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状收回目光，沉沉地看向浑浊的水面。
水从外面看不出深浅。
明明大厅的地面是平整的，水却像是固定在门周边的一定范围中，不往外流淌。
“刚刚水里出现阴影的时候，数据有变化吗？”少年问道。
屏幕前的技术人员一愣，才发现探测器一直没有离开水面，连忙回调采集到的数据：“有变化！但只有一瞬间，很快就又恢复如初了。”
“唔，”少年皱起眉头，看着水面下若隐若现的阴影，“这下不好靠近了，要更改计划吗？”
“不必。”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从楼梯口出来，朝门的方向走去。
路过顾怀谣身边时，男人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平静无澜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男人从楼梯口走出来的时候，大厅里忙碌着的所有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少年更是眼角弯起：“你总算来了。”
“这水潭里有能够激化负面情绪的东西，”少年说着，退后了半步，给男人让出了位置，“以这个事件的诡异程度和复杂程度，应该要归类为SSS级吧。”
“两年来，全国范围内的第三起SSS级事件，”少年眼里露出了点促狭的笑意，“终于又要祭出我们的最强杀器了吗？”
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从目前展现出的危险程度来看，比不上几个月前N市出现的SSS级事件。”
少年眨了眨眼：“你是说地铁站的那一次？短短几个小时，从S级上升到了SSS级……后来的报告中还显示，是一个民间高手独自接单解决的。”
“这个我也有关注过，”少年一副八卦的表情，“那位昵称为‘Y’的大佬，在论坛里面有一整座高楼，话题度居高不下！”
“‘只接S级以上事件’、‘完成率百分百’、‘平均完成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少年啧啧称奇。
“你也在里面回帖了？”男人淡淡道。
“……啊哈哈，”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摸鱼时候随便闲逛一下吗？”
“不过，苏坡去N市出差之前，我还跟他说过，有机会帮我要个签名回来呢，结果他说他忘了。”少年遗憾地叹了口气。
“……”
男人懒得再理他，重新把目光落在水潭中央的那扇门上。
比起水潭中的阴影，那扇门给他的感觉更加危险，只是凝视都仿佛有种不可冒犯的、灵魂上的震颤感。
“确定阵心就在那扇门里吗？”男人问道。
“技术部的玄学大佬们都是这么判断的。”少年正色点头。
男人目光凝了凝：“我去开门。”
说罢，直接抬脚踏在了水面上。
水面上漾起一圈波纹，水潭中的阴影在底下徘徊，却又忌惮着什么，不敢冒出水面。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他。
然而，在他站定在门前，伸手欲推的时候，顾怀谣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那扇门，不是常人可以触碰的。”
男人动作倏然一顿，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压力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你是……？”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旁边有人忍不住问。
顾怀谣缓缓走近，仪器发出了提示声：“检测到非战斗部门人员接近危险区域，请留意。”
“非战斗部门？”旁边的技术人员一愣。
然而，顾怀谣置若罔闻，径直越过了“安全”的界限。
沉重的门忽然自行震颤起来，门缝之间露出了一道罅隙。
站立在门前的男人忽然恍神，水面下的阴影趁虚而入，攀在了男人脚踝上。
莫名的恐惧感传来，男人本能地伸手推门，试图将门合上。
“咚——”
一道钟声响起，在指尖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男人身体化为半透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往门缝里吸去。
湛元君倏然抬手，强横的力量一瞬间盖过了门缝中的未知力量。
男人只觉得浑身都在被撕扯，等意识回笼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水潭之外。
“你的身体……”身旁的少年目光震惊。
男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半透明状，张握之间，连触感都显得朦胧模糊起来，甚至还在逐渐变得更淡，随时可能消失。
湛元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侧，食中二指并拢，定在男人眉心：“凝神。”
片刻之后，消失的趋势停住，男人抬头看向那扇门，话音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顾怀谣神色淡淡：“常人不可触碰的门，如果碰了，自然就只好让你变成‘常人’以外了。”
“……”
一片沉默之中，正巧，楼梯口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苏坡来回上下了这么多层，微喘着气道：“刚刚下楼的时候，在十八层碰见郁泱了，她说她那边比较简单，已经解决了。”
“但她好像不想下来，像是……有点心虚？”苏坡说完，一抬头便看见了顾怀谣身边“半透明”的男人。
趴在苏坡肩上的黑猫嗅了嗅：“那不是王队吗？怎么闻起来不像人了？”
“……”
“其实还算是人的，”顾怀谣想了想道，“只是不能算是‘活人’了。”
全场再次静默，手持重剑的少年震惊：“什么？王队你已经死了？”
男人：“……”
第82章
◎“不会又是你的熟人吧？”◎
半透明状的男人沉默地抬头, 面无表情地看向沉浸在“新奇感”中的少年。
“听闻自己的‘死讯’还这么淡定，真不愧是你啊，王哥, ”少年感慨, “说起来, 这种情况的话, 还可以评烈士吗？”
“……”
男人平静的神色终于裂开，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那个……‘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旁边的技术人员欲言又止，“虽然看上去是有点像鬼魂状态, 但是……”
说话间，趴在苏坡肩上的黑猫眯了眯眼，流体般地顺着苏坡的手臂滑落在地上, 而后走到了半透明的男人身边。
对于这只黑猫，总局执行部的人都不算陌生。别的不说, 就通灵的程度来看, 还是可圈可点的。
男人见状垂眸, 朝黑猫伸了伸手。
虽然他一向不把情绪外漏, 但其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也挺好奇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黑猫探头凑近了男人的手指，仔细地嗅了嗅。
“如何？”男人问道。
黑猫闭上眼，静默了片刻，而后没忍住, “呕”了一声。
“……”
这猫的情商是真的低。
苏坡一脸尴尬地拎起了黑猫, 塞回卡片里：“这玩意不靠谱的, 别信它。”
“没事，我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有数，”男人沉声道，“先别管我，得尽快把那扇门处理掉。”
“那扇门到底是什么？”少年把重剑扛在了肩上，不解道。
他是武侠奇幻背景里穿越回来的人，对内力、玄学都有接触，在总局执行部几年，也经历过不少奇特的事件，但还从未见过这种，“一碰就死”的东西。
更何况，中招的还是异能强度在总局能排到前三的王队……
屏幕前的技术人员似乎还是不相信现实，扶了扶眼镜：“‘一碰就死’从理论上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也不一定，如果是规则层面的影响，只要强度足够，什么‘不可能’都能化为‘可能’。”半透明的男人沉声道。
“就像你的攻击异能，只是沾上了一点规则层面的‘必定命中’，就已经让人难以应对了。”重剑少年稍稍正色道。
忽然，又是一道钟声响起，厚重的门板缓缓打开。
浑浊的水面上倒影出幽幽萤火，两排阴差模样的人拿着锁链，从门中走出。
“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在乱搞，竟然把大门传送到了凡间。”队伍最前面，戴着鬼面的人叹道。
“是啊，徘徊的鬼魂都趁机跑了出去，又得加班。”另一人持着锁链，也叹道。
“我看看，现在这个时间点，外面是白天吧？”戴着鬼面的人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没关系，主上说事发突然，帮我们设了结界，太阳照不进来。”持着锁链的人不在意道。
“那就好，赶紧把鬼魂都抓回去，还能补个觉。”
“……”
重剑少年闻言，朝身侧迈了一步，将半透明状的男人挡在了身后。
然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动的情况下，这一步显得很是突兀，欲盖弥彰。
“咦？那边怎么有个鬼魂站在人群里面？”把玩着锁链的阴差疑惑道。
“想那么多干嘛？是鬼魂就抓回去，这么简单的事。”戴着鬼面的阴差说着，朝这边走来。
男人：“……”
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被队友坑了。
藏在袖中的锁链快而准地袭来，被锁定的感觉再一次出现，男人目光闪烁，分毫动弹不得。
少年将扛在肩上的重剑握紧，“锵”地一声，重剑砸在地上，挡住了锁链的来路。
“什么人，竟敢阻拦我等？”戴着鬼面的阴差冷笑一声，锁链一挥，在重剑上绕了几圈，牢牢缠紧。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抬起，又一条锁链飞出，朝少年身上缠去。
“锁定”的感觉对人不像对鬼魂那般不容忤逆，少年勉强侧身让开，额头上却已经布满了细碎的汗珠，目光沉沉。
然而，戴着鬼面的阴差见状又是一笑，锁链的路径凭空弯曲，朝少年胸口撞去。
糟糕。少年瞳孔骤缩，握着重剑的手青筋暴起，试图强行用蛮力突破。
在锁链即将触碰到胸口的前一刻，少年忽然感觉被什么从后面拽住了，脖子猛地被勒住。
怔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本能地顺着身后传来的力道，后仰着退了数步，险险地避开了锁链。
随后，缠在重剑上的锁链不知怎的，忽然失去力度垂落下去，一半浸入水中。
“谢谢……”
危机解除，脖子被勒住的窒息感也消失，少年咳了两声，回头才发现，拽了自己一下的不是别人，而是一旁“误入”的“非战斗人员”顾怀谣。
顾怀谣松开了少年的衣服帽子：“不客气。”
少年：“……”
原来是这样勒住脖子的吗？
但好像也只有这个方法最简单省力。
“你们确定要妨碍公务吗？让开！”戴着鬼面的阴差冷声道。
少年闻言握紧手中重剑，飒然一笑：“不好意思，半步也退让不得。”
战斗似乎一触即发，然而，浑浊的水潭忽然颤动起来，漾起一圈圈波纹，淡淡的雾气蔓延。
两排阴差一愣，恭敬地低头退让开来，露出中间的一条大道。
刚刚动手的阴差甚至无暇收回锁链，连连退让到边角处，不敢有丝毫耽搁。
随后，一人踏着水面而来，薄薄的雾气中，隔着很远的距离，目光便已经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顾怀谣身上。
“不会又是你的熟人吧？”苏坡忍不住小声问道。
顾怀谣：“……”
“你连幽冥的人都认识？”湛元君也惊诧道。
“认识，不熟。”顾怀谣移开了目光。
下一刻，薄雾散去，男人的身影变得清晰，衣裳半敞，露出精瘦强壮的身材，甚至还隐隐有水珠顺着颈侧、沿着锁骨，朝下淌去。
确认眼前之人的确是顾怀谣后，男人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喜与期待：“顾……”
“不许叫我的名字。”顾怀谣冷冷打断了他。
男人话音一顿，把几乎要说出口两个字咽了回去，垂眸时稍显落寞：“你说过会来见我的，但我等了几百年，你都没有来。”
“……”
这是什么诡异的展开？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顾怀谣和从门里走出来的男人。
顾怀谣身后，湛元君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一步，不悦道：“衣衫不整，竟还口出狂言！”
管你是什么人，来自幽冥也好，人间也罢，行事这般轻薄，实在是不知廉耻！
男人闻言，冷冷抬眸：“你是什么人？老人家莫要多管闲事。”
“这是我师尊哦。”顾怀谣忽然道。
“……”
男人神色一噎，随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不红心不跳道：“师尊好。”
湛元君正要大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一怔。
“你刚刚……叫我什么？”湛元君目光微颤。
男人疑惑了一瞬，重复道：“师尊？”
“不是说你！谁是你师尊！”湛元君怒道，而后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回顾怀谣身上。
顾怀谣略显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不就是一个称呼吗？又不是第一次叫。”
只不过是中间隔了数百年而已。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吗？
“那个，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打断你们有点不合时宜，但是……”
“能稍微给我们这些卑微的路人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变成半透明这种事情，还能恢复吗？”重剑少年弱弱开口。
顾怀谣：“……”
好烦，想打死惹出这种事的郁泱。
“阿嚏——！”
坐在十八层不敢下来的郁泱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寒意。
第83章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然而, 不管怎么说，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没法放任不管。
顾怀谣在心里给郁泱记了一笔, 没有回答少年的疑问, 而是看向了那扇敞开着的、数米高的大门。
门上暗刻了无数符文, 经历岁月的沉淀和洗礼, 早已化为了凡人不可窥探的“规则”。
门的对面通往独立于世外的幽冥之界。
顾怀谣当年隐居之后，曾闲来无聊去那里短途旅行过一次，也“一不小心”认识了眼前这位幽冥之主。
至于回程的时候, 好像有随口客套一句，结果没想到这人竟然当真了。
此刻, 察觉到对方小心翼翼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顾怀谣无情道：“那现在也算是‘见过’了，你可以回去了。”
“……”
男人一噎。
湛元君点头附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况且……”
又看了男人衣衫不整的放浪着装，湛元君摇头：“……成何体统。”
“可是, 不是你在召唤我吗？怎么这就要赶我走了？”男人目光幽怨地叹道。
“不是我。”顾怀谣面无表情。
男人闻言一笑：“不是你？怎么可能？除了你, 在座的这些人, 谁还有这个本事, 将幽冥之门带到这个世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