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随宇而安 【完结】
时间:2023-07-28 17:20:38

  截天教的教义养不出温顺的羔羊,人无敬畏之心,则必无法无天。悬天寺对此深恶痛绝,两种截然相反的教义导致了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开始屡屡发生冲突,甚至有过流血伤人之事。
  “道盟七宗,不过如此。”徐音喃喃念道,“原来如此……这是截天教对道盟的不满。”
  “截天教对道盟不满,又何必要去盗七宝。道盟七宝对截天教来说有什么意义吗?截天教教主雄心壮志,想跻身第八宗门,盗取七宝虽然可以落道盟的面子,逞一时之快,但若被道盟追查到头上,便正中悬天寺所言,截天教乃邪教,须得从道盟中除名,修道界人人得而诛之。盗走的七宝有名有主,截天教敢拿出来用吗?”公仪徵的目光盯着谢寻,“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为何要做?或许是气头之上,受人挑唆罢了。真正想要七宝的,另有其人。”
  谢枕流剑指谢寻,冷然道:“是你想要剑魂。”
  “呵呵呵呵……”危情冷笑出声,却含着三分畅快与怨恨,“我当时确实是糊涂了,为仇恨所恼,为情爱所迷,竟会被谢寻的三言两语迷惑,冒险盗取道盟七宝,险些给截天教招来大祸。公仪徵,你虽未亲眼目睹,倒是猜得分毫不错,不愧有天下第一聪明人之称。不错,今日将道盟诸位请到阴墟,目的之一,便是澄清当年之事,盗走七宝的虽是我,但始作俑者却是谢寻!而我……我已被逐出截天教,所作所为,与截天教无关!”
  公仪徵叹息一声:“当真与截天教无关吗?凤千翎这个身份背后藏着的,至少还有一个人,你的父亲,截天教前任教主,危刑天。”
  危情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当年我师尊明霄法尊追查七宝失窃案,被一人阻断,他与那人隔空交过手,深知那人的修为极高,恐怕在当世前五之列。若盗走七宝的是你和谢寻,那阻拦追查的,除了危刑天还会有谁?”
  公仪徵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让危情脸上尽失血色。
  “你是危刑天的女儿,是自在天首座,危刑天自然要为你掩护,包庇你。父母疼爱子女,便会将错处都归咎于他人的挑唆,无论是否如此,他定然会迁怒谢寻。他要杀了谢寻,而你与他结契为道侣,自然是不忍见他殒命。神启说过,凤千翎将他打伤,把你从截天教掳走,这句话定然是假的。当时谢寻不可能有力量打伤神启,打伤神启的人,是你!”
  截天教的人,一脉相承的意气用事又护短,在危刑天看来,自己的女儿是被别有用心的小人带坏利用,在神启看来,自己的师妹也是被迷了心智乱了心。他们都将一切恶事归咎于那个黑色的凤凰图腾,让“凤千翎”三个字背上所有的罪孽,而自己便能清清白白。
  凤千翎是谁?
  它从来不是一个人,它是所有人内心龌龊卑劣的一面,它遍体黑暗,千翎如刺,却仍要以凤凰神鸟高洁光辉的外形来伪装自己。
  “原来如此……隐藏在凤千翎这个身份背后的人,竟有这么多。谢寻叛出拥雪城,投靠截天教,挑唆自在天首座危情盗取七宝,而截天教教主危刑天为其遮掩,阻挠明霄法尊的追查。谢寻,危情,危刑天,都是凤千翎。”徐音作为四夷门曦和掌教的亲传弟子,潋月道尊的徒孙,在道盟中的地位更为超然,她凝眸注视危情,“阎尊是你的弟子,是你让她以引凤箫吸引道盟的目光,将我等引至此地,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为盗取七宝之事,只要不以七宝为恶,其实道盟并不会深究。宝物终究是死物,只看在谁手中能发挥最多的光与热。但是……”
  苦嗔行者眉头一皱,并不认同徐音所说,但他对徐音的身份有所忌惮,也不愿出言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截天教之事暂可不论,但是谢寻杀害广陵门修士必须追究到底,还有你,将我等引入凤凰冢,让阎尊打开海眼,令我等坠入阴墟,此事也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纵然是法相之躯,也经不起在阴墟长久地受戾气侵蚀。众人对话之时还要分出一半心神去与戾气对抗,这阴墟戾气只对生于阴墟的鬼奴格外开恩,即便是危情本人,也早已因戾气而遍体鳞伤,此间众人,唯有晏霄丝毫不受影响。晏霄不想让公仪徵卷入其中,也是不愿让他再进阴墟。
  “我以凤凰冢为诱饵,目的是想将谢寻引来,报当年杀身之仇,也当着道盟七宗的面拆穿你谢寻的真面目!”危情怨毒的目光盯着谢寻,那双明月般动人的眼眸覆上了阴霾,却仍有一丝纠缠不休、矛盾痛苦的爱意。“当年是你花言巧语骗了我,与我结契为道侣,诱哄我盗取七宝,把剑魂给了你。后来父亲想杀你,也是我拼了命救你出截天教,可是你……哈哈哈哈……你转身便改名换姓,变换容貌,娶了他人为妻!”
  公仪徵呼吸一窒,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脑海,让他不自觉攥紧了双手,指尖刺入掌心,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其实……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理由……
  那个恐怖的猜想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也让他不敢去面对。
  “谢寻,还记得当年你我初见,你跟我说,你出身卑微,只愿有朝一日得证剑道,扬名天下。怎么,你忘了你当年所言了吗?你改名换姓,入赘名门为婿,你丢了自己的姓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谢枕流说的没有错,你没有剑心,更没有道心,若没有剑魂入道,你什么都不是!”危情字字诛心,眼中迸射出快意而残忍的疯狂,她知道谢寻最在乎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上狠狠刺了一剑又一剑。
  公仪徵僵硬着抬起头,看着罩在黑袍之中的雾影。
  那人久久没有说话,唯有黑袍无声地沸腾着。
  “父亲……”公仪徵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句。
  直到此刻,那雾影才骤然一震,缓缓露出了其后的面容。
  向来英俊儒雅的一张脸覆上了阴霾,温和与慈爱皆是伪装,一双眼睛冷酷至极,杀意于幽暗处涌动。
  众人震惊不已地看着黑袍下的那张脸,不久之前他们都才见过,那个素以八面玲珑、仁义高洁著称的公仪家主公仪乾,竟是拥雪城弃徒谢寻?
  “杀了广陵门人的是你……”苦嗔行者不敢置信地紧皱眉头,“你……你明明只有金丹修为。”
  即便此刻亲眼所见,苦嗔行者还是只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金丹境的气息,但刚刚也才见到公仪乾的剑气,那绝对已是法相境的修为。
  即便是谢枕流,素来淡定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上下打量公仪乾,丝毫看不出谢寻的痕迹。
  “是遮天阵。”公仪徵苦涩的声音响起。
  “神霄派被盗的宝物!”苦嗔行者讶然失声。
  公仪徵轻轻点头,罩在袖中的手难以自抑地轻颤:“妖族大能破境之时会招来天雷,这遮天阵本是我师尊受万棘宫所托,费尽心血而成,可以为妖修破境遮天避雷。连天道都能瞒过的法阵……自然也能瞒过所有人族的感知。”
  “难怪他能一路隐去身形跟着我们,我们却觉察不到丝毫气息。”徐音神色凝重,紧紧盯着公仪乾。
  “我不惜以自身为诱饵,留下来阻拦神启,救他逃出截天教,他为了躲避截天教的追杀,逃到了玉京,杀了真正的公仪乾,窃取了他的身份,入赘公仪家为婿,又以遮天掩去了自己的气息。若非我与他结过姻缘契,只怕近在咫尺,我也认不出他来。”危情冷笑连连,“可我真是没想到,分别不到一年,你非但改头换面,还另结新欢,当公仪家家主的赘婿?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你曾经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原来都是假的!你利用了我,又想去利用另一个女人。”
  “是你掳走了我的母亲?”公仪徵看着危情,脸色苍白地问道,“我的母亲……她还活着吗?”
  危情凝视着公仪徵,顿了一下才道:“公仪淳死了。”
  “是你杀了她?”公仪徵逼问道。
  “她……身体羸弱,分娩之时身亡。”危情说道。
  谢寻冷哼一声道:“若非你趁我不在时掳走公仪淳,令她受惊早产,她又怎会难产而亡。”
  危情怨恨的目光射向谢寻,冷笑道:“谢寻,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恨她,我以为是她夺走我的道侣,我也想杀了她,可是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谢寻呼吸一窒,看到危情眼中涌上讥讽又悲哀的笑意:“原来你给她吃了花神宫的宝物,凝霜华。凝霜华,那可是元婴之上的修士才能服用的仙花,这种仙花生来不凡,会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修士服用可以养精元塑金身,可她只是一个凡人,怎能消受得了这等宝物?这朵花在她体内,只会慢慢吸干她的精元,让她成为仙花的养分,最后所有的精华都归于胎儿。胎儿出生之日,便是母亲身陨之时!你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生而不凡的孩子,你看不起她只是个肉体凡胎,所以想用凝霜华逆天改命,结果如你所愿,你有了一个天生道骨的孩子,但是从你喂她吃下凝霜华的那一刻,你就没打算让她活下去了!”
  公仪徵失神地看向谢寻:“她说的……都是真的……父亲,你心里其实很清楚,母亲一定已经死了。”
  危情道:“谢寻,你夺走公仪乾这个身份,不就是为了公仪世家家主的身份吗?她有孕在身,你趁机接手了公仪家的事务,等她生下孩子,你便去母留子,顺理成章成为公仪家的家主。我还以为你是移情别恋……原来在你心里,从来没有情,你想杀她,便也会想杀我!可恨我当时鬼迷心窍,以为你对她无情,便是对我有情,我相信你与公仪淳成亲是迫于无奈,直到你对我下了杀手,我才明白……”
  众人听到此处,看着谢寻的目光已是全然的鄙夷与厌憎了。
  “呸,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兰彩罗心直口快,当下便啐了一口。
  徐音也摇头叹息,蹙起眉头:“剑尊说得没错,你这人何止没有剑心,简直是狼心狗肺。”
  花神宫向来对女子最是同情怜惜,更是见不得谢寻这等卑劣行径,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践踏女子的感情,甚至还痛下杀手。她秀眉微沉,柔美的脸庞也现了怒容:“剑尊,也该清理门户了。”
  苦嗔行者紧握檀珠,忍着替天行道的冲动,毕竟有破月剑尊在此,谢寻是拥雪城的弃徒,理应谢枕流亲自动手。
  谢枕流神情肃然地注视着谢寻:“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谢寻沉默良久,竟缓缓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众人愕然看着他张狂而几近失态的狂笑,不明所以,却又提高了戒备。
  谢寻止住了笑声,看似失态,猩红的双目却依旧闪着冰冷而理智的寒芒:“我有什么可说的?我说了,你们信吗?我做错什么了?我不过是艰难求存,苟活于世,是你们苦苦相逼!盗取七宝的是危情,阻挠明霄法尊的是危刑天,掳走公仪淳害她身亡的是危情,将你们引入阴墟也是她们师徒二人合谋!她为了撇清自己与截天教,便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了我头上,这些都是她一面之词,你们就信她不信我?”
第五十七章
  谢寻的话让苦嗔行者和兰彩罗都有了一丝迟疑,目光瞥了危情一眼。谢寻有几句话确实没有说错,谢寻不无辜,危情也不清白。每个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为自己开脱,做了这些事的,都是危情,她已然承认,但她指证谢寻的种种罪证,却都是她一面之词。
  危情怒火灼心,踉跄了一下,被晏霄扶住了臂膀,危情一把推开了她,她愣了一下,微微失神,却又垂下眸去。
  “好一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危情冷笑道,“难怪能骗得了天下人!”
  公仪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问道:“父亲……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是你以血咒术害了师尊吗?”
  谢枕流听到血咒术,当即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公仪徵,俊眉一蹙:“血咒术?”
  谢寻沉默不答。
  “勾结宋千山,给了他那面神霄派紫铁令的人,是你……”公仪徵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苦涩一笑,血色尽失,“师尊一开始也没有猜到你身上,他应是从其他长老开始查起,其他长老的令牌都在,唯有他自己手中那一面,二十三年前给了你。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对我倾尽心力,将令牌给你,是为了让你能随时上山探望我,方便进出。师尊对我关怀备至,对你也信任敬重,你却为了掩饰罪行,加害于他!”
  这时公仪徵已经明白了谢寻的意图,他假装神霄派长老,骗取宋千山的信任,让他夺取引凤箫,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危情没有死,而他要先所有人一步找到她,杀了她灭口!
  危情自然也是明白谢寻对她的杀心,他一定会找来的,还有道盟七宗,她要当着七宗的面揭开谢寻的真面目,报当年之仇!
  她当年被谢寻重伤,险些殒命,坠落阴墟之后境界大跌,如今望其气已是风中残烛,别说从天眼火海离开阴墟,就是留在阴墟,元寿也所剩无几。
  截天教之人,有仇现世报,不会修来世。她既然出不去,便想方设法把这些人骗进阴墟!
  她要的不是谢寻一了百了的死,若是如此,岂非简单又便宜了他,她就是要当众撕碎他最在乎的尊严,要让他留在阴墟,和她一起受着孽火戾气的煎熬,日日夜夜,无间无休!
  然而这些都只是两人之间的恩怨,牵扯出的血咒术与血宗,才是道盟众人最为严阵以待的问题。
  谢枕流气势陡然一变,凌厉而凛冽,剑鞘向前,直指谢寻。
  “你为何会血宗禁术?”
  血宗覆灭过去三百年,在场中年长者都经历过血宗之乱,七国十四州,死伤无数,险些酿成灭世之祸,此时重新听到这二字,神情都严肃和凝重了起来。
  徐音猛地攥紧双拳——她本是人族,更有天生十窍的绝世之资,本该有着极尽风光顺遂的一生,却身受血宗之害,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模样!
  “我本不愿如此……”谢寻轻轻一叹,“但是明霄法尊若再查下去,我便藏不住了,寻常方法杀不了他,我只能动用血咒术。反正你们查到最后,也只会查到截天教。”谢寻看着不明所以的危情,勾唇笑道,“悬天寺说的没错,截天教确实是邪教,不过是一群血宗余孽罢了!”
  “你说什么!”危情一脸惊愕,不似作伪。
  “藏在六合玲珑枷下的秘密,你也不知道吧。”谢寻大笑,猩红的眼眸闪烁着疯狂而快意的光芒,“我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的,血宗的秘密尽在其中,血咒术、离魂术、傀儡术……那可真是一座肮脏的宝库啊!你们截天教的创教祖师竟是血宗余孽,担心被道盟发现,便将血宗的秘密都埋藏在了地底下,不敢妄动,却让我这个外人发现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谢枕流冷然道:“你将血宗禁术都学会了……我明白了,广陵门的修士,是被你的傀儡术操控,才会袭击阎尊。被傀儡术操控的人一开始是活着的,一旦断开了联系,便会气绝而死。”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天下兴亡了!
  “谢寻,你竟敢沾染血宗禁术,还加害明霄法尊,天理难容!”苦嗔行者金刚怒目,手中檀珠亮起金光,恨不能当场诛杀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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