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谢玄的剑。
谢玄却不动声色，微微抬掌，悄然将剑击了回去，假装自己与众人一样。
老狐狸来了，还是先装一装罢。
“呵呵……”
云霄殿殿主齐怀真脚踏虚空而来，落在齐瑾与宫羽汐中间，神色和煦道:“我才离开一会儿，这里怎么就这么热闹了？”
他看了齐瑾一眼:“齐瑾，来者是客，你怎能对人家小姑娘如此无礼？素日教你的谦卑礼仪，你都忘了不成？”
齐瑾神色一哽:“父亲……”
他难得委屈，以前就算了，今日真是这家伙恶语相向在先啊！
齐怀真又笑着看宫羽汐:“小姑娘，看着你面生，不知你出自哪家仙门？”
这云霄殿殿主是想打探清他们的底细，以便拿捏他们啊。
凌云渡等人心中了然，正想搪塞过去，只说小门小派不值一提，好让对方猜忌，不敢动手。
宫羽汐却磊磊道:“大南国，避玄宗。”
凌云渡等人:“……”
可以这么诚实但没必要吧！
就连齐怀真也难得一愣:“……”
宫羽汐瞥他们:“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
齐怀真回过神，笑了笑，遣散了看客，邀请宫羽汐:“素闻避玄宗大名，只是远去千里，不得一见，没曾想今日真是有缘了。”
“各位可是去参加仙门大比？”
有了前车之鉴，凌云渡连忙:“不……”
却还是没快过宫羽汐:“对啊。”
凌云渡:“。”
“那实在是太巧了！”
齐怀真呵呵一笑，拉过齐瑾:“我儿不日亦要前往皇城，各位不如先入住云霄殿，待几日后结伴出行？”
凌云渡已经放弃了，没有说话。
宫羽汐却难得说了句他们想说的，摇头道:“不了，我不想跟他一起。”
她口中的他，正是齐瑾。
齐瑾咬牙切齿，幽幽看向齐怀真，眼中满是悲愤——
看吧，是她先口出恶言的吧！
齐怀真顿了顿，笑意不减:“小姑娘，你不知道，近日这边有贼人作乱，仙门大比又鱼龙混杂，独行很危险的。”
宫羽汐警惕地看着他:“我看你们更危险啊，他刚刚还想杀我呢。”
齐怀真险些没维持住脸色，勉强一笑:“这，都是误会一场，呵呵……诸位远道而来是客，云霄殿是主，岂有不招待之理。小姑娘，你还是听老夫一句劝吧，不然你们独自出了云城，遇到什么不测，可就不好了。”
看来不走一趟云霄殿，是出不了云城了。
众人心中腹诽。
裴顾却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去云霄殿，便是不识好歹了，走吧。”
齐怀真微微一笑，命人带他们去往云霄殿，又蓦然回首，扫了裴顾一眼，觉得有几分熟悉。
裴顾轻声:“殿主看什么？”
“……”
齐怀真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
算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许是错觉吧。
众人来到云霄殿。
云霄殿坐落于云城北部，背靠北琅山脉，远远便见数十座宫宇错落有致，玄墀釦砌，玉阶彤庭，其势恢宏，上绕庆云祥气，下盘龙首灵江，不愧为大荒域第一宗门。
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由上等青石所铸。
若避玄宗是青山绿水，那云霄殿便是金碧辉煌了。
齐怀真让齐瑾一起在正殿招待宫羽汐等人，为表郑重，还唤来了小女儿齐珂。
齐珂娇纵，除了目光在裴顾身上停留些许，便不再正眼瞧人，瞧见谢玄时，更是露出些许嫌弃。
谢玄此刻仍在易容，模样平平无奇。
齐珂微微抬首，问:“你也是避玄宗的弟子吗？”
谢玄淡淡道:“青竹派。”
“哦，没听过。”
齐珂对谢玄彻底失去兴趣，还朝宫羽汐等人道:“你们避玄宗也真是不讲究。”
与此等小门小派结伴同行，也不嫌丢人。
众人神色一顿:“……”
宫羽汐闻言，理所应当道:“我们要是讲究，也不会来云霄殿了呀。”
齐珂恼了:“你！”
“阿珂。”
齐怀真安抚住齐珂，命侍从端来芳香四溢的云雾茶，微微笑道:“诸位尝尝，此乃云霄殿特制的灵茶云雾。”
宫羽汐端起茶:“这里面下毒了吗？”
众人:“……”
能问得委婉一点吗？
齐怀真面皮笑得有些僵硬:“呵呵，小姑娘说笑了，这里面怎么可能有毒呢。”
要下毒，自然得暗着下。
宫羽汐又失望地放下了:“好吧。”
齐怀真:“？？？”
合着没有毒你还不喝了是吧？
“说起来……”
齐怀真又有意无意道:“听闻避玄宗门中有一门秘术，名为分山定海，当年宫宗主便是以此术建宗，也不知今日齐某是否有幸瞻仰一二？”
他不看宫羽汐，问起了凌云渡等人。
显然，是懂得长记性的。
凌云渡等人自然不会认为云霄殿只是单纯想长长见识，正想应付过去。
宫羽汐却摇了摇头:“他们都不会分山定海术，只有我会。”
凌云渡几人肃然起敬:“……”
小师妹独自承担危险，大义啊。
“……是吗？”
齐怀真有些怀疑，却还是试探道:“既然如此，能否请你与我儿比试比试，好让我等见识见识分山定海术的玄妙。”
“不行。”
宫羽汐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老爷子说过，分山定海术不能随便使，要是落到坏人手里就不好了。”
众人:“……”
齐瑾火从心中起:“你什么意思？”
宫羽汐瞥他一眼，无辜道:“没什么意思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你是坏人吗？”
齐瑾吃了个大瘪:“……”
凌云渡硬着头皮出来找补:“殿主勿怪，小师妹只是对分山定海术略懂皮毛，并不精通，不敢贸然请教而已。”
齐怀真:“呵呵。”
别人这样他信，宫羽汐，他不信。
齐怀真累了，让人带着宫羽汐等人下去休息，又悄悄唤来齐瑾。
“父亲。”
齐瑾被宫羽汐气得七荤八素，早就想把她大卸八块，道:“那宫羽汐对云霄殿如此不敬，您为何还拦着我，不让我对她动手？”
“齐瑾。”
齐怀真头疼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年是我忙于扩建宗门，对你疏于管教了。”
不过一个小小宫羽汐，就把他气成这样？
“云霄殿是一家独大不错，可你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
齐怀真暗示道:“万剑阁也就算了，避玄宗不简单，你要下手，也该在暗处下。”
齐瑾会意，连忙道:“孩儿懂了。”
他顿了顿，又问:“父亲，近日北琅山脉的异动，真的与我们宗门有关吗……”
齐怀真深深看了他一眼:“有的事就算是假的，信得人多了，却也成了真的，你可知该如何做？”
齐瑾不解:“我不知。”
齐怀真拂袖，眼底晦暗:“杀人灭口，真的就永远是假的。”
……
翌日，晴光正好。
齐瑾谨记齐怀真的教导，在云霄殿布置好一切后，借着带宫羽汐逛逛的理由，把她约了出来。
当然，其他人已经被他支开了。
齐瑾垂眸，看着宫羽汐打了个哈欠，不自觉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才开口，他就后悔了。
关心她干什么。
而宫羽汐也不负他望，点点头:“是啊，我总觉得这里阴恻恻的，好像有鬼，一夜都没睡好。”
齐瑾攥紧拳头:“……”
你家才有鬼！
大计未成，他姑且忍下，领着宫羽汐往园子里去，“昨夜我想了想，是我失礼了，作为赔罪，我带你逛一逛。”
宫羽汐:“你能这么想就好。”
齐瑾面皮抽了又抽，呵呵:“那边是祭神社，去看看。”
祭神社共有一百零八根通天赤柱，根根重千斤，其中第八根已经被他做了手脚，只要宫羽汐一过去，就会立即倒下，将她碾个粉碎。
齐瑾暗暗一笑:“……”
宫羽汐如愿走了过去，他故意慢一步，通天柱也如期倒下，然而才倒了一半，就被扶住了。
齐瑾目瞪口呆:“……”
宫羽汐扶着一千斤的柱子，皱眉:“你们家房子用料也太差了吧，说倒就倒。”
说罢，松开了手往前走。
通天柱轰然倒塌，差点碾到齐瑾的脚。
齐瑾猛地收脚，望着被砸出道道缝隙的地板，脸色青白，心有余悸。
“……”
这么重的柱子，她怎么接住的？
难道……
齐瑾俯身，试图像宫羽汐一样扶起柱子，柱子却只艰难地动了动。
“……”
他大爷的。
齐瑾没搬动，神色变幻几许，最终，还是假装无事发生一般，起身跟在宫羽汐后面。
“这边是奇石园。”
齐瑾平复心情，将宫羽汐领到一堆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呵呵笑道:“此地的假山都是由大炼器师炼制而成，一般地方可看不到。”
而且，他还偷偷在前面布下了阵法，只要宫羽汐走进去，就会被困死。
宫羽汐走了两步，瞧见地上一枚石头，随脚踢开:“这怎么有块石头？”
齐瑾心中大惊:“！”
那是阵法的阵眼石！
阵眼石已经被宫羽汐一脚踢飞，啪叽一下裂成八瓣，而阵法也不复存在。
宫羽汐还指指点点道:“你们家卫生也打扫得不怎样。”
齐瑾脸色变了又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宫羽汐，心中波涛起伏——她到底是无意的，还是看出了那是阵眼石？！
……无所谓。
齐瑾想了又想，继续带着宫羽汐逛，他还有第三套暗杀计划。
一次两次是好运，第三次可就不一定了。
齐瑾维持镇定，引着宫羽汐走上一座高耸的假山，道:“这是登天石，爬到顶端，可以俯瞰云城，有一步登天的感觉。”
登天石上，他早已命人挖松了一块，只要宫羽汐走上去，就会一脚踩空，摔个粉碎。
齐瑾死死地盯着宫羽汐的脚步。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行了……
宫羽汐却忽然停住，坐了下来，抱怨:“什么登天石，爬得人累死了，歇歇。”
“什么？”
齐瑾神色一怔，光顾着看宫羽汐，他一时竟忘了收住脚步，一脚踩上了自己设的陷阱里。
“啊啊啊啊！”
齐瑾脚底一滑，差点掉了下去，好在他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山石，才没失足。
“……”
宫羽汐摊摊手，一脸嫌弃:“怎么连假山也破破烂烂的啊。”
齐瑾停滞一秒，尖叫:“回去了！”
“……”
在暗中目睹这一切的谢玄松下一口气。
今日齐瑾支开他们，他表面离开，实则暗地跟了过来，果然发现齐瑾想对宫羽汐下手。
不过，宫羽汐没事，齐瑾倒是差点死了。
谢玄悄然离开，却并未找宫羽汐，而是飞速去城中买了串糖葫芦，再回到云霄殿，在过道处与假意与宫羽汐偶然相遇。
“谢谢！”
宫羽汐立即奔了过去，笑道:“你去城中采买回来了？”
谢玄颔首:“嗯。”
宫羽汐伸出手。
谢玄将糖葫芦放在她手中。
这是今日清晨时，他们约定好的——
谢玄出门，要给她买串糖葫芦。
谢玄默默:“……”
自己为何又要暗中保护她又要给她买糖葫芦。
“谢谢谢谢！”
宫羽汐笑眯眯接过，跟他说今日的事:“我跟你说啊，这云霄殿可破了，柱子是坏的，地上是脏的，连假山也缺个角……”
谢玄:“……”
假山缺个角，你也缺个心眼。
宫羽汐突然问:“你说皇城会不会也这么破破烂烂啊？”
谢玄:“不会。”
“你怎么这么笃定？”
“……猜的。”
入夜，谢玄送了宫羽汐回去后，却并未休息，而是避开云霄殿的耳目，悄悄离开，前往云霄殿后的北琅山脉。
他要去调查一下昨日那阵煞气。
谢玄后知后觉:“……”
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去买糖葫芦。
才行到北琅山脉脚下，却遇到了个熟人。
长夜寂静，斜月如钩，裴顾与谢玄在转角处相遇，无言对视一眼，都没有做声。
“……”
既然顺路，那就结个伴？
二人在眼神中交流，暂时放下了恩怨，联起手，一起往山脉中潜去。
而此时此刻，云霄殿中，除了宫羽汐，凌云渡几人也不曾入睡。月黑风高，云霄殿既然包藏祸心，难保不会在夜里下手。
而且，今夜的云霄殿似乎格外静谧。
凌云渡几人在庭院中布防。
宫羽汐白天逛累了，在屋里呼呼大睡。
萧竹声抱着剑，靠在树上，悠悠道:“如此不平静的夜，也只有小师妹能睡着了。”
“不过这两日小师妹十分机敏……”姬野垂眸，小声道:“她是看出来云霄殿的意图了吗？”
一片沉默。
众人异口同声:“不，应该不可能。”
风骤起，空中泛起一股浓重的妖气，随着月色高移，越发浓郁。
“来了……”
宋语桃杏眸微敛，轻轻拨了拨剑柄，立在宫羽汐门前，柔柔一笑:“可不能弄出太大动静呢。”
有人还在睡觉。
……
北琅山脉，灵气奔涌。
裴顾对此处地形十分熟悉，与谢玄很快就摸索到了山脉中，而随着二人深入，那奔涌的灵气越发浓郁，仿佛不远处就有一条灵脉。
谢玄问:“北琅山脉出过灵脉吗？”
裴顾摇头:“没有。”
这就怪了，既没有灵脉，又何来如此浓郁的灵气。
裴顾凝眸道:“会是天限吗？”
轮到谢玄作答了:“不会。”
为什么？
裴顾看了谢玄一眼，为什么他如此笃定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