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清默然:“……”
他不知道，在他从小就养成的潜意识里，父亲说的话都是对的。
可他又不想让宫羽汐为难。
李无为冷眼看着宫羽汐道:“你可知道，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人是没有自由的，跟我回天玄域，择日便与竹清成亲！”
说罢，抬手就要来捉宫羽汐。
宫羽汐才不服从，抬起刀来就要反抗，然而在李无为面前不过是萤火之辉，顿时便被逼得步步后退。
就在此时，星门中那两颗星辰分出两缕星光，遥遥飞来，罩在宫羽汐身上。
李无为愣了愣:“阿瑕……”
他看着那缕星光，神色复杂，再看宫羽汐时，便没那般冷硬了。
李无为沉默些许，道:“既然你执意不肯，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就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能在九年里涅槃三次，我就放弃竹清和你的亲事，如何？”
宫羽汐立刻道:“没问题！”
李无为瞥她一眼:“你就这么信心十足？你可知涅槃是九死一生之事，多少青羽族死在了涅槃的路上。”
宫羽汐摇头:“我跟他们不一样。”
李无为好奇:“哪里不一样？”
宫羽汐正色道:“我要是真涅槃不了，会跑。”
李无为:“……”
无耻之尤。
最终，李无为没有再为难宫羽汐什么，看了眼星门，便回天玄域去了。
宫羽汐拉着李竹清回到青羽族中，让族人们给他道歉。
“对不起，是我们骗了你。”
“……”
李竹清神色微恍，问宫羽汐:“他们是骗我的？”
宫羽汐敦敦教导:“不然呢？我都跟你说了，在外面一定要多几个心眼，不要轻易被人骗了，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竹清看着她，越发出神，忽然笑道:“可是，我真的找到你了。”
青羽族的族人是骗了他，可他的阿羽却来寻他了，兜兜转转，她还是在他的身边。而对于他而言，不论如何，只要她在就好了。
宫羽汐怔了怔:“……”
在这样的真心面前，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胡乱地垂下了眼眸，心里隐隐慌张。
青羽族中，羽华和宫千早将李无为与宫羽汐对峙的一幕收入眼中。
二人是年轻时认识的好友，故而羽华才会将羽瑕托付给宫千教导，又放心地让宫千带走宫羽汐。
见此，羽华拍了拍宫千的肩膀，叹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吧。”
比起乖巧听话的羽瑕，宫羽汐着实是难带多了。前脚才嘱咐她不要化形，后脚她就化了，若不是羽瑕的气息出现，李无为还不一定能轻易放过她。
宫千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他又问羽华:“不过，你怎不把改变羽族血脉的事托付在汐汐身上？”
羽华叹息道:“我当年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
宫千笑了笑:“……”
其实，他本来也觉得不行，可自从宫羽汐引下天雷后，他才惊觉，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其实要比自己想象中坚韧得多。
而且，还有那个人在……
想到那个人，宫千就叹了口气。
养小女孩是真的难，事事都要操心。没人爱她要愁，有人爱她也要愁。今晚，他还得为了汐汐去见个那个难缠的人。
天玄域中。
李无为想起白日的事，跟李简说道:“今天，那个小丫头为了救竹清化形了。”
李简道:“她待少主，是有几分真心的。”
李无为冷哼一声:“师父他们那些小心思，倒是挺多的。”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的诡计吗？
不就是让宫羽汐隐藏身份，混进神宫，逃离天玄域，再也不受他的辖制。
李无为想起了当年的羽瑕。
到底是一脉相承，宫羽汐虽性格跟娘亲不一样，长得确是十分相像。每每看到她，他就会反复地想，若是自己当年能冷静一点，不逼着阿瑕回天玄域，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不会让当年的悲剧重蹈覆辙。”
李无为目色渐定，道:“就让她和竹清一起去神宫吧。”
李简惊讶不已:“域主此言当真？可神宫不受十三域管控，若是她到了神宫，跑了怎么办。”
李无为微微一笑:“我对我儿有信心。”
想起三年前在涅槃真火中徒手捞宫羽汐的谢玄，李简欲言又止:“……”
要是没谢玄，还真不好说。
可是有谢玄在前，少域主真的能比得过吗？那般不要命又心思缜密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李无为却深深道:“你放心，我给竹清留了后手，万不得已时，必然是能取胜的，只是看他用不用罢了。”
长夜里，天玄域的空中。
晚风尚且清冷，幽幽拂过在身上，令人不由得打个寒颤。
宫千垂眸，看着夜色中的谢玄，微微一笑道:“……三年不到，你便从元婴期升到了化劫，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放眼神宫，你也是数一数二的。”
谢玄神色冷漠:“哦。”
宫千无奈地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嘴角一抽:“话都说到这了，你的剑还不能放下吗？”
谢玄不为所动，剑甚至往前递了几分，淡淡道:“宫羽汐在哪里？”
宫千:“死了啊，你亲眼看见的。”
谢玄笑了，眼中却浸满了夜色的凉，令人生寒:“骗谁呢？”
宫羽汐要是真的死了，以宫千睚眦必报的性格，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东洲域的人？宫千不仅知道宫羽汐没死，还知道宫羽汐在哪，否则他不会闭关三年，谁也不见。
宫千心知隐瞒不了，便劝道:“就算汐汐活着，也不再是以前的汐汐了，你如此执着做什么呢？”
他看了眼谢玄手上的疤。
当年汐汐涅槃，谢玄为了捞她将手伸到涅槃真火中，为此还留下了道道疤痕。
虽然以他的本事，能消去这些疤，但他却没有。宫千猜想，谢玄是想以此为戒，记住当年的事。
果然，谢玄敛了敛眸:“是与不是，值或不值，都不应该由别人替我分辨。”
宫千沉默片刻，心中叹了一口气。
当年他抱着襁褓之中的宫羽汐离开天玄域，建立避玄宗，便是为了不让她牵扯在恩怨之中。怎料天玄域摆脱不了也就罢了，还多惹了一个谢玄。
他避了这么久的玄，是一个玄也没避开。
宫千认命了，看着谢玄:“三日之后，你必有一劫。”
“……”
谢玄缓缓收回了剑:“哦，有意思。”
三日之后，不就是神宫招人的日子吗。
他垂眸，眼中蕴着浓密的黑，望着诺大的天玄域皇城，知道宫羽汐就在这里，忽而一笑，清冽万分。
宫羽汐，欢迎你回来。
……
不得不说，恢复成人是真的很不错。宫羽汐走在前往神宫报名的路上，想着就能见到谢玄他们，心中雀跃不已，步履轻盈，恨不得跑起来。
途径商铺时，她想买些礼物，却又发现自己没钱。
宫羽汐:“……”
也不知道自己赌坊里的三万枚灵石，和埋在树下的五万枚灵石，如今怎么样了。
李竹清递来一袋灵石，轻声:“用我的。”
宫羽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谢谢你，等我把钱拿回来就还你！”
“不用，我的就是你的。”
李竹清看着她的笑，说:“你今日似乎很开心。”
宫羽汐眉眼弯弯，仰头道:“因为我就要见到师兄师妹们了——我的大师兄是个强迫症，二师兄是个风流种，三师兄是个小可怜，裴顾是……是个坏人，宋语桃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
还有谢玄……
说到谢玄，宫羽汐有些不好意思，轻声:“他是我最想见到的人。”
“……”
李竹清闻言，莫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想起父亲临别前说的话——
“虽然我让你娶她，但我亦非天命，何况情字一事，万般不由人，有的事你也得多多上心才行。”
二人一同前行，很快便到了神宫殿。
殿前已经排起了长龙，都是来报名的年轻弟子们。测试境界后，在金丹期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人便能登记在册，前往神宫选拔。
到了李竹清和宫羽汐。
李竹清抬手触碰测境石，测境石登时紫光大盛，照亮满堂，引来众人注目。
“那是天玄域的少主李竹清吧？”
“竟然是化劫期了！天呐，他才多大啊？”
就连主持的神宫弟子也敬佩不已，然而当宫羽汐上前测试境界时，他们神色却变得更厉害了。
“你就是宫羽汐？”
宫羽汐狐疑地点头:“不错。”
这么惊讶做什么？
两位神宫弟子相望一眼，再看宫羽汐时眼里已经满是同情:“就是你啊……”
宫羽汐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
“没什么。”
神宫弟子纷纷摇头，不敢多说，等登记完所有人的姓名，便领着他们登上飞舟，往神宫中去了。
飞舟宽阔，稳稳飞上空中，越过重重禁制，穿云破雾，便来到了神宫外。远远看去，见神宫如同仙岛一般，浮在浩淼的云海之中，五彩缤纷，紫气东来。
“那就是神宫吗？！”
少年少女们雀跃不已，议论起来:“真是宛若天宫一般！”
神宫弟子和煦笑道:“这只是神宫的主事殿，诸位需要经过三轮筛选，见过九大殿的殿主，才能真正入神宫。”
众人又说起了九大殿——
“神宫的九大殿，便是云天、星蕴、丹青、剑心、阵符、魔渊、妖海、摇光、破荒吧？”
“我听说最强的是云天殿，这一代的云天殿主已是入神后期，离飞升只差一步了。”
“上一次神宫小选，十三域的大多人都去了云天殿，比如那位天纵奇才的裴顾……”
宫羽汐神色微动:“裴顾……”
她问方才那两位神宫弟子:“请问二位，知不知道大荒域的少域主谢玄去了哪个殿？”
神宫弟子神色微变，看她的目光更同情了:“你跟他有交情吗？”
宫羽汐笑道:“对啊，我们交情很深的，我想和他去同一个殿修习。”
神宫弟子:“……”
他们沉默片刻，叹息感慨着果然，最终给了宫羽汐一本魔殿心法，说:“既然如此，拿着这个，日后用得上。”
宫羽汐:“？”
而众人看着那魔殿秘法，均是低了声音。
“听说魔殿如今只有八个弟子，其中六个都是魔族出身，且个个都心黑狠毒，人人避之不及。”
“不会吧？！那我可不要去魔殿！”
宫羽汐:“……”
怎么有种不妙的预感。
到了神宫的主事殿中，九大殿中的星蕴殿殿主司南走了出来。他一袭纹竹青衣如玉清雅，眉眼似画，笑意春风和煦，令人观之可亲，惹来少女们频频观望。
司南笑意吟吟道:“在下司南，星蕴殿殿主，且代表九殿欢迎各位来到神宫。”
众人忙回礼:“见过司南殿主。”
司南介绍规则:“好事多磨，要入神宫，还需过三关，这第一关，乃测心性。”
说罢，袖手一挥，一枚约莫一丈高的镜子便出现在殿中。
“此乃澄心乾坤镜，能照得乾坤万物，魑魅魍魉。修道先修心，诸位往前一照，心灵自现。”
只有心灵澄清的人才能进入下一关。
众人便一一上前照了。
宫羽汐上去时，镜中出现一团青色火焰，顺利过了关。然而李竹清上前时，镜中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神宫弟子有些犹豫:“这……”
司南拂袖笑道:“明镜本无尘，既是无，便是世间至纯之物，过了。”
过了第一轮的选拔，众人又来到第二轮。
“此关乃是过阵，阵中迷幻，还望诸位多加小心，迷途知返才是。”
“是。”
众人纷纷入阵，一入阵，世界变幻不停，宫羽汐和李竹清瞬间走散了。
眼前绕来绕去，无数画面掠过，一会儿是避玄宗里的裴顾，一会儿是青羽族里的星门，一会儿又是雷云下茕茕孑立的谢玄……
“讨人厌。”
宫羽汐揉了揉眼睛，立即捏诀使出分山定海术，已过三年，她对分山定海术的领悟又进了一层，除了能看破人之外，也能看破几分物了。
“分山定海，阵破！”
宫羽汐成功看透了阵法的生门，走了过去，路上顺便踢开了几块阵石，阵法破得更快了。
众殿主:“……”
好生粗暴的小姑娘。
阵符殿殿主则是扣紧了扶手，心痛不已:“……我的阵石！”
而另一边，李竹清并未理会阵中的变幻，而是直接化作风，顺着灵气流动的方向，从阵法中飞了出去。
众殿主称赞点头:“与天地化作一体，这个后辈倒是十分不错。”
“这第三关，名为坐地。各位瞧见前面那座宫殿了吗？其余八位殿主正在殿中，你们只需在殿前坐上一刻钟即可。”
有那么简单？
众人忐忑地在殿前盘腿坐下了。
果然，一瞬间，八大殿主的威压便从天而降，压得众人面色发白，险些倒下，想起要坐一刻钟，连忙施展法术，祭出法宝。
宫羽汐什么也没有做。
威压下来，她一点事都没有，倒是身下的打坐台塌了。这其中，一半是因为青羽族的血脉，一半大抵继承自她那神秘的父亲。
终于，过了三关，最终只剩下约莫三四百人，可谓是凤毛麟角了。毕竟神宫要求的是金丹期以上，这样的年轻一辈本就不多。
司南笑道:“恭喜诸位，可入殿见各位殿主了。”
众人兴致勃勃，走入殿中。
李竹清轻声问宫羽汐:“阿羽，我修法术，与星蕴、云天相合，大约会去星蕴殿，你也跟我一起吧？”
宫羽汐抱着怀中的魔族心法，摇头道:“可是我想去魔殿。”
李竹清还未说几句，已经被叫到了殿中去。
九大殿主各主一位，皆气息深厚，不可估量，其性格模样倒各不相同，但望着李竹清时，都一致地赞赏。
“云天殿欢迎你加入，想必你也知晓，九殿之中云天最强。”
“云天虽强，但优异弟子亦不少，你去了未必占得到好。来我剑心阁，我给你最好的。”
“来丹青殿，我为你炼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