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随宇而安 【完结】
时间:2023-07-28 17:20:38

  “引凤箫与辟水珠,都是被凤千翎盗走的,宿主自然都是凤千翎。”苦嗔行者震退销魂链,神情凝重道,“难道阎尊就是凤千翎?”
  “她不是凤千翎。”公仪徵最清楚这一点,二十五年前凤千翎盗取七宝,那时候晏霄恐怕都还没出生,“她背后之人才是。”
  浓雾中的身影逐渐清晰,晏霄自雾中走出,神色复杂地看着公仪徵:“你既然明白,就不该和他们一起来。”
  她方才出手,对其他人都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就是想逼公仪徵离开。
  “我说过,我们是道侣,虽未行过礼,亦已昭告天下。”公仪徵声音温柔却坚定,“死生契阔,并肩携手,我不会离开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吟芳神情戒备,与众人并肩成防御之态。
  谢枕流蓦然想起那日在神霄派道场之上,晏霄说过的那句话——若我不无辜呢?
  原来……
  这一切都是她早有预谋。
  “阎尊生于阴墟,怎么会和凤千翎扯上关系?”兰彩罗疑惑问道,“引凤箫不是被从人间流入阴墟的吗?”
  “这只是一个传闻,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引凤箫在人间出现,只知道它最终落入阎尊手中。”公仪徵说道,“那放出假消息的,便是阎尊本人,她有意引道盟关注,引有心之人抢夺,她趁机假死脱身,而引凤箫自然会以各种方式回到人间,回到那些有心人手中。”
  “有心人……”苦嗔行者心生警觉,“她以引凤箫为诱饵,目的是引道盟七宗的人来此?”
  谢枕流却十分镇定淡然:“她的目的不是杀人,对阎尊来说,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她要做的事,一定远比杀人麻烦。”
  晏霄轻笑了一声:“谢枕流话不多,但还算是个明白人。”
  “对引凤箫感兴趣的,除了道盟七宗,还有另一个人。”公仪徵说道。
  “谁?”众人好奇问道。
  “真正的凤千翎。”见众人面露惊诧,公仪徵淡淡一笑,“我说过,凤千翎不只一个人,而另一个凤千翎,此刻应该就在这结界之内。”
  公仪徵的话引起一阵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对身边之人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公仪徵扔下一颗石子,却没有理会自己掀起的波澜,他平静地望着晏霄,轻声说道:“结契那一夜,你已经想好了,将我从这局中带走,是不是?”
  晏霄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我不想你有事。”
  “那你呢?”公仪徵眼神柔和,仿佛盈着光,“你舍下我,只身赴险?”
  她想说自己早已习惯,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只余一声叹息:“你本不该卷入其中。”
  “你们说清楚,到底我们之中谁是真正的凤千翎!”苦嗔行者怒道,“休得挑拨离间!”
  苦嗔行者吃过一次亏,心中最是在意,此刻众人对他的怀疑也是最多,这更让他怒不可遏。
  晏霄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必着急,见了我师父,你们自会有答案。”
  “你师父在哪里?把他叫出来!”兰彩罗不客气地喊道。
  “呵……”晏霄冷笑了一声,“我师父不便前来,就要麻烦各位去见她了。”
  晏霄话音未落,厄难书已浮现于掌心,风暴骤起,鼓荡衣袖,墨发于风中肆意张扬。她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厄难之力,结界内的浓雾顿时汹涌狂暴起来,深海之下卷起了风暴与漩涡,众人眉头紧锁,奋力抵挡,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厄难之力似乎并不针对他们,漩涡呼啸着向外扩散开来,似乎恨不得将整个海底吞入腹中,而漩涡中心的几人反而承受着最小的威压。
  然而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一声轰隆自四面八方传来,宛如远古神兽的怒吼,让人心神俱震,血气翻涌,海水似乎都要沸腾起来。
  公仪徵脸色一变,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阴墟戾气。
  他瞪大了眼睛直视晏霄,一瞬间似乎想通了许多事,眼中的震惊很快便平复为一片沉静。
  “海眼开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正在缓缓撕裂,缝隙中投射出耀眼的火光,自高处俯瞰,便仿佛深海睁开了猩红的独眼,炙热的目光几乎将深海焚为火海,狰狞的目光满怀恶意地凝视这黑暗的人间,眼中的漩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视线内的一切尽数吞没。
  晏霄没有抵御漩涡的吞噬,青衣如蝶翼,被张开的海眼吸入其中。
  “晏霄——”
  公仪徵朝她飞去,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人拉入怀中,填满了自己的怀抱。
  “公仪徵……”晏霄的声音轻轻响起,“原来你早知道,我在骗你。”
  “是。”
  “那你为何还要与我结契?”
  若只是骗她的情,骗她的心,又何至于此……
  “我心甘情愿,当你的棋子。”公仪徵说,“所以,别丢下我。”
  没有人知道,南海海眼之下竟藏着这样一片熊熊火海。
  暴怒的火海感受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喷吐着热焰想要抹杀这些生命。这七人皆为法相,察觉不对之时都张开了结界保护自身。炼狱火海虽然能烧灼神魂,但一时半会儿还能以罡气护体,但若不赶快离开火海,就算是法相之躯也会被这火海炼化。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这火海之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煞之气,无孔不入地侵入经络神窍之中,带来刮骨般的疼痛。
  “这是戾气。”公仪徵的声音远远传到众人耳中,“我们所在之处,是阴墟的炼狱火海。”
  几人惊愕喊道:“阴墟?”
  众所周知,阴墟入口在北海,而这里是数十万里之外的南海海眼!
  外界之人对阴墟的了解不多,而公仪徵是这几人中最了解阴墟的,但他也是直到此时方才想明白一件事——阴墟有两个出口。
  一个出口在密云深处,被称为天眼,十日一开,双眼一生一死。
  而另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它深藏在炼狱火海之下,生眼便藏在死穴之中。因为没有人敢直视火海,万年以来,灼热的火焰掩住了这个出入口,直到二十几年前,有个人在南海海眼之下不幸遭遇海眼洞开,被吞入其中,坠入炼狱火海,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公仪徵也曾险些发现这个秘密,那一日他于镇狱山上算出了火海之中的一线生机,一跃而入,冲破了焰火的封锁,来到火海之下,却被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动摇了道心,没有细查周围,以至于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而此时此刻,他又回到了原地,恍若隔世。
  怀中已然空了,晏霄挣脱了他的怀抱,消失于火海之中。
  一道剑光分开了火海,那是破月剑的光华。谢枕流击水破海,百年证道,一剑分海实属平常。借着这一线天,众人仰头看到了浓云密布的天,陡峭高耸的崖,还有倨傲立于崖边的一袭青绿。
  戾风拂动她的衣袂,飞扬的墨发半掩着绝世的面容,隐约可见一双淡漠的眼,两瓣凉薄的唇。
  阴墟鬼王,十殿阎尊——她便是晏霄。
  几道身影一跃而起,忍着焦灼剧痛脱离了万丈火海,然而就算脱离火海,他们也无法抵御这戾风对神智与神魂的侵蚀。
  戾气究竟从何而生,因何而起,无人知晓,它充斥于阴墟的每一个角落,一视同仁侵蚀每一个生灵,不论是人是妖,是花是草。阴墟花草皆含毒而生,而进入阴墟的每一个人也会因此受戾气侵体,那丝丝缕缕的黑煞之气自七窍与毛孔钻入,噬咬躯壳与神魂,摧残人的神智,令人道心失守,神魂崩溃,人不成人,鬼不像鬼。
  几道身影落在镇狱山上,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晏霄。
  “欢迎来到阴墟。”晏霄看着六人,淡淡一笑。
  一阵迟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众人的目光戒备地看向脚步声传来之处,唯有晏霄背过身去,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后背暴露于敌人之前。
  她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师父,我把你要的人带回来了。”
  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满头银发,微微佝偻,她抬起头,冷厉的眉眼看向了道盟诸人。
  公仪徵第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醉生梦死的掌柜,孟婆!
  他也曾想过,能在轮回殿这种混乱之地开酒馆的人,岂会是一个普通的老妪,她或许也曾是杀人如麻的邪修,为躲避道盟的追捕而遁入阴墟。晏霄背后之人,被她恭敬地称为师父的人,他总以为应该是藏于重重帷幕之后,却没有想到,在最开始,她就将他带到了她面前。
  “就是你把我们骗进阴墟?你与凤千翎是什么关系?”兰彩罗性子急躁,率先开口质问。
  孟婆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阴森的目光扫过六人的面孔,在公仪徵面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慢慢移开,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身后那一片火海。
  “谢寻!到了这里了,你还不敢出来见我吗!”孟婆的声音如杜鹃泣血,饱含悲怆与怨毒,凄厉而刺耳。
  众人惊愕回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徐徐浮现,身形凝于半空,黑袍飘曳,雾影覆面,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晏霄与公仪徵目光一凛,他们与此人打过照面,正是他以剑气伤了公仪徵和拾瑛,杀了广陵门九名修士。
  “你就是谢寻!”谢枕流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雾影道袍,黑雾遮住了他的面容,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目光所在。
  “剑尊,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沙哑的男声从黑袍下传出,噙着一丝诡魅的低笑。
  “你不是无名小卒。”谢枕流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天生剑胆,也见过你的剑气。可惜,你剑心驳杂,于剑道一途无法走远。”
  “哈哈哈哈哈……”谢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笑声中饱含讥诮与讽刺之意,笑声未绝,长剑自黑袍之下刺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直取谢枕流。
  谢枕流以剑鞘相抗,剑鞘与剑气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然而谢寻剑气未绝,擦过剑鞘,猛然一折,划过谢枕流的手背,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伤痕。
  谢寻轻蔑地笑道:“你说我于剑道一途无法走远,如今还不是被我的剑气所伤。剑尊,是你看走眼了!”
  谢枕流淡漠地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划痕:“剑道之长短,不在一时之胜负。”
  “剑道是什么,也不由你来下定论!”谢寻发出一声怒喝,黑袍扬起,剑气纵横向谢枕流斩落。
  谢枕流凝神沉眸,灵气激荡,想要接下所有剑气。
  然而数道剑气迫到近处,竟陡然一转,绕过谢枕流,向着他身后斩落。
  谢寻真正的目标,是晏霄身侧的孟婆!
第五十六章
  晏霄凤眸一闪,侧身挡在孟婆身前,似乎早有防备,厄难书倏然一现,几道剑气劈在蓝色书封之上,蓝色的封页似有水波轻轻一荡,竟将剑气消解吞没。
  谢寻一惊,未料到展露全部力量的厄难书竟有如此威能。
  孟婆看着谢寻冷笑:“谢寻,你到现在还想杀我灭口,可惜迟了。你藏头露尾这么多年,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与你结契的道侣。无论你变换容貌还是敛去气息,我都能认出你来。怎么,难道到了今日,你还不敢露出真容吗?”
  公仪徵转头看向孟婆,眼神一沉:“你是……截天教自在天首座。”
  他想起神启展示出的画像,画中美人风华绝代,令人一见难忘,与眼前之人天差地别。
  孟婆听到截天教三字,眼中似有触动,轻叹一声,她阖上眼,一阵风吹过,白发缓缓染上了乌黑,面上的褶皱仿佛被轻风抹平,眼波流动焕发光彩,逝去的年华如流水倒流,容光重新照耀了这张倾世的面容。
  众人怔怔看着站在晏霄身旁的女子,她一袭粗布麻衣,却难掩天姿国色,墨发如纤凝,眼眸如点漆,仿佛诗人笔下的神女,极尽浪漫的想象,画家都难以描绘其风华的万一。
  晏霄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容,当日于神启手中见到危情的画像时,她便曾想过,师父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截天教的首座,直到此刻她终于可以肯定。
  师父瞒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实情……
  谢寻遥遥看着孟婆,黑袍下翻涌的黑雾似乎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宁。
  “危情……”沙哑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怀念而怅然,“多年不见。”
  危情淡淡一笑:“是啊,多亏了你,谢寻,没有杀了我,你是不是很后悔?”
  道盟众人看着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懵。
  “截天教首座危情,拥雪城弃徒谢寻……”众人在心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听危情所言,两人似乎是结契的道侣,而且谢寻曾经试图杀死危情。
  苦嗔行者怒视谢寻:“广陵门九人,是不是死于你手?将水镜寄给我,借我之手挑起纷争的,是不是你!”
  谢寻扫了苦嗔行者一眼:“我只是好心将证据交给你们,如何解读是悬天寺的事,挑起纷争,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强词夺理!”苦嗔行者怒道,“道盟与你有何仇怨,二十五年前盗走七宝的凤千翎,是不是你!”
  谢寻轻蔑一笑:“不是我。”
  公仪徵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此人悖逆狂妄,对道盟诸人更是抱着强烈的鄙夷与憎恨,尤其是对谢枕流,虽是佯装攻击,但话语之中的不甘与怨恨却是真心。
  “确实不是他偷的。”公仪徵说了一句,“二十五年前,他还没这个能力。”
  谢寻黑袍微微一动,似乎对这句话有些不满,却又无力辩驳。
  公仪徵偏过身看向危情:“当年盗走七宝的人,应该是你。凤凰图腾……传说中的凤与凰,是一对神鸟。当时的自在天首座,修为与神启在伯仲之间,想要在守卫森严的天都盗走七宝,虽然不易,却也不是办不到。截天教有许多奇诡之处,定也有特殊手段。”
  危情一双美目注视着公仪徵,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错,盗走七宝的人是我。”
  “为什么?”徐音开口问道,“道盟与截天教有何仇怨?”
  危情冷笑一声,冷厉的目光扫过苦嗔行者:“有何仇怨?当年我为自在总首座,身负传道之责,悬天寺的行者对我们百般阻挠,自恃为道盟正宗,人多势众,欺压我门下教众,更是联和其余六宗,将我们截天教堵在了西洲苦寒之地,不得南下。”
  听到危情的指责,众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说的倒没有错,当年截天教传道受阻,他们虽没有出手,却也默默站到了悬天寺一边,在道统之争上,悬天寺历史悠久,树大根深,截天教立派三百年,自然是敌不过的。
  苦嗔行者手捏檀珠,神色凛然道:“你们截天教教义狭隘,本就非名门正派,对天道不敬,对命运无畏,只图一己之欢一时之乐,迟早是会招致大祸的!道尊宽容,容忍你们存在,我们悬天寺奉守道盟律令,也不曾动用武力驱逐截天教教徒。你截天教无法传教,是因为你们的教义不得人心,与人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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