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童讨好的笑笑,揪着楚江离衣袖。
楚江离不吃这套:“上次说什么来着?再自作主张,我就揍你屁股!”说着好似不顾外头还那么多人,在珠帘内就要按着穆童趴在他腿上揍屁股。
穆童赶紧扒住楚江离,凑到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楚江离越听脸色越沉,等到穆童说完,黑压压遍布漫天雷云,仿佛能听见噼里啪啦电闪雷鸣:“他们真是好胆子!”
穆童笑嘻嘻给人顺气:“既然他们敢做初一,咱们就来做十五好了。放一个口子出来,也省了他们的麻烦。”
楚江离冷嘲:“果然不剁了他们的爪子,就不肯消停。”
穆童还很乐呵:“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现成的爪子等着你剁呢。”她说完也有点苦恼,“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今年这科举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你以为呢?”楚江离反问。
穆童大大叹气:“若是保科举,那爪子难免剁得不够利索。若是不保嘛,固然能把人收拾得狠,可第一届科举就不成,将来容易叫人诟病,下一届什么时候办怎么办,就还得再找机会,不能直接形成定式。”
楚江离听着。
“再说,今年有些还是不错的,为打老鼠伤了玉瓶总有点可惜。”穆童隔着珠帘,望着一殿里慢慢放开的才子们。
楚江离顺着穆童的目光看出去,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不禁隐怒:“你是怕伤了哪个玉瓶?是李映楼,还是肖叶白?或者,你还准备往你后院里再拨拉几个人?假公济私,穆童,你玩得挺开心啊。”
第39章 吵架
正在外头相谈甚欢的才子们就听见哗啦一声响, 紧跟着张望过去,就见到上首珠帘里的两个人闹起来了。
那郎君起身,狠狠摔了手里酒杯, 冷冰冰的嘲弄透骨之寒:“大长公主倒是好兴致, 好手段。”
随即大长公主的声音响起,也是怒冲冲的激动:“大胆!本宫的决定也是你能左右的?别不知天高地厚!”
“那大长公主就随意吧!”郎君拂袖,径直从珠帘后转出来,摔得珠帘哗啦啦乱响。他脚步又快又急,重重踏着地面,俨然暴怒。却在即将走出殿门时猛地住脚,狠狠瞪了第一个向大长公主敬酒的李映楼一眼, 才消失在殿门之外。
大长公主狠狠掀桌:“还敢与本宫甩脸色!”
知南赶紧进了珠帘, 为大长公主捏肩捶背:“大长公主息怒。”
大长公主忿忿:“他,他怎么敢!气死我了!”
知南听出来大长公主话里的软和, 忙赔笑:“他那么大胆, 不也是大长公主您宠出来的嘛。”
大长公主气恼:“本宫不过是瞧几位郎君顺眼,想约到府里相交一二。本宫还没怎么样呢, 他倒是跟本宫闹脾气。倒好像本宫对不住他似的。”
“明明是他对不住大长公主。”知南紧着给人上眼药, “大长公主要择驸马, 他明知道自己得不着那个位置,自然要恼的。然而他恼又如何,乱发脾气, 可见性子偏狭, 不是良人,不是更叫大长公主您看不上他嘛。这样的又不听话, 又不会哄人, 也很不必留在府里, 不如赶出去罢了。”
穆童不禁瞧了知南一眼。
知南赶紧低头:“奴婢多言。”
穆童摆摆手,声音里不辨喜怒:“今儿就到这儿吧,本宫累了。回头替本宫向那几个郎君传话,明儿可以到本宫府上来,本宫自然另有招待。”
“是。”知南恭恭敬敬的把穆童送走。
不像楚江离是从前头走的,穆童并未出珠帘,直接转到后殿去。
等到穆童走了,满殿里的郎君们才喘出一口气。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知南来到中间,点了几个郎君的名字,其中自然有肖叶白、李映楼两个。倒是高鑫不再被点选之列。
说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被点到名字不管别的如何,一张脸都是相当不错看的。
到了第二日,这些郎君齐齐去了大长公主府,然而并没有见到大长公主。听见知南说是大长公主回来病了,不便见客,只让他们在府中吃了顿便饭,就给打发走了。
不过肖叶白与李映楼,分别多得了一个匣子。
几位郎君离开的时候,还被知南嘱咐了一句:“东市摘星楼对面的修齐书肆乃是大长公主所开,诸位郎君若是有意,可以去逛逛看。那上头的匾额可是圣人亲自题字的,诸位也可瞻仰瞻仰。”
当天,修齐书肆乃是升平大长公主所开的消息就传遍了安京。
自此,修齐书肆客似云来,谁都要去瞧一瞧才罢。
“病”了的穆童就在摘星楼雅间里,从窗户往下看,对面修齐书肆人流如织。
穆童叹气:“可惜了。这书肆我原是想好好开的。”
楚江离从穆童后头挨着穆童也往下看,把人彻底环在怀里,牢牢嵌合:“书都还在,另外开就是了。你上次说想要偷懒不抄书的法子,这些日子我也叫将作监在做,回头正好可以用上。”
“你要怎么用?”穆童好奇,“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找出办法了?这头一次你准备用在哪儿呢?”
楚江离轻笑:“等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穆童不轻不重的挠了楚江离一爪子,继续往书肆门口看。
俩人此时瞧着亲亲密密的,哪有半点之前在清灵殿里闹的样子?说穿了不过是演了一场戏给人看罢了。俩人开了场,不过是个序幕,还得瞧别人的才能演完全篇呢。
果然,不负所望。
修齐书肆里在过了最初的新鲜之后,渐渐平静下来。人倒是从未断过,李映楼天天泡在书肆里。肖叶白最初应下穆童要抄书,如今也没断了这件事,不管穆童有没有去,都依旧还在带着人抄。
倒是来的客人,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是那些清灵园里做了甲等乙等诗的才子,反而渐渐丙等的人多起来。偏偏这些人出来进去的,不像是来看书的,倒像是另有所图。有的进去后再出来便喜笑颜开,明显得偿所愿;有的则愁眉不展,看起来是失望而归。
穆童冷眼看着,喜笑颜开的少,不过二十个里都不一定有一个:“看来他们倒是谨慎。”
楚江离冷嗤:“真谨慎假谨慎也未可知。不然怎么会这么多人都过来?”
穆童了然颔首:“他们要的未必不是这个结果呢。”
这时雅间门被敲响。
进来的是张敏岳和他的同窗宗元。
“有消息了?”穆童头也没回的问。
张敏岳忙施礼:“是。宗元进去了。”
穆童停了一会,才问:“是哪个?”
张敏岳看向宗元。
宗元一改之前的憨厚老实,低眉顺眼,沉稳驯顺:“李映楼。”
穆童挑眉:“肖叶白没沾手?”
“属下不曾见到肖叶白。”宗元回答。
“嗯。”穆童不置可否。
宗元便继续回报:“李映楼之上一定有人,只是属下身份不够,还得几天才能往上摸到踪迹。”
“再过五天就到了科举的正日子了。”穆童摇头,“不想耽误科举,就得尽快抓出来。”
张敏岳与宗元对视一眼,张敏岳主动上前:“不然让属下去碰碰看?”
穆童失笑,推开楚江离坐下,点着张敏岳:“就你一身才学,谁不知道是仅次于肖叶白的?你去买题,倒也要有人信呢。再者这事儿我不想你沾。你就好好准备考试,想出力不在这一时,等考上了以后且有用你的时候。”
张敏岳便不再说。
穆童望向宗元:“你把我带进去。”
宗元吃惊:“娘子?”
穆童指着自己的脸笑眯眯:“我知道你们易容很有本事的,这回可得给我好好扮上,千万别叫人瞧出我真身。大长公主家的亲戚,这个身份总够了,我就不信,逼不出幕后那个人!”
楚江离紧接了一句:“我也一起。”
穆童瞥着楚江离:“你一起?你又要以什么身份?”
楚江离望着穆童的眼睛,隐隐显出轻佻的光泽:“大长公主的面首,为了拼一回大长公主的喜爱,哪能不去试试?毕竟大长公主可是说了,做了状元,可就有机会当她的驸马呢。”
穆童想收回这句话。她就怕皇帝陛下一个脑热,真跑去参加科举,再博个状元回来。
第40章 买题
穆童站在书肆门口, 仰头看着匾额。
那上面的“修齐书肆”四个字,是她让楚江离亲自题的,这个匾额是将作监里最巧手的工匠做的, 就连上头的字都是用货真价实的金粉涂的。
然而如今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又有几个当真了悟了“修齐”这两个字呢?
修身齐家,之后才能治国平天下。
她展开手里的折扇,迈着四方步,挑出个色厉内荏的笑容,径直往书肆里走。
穆童的身后,跟着阴沉着一张脸的楚江离。比任何时候气场都要低,隐着山雨欲来。
宗元从书肆里迎出来, 憨憨笑着:“你们两个来啦, 快跟我来!”
穆童故作矜持的颔首,下巴抬得快要比天还高:“带路。”她声音并非清亮明丽的女声, 反而带点竭力想说官话依旧改不了土气的口音。
进了书肆, 并没有在前头停留,反而往后院去了。
穆童进入后院的时候, 回头向上看去, 透过窗子能隐约见到前头二楼内人头晃动, 显见依旧有人在抄书。
“想不到楚郎君竟然也来了。”肆意的笑声传来,后院厢房里走出一个人,正是李映楼, “不知道这位如何称呼?瞧着倒有几分面善。”
宗元乐呵呵的:“李郎君认识楚郎君, 倒是正好。”他向穆童的方向示意,“这位穆郎君, 说来也是出自大长公主府的。”
李映楼惊讶:“哦?那李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楚江离冷哼:“你才去过府里几次, 就都能见到人了?少在这里大言不惭。”
李映楼笑笑。
楚江离扣住穆童肩膀:“今日是白来了, 原本以为真有什么,如今看来是都被骗了。穆小郎,咱们走吧。”
“我不走。”穆童不干,对着李映楼颐指气使,“宗元说你这里有科举考题,真的假的?”
李映楼失笑:“穆小郎还真不客气。”他瞥了楚江离一眼,“楚郎君是认为李某这里的考题是假的了,穆小郎觉得呢?”
穆童皱眉:“我不管你跟楚江离有什么过节,我只要题。你不要骗我,若是给我的是假的,我就告给我姐姐去。”
“穆小郎的姐姐?”李映楼做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穆童挺起平板的胸脯,傲气得很:“自然是升平大长公主了。”
楚江离不客气的拆台:“都快出五服的亲戚,也好意思来攀。”
穆童恼怒:“我与升平大长公主好歹在同一个族谱上,往上数三代也是同一个祖辈的。只要我姐姐承认,我在大长公主府里就是主子,你一个以色侍人的面首不知道讨好我,倒也好意思来嘲讽我。”
楚江离漆黑着脸,都要能埋锅造饭了:“当初你们不肯收留大长公主,如今也好意思来攀亲叙旧。要不是大长公主仁慈,你们也住不进府里。”
穆童不以为然,只对着李映楼嚷嚷:“题是真是假,快点给我。钱不打紧的,我有得是。”
李映楼听完面前俩人的官司,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进来,咱们详谈。”
穆童要跟着,楚江离却不肯挪步:“你是什么人,能有什么门路,咱们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刚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如今就说有题,对外怕不是打着大长公主名号的。且不说你顶着大长公主的名头招摇撞骗,这题必然不是真的。”
穆童听得吃惊:“真的?他这题是假的?”随即懊恼,“那要到哪里买题?还有四天就到了科举的正日子了,若是没有题,没人提前给我做出来,我要怎么中举呢?到时候岂不是要被大长公主赶出去!”
李映楼抱臂:“若是你们不愿相信那就罢了。请走吧。”
楚江离转身。穆童却不肯走。
她往前抢了两步,与李映楼接近,着急忙慌的:“你真像楚江离说的那样,并没有题?都是打着我姐姐的旗号骗钱的?呵,要真是如此,我今儿就回去找我姐姐,让她告到圣人那里去。免得你们败坏了我姐姐的名声。”
李映楼往墙上一靠:“穆小郎若是不想要题不想中举就尽管去。”
穆童眼睛一转:“你这意思,你确实有题。”
楚江离冷嘲:“我尚且不能从大长公主那里问出题来,他凭什么能知道?除非……”
穆童脑子突然灵光了一下的样子:“除非这题不是来自我姐姐。”
李映楼只笑。
穆童扬起脑袋,颐指气使:“带我去见见你背后的人,不然我就去告诉我姐姐。”
李映楼摇头:“李某可以给你题,但别的就算了。”
“你不带我们去见真正有题的人,我们可是不会信的。”楚江离冷着脸,“我们什么身份,你仔细掂量。”
李映楼像是想了许久,才终于首肯:“罢了,那就带你们去吧。明日依旧是这里见。”
送走来自大长公主府的两个人,李映楼也出了修齐书肆,进了一家客栈。
高鑫在客栈里高坐,见到李映楼不屑一顾:“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不到科举之后不要来见我吗?”
“今儿来了两个客人,说要见我背后真正有题的人。”李映楼随意坐下,自顾倒茶自顾喝。
高鑫不满:“这种就打发了,不必多说。”
“他们两个来自大长公主府。”李映楼接了一句。
高鑫一愣。
李映楼再说:“你不是要把大长公主拖下水?就算我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可以打着大长公主的旗号卖题,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可不如大长公主府里的人亲自跑出来买题,科举舞弊更能坐实大长公主之罪。”
高鑫沉吟:“你说的那两个是什么人?与大长公主是什么关系?”
李映楼笑了:“其中一个是你认识的,就是那位总在大长公主身旁的面首。另外一个虽是生面孔,但确实模样与大长公主有七八分相似,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应是大长公主的亲戚,来投奔大长公主的,如今也正住在大长公主府里。”
“那个面首……”高鑫犹豫,“他那里怕是不好混过去。别说你,就算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他也不会信我有真题的。”
李映楼说得理所当然:“故而,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得那个真正有题的人出面了。”
高鑫并不想走这一步:“罢了,还是不做他们的生意好了。”
“他们说了,若是不带他们去见,那就把咱们卖题的事报给大长公主知道。”李映楼悠然,半点也没有即将遭遇危机的模样,“我是不会独自扛这罪名的,说不得,大长公主要是问起来,我绝不会替你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