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瞬,容琛上半身一麻,麻后,他双腿现在使不上力气,整个人都朝后倒去。尘影像蜻蜓点水般点过他身上的穴道。
尘影道:“殿下,现在够了吗?我精通点穴之术,力气也很大。”
能在古代做玉雕的,力气小不到哪儿去,玉石坚硬,哪怕有解玉砂也如此。而点穴之法,是尘影之前所学。
这下,容琛没说话,看样子是答应了。
毕竟,他现在只能躺着,脚虽然沾地,但无法用力。尘影递过来一只手:“殿下。”
容琛拉着她的手坐起来,整理衣袍:“好。”
之后,尘影向容琛要了信物、手谕,做卧底的事儿,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没有这些东西谁敢做?
容琛离开。
这件事,商府中除了商父、商母、尘影外没别人知道。千雪仍然乐呵呵的,还有空给尘影八卦:“小姐,你知道吗?姓唐的现在在万宝斋可忙了,听说很受重视呢。”
千雪说着,却也不难受。
唐言在万宝斋再受重视又怎么了?在商家,他是姑爷,钱财任由他取用,他只用读书、和文人聚会。
而在万宝斋,他熬个十年,兢兢业业也许能当个掌柜。掌柜虽然银钱算多,但千雪知道,按唐言的花销远远不够,那些钱或许能买笔墨纸砚,但唐言还要打点关系。够个屁。
千雪说完,担心说错话了令尘影难受,忙补了一句:“不过小姐放心,他再受重视,万宝斋掌柜也不会为他和咱们家对上。”
“我不担心。”尘影道,她甚至连唐言所谓的受重视都不担心,“以万掌柜的人品,唐言在他那里做事,不脱一层皮,都对不起万掌柜素来的为人。”
万掌柜能在商家盘桓下把玉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除了的确有几把刷子之外,还有一条:心狠。生意场上谁是善人?唐言真以为赚钱那么容易?
万掌柜是什么为人呢?没有比近来的唐言更清楚的了。
许是一年之期过半,万掌柜不知是否舍不得那些银钱,开始对唐言吹胡子瞪眼。
唐言做得也的确不好,他当首富、大官当惯了,在商家也摆着姑爷的谱儿,商尘影哪句话说得不对,他就要生气,认为商尘影没有妻子的德行。但到了外边,哪儿有人惯着他?
唐言做错了好几次事,他为了不前功尽弃,只能从别处找补。
他道:“上次我说商家映玉斋里那个叫黄玄的玉匠,最是贪财好色,只要送的钱够多,他就能够帮咱们……”
万宝斋的伙计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可别说了,掌柜的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临了,黄玄忽然被商家玉行解雇,掌柜的钱白花了!”掌柜的想知道鉴玉会的玉到底是什么,这下鸡飞蛋打了。
唐言脸色一僵,怎会如此?商尘影哪怕是重生的,也不该知道黄玄的事。上辈子商家的事可都是他处理的。
唐言忙道:“那其他人呢?还有料子的事儿呢?”
伙计没好气地开口:“你可别提了,没一个成,掌柜的都快冒烟了。”
唐言略为沉吟,不愿放弃:“我还知道另一个法子……”
伙计打断他,面色不屑:“你不用说!你就这么想弄垮商家玉行?连掌柜的心都没那么大,你之前不是商家的姑爷?商家供养你读书吗?你何必想那么多法子来折腾他们?”
伙计不是替商家鸣不平,而是被折腾累了。
“我说啊,你这种恨不得把商家往死里踩的品性,商家人肯定知道,防着呢!所以你提的法子肯定都不成功,别挡着我做事。”
唐言就这么被伙计嫌弃,而在之前,他压根看不起店铺里的伙计。
唐言之后还给万掌柜说过许多次他知道的机缘,然而,失败一次后,万掌柜根本不听。
唐言试图去其他铺子,别人也不傻,猜出他来找他们,定然是万掌柜也不看好这些东西,他们何必犯傻?唐言也想自己做,可他连本钱都没有,拿什么做。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唐言一个并未成功做过生意的人,别的掌柜怎么可能都听他的话?商府在上一世,不只是唐言的钱袋子,更是他的伯乐和平台。
唐言在现代学来的管理经验,各类想法,都有商家的铺子去实施,让他的才华被人看到。
后来,他吃了他的伯乐和平台。
这还不是最低谷。
最低谷是当万掌柜彻底和陈大人混熟后,唐言再没有利用价值,万掌柜故意使计,让唐言犯了错,撵了他出去。
那是一个深夜,唐言打碎了一件陈大人喜欢的玉器。
唐言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们……你们不过是过河拆桥!”他知道商人黑心,但他们怎么如此不尊重人才?
唐言道:“过河拆桥,把有能之人往外赶,你这是自掘坟墓!”
万掌柜乜斜着眼睛问他:“你会做什么?会和陈大人套近乎?我店里多的是这样的人。你会管理铺子?我去同城街上喊一嗓子,能来一百个掌柜。你会新奇的点子?我一天二十文钱,额外给我的伙计,给学堂的学生他们能一天给我想一百个好点子。”
大夏朝,最多的就是人。
万掌柜确然是个人渣,过河拆桥,可这样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商场。
多少怀揣梦想的人被万掌柜之流骗过几次,就头破血流,不敢再闯,这是大多数人的遭遇。像唐言那样,上辈子有商家一路保驾护航的人才是少数,可他给商家的是作为赘婿的傲慢和贪得无厌。
现在,他跌落进泥里,眼见着连自己的衣服都被伙计们拿出来扔在地上。
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挫折,骗局,唐言经历一次就受不了了,他此刻哪里还有快速赚钱去打点关系的踌躇满志,只觉得一切都那么寒冷刺骨。
唐言森森威胁道:“你们……你们贿赂陈大人,你们敢这样对我,我……”
万掌柜笑着说:“你有证据吗?是你贿赂陈大人,那些书信都是你自己写的,你要想死你就去。”万掌柜扔出一锭银子,“拿着滚吧,你这样背弃旧主的我哪里敢用?”
才和商家和离多久,就这么狠对付他们,万掌柜敢用才怪。
打从一开始,万掌柜就是故意的,这是一场人渣碰上人渣的故事。人渣二字没写在脸上,唐言以为人人都和商家一样良善?也许他真如此以为,因为上辈子他背靠商家,他有钱时,人人都对他良善。
唐言的确不想死,他活活忍下此气,捡起银子离开。
现在银子珍贵,唐言不想乱花,本来,他要回柳下村,可他的祖屋早被商家买下,是商家的,唐言想厚着脸皮去住,但柳下村恨唐言非要叫他们去帮他出气,招来了大祸。
他们砸了祖屋。
唐言走在冰冷的风里,他被赶出来时没来得及吃饭,又冷又饿,这时哪里想得起书和学问……
最终,唐言找了个客栈住下。
第二日醒来时,唐言的精神好了许多,但昨夜给他的伤痛很刻骨。他一点做生意的心思都起不来,淡了,都淡了。
他浑浑噩噩又睡了半日,满脑子都是被骗的事。直到想到尘影时,他坐起来。
是,他现在承认商家的银钱对他有那么一点帮助,他毕竟借助了商家的平台。可是,商家只有一个独女,上辈子要不是他打理了商家生意,商家一定会败落。
他们是互帮互助!
现在商尘影一个女人,打理商家定然没好果子吃。
唐言叫来客栈小二,得来的消息却是:商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唐言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答案,商家没他也行……他脑海里不停想到上辈子别人骂他的话:商家没了他,还是衣食无忧,有了他之后一家三口都死了,他不是害人精是什么?
唐言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不肯承认,不愿承认,他纵然无法白手起家又如何?他让商家变成了官,官啊!官和商人能一样吗?
他只是不擅长白手起家,但他在官场上的建功立业,是十个商人都无法比拟的。
唐言带上东西,去找了一个男人:知事。
罪籍又怎么了?唐言记得不久后就有一场战争,战争时,一切人才都可以破格取用。
作者有话说:
人/皮/面/具居然是河蟹词!怎能如此。
这个憨批下章死
第23章 当代还宗的赘婿完 ◇
◎……◎
同城的天空碧色如洗, 这里商业繁荣, 来往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几名读书人坐在茶肆之中,正谈天说地。
唐言驻足脚步,侧耳聆听。经历一次失败后,唐言不敢拖大, 他上辈子曾在朝为官, 知晓朝中局势风云变幻。
这次,他要借战乱踏入仕途, 一定要先了解风向。
一名青衣书生拿扇掩唇, 极小声地说:“听说,齐王现在和朝廷的关系可紧张得很呢。朝廷已经召了齐王那边几个大臣回京述职。”
“这就是在探齐王那边的动静,朝中有大臣说藩王势大,齐王必反,上折子建议先下手为强。也有大臣说现在打不起, 真可谓是两难。”
唐言驻足听了好一会儿,心里越来越稳,越来越热。
他知道,齐王和朝廷一定会打起来, 他甚至知道那场战争的结局:齐王败。
上辈子,唐言在齐王败落的三年后, 给朝廷上了现代历史书上看见的“推恩令”, 从此大受重用,一路顺风。
上辈子他不知这场战争的结果,生怕自己主张打, 打输了会受责罚, 但现在, 唐言知道最终结局, 他可以大胆地提出正确建议。他要提出削藩!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好事儿。
唐言现在想到尘影高高在上的嘴脸就不舒服,是,他的确花了商家的钱财,但他也有真才实学,像是推恩令,难道不是他自己想到的吗?
唐言含着笑,几乎已经想到了尘影跪在他脚下,祈求他原谅,他却不屑一顾的场景。
他离开这里,走到知事府——他知道知事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知事一定会帮自己。
唐言离开后,喝茶的那几名书生也慢慢站起来,走到茶肆老板面前:“掌柜,走了啊。”
“掌柜,我们之后来这儿喝茶也是今日的价?”
掌柜笑呵呵道:“这些时日对读书人都是这个价,读书人到小店谈论时事,我们都会减价。”
书生们喝了会儿茶,三三两两离开。
正对茶楼的酒楼里,容琛坐在尘影对面,茶香袅袅,他隔着半掩的窗看向街道:“你特意让这些读书人在这条街谈论时事,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个男人?”
他说的是唐言。
容琛有些困惑,淡绿的茶水倒映出他清贵无比的面容,他不能理解。以他这些时日对尘影的了解,她外柔内刚,哪怕是和反王打交道,也把任务完成得很好。
为什么她和离后,还要和唐言纠缠不清?唐言,依容琛的了解,不过是个读书平平、做事平平的人。
“孤知晓你们曾经的关系,但孤认为,你若要想和他重修旧好,只会重蹈覆辙。”
尘影啼笑皆非:“谁说我要和他重修旧好?”
现在,尘影和容琛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虽然容琛地位更高,但他们做的这事儿,一旦出错,连容琛也要受影响,所以,尘影并未瞒容琛。
“殿下,他不会放过我,我要先杀了他。”
尘影用平淡的语气:“在万宝斋,他已经多次献计对付我,桩桩件件,万掌柜都如实告诉了我。”
也许她只是缺一个倾诉对象:“万掌柜并不想和商家玉行你死我活,他昨夜赶走唐言、羞辱他,有一半发自他的真心,还有一半是出自我的授意。唐言此人在生意场上、学问上都很平平,但他有一些小机灵,我不希望他之后做官,得势后践踏我。”
尘影用脚想,都能知道唐言想着如何把她踩在脚下。
“所以,我要逼迫他赶紧投身仕途,官场风云变幻,他所谋求的越大,也会跌得越惨。”
“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尘影知道,唐言这个人真没什么才华。她去过商家别院的书房,唐言的手札上隐秘地记载着从他的那个时空得来的妙计,计策妙到绝不是他的脑袋能想出来的。
可那些计策,在和平时提出来不错,一到战乱,局势瞬息万变,唐言根本无法控住这个场面。
容琛转瞬理解尘影的意思:“若要使其亡,先使其狂。但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他做出支持:“你既然为孤做事,必要时,孤会帮你。”
比起一个废物唐言,自然是尘影更有价值。
尘影微笑:“不是帮忙,届时,殿下一定会插手此事。”
“是吗?孤拭目以待。”容琛回答。
在之后的日子里,唐言果然如愿踏入官场。
知事听了他的想法后,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去京城面圣。有知事多番牵线搭桥的人脉,加上唐言上辈子的确做过宠臣,摸得准陛下的心思,唐言果然受重用。
他提出削藩,仗着知道这场战争一定会打起来、一定会赢的优势,把朝廷中主张稳健的大臣喷得一文不名。
他是坚定的主战派,还提出“削亦反,不削亦反”的话,在皇帝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皇帝如今人过中年,当皇帝久了,就想成就霸业,他对一些藩王早就看不惯,藩王们都有兵权,他这个位置坐得不是那么舒服。可他每次提起削弱这些王爷,朝廷中就有反对的声音,现在来了个比他的老师还坚定的唐言,皇帝喜不自胜。
唐言的身价水涨船高。
他甚至命人朝商家远远送去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件破衣服。
唐言让人带口信给商尘影:“曾经有一件衣服看似华美,穿在外面别人都说这件衣服美,但是,衣服始终会旧,别人尊重的也只是穿衣的人,而不是那件破衣服。”
“衣服自以为高贵,离开人后,不过是一堆没人要的破布,千万别以为自己多重要。”
商家如是,商尘影如是。
他的得意之情不消言说,要不是京城离这儿远,唐言恨不得亲自来羞辱尘影。
尘影却并未被气到,她对来人道:“一件衣服,也值得唐大人千里迢迢派你来?你回去告诉他,小心登高跌重。”
那人又车马回去禀告唐言,唐言听完,被气了个倒仰,冷着脸想,商尘影就是见不得他好,她妒忌而已。
就在唐言想着什么时候回同城衣锦还乡时,他被砍头了。
皇权的铡刀落得很快,他前一日还在和皇帝谈事,后一日就被杀。他甚至没来得及荣归故里……
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齐王,也就是反王真的反了。
他来势汹汹,鉴于这辈子唐言提出削藩,齐王的幕僚就给他出主意,说唐言这是违背大夏朝的祖训,藩王守卫京城,唐言却要削他们,是奸臣,他们大举进兵是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