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走,去医院。”
他语气不容置疑。
陆曼曼任由他牵着出去下了楼,坐上车。
小徐把吉普开走了,两人上的是那辆雪铁龙,周严丰没碰过这辆车,试了试手才把车开出去。
车开出去之前给她系安全带,看到她神色十分平静,他胸口不由酸涩。
她什么心思,他回头想想再清楚不过,她昨晚见到他时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她说“都怨你”。
他当时以为她单纯的就是委屈,委屈她生病脆弱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关心和照顾。
是他想岔了。
她怨他可能要让她吃苦了。
她不知道怎么熬过来那几天,才在那一刻没能忍住情绪。
她对孩子有可能的到来,没有一点期待。
但凡有一点期待,又怎会拜那张姨妈符。
但凡有一点期待,不会不告诉家里。
周严丰稍微想想就知道她没去军区总院找过王大夫。
看看她的表情,她心里一定已经拿定了主义,做好了决定。
周严丰却不知道能做什么决定!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什么都好说。
如果……
他不确定他能否像从前一样纵着她。
他收敛了神思,揉了揉她的脸,“别胡思乱想,先确定了再说。”
半个小时后两人从军区总院出来。
陆曼曼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王大夫经验丰富,很确定的说她还是老毛病,调理身体不光要调理,也要注意休息,尤其女同志不能太累了。
还有啊,不要忧虑太重,精神压力大了会神经衰弱,会引起身体上的不良反应。
陆曼曼连连称是。
出来后貌似不经意地看了周严丰一眼,他仍旧牵着她的手,跟之前一般无二地将她的手整个握在他的大手掌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高兴来,并没有什么失落来。
她向他看去时,他甚至于还朝她安慰般地轻轻一笑。
陆曼曼却感觉那笑泛着苦涩的味道。
陆曼曼决心还是跟他说清楚。
陆曼曼事实上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他太好了,她从没见过比他还要更好的男人,在她眼里,他也是最最优秀的,值得回报真心和善待。
她就是贪心了,从征服到想要占有,甚至于还会期待嫁给他,但性格上养成的自私利我的劣根性,早晚会将他拉入泥潭。
这个孩子来了,他们免不了一场争斗。
孩子没来,也不代表深层次的矛盾就不存在了。
陆曼曼没法在他丝毫不追究,反过来还想安慰她的情况下,再做到视而不见。
她提议她开车。
周严丰没有异议。
陆曼曼沿着回来时的路,只是经过一处小树林时,将车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小路。
车子熄火。
她扭头道,“我想跟你谈谈。”
周严丰如果说之前眼底有些掩饰不住的黯然失色,此时神色已经变得再坦然不过。
他道,“你说。”
陆曼曼手指捏着衣角,顿了顿之后舔了舔微微有些发干的嘴唇,“你跟我姐姐讨论婚姻观的那本书,我也看过。”
周严丰微微点了点头。
陆曼曼道,“理智和情感都不是获得感情的最佳途径,婚姻里不是只有理智才行,也不能全靠感情维系,只有平衡才是长久之道。”
他又是轻轻地点头。
陆曼曼又舔了舔唇,“那我们可能没法平衡。”
她等着他问为什么,却听他身子往后一仰靠上椅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后低头将安全带解开,伸出手臂俯身过来,替她也解开了安全带。
陆曼曼低头看他动作。
随后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从驾驶位的座位上,抱起抱坐到他腿上。
他的大手掌贴上她脸颊,轻轻揉了揉她的脸,还是叹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不知道为他,还是为她。
见她是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仿佛等他做出做出最后定夺的模样。
他将她两条胳膊放到他脖子上,扶着她后背把人搂过来道,“你是想说我们将来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没法达成一致?”
他道,“也不一定。”
陆曼曼抬眼看向他。
周严丰唇角苦笑了苦笑,向她坦白——他现在很多时候不去找说话的技巧,在她在意的事上,能向她有多坦白就有多坦白,她心思本来就重,被他试探算计过,对他这点就算能表示出理解,心理上的提防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打消。
他总是希望能走到她心里,让她能够敞开心扉地相信他,相信他是真心爱她的,他是能给她幸福的。
于是就是不想对她说的一些话,也都坦白给了她,“如果你今天确定有了,我说实话没办法跟你的决定达成一致。”
“不管用什么办法,或许控制不住用一些过激办法,也都还是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他闭了闭眼道,“也幸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没有给我们这样的考验,我们不需要各执一词,争到两败俱伤。”
“这一路我想清楚了,我是很想很想要我们的孩子,但也是因为是你和我血脉相融共同孕育,才会有这样的执念,去医院的路上就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了,是会像我一点,还是会像你更多一点,不管更像谁,总之不论眼睛鼻子嘴巴,还是小胳膊小腿儿,从你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总是没错的,我爱你,我想跟你一起爱他(她),可你如果连他(她)的出生都不愿意,那光我一个人爱他(她)又有什么用,有你才会有他,我总不能因为想要他就强迫你做违背个人意愿的事。既然这样,那我就索性放弃幻想。你不想生孩子,不管什么样的原因,就是怕疼怕辛苦,怕破坏身材,这也都是你的道理,都站得住脚,毕竟能为自己身体做主的人只能是自己,受生育之苦最多的人也是那个生孩子的人,只要你不愿意,那我就是将来也尊重你的意愿。”
他捏了捏她的脸,笑了笑,“你以后也不要胡思乱想了,精神压力也不要那么大了,至于爸妈和别人怎么说,我来想办法。”
陆曼曼险些掉下泪来,他与其说尊重她的意愿,不如说是又一次说服了他自己,又一次做出了让步。
也又一次地让她动容。
她几乎是差一点脱口而出叫他不要这么总是纵着她,他会把人惯坏的知道吗。
她是会贪心不足,得寸进尺的,她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里,好半天才这么提醒,只是开口有些哽咽,“你要想清楚了,你不要觉得你说这些话,我就会心软,或者将来我就会心软了,我是会把你的话当真,当成你的承诺。”
周严丰也再一次感觉到了她的固执,她的软硬不吃,但他说那些话也确实是真的。
面对她的固执,他也只能放弃幻想。
他脖子感觉到她湿湿的眼泪,他掏出来手绢,将她轻轻扶起,给她擦眼泪。
不知道在警示她,还是警示他自己,“曼曼,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人是要学会知足的,你有没有发现,人在长大之后面临的很多人生选择,其实都是单选项,不管你怎么挑花眼,你最终也只能选一个。我有你已经知足了。”
“千千万万的人,没有让别人遇到你,是让我遇到了你,是我跟你相爱,曼曼,我也不得不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我们命中注定就应该在一起的。”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挠她下巴,问她承不承认?
陆曼曼下巴痒痒的,又被他眉眼含笑地看着,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为了她,都开始相信起了命中注定。
第152章 事在人为
陆曼曼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或者说比起命中注定,她更相信事在人为。
他们跨越时空相遇,不同年代的两个人又能跨越时代相爱,看着是挺有命中注定中的缘分,但能够走到现在,更多的是依靠了周严丰的付出和努力。
他一次次的退让妥协和迁就,也是成全。
陆曼曼是很喜欢他,第一次看到他就很喜欢,高冷的要死,拒人千里之外,死活不让人碰,搞得她只要见到他就是管不住手脚,忍不住地想撩,想把人拿下!
她也很爱很爱他,爱他俊逸英气的脸,他健康强壮的身体,和他身上的气息。
爱他睿智的大脑,爱他的知情识趣,爱他稳定的情绪和带来的安全感。
爱他和睦有爱的家庭和家人,也爱他对待工作的认真和踏实,对她独有的偏心的爱,和热情,和赤诚。
他又温柔又强大又爱她。
陆曼曼找不到不爱他的理由。但不管爱情还是婚姻,她都不会看成人生中的全部,好的爱情和婚姻可以锦上添花,但不能当成救命稻草。
她母亲的死是前车之鉴,是不要把爱情和婚姻当做全部的明证。
她父亲的变心背叛和绝情,告诉她不要看男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但也不要看他做了什么就把人生全部押上,因为人的口味会变,习惯会变,心意也会发生改变。
在再好的爱情和婚姻里,也要随时保持清醒,学会独立,多把心思花到自己和自己的工作事业上,多去想想怎么实现自我价值才是正途!
陆曼曼相信周严丰不会变,也相信他说到做到,但他注定不会成为她的全部。
但她一定对他好,不辜负他一片真心,不辜负他的迁就和妥协。
她搂住他脖子久久不愿松开他,侧过脸埋到他脖子里蹭来蹭去,又轻轻地咬了咬,也做出保证,“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
“我也会对你好的,加倍地对你好!”
她捧着他的脸这么说道。
北方的春天来得很慢,三月底的小树林没有多少新绿,可以说毫无春意。
直到太阳迟迟从地平线挣脱出来,升了上来,给雾蒙蒙的清晨撒下一丝温暖,那枯枝败叶染了一抹暖色,那露珠闪动着有了色彩,那雀儿扑棱棱地飞来飞去,一切才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那暖色的晨光也掉入了陆曼曼眼里,她那双漂亮眸子别样地明亮。
又含情脉脉。
周严丰喉结滚了滚,特别心动。
他忍着想要吻她的冲动,对她说的话饶有兴致,“怎么个加倍的好法?”
陆曼曼凑近道,“以后我都更关爱你的家人,更关心体谅你,支持你的工作,还有……我赚钱给你花大头!”
周严丰失笑。
不需要的,不需要这么多。
她能好好待在他身边,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就可以。
但他最终把人拥进怀里,也只是说,“你肯多爱我一点,我就很高兴了。”
陆曼曼显然更为实际,更想在当下用实际的好处补偿他,咬了咬他耳朵道,“要不我先帮你把贷款还了吧!”
周严丰,“……”
“这就不必了。”
他凑在陆曼曼耳边道。
每个字咬字清晰,清晰地传达到陆曼曼的耳朵里!
陆曼曼捂了捂耳朵,好痒呀,听出来他语气强硬,扭头看他脸上表情,事关他的男性尊严,他多多少少是有点不得劲的!
陆曼曼趴在他怀里顿时笑疯了。
笑着笑着就……
嗯,好硌啊。
好久都没来了。
要不是因为怀没怀这档子事,昨晚小别胜新婚的,他们得整晚地抵足而眠。
陆曼曼看了看小树林四周,再朝里面开挺僻静的,外面是条马路虽然时不时有人骑车经过,但这地方远离居民区,没人过来散步晨跑什么的。
还是挺安全的。
陆曼曼也没有忘记保护措施,尤其经历那样的焦虑忐忑,谨记以后这方面更得仔细。
付大姐前几天单位发了小雨衣,碰到她分了她两只,陆曼曼记得一直在包包里面,她忘了放回家里。
拿过包包翻了翻,果然就在。
有天时有地利,她这才摸了摸周严丰道,“要不要在这儿?”
他刚驻训演习回来,再体验下不一样的野外实战多好!
周严丰看她翻出来的东西,表情已经滞了滞,听她这么说,握着她手拿开了,手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道,“乱来。”
陆曼曼磨他,“就在车上算什么乱来,我们把车开到里面,不会有人看到的。”
“亲爱的?”
她不光嘴上磨来磨去……
周严丰“嘶”了一声,果断握住她小腰,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把人抱起,放回她驾驶位座位,给她系好安全带。
“回家!”
“……”
陆曼曼白他一眼,拍了拍方向盘,老男人。
——
早上起得晚,出去一趟再回到小洋楼已经九点多钟。
周严丰十点就要去上班呢。
一进门两人就争分夺秒地抱到一起,滚到了床上。
完事后陆曼曼脸颊晕红,发丝凌乱,浑身软绵地在床上躺着,周严丰帮她擦了擦,然后进了盥洗室给自己清理干净,出来穿衣穿裤穿袜换上鞋子,再戴上手表。
临出门他拿起军帽,将大衣搭到手臂,过来俯身在陆曼曼嘴唇印上一吻。
“今天要开几场会,中午可能不回来。”
他摸摸她的脸交代说,“乖曼,老公不陪着也要好好吃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到。”
陆曼曼表示知道了,会好好听话!
就是舍不得他走,拉了拉他的手道,“晚上早点回来。”
周严丰嗯一声,屈起修长的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刮,唇角含笑道,“明白。”
早点回来,回来再继续。
周严丰果然早早就回来了。
不过到了小洋楼就接陆曼曼一起回大院。
他回来还没见过父亲母亲和侄子侄女,好容易回来自然要坐下来好好陪陪家人,跟家人一起吃吃饭,说说话。
两人回来时家里正忙着。
第153章 没下文了?
老太太和田阿姨忙着在厨房里烧菜,老爷子带着小芝芝在饭桌前摆碗摆筷,周秉晚上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回来吃饭。
陆曼曼和周严丰下车时正碰到他刚刚放学骑车回来,他看到叔叔婶婶,扔下车子就跑过来了,笑得十分灿烂。
陆曼曼知道两人一直通信着呢,也不知道两人信里怎么交流的,总之是见效的,她能感觉出大侄子的变化,虽然说还是羞涩安静,但逐步在向阳光大男孩靠拢。
据陆曼曼观察,礼拜天上门来找他的同学多起来了,有男生也有女生,一起在家里看书或者讨论作业,一起出去踢足球打羽毛球还是乒乓球,或者逛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