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宝珍得意地勾起了唇,没有自己的帮助,他爬不上床,可他不知是死要面子还是什么原因,从不喊醒自己,都是默默坐在床尾睡觉。
真是懦弱。
……
翌日天微亮,楚宝珍睡意消散,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内早已没有裴义安的身影,她舒心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唤颂芸。
“来了!”
颂芸捧着银盆快步走进,替她上妆。
“夫人,你生得标致,人又年轻,又在新婚中,不如就穿那件赤色如意锦缎绣花裙,沉得你气色好。”
新婚?
这两个字仿佛在她伤口上撒盐,楚宝珍攥紧了袖中的手,冷冷咬牙:“不要,拿我那件碧色的裙子来。”
这样的丈夫还不如不有,她宁愿做个寡妇,也不想有一个残废夫婿天天丢人现眼。
颂芸撇撇嘴,不再言语。
她伺候完楚宝珍用完早膳,一如既往地陪同她去东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钱氏出自名门,性情温和,教养的几个儿女皆小有成就,也从未为难过几个儿媳。
楚宝珍刚开始还心有感激,可随着对裴义安的厌恶越来越重,她也连带着恨生下残疾丈夫的婆母,请安也开始懈怠,频频迟到。
到了东院,老远就听到屋里的欢声笑语,楚宝珍觉得聒噪至极,暗骂了几句才走进屋。
屋里除了两个嫂嫂,还有她们生下的儿女……竟然还坐着那个残废?
楚宝珍并未多想,给老夫人请安后,又和妯娌一一打过招呼,最后不情不愿地坐在裴义安身边,可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众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老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心痛,可还是浅笑着夸赞楚宝珍:“到底年轻,穿得即使简单也难掩秀色。”
两个嫂嫂附和道,楚宝珍敷衍地笑笑,她只想早早结束,尽快离开这。
几人闲聊片刻后,老夫人摆摆手让她们离去,楚宝珍迫不及待地起身却被叫住。
“宝珍留下,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她望着纹丝不动的裴义安,难道老夫人找她和这个残废有关。
屋内闲人散去,老夫人面露怅然,望着面前的儿子儿媳百感交集。
“母亲找我有何事?”
“也没什么其他事,就是……义安也不小了,他的哥哥嫂嫂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可他……所以我想问问你们……”
生孩子?
鬼才想和他生孩子?
她心里抓狂,忍着愤怒回道:“儿媳福薄……怕是没有子女缘分……不如再给夫君找个妾室伺候……”
“不用!”裴义安着急打断,“母亲,我们成婚时日浅,子女的事急不得。”
楚宝珍缓缓看向他,那紧张的模样不知是为自己的面子解释,还是为她解释,但她无心了解,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母亲,还是给夫婿纳个贴心人吧。我身子不好,照顾夫君不周,更是难顾子嗣。”
裴义安还想为她解释,可老夫人却同意了她的话:“也罢,既然你如此大度,那我便给义安找个贴心人,无论她以后有没有子嗣,三房都是以你为先。”
一旁的颂芸着急起来,哪有女子主动张罗给夫婿纳妾的,她忍不住多嘴:“夫人您还年轻,子嗣会有的,妾室的事让老夫人再考虑考虑吧。”
楚宝珍咬紧了牙,愤然瞪着她,一个下人手也伸的太长了,一而再再而三教她做事。
她难道看不见裴义安是个残废吗?为何要让自己取悦一个残废。
楚宝珍怒火中烧,脑海瞬间涌现一个歹毒的念头。
“颂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夫君的子嗣也重要,你我情如姐妹,不如你来伺候夫君,我也放心些。”
此言一出,颂芸和裴义安惊呆了,唯有老夫人面色淡然,微笑同意:“我也觉得不错,既然你忍痛割爱,我也不会亏待颂芸。”
楚宝珍惬意地望着颂芸惊呆的模样,暗道我的痛苦你以后也能感受到了。
她不想再与几人饶舌,借故离开。
颂芸见她丢下自己,当下呜咽出声,不知是害怕还是顾虑。
裴义安也别过头一言不发。
唯有老夫人,依旧笑的温和:“好姑娘,快起来,别哭了。刚刚你劝你家夫人的话足以说明你的忠心耿耿。若你愿意为义安的妾室,我必定让阖府上下善待你,并抬你为贵妾!”
贵妾!她这样的身份也能做贵妾?
颂芸忍不住抬头,可还是不安地摇摇头:“奴婢是个下人,不敢当贵妾……”
“你值得。我只盼你以后像照顾你家夫人一样照顾义安,无论以后你有没有孩子,你都是二夫人,你好好想想,可愿意?”
颂芸停止哭泣,望了望和善的老夫人,再打量温和的裴义安,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愿意!”
既然夫人不要她,她也没有好愧疚的。
姑爷是个温和又俊郎的男子,只是败在腿疾,比外面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日花天酒地的男子好的多。
她曾经一同共事的姐妹,出府嫁人遇见的要么是纨绔,要么是赌徒,个个身子健全,却顽固不堪,冥顽不灵。
自己与她们相比,是幸运的。
“好孩子,过两日我便让府里摆几桌,给你过了礼,名正言顺地伺候义安。”
……
自从颂芸伺候裴义安,楚宝珍终于不用看到讨厌的那张脸。
虽然颂芸的屋子就在隔壁,她偶尔还是会与裴义安碰上,可比起共处一室,已然值得庆幸。
而且老夫人的注意力也在颂芸身上,更没空管自己,她想出门上香或者结伴出游,都没有人阻拦自己。
这日子,才是有盼头。
本以为日子会一日复一日的这般过下去,颂芸的怀孕却打破了平静。
无数人的恭贺,礼物像是流水一般送入她的屋子,就连她厌恶的裴义安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那笑容自己从未见过,她也不屑见到。
本以为她能置身事外,可头一次她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楚宝珍,披着衣服走到了院子,并看到隔壁屋子里映出的两个相依的身影,伴着窃窃私语声。
她嗤之以鼻,一个下人配一个残疾,真般配。
不知为何,心却堵得难受,她想一定是这两人碍眼的原因!
她啪得一声关上房门,隔壁的影子颤了颤。
……
忽有一日,她正在睡梦中就听到院子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夹着女子的哭喊声,她恼火地起床打开门,竟得知是颂芸小产了。
原是胎像不稳,保胎许久还未留住。
不知怎么,她心里隐隐觉得高兴,当然,她不能表露出来。
她披着衣服装作走入院子,迎面看到裴义安忧心忡忡地走近,她刚想要不要宽慰他几句场面话,却见他看都未看自己一眼,径直走进颂芸的屋子。
楚宝珍神色一滞,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缓了缓心绪,也跟着他走进了隔壁屋子。
屋内婢子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血水,颂芸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伤心地流泪。
“我愧对夫君,没有留下这个孩子,害得你和老夫人白高兴一场,对不起……”
“怎么能怪你!大夫都说了这孩子先天不足,强行保胎会让母体受损,我原先就担心你……如今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也好……你别多想,咱们有没有孩子都不打紧。”
颂芸哭得更伤心:“可是我想给夫君生个孩子,几位嫂嫂都有了孩子……”
裴义安红了眼眶,紧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道:“此生有你便好,子嗣我并不强求。”,说罢,将颂芸紧紧搂在怀里,视若珍宝一般。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楚宝珍何时进来,何时出去。
她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嗤笑一声离去。
好一对郎情妾意,真是可笑。
她回到屋里便命人拿酒,又想借酒消愁,可她自己也感到困惑,往日是为了逃避裴义安,如今是为何?
……
转眼便是她嫁入裴府的第二个年头,颂芸再也没有身孕,可裴义安待她却越来越好,给她的吃穿用度甚至超越了自己,就连下人也待她更加尊敬,仿佛她才是与裴义安并肩的夫人。
真是可恶!
他们一个背弃旧主,一个见异思迁。
尤其是裴义安,他既然娶了自己,却让一个妾室越过自己,真当自己是摆设。
她怒不可遏,心想教训不了裴义安,还教训不了一个下人吗?
于是命人唤来颂芸,待她进门后方细细打量,她早已不像记忆中那个卑躬屈膝穿着朴素的下人,如今珠钗满头,锦衣华服,真真像个当家的主母。
“夫人……”颂芸怯怯唤着,楚宝珍讥笑着走近她,围着她转了一圈,嘲讽道,“没想到你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瞧瞧你戴的首饰,穿的衣裳,是你以前几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你不应该谢谢我吗?”
颂芸低头:“多谢夫人提携。”
她虽尊敬,却不似往日卑微,楚宝珍看了更是生恨,忍不住出口嘲讽:“这半年只有你一人伺候夫君,也不见你大了肚子,看来你不中用了……不如我重新替他选一位妾室,你再来伺候我。”
“夫人!”颂芸颤抖道,神色慌张,楚宝珍看了很是得意,“你不愿意?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
“求夫人成全我,我想留下来伺候夫君。”颂芸跪下来哀求不断,楚宝珍听了却更加愤怒,“夫君,你叫的可真亲密。他一个残废,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夫人慎言,请不要侮辱夫君。他只是身体有残疾,可他文采斐然,心细如发,待人谦和,温柔体贴,比许多男子都强。”
楚宝珍不屑的笑了笑,“你才伺候他半年,就这么了解他呀,倒真是心心相惜。不过你再自欺欺人,也掩饰不了他是个残废的事实,一个脱了拐杖便不能行走的残废,一辈子的残废。残废!残废!我偏要说。”
“够了”颂芸忍无可忍,起身重重地朝她一推,怒道,“我不许你侮辱他。他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是你不珍惜。当初也是你将我推向他,如今我和夫君安稳度日,你却要打扰?你知不知道一开始夫君总是不愿意碰我,就连睡梦中他都在唤着你的名字,他一直很喜欢你……可后来他终于看到我的好。也愿意放下你,重新与我过日子……可为何你还要来打搅我们?”
楚宝珍怔住,喊着不可能,随后将她扇倒在地,大吼大叫道,“你胡说八道,为了他口不择言。”,双手也更加愤怒地朝她扇过去。
“住手!”
裴义安不知何时闯了进来,他颤颤悠悠地蹲下身将颂芸扶起,更令楚宝珍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杵那副拐杖!
“你的腿?”
“夫君这些年来都在寻医问诊,如今可以不用拐杖了……夫人怕是许久都没有关心过夫君,否则怎么连这个都不会不知道。”
颂芸苦笑,被裴义安拥入怀中。
“我们回屋,我替你上药。”他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伤口,眼中疼惜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楚宝珍。
“站住!”她喊道,疯疯癫癫地笑出声,“你们只知我冷酷无情,可谁知我的痛苦,没有人问过我的同意将我嫁进来,我还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她只想和其他女子一样,嫁一个心里有她略有成就的男子,而不是一个残疾。
裴义安悲悯地望着他,叹气道:“我知道你一直嫌弃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曾经我也想弥补你,可是我怎么做你都不高兴,也许你离开裴府才会开心。”
“你什么意思?”楚宝珍惶恐,“你要休了我?我是你明媚真娶进门的。”
“是和离”裴义安呼出一口气,痛惜地闭上眼,“如果你想离开这,我随时都可以成全你。如果你还想留在裴府,也请莫要为难颂芸。”
说完,他便拥着颂芸准备离开,楚宝珍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吼出声:“你是为了她才想赶我走!一个婢女而已,你要赶走你的发妻,你疯了!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她歇斯底里地怒吼,仿佛只有这样,心里的恐惧才没有那么浓。
“发妻?你何曾承认你是我的发妻?自始至终你都不曾拿正眼看我。颂芸于你而言是下人,与我而言却是共度一生之人。”
颂芸感动地默默流泪,手也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重要。
“咱们走。”
裴义安替她擦干泪痕,温柔地牵着她离去,徒留楚宝珍瘫坐在地。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心如刀割。
虽然她从未喜欢裴义安,可如今看到他为了一个下人要与自己和离,她愤怒的同时更是觉得孤单和伤心。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眼泪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哭出声。
“娘亲,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
她这才想起,往日自己冷眉冷眼,睥睨一切,对谁都冷冰冰不放在眼底的样子,正是知道有一个满眼是她总是纵容她的靠山。
即使那靠山自己无比厌恶,可她已经在日日的相处中逐渐习惯……逐渐依赖……
可为何他要放弃自己,为何要让她再次无依无靠。
她哭得伤心欲绝,躺在地上蜷缩一团,门外的阴影像一张巨网将她逐渐包围。
天黑了,她好怕好怕。
第122章 楚瑶番外
楚瑶常常在想, 自己应该是女子中不幸而又幸运的。
她虽然生母早逝,可继母也只是在日常的吃穿用度上略微克扣些,并没有真正为难她。
也可能是因为她太没有存在感, 低调地像块背景板,都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何况为难。
虽然婢女常常为她打抱不平, 她却觉得无所谓。
毕竟太过耀眼的人总是格外令人关注,更会被针对, 比如她的大姐姐。
她们姐妹三人中,唯一天不怕地不怕,怼起继母毫不留情的人,也是她羡慕的对象。
她和自己一样,没有亲娘,继母待她也不好,可她不像自己忍气吞声,稍微受了些委屈就呼天抢地, 闹得府里鸡飞狗跳!
大姐姐这么猛,也是有原因的,除了她天生的勇猛性格,她阔绰显贵的外祖和姨母家更是她的靠山,就连爹爹都对她网开一面,所以她能在府里横行无畏。
二姐姐虽然表面不说, 可是她应当和自己一样, 十分羡慕大姐姐的。
不过她们哪一个都比自己强,是自己永远越不过的, 更何况亲娘死前对她千叮呤万嘱咐, 万万不能拔尖, 时刻要小心谨慎低调做人。
她铭记在心,可随着时间越来长,她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低到婢子都害怕双亲会随便给她指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