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总,她第一次因为受刺激或者情绪激动晕过去是什么时候?”
夏之舟很快想起来,“就是在我们重新相遇的那天晚上,下午我们两个和好了,但晚上沈行雨不幸住院,孩子差点掉了。她当时太激动就昏过去了。”
“那就是了,她大概是回到了一切发生改变的时候,大脑把所有坏事模糊,她不再去承受那些痛苦。”
夏之舟问,“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暂时看来没有,她脑海中的情景是非常快的,且自有一套相处沟通方式。你和林一都是关键,现在看来,你在她脑海里扮演的是久别重逢的恋人,那就说明她舍弃了林一,或者说林一在她脑海中变了一个角色,但我们不知道。”
“最好是用一些两个人之间特有的回忆来试探一下林一在她回忆中扮演的什么角色。然后加深她的印象,以此定性定型。或许可以减免她的痛苦。”
“什么意思?”祝嘉问,“不让她恢复正常,反而要她一直陷在幻觉里面?”
医生看一眼夏之舟,叹气,“她本身就有深度的精神障碍,现在药物引发,愈来愈深...通俗点说她现在的状态就是疯了。在你们眼里从刚才到现在可能就一个小时,她脑海里可能已经过的很快。”
......
夏之舟提议要和祝玉结婚的时候,除了祝嘉,没人反对。
“为什么要答应!他是罪魁祸首,他夏之舟是罪魁祸首啊!”
祝嘉一下站起来,夹枪带棒恨不得全是棍棒,“夏之舟,我姐姐是倒了八辈子霉吗?高中险些被你害死,大学被你找人跟踪,毕业了你又来装深情,她因为你进了多少次医院?好容易有个真心爱她护她的人来了,又因为你死了。为什么你还活得好好的啊!”
“嘉嘉,别激动,这事夏之舟也没错,何况他是真的喜欢...”
“沈行雨,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我姐做决定?工作室是你提议开的,恋爱是你背着我姐谈的,OK我不是说谈恋爱有罪,但请你有些合作精神。你和那个人恩恩爱爱的时候,我姐姐为了工作室奔走,谈回来的每一个合作对象都要先给你看,问你愿不愿意。你乐意就画设计图,你不乐意就不干。结果你就给我姐来一句有了小孩不能再画画。你小孩没有的时候,我姐照顾你不眠不休,结果你好了之后立刻要和那个人回家,等我姐住院,你是看一眼就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姐姐不比你差的!她即使不能画画,也可以去大公司做策划,是你说你们姐妹两个要一直在一起,有共同的梦想要一起开工作室,结果呢,你被那个男人伤害的时候,我姐估计梦里都在想,能不能给你多赚点钱,让你更有底气一些!”
“祝嘉!不能这么没礼貌!”袁雪制止她。
“我为什么不能说?”祝嘉忍不住,她实在忍不住,那是她最亲最亲的姐姐,为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伤害她姐姐。
她就是要把这些人虚伪的表面撕开,“她竭尽所能啊,我不说是全部为了你,但你自己想想她帮了你多少?我告诉你,你永远欠我姐的。”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祝嘉激动的快说不出话,秦月在一旁帮她顺背。
“你们所有人都对她不好,所有人都对她不好。”祝嘉声泪俱下,“林一哥哥死了,你们心里那些愧疚又来了,开始装模作样的对我姐姐好,但你,沈行雨,你心里还是觉得我姐麻烦,你,”
祝嘉面向袁雪,“你心里仍旧不关心我姐,连洋葱也往她房间送。还有你啊夏之舟,最该死的你,为了你伟大的爱情,忠贞的名声,死活不肯放过我姐姐!”
一室静默,各怀心思,只有秦月对祝嘉的话红了眼眶。
“我会弥补的。”片刻,夏之舟说。
祝嘉摇摇头,所有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她不想,“我姐姐想要的是林一哥哥,不是你,你弥补不了。”
在场的人,谁又不清楚呢。
“可我是真的爱她。”夏之舟的眼神里有爱到最贪婪的妄念,他绝不会放弃,他要祝嘉退步。
“你不配。”祝嘉不肯。
一直默默无言的秦月忽然说,“高中的时候,阿玉跟我说,你们坦诚相待,是最好的朋友,但你没告诉她祝嘉和迟温在一起,间接地她手受了伤,可你没事。大学毕业,你说你这么多年一直爱着她,可是你所有朋友都默认你和那个女生发生过关系,后面你解释了,但背叛就是背叛,伤害已然存在。后来你答应跟她分开,却在得知她和林一在一起的时候把她强行带走,她又进了医院。再后来,林一因你而死。”
“我家阿玉,真的是命硬啊,遇上你这么久,最终只是疯了。”秦月语气清淡,她只是笑,“你的命也是真硬,自始至终一点伤害都没有。”
夏之舟静默了一会,忽然跪下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过去种种,全部是我的错,但我说喜欢她,爱她,一直都是真的。请小姨,妹妹,答应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原就是要一直守着祝玉的,现在幻觉里的、爱着夏之舟的祝玉,夏之舟怎么拒绝得了,怎么舍弃得了。
私心有时候也不是坏事,何况已经走到这里了不是吗?
已经走到这里了,秦月又何尝不知呢,是福还是祸,谁又能说得清楚。
现在祝玉不在痛苦,不在自寻短见,能活着就已经很重要了。
于是秦月问他,“哪怕是一个不清醒的她吗?”
夏之舟点头,“嗯。”
秦月接着问,“你真的甘心吗?医生说她已经疯了,你要面对一个怎样的她你知道吗?日后有无数种情况,万一她想起来,她可能会更恨你,或者以后你后悔了,阿玉怎么办呢?”
夏之舟还跪在地上,但他抬起了头,说,“我夏之舟心甘情愿,永远不后悔。”
他爱她的心从来没变过,他并不怪祝嘉秦月对他的讽刺,也不怪祝嘉的恨,因为她们两个,才是最爱祝玉的人。
他很想请求这两个最爱祝玉的人能够再次相信他,把祝玉交到他手上。
秦月说的对,他以前确实不是一个细心的爱人,他费尽心思隐藏起自己心里阴暗的角落,也不去探知她生命里其余各处的黑暗。
他只有爱。
但只有爱是万万不行的。
他现在明白了。
他知道秦月这样问已经是在动摇了,他一步步说服祝嘉,“嘉嘉,已经八月底了,你九月份开学,你能照顾你姐姐一辈子吗?”
而面对袁雪,这个有私心的祝玉的妈妈,他也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阿姨,妹妹上学之后,您一个人照顾祝玉也难免劳累,而且我家就在隔壁,结婚之后您可以随时过来看她。”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所有人都默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嘉说,“沈行雨,你配不上我姐姐的一句挚友。”
如果这个时候祝玉是清醒的也听到了这些话,她肯定会说,沈行雨配得上,她超配。
友宝女祝玉,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她好的人她会记很久很久,也会对那人很好。
而且,自始至终祝玉都不怪沈行雨,她是一个是非分明对错分明的人,你看她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滚下山坡捡回一条命,她直接把两对情侣全部分开,然后告诉沈行雨,她不生气,也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导致她出事的人她也让他们付出了代价,绝不会是在人前说好啦没事啦,人后再偷偷委屈。
而对于亲情,知道爸妈离婚爸爸是过错方,她就和爸爸保持距离了,对于妈妈她是更想亲近的。但当她察觉到袁雪不在乎她的时候,会不可置信,会失落,但也会收回自己的期望。在她眼里,缺失了20多年的亲情,她渴望,得不到也伤心,但她不会强求着去怨恨。
第49章 开心
祝玉把林一的记忆全部留在了大学。
她曾说过很遗憾没有经历过校园恋爱,平时可以一起上课,吃饭,散步...她很羡慕很期待这样无忧无虑的美好。
青涩美好的校园恋爱,配上一个毫无音讯的分手,是最能让人耿耿于怀、郁结于心的一个故事。
大脑顺理成章把伤心、怨恨全部留在了这个故事里。
所有坏情绪也一股脑地全部往林一身上按,林一成了可恨的前男友,那些无处可依的情意给了再相遇的夏之舟。
忘掉一个你恨的人,可比忘掉一个爱人容易太多了。
祝玉是个傻的,有人爱她她会记很久,有人对她不好她却能很快就忘记。
哪怕恨的严重些,也只需要有一份崭新的爱,爱如水恨如火,总有全部浇灭的一天。
于是故事回到最初,变成了她和夏之舟久别重逢,珍惜当下。
夏之舟未免太着急,不过几天就办好了结婚的所有流程。该有的仪式一样不少,但请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亲近的朋友和长辈。
祝玉的爸爸也来了,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女儿结婚他还是很高兴的。
这天是个晴天,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夏之舟在早上收到了哥哥的消息,“之舟,生日快乐,新婚快乐。祝平安健康,祝幸福美满。”
婚房里有个小孩跑来跑去,撞到夏之舟,看清是他,扬着脑袋笑,“夏叔叔,结婚了是不是就不用上学啊,我明天开学你今天结婚,你怎么这么幸福啊?”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啊。
是夏之舟的生日,也是他和祝玉初见的日子。
六年已过。
夏之舟往婚房去。
祝玉一袭婚纱,化妆师正在帮她佩戴头纱,祝嘉和沈行雨都在,听到门开的动静,祝玉回头,脸上有浅浅的笑。
恍然回到他们初见,她也是一袭白裙,笑盈盈的。
夏之舟的心猛然一跳,随之四面八方的暖空气都涌过来,心间满到溢出的情感自然扩大形成一道温暖的包围圈,堪堪圈住他们两个。
岁月依旧人亦未变。
夏之舟这么久的坚持,死撑着不让最后一丝可能磨灭的坚持,更像是嫩芽破土而出前得以窥见天光,却无法真正享受阳光雨露的挣扎。
现下破土而出,天光大亮,安全又充足的氧气充盈在这个圆圈里,嫩芽飞速生长成簇簇花朵,花瓣飘扬,是他和她幸福生活的开始。
他死而无憾了。
婚房外,一门之隔,沈行雨挽着祝嘉,笑说,“这样好了,终于等到你姐姐结婚那天了,往后我们都会幸福的。”
祝嘉撇开她的手臂,冷脸道,“你的幸福,是消耗我姐姐才得以维持下去的。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的痛苦,你永远能视若无睹。”
她姐姐,是个多聪明的人,画画、学习、弹琴哪一项都是好的,只要她感兴趣,没有学不会做不了的,性格又好,坚韧柔软,是祝嘉心里永恒的太阳。
唯独在情意上,是她们身为家人做的不够好,才让她在家人之外更加执着,友情,爱情,却都又抛弃了她。
祝嘉根本没办法劝说自己“算了”、“不要这样针锋相对”、“换个思路这样也是为祝玉好”、“就这样息事宁人大家都好做一点”...
她一定要坚持,如果连她都不为她姐姐讲话,如果连她也默认她姐姐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被伤害。那她真的对不起外公外婆,对不起她姐姐这么多年对她的好。
如果哪天她姐姐醒了,发现所有人都在骗她,她会不会更绝望?
大喜的日子,没有人不高兴,祝嘉擦了眼泪,她摆脱沈行雨,下楼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张纸,带进了随身的包包里。
礼堂很大,人却不多,祝嘉坐在第一排,夏之栩坐在她旁边。
“逝者已逝,生者可以难过悲痛,却不能过度自责,最终自我伤害,这不对,祝嘉,我想你明白,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场婚礼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祝嘉,所以夏之栩什么也不做,从家里出来就是他开车带着祝嘉到礼堂。
“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想再活着,你不怕你姐姐再做傻事吗?”夏之栩半劝说半威胁道。
“不是的,它还可以让活着的人更加珍惜当下,珍惜生命。”祝嘉相信她姐姐,“我姐姐会变好的,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会做一些过激的事,只要我们好好陪着她,她最终会走出来的。”
“多久?”夏之栩反问,“冬去春来,一年已经过去,她有好些吗?你有真的在为她好吗?不是每一种痛都可以说得出口,更多的是有苦有痛有血有泪却说不出,像哮喘病人遇上棉絮,小小一团棉絮,堵住一切生机,越是想努力大口呼吸拯救自己,越是在加快速度把自己憋死。”
“这是短痛,是自我折磨,长痛的更多,对自身也更残忍。你忍心看她一辈子陷在一个泥潭里,静待不行,挣扎没用,没人来救不行,有人来救也没用,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沉入死亡。我相信,你也不愿意看着你姐姐这么痛苦吧?”
“祝嘉,你现在年纪还小,爱情不是生命里的全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死了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你姐姐无论对夏之舟是恨,是喜欢,她能活着才是最好的,何况她现在是幸福的活着。”
祝嘉望向他的眼神复杂,心说你没资格判定别人幸不幸福。我宁可要我姐姐怀念一生,孤独一生,也不要她被欺骗一生。
她看着夏之栩,嘴上说我知道,手中却捏紧了手包。
“下面我们有请新郎上台!”
目光移到台上,夏之舟今天真帅啊,意气风发,意满志得。他注视着他深爱珍贵的新娘挽着父亲的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祝玉刚站定,夏之栩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他低头去看,祝嘉趁机上台站在了两位新人中间。
她对台下微微颔首,诚恳有礼地微笑,“很抱歉,我这个证婚人没有在两位新人上台之前就站定。也很荣幸,我姐姐能答应我做证婚人。”
她一句话让台下焦急的袁雪止住脚步,祝玉显然很宠这个妹妹,她想做什么都随她,袁雪尴尬地坐下,夏之栩看弟弟微微摇头,也没有阻止。
婚礼开始前,祝嘉联系林初拿到了一份林一写的一张宣誓书,是林初收拾林一遗物时候发现的。
有了这封信,她不信她姐姐还想不起来一切。
礼堂内有轻轻柔柔的曲调,不适合夏天的热烈,反倒是一片冰雪地似的,让人得以望见大片、一望无际的雪景,不由得舒缓,放松。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仪式开始之前,还有一个特别的环节,就是我手里这封信,是我姐夫写给我姐姐的情书,作为今天婚礼的开场,由我来念。”
她微笑着,手里的念稿纸张不旧,折痕却深深一道,看着像是经常拿出来看每次又仔细折回放好的。
是让主人很珍惜的一封信。
祝玉的一个室友在台下小声说,看那纸折的,这个新郎是有多紧张这婚礼啊,怕不是信写好了每天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