇齿交缠,呼吸相融,彼此心跳在夜里格外清晰。
好不容易才亲完,陆曼曼脸颊滚烫,手脚发软,伏在他胸口喘了半天气。
好容易缓过来,刚想起来,他在她头顶淡淡道,“别动,一起睡。”
陆曼曼不。
“太挤了。”
“有多挤?”
说话间他侧身,陆曼曼掉到了里面,紧跟着他身子挤过来,她被迫后背贴了墙,刚刚仰起一点头,一双眼就瞪圆了,他屈膝顶到了那里,居然跟她耍起了流氓。
他碾了碾,“挤不挤?”
好在夜黑,彼此能看到眉眼轮廓,却看不清脸红不红。
陆曼曼稳了稳心神,找到他的手软声道,“别这样,我真的困了,跑了一整天。”
周严丰片刻之后把腿收了回来,他愿意小心翼翼的守护等待,不代表让她躲到这地步。
何况接下来一个来月见不到人。
重新将她扶到身上,他叹气,“那就这么睡,别乱跑。”
陆曼曼略无语,浑身上下硬邦邦的怎么睡。
周严丰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微微侧身让她双腿搭到他身上,像婴儿躺在摇篮里一样把她搂在怀里睡。
他下巴抵在她头顶。
陆曼曼感觉还可以,想了想他这次出差好久才回来,还是抱住了他手臂,然后合上眼,在他怀里渐渐睡着了。
清晨周严丰坐在小桌前拿钢笔给小徐批了假条。
假条里给他夹了二十块钱,还让韩参谋把皮鞋和两个兜的干部服借给他穿。
好回家体面地相对象。
小徐乐得找不到北,顾及夫人还在睡觉,小声道,“谢谢首长!”
周严丰抬了抬下巴,让他把假条和钱都收起来。
韩参谋洗漱回来,提醒道,“快到站了。”
周严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行李收起来先拿出去。”
小徐和韩参谋立马手脚麻利地收行李,不到两分钟收拾好了,两人带着行李出去,把包厢门拉上。
周严丰这才侧过身,手臂支在枕头上俯下身来,掀开被子一角,手指摸上那张睡得有些热乎乎的雪肤小脸,指腹摩挲了摩挲,亲了亲她头发道,“曼曼,该起了。”
陆曼曼声音含糊地呻吟了一声,问说,“几点了?”
“快到站了。”
陆曼曼这才睁开惺忪睡眼,倚着墙慢慢地坐起来。
周严丰给她整理衣服。
陆曼曼感觉不对,低头看去,内衣扣子是松开的,身上套的薄衫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来,她想到什么,闻了闻手心。
手放下来,嘴里吐出两个字,“色魔。”
周严丰耳朵红了,但也仅仅耳朵红了,没事人一样把她衣服拉下来后,手上用力一提,将她提坐到腿上。
半点不提昨晚的事,含笑道,“这趟至少得走一个多月,会不会想我?”
陆曼曼巴不得他走。
好有时间重新审视一下他们的关系。
也笑道,“有时间就想。”
周严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停留,“嗯”了一声将她抱坐到一边,拾起鞋子给她穿上。
“不管你想不想我,我都想你。”
随着一阵拖长的嗡,火车到站了。
两人穿好外套下车。
外面冷,陆曼曼下了火车拢了拢围巾,余光看到右侧拉了警戒线,警戒线附近有公安有部队上的人,铁道上停着一列火车,应该是专列。
陆曼曼喉间吞咽了吞咽。
手上一紧,周严丰将她拉到站台一边。
他低声嘱咐道,“回去不方便来回跑就住到小洋楼,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大概还是不放心她性子,也说,“不管什么事都别跟人正面发生冲突,吃亏不怕,回来我给你解决,别让我担心。”
给她手里塞了一把钥匙,“书房抽屉里有信纸信封和邮票,电话不方便,给我写信。”
陆曼曼总以为他起码回去洗个澡再走,没想到这么急,脑子里面有点懵懵的,拉着他手都忘了松开。
周严丰扭头道,“小徐。”
小徐忙过来道,“夫人,咱们那边走。”
陆曼曼松开手跟上小徐脚步,顺着人流快到出站口才想起来,告别的时候连句祝他顺利的话都没说。
回头再看他时,已经找不到他身影。
老爷子和老太太提前接到信儿,在二层小楼外面等着,周秉和芝芝还在假期,也在外面一起等着。
韩参谋跟着周严丰驻训,周严丰提前安顿人接陆曼曼和小徐,两人乘坐吉普回来。
周芝芝看到汽车过来,就开始兴奋大叫,“婶娘,婶娘!”
陆曼曼从车上下来,看小家伙扑过来,忙蹲下身抱住她。
小家伙奶声奶气,“婶娘!!”
陆曼曼抱着着软乎乎的小团子,亲了好几口这个乖宝儿,也才发现想念他们,看到周秉和老太太老爷子迎上来,忙道,“妈,爸,小秉。”
“婶娘。”
“曼曼你可回来了,让妈看看瘦了没?”
“别看了别看了,快快快回家来,外面冷!”
“对对对,快进屋,妈饭都给你做好了,回去先喝口热汤。”
老太太和老爷子拥着陆曼曼回家。
周秉和小徐拿行李。
行李拿完,小徐就先回宿舍了。
周秉进门听到家里的欢声笑语,脸上露出笑来,笑容比往常里多了一丝放松。
陆曼曼悄悄问老太太怎么回事。
老太太小声道,“你们在京的那几天,严丰托国外的留学生联系到她妈妈了,他妈妈总算打来了电话。”
“他妈妈没事吧?”
“一个人背井离乡有点困难,但怎么也得完成学业,不过也就两年时间,估摸着明年开春就能回来。”
陆曼曼点头,“大哥也一定很快会回来的。”
不说这些事了。
陆曼曼给找出带回来的礼物,还有裴母那些礼品特产,顺道送上裴母的问候。
老爷子老太太知道当年那事还是裴锦跳楼闹大,传到了耳里,老爷子当年为此电话里差点跟裴父翻了脸,怪裴父管教女儿不力,这辈子也不跟他们家做亲家。
陆曼曼是周严丰请求交往那天晚上,从他嘴里听到了完整的来龙去脉,她笑道,“现在可真成干亲家了。”
老爷子摸了摸后脑勺,“还是让这龟儿子占到便宜了。”
陆曼曼扑哧笑出声,人家堂堂中将也就老爷子敢这么说。
周芝芝抱着婶娘和叔叔给买的那只胶皮娃娃在地上手舞足蹈。
老太太从厨房端来一碗黄豆猪蹄汤。
陆曼曼坐沙发上吃了,吃完回楼上洗了个热水澡,感觉还是家里舒服,不过两边都等着开工,还要跟徐厂长说服装赞助的事,手头都是事,房里稍微躺了躺就打算到小洋楼。
搭着公车过来,大门口看到蔡洲满头大汗地在那里蹲着。
陆曼曼上下打量他,“干什么了?”
蔡洲犹豫了犹豫,“你两个外甥来了。”
陆曼曼纳闷她哪来的外甥,猛地想到什么就往进走。
第126章 徐和平
俩孩子是徐和平带过来的。
徐和平是真心喜欢陆曼香,当初调到农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陆曼香跟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就像是泥泞里开出来的一朵洁白美丽又柔弱的小白花,一双染着淡淡愁绪的眼睛更是把他深深吸引住了。
他那时候正处于失意苦闷,本来以为工农兵大学出来大有作为,结果政策说变就变,被调到了别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农场。
陆曼香的出现瞬间把他点亮了。
可惜的是她成婚了,一个原本生活顺畅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一朝成为被批判的对象,竟然落得草草嫁人的下场,丈夫是个烂人,两个孩子顽劣不堪没有一个像了她,婆婆又是那样的婆婆。
徐和平每次看到她被丈夫和婆婆凶斥,为两个孩子心力交瘁,心里就痛到不行。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没法往前迈一步,更不敢表明半分心迹,甚至连她的肖像都不敢绘画在本子上,就怕给两人带来莫大灾难。
苦苦暗恋的日子就好像每天肚子里怀揣着一个永远不能向外人诉说的秘密一样实在太令人痛苦了。
他有时候甚至心思阴暗地想,要是她那不成器的混蛋丈夫哪天不小心死掉就好啦。
不管酗酒掉到粪坑还是打雷被雷劈死,怎么样都好。
她到时候孤儿寡母的,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迎娶她,哪怕替她侍奉那死了儿子的恶婆婆,还是死了爹的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也都认了。
甚至于说他本来有那样的机会。
那是一个下着磅礴大雨,黑灯瞎火的夜里。
他从城里打着手电筒冒雨回来,看到前面醉醺醺地走着个人,就是她那又喝得酩酊大醉的丈夫,严大宽。
手电筒晃到严大宽身上。
严大宽拿手挡着雨水,眯着眼睛侧过身来冲他说,“徐技术员,是你呀!”
他心脏突突地跳。
手电筒晃过去的那一下子,他看到严大宽背后是农场一处养殖池塘,大雨哗哗不断,池塘里水位也在不断地上涨。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鬼使神差走过去,声音有点颤抖道,“大宽,你又喝酒了。”
严大宽哼哼嘿嘿地笑,不等他手伸出去,忽然一把拽住他衣领恶狠狠地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再盯着我老婆看,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