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可是你说的。”
容琛解开言笑的束缚,言笑担忧地看了眼云尘影,但碍于容琛,不敢多说话。
容琛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起来吧。”
云尘影起身,她为了抑制这个蛇鼠双王毒,腿上是施针最多的地方,现在双腿隐隐作痛,但她忍习惯了,如常站起来:“这二位是?”
容琛解开对张远山二位的束缚,张远山咳嗽几声,现在人在屋檐下,他也都招了:“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因为这位仙子能拿出阴阳鬼哭藤这种珍稀的药材,还精通解毒,我们一时好奇,才跟过来查探。”
张远山慌忙解释:“但我们并无恶意啊。”
云尘影望着容琛,直到容琛别开脸:“这是你的事。”
云尘影这才道:“我的阴阳鬼哭藤都是这位尊上所赠,至于解毒……我同贵宗毒圣有些渊源,做过她的药童。毒圣婆婆还给了我一方玉佩,引荐我入玄极药宗。”
“我来悬泉镇,并非别有目的,还请二位回玄极药宗替我分说一二。”云尘影来悬泉镇如此扎眼,一定会被调查,这位张远山虽然没说是玄极药宗让他来调查,但也相去不远。
张远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圣?
毒圣常常独来独往,同宗门任何一个人都不亲厚,连长老们都担心毒圣会离开宗门。
没想到毒圣还让她的药童来玄极药宗,虽然只是药童,但毒圣这么多年从没一个药童,在这种情况下,说是药童,其实和毒圣弟子也差不多。
这,说明毒圣还眷恋宗门。
张远山激动得脸发红:“我一定会去告知长老。”
云尘影点点头,让张远山二人回去了。
处理完此事后,她不耽搁一点时间,给小女孩施针。云尘影最不怕的就是施针,若对于普通人来说,半年时间练就这么好的针法可能闻所未闻。
但云尘影随时处于蛇鼠双王毒要命的状态,她学医也是为了救自己,这样的情况下,她进步不神速,还有谁神速?
很快,小女孩身上扎满金针,金针将阴阳鬼哭藤的药性慢慢渡进去,阴性诱出她体内所有血尸毒,阳性则护住她的心脉,不让她彻底变为僵尸。
这是一个拉扯的活儿,极其耗费心力。
云尘影修为没那么高,不免有些吃力,背后什么东西被推了过来,是一个有靠背的椅子。
云尘影以为是言笑见她辛苦,体贴推过来的,不推辞地坐下:“笑笑,多谢。”
容琛冷然,在她身后抿起唇,悄无声息退离。言笑在一旁胆战心惊,想要提醒云尘影,这不是她,而是宫主大人。但容琛眼风一扫,言笑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储老三此时熬好药水,推开门进来,一眼见到这么多人,误以为是敌人,正要拿出剪子。
云尘影及时回头:“你备好水便将桶拿来,一会儿屋内的男子全部出去。”
“是的。”原来是她的朋友,储老三收起武器,去拿大桶。
容琛、张远山等人也出去,只留下云尘影和言笑。
言笑一脸的欲说还休、神色复杂,云尘影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笑笑。”
言笑几乎想摇着她的肩膀问她,你没发现宫主好多次都在看你吗?
最终,言笑还是选择不说话,无论宫主是要算计什么,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云尘影不知道,反而更自如,对她最好。
言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想说刚才幸好你仗义。”
只是这个事?云尘影看出并不简单,但也没有逼问言笑,而是道:“你本来就是为了我,我也没说错。你能帮我把她扶进来吗?我手上快没力气了。”
云尘影甩甩手。
言笑道:“没问题。”
木桶里的药水,是云尘影配制的九九还阳药汤,既然把血尸毒都给大半逼出来了,就要用这药汤慢慢的浸泡、解毒。
她在木桶旁边围上屏风,再吱呀一声打开门,一股浓浓的药水味熏出去,储老三干呕一声。
容琛在夜风中负手,面色如常,更难闻的药味他早在云尘影做烤兔子时就闻过了。
储老三捏着鼻子,眼神关切:“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她目前很好,药水需要足足浸泡十五日,每三日我会来换一次药水、再渡一次阴阳鬼哭藤。”云尘影拿帕子擦干净手中残留的褐色药水,见储老三捏着鼻子不肯放,她也凑近闻一下,险些呕出来。
容琛:……
脑子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云尘影闻惯了药味,但凑近细闻的冲击又不一样,她赶紧拿开手:“你记得,这几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她离开药水,否则前功尽弃,我也再没有多余的阴阳鬼哭藤。”
也就是说,她彻底没救了。
储老三打了个激灵,连声应是,发誓这几日再不离开自己的女儿一步。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仙子,您也累了,我叫店小二在楼下备了酒菜,为您接风洗尘。仙子的朋友们也请去一叙。”
“不必了。”云尘影摆手,“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你记得千万别让她离开药水。”
储老三接连点头:“是。”他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鼓囊囊的灵石,“这是给仙子的谢礼。”
虽说当初说是免费医治,但储老三也不傻,别说珍贵的阴阳鬼哭藤,就说那些其他药材也都无比珍稀,他怎么好意思真不给钱?
云尘影仍然不接受,声音清冷:“我虽然不是君子,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我还懂得,请您收起您的财物。”
储老三这才服了,这段时间求医问药屡次被拒,他不是圣贤,心中也有戾气。
可随着这句话,储老三心中的戾气完全消失,一米九的汉子,任由两眼泪水淌下来:“我……是我想差了。”他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仙子,仙子身上怎么有鬼昙香?”
“鬼昙香?”云尘影抬起袖子,轻轻嗅了嗅,“您说的是传说中早已遗失的至香?”
云尘影也看过药经典籍,鬼昙香是香经里最神秘的一种,她睫毛微颤,神色冷凝:“鬼昙香能引天下至毒之虫。”
“对,仙子好见识!”储老三道,“我之所以提醒仙子,就是要让仙子注意,早些洗清身上的鬼昙香,免得招来至毒之物。”
可惜,云尘影已经招来了。
鬼昙香是一种神奇的香,除开鬼族后裔外,谁也闻不到这种特殊的香味。没想到储老三是鬼族人。
难怪在天剑宗的执法堂里,云尘影被蛇王、鼠王所咬,天剑宗的水牢关了这么多犯人,她是唯一一个被混进来的蛇王、鼠王咬了的人。
回到云尘影所居住的客栈后,她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没有出来。
言笑去厨房端了一碗面,以云尘影的修为,她现在肯定饿了,可惜,大门紧闭,言笑端着阳春面,无声叹了口气。
容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给我。”
言笑不解,容琛重复一次:“把面给我。”
“哦哦好。”言笑将那碗阳春面交给容琛,容琛走向房门,大门仍然未开,容琛却消失在门口,没入门内。
屋内满目狼藉,弥漫着奇异的味道,桌上塞满大包小包的药草。
一截烟青色的衣裙从桌脚蔓延出来,容琛眉头微拧:“你躲着做什么?”
无人回答。
容琛弯下腰,手指按在桌面上,将桌面整个抬在空中。光亮透进来,云尘影回眸望他,眼里满是湿润,容琛心里有奇怪的感觉:“你哭了?”
“不是。” 云尘影摆摆手,“我吐了。”
容琛:……
他进这间房间前,的确关闭了嗅觉。他对云尘影配制出来的药有心理阴影。
容琛猛地退开几步,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紫清仙宫的宫主大人非常疑惑:“吐了?”
“嗯。” 云尘影艰难起身,否则她还能是哭了吗?
她是真的被恶心吐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天剑宗对云尘影的歧视、欺压、剥削她都看在眼里,也都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在天剑宗时,就有人用鬼昙香这种东西要她的命。
原来歧视真的还会刻意杀人。
也许杀人者还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所以她被恶心吐了。
容琛见云尘影的帕子上都沾了奇怪的东西,她似乎还要叠起来,换一面再用,容琛光是看着都觉得脏:“够了。”
云尘影:“嗯?”
容琛扔过来一张青色手帕,云尘影拿在手里,不太敢用,他冷冷道:“你是拿着准备过节?”
云尘影这才大胆拆开用,容琛道:“说吧,你现在准备如何做?”
“首先是洗掉身上的鬼昙香。” 云尘影蹙眉,“可是清洗鬼昙香的材料,需要用鬼昙香生长地伴生的月露。”
容琛一秒懂了她的为难之处:“天剑宗?”
“是。”
云尘影蹙眉,在心里不断思忖怎样进入天剑宗,天剑宗薛夫人的伤也许是个好的切入点。到时候她可以拿到月露便走,但是,她也没了阴阳鬼哭藤。
不,天剑宗不会放弃救薛夫人,四日后药宗宗主回来,宗主一定会前去救治她。
如果云尘影能跟着玄极药宗宗主前去……
她把每个环节都考虑到了,没想到容琛来了一句:“你能判定鬼昙香的生长地点?本尊可以带你去。”
云尘影惊讶地抬起眸,他确定没有吃错药?
紫清仙宫和天剑宗可是友宗,他带着天剑宗的敌人闯进天剑宗真的没问题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容琛不悦,”“本尊说过,本尊需要一名医修,而不需要一群剑修。剑修,紫清仙宫多得是。”
他的提议实在很具备说服力,但云尘影小心谨慎习惯,实在不习惯被人无缘无故那么好的对待。
苗草婆婆对她的好,起初是因为她给苗草婆婆试药,这样有逻辑、循序渐进的好,让她觉得温暖,可容琛的好,如同空中楼阁,让她有些不安。
云尘影道:“可是紫清仙宫也没必要多一群剑修敌人。医修,玄极药宗多得是。”
“我深夜带你潜进天剑宗,只要注意那几柄剑,无人会发觉,何来惹了一堆敌人?” 容琛回应。“至于你说的第二点,你需要本尊夸你?玄极药宗的弟子可并不能像你一样,至于毒圣药王,脾气古怪,对本尊来说,自然不如你。”
“当然,也有更重要的一点,本尊也需要鬼昙香。”
容琛的话出情入理,云尘影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她道:“多久去?”
容琛微微勾起唇角:“今夜。”
天剑宗。
云尘影区区炼气期的修为,压根不会飞行,跟着踩在容琛的剑上,夜空星月皎洁,清风相送,容琛的剑起起伏伏。
云尘影站了几次都没站稳,不得不抓住容琛的衣服:“宫主,您御剑怎么不直?”
怎么这么不直啊!她都怀疑自己要跟着掉下去,紫清仙宫宫主御剑就这?就这?
容琛衣服被死死抓紧,他头也不回,淡淡道:“本尊许久不御剑,向来凭空飞行,御剑术自然忘得差不多了。”
云尘影:……
那他倒是慢一点啊,飞这么快。
事实证明,容琛虽然御剑很不稳,但最终仍然到了天剑宗,落到天剑宗祠堂。
容琛、云尘影身上罩了一个青色结界,来往的天剑宗弟子从他们旁边走过,都看不见他们。
云尘影道:“鬼昙香在日月灵泉。”
“之后在说,现在要先遮住天剑宗几柄剑的‘眼睛’,否则待会儿会很麻烦。”容琛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那几把剑打招呼,届时必定引来人,反而是麻烦事儿。
云尘影点头,和容琛一起溜去祠堂。
祠堂里有人在说话,容琛和云尘影稍等一会儿再进去。
说话的人威严庄重,正是薛宗主:“夫人,你是因为我才受那么重的伤,我当着天剑宗列祖列宗的面发誓,我定要治好你。”薛宗主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
薛瑗扶着面色苍白的薛夫人,薛夫人咳嗽几声:“夫君,这不怪你……你修为比我高,若你倒下,天剑宗群龙无首,以张堂主为首的人,必生内乱,咳咳。”
薛怀瑾沉默站在一个角落,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此次薛夫人受伤,血杀堂一样在寻找昔日的战友寻找医修,可是,薛夫人、薛宗主始终觉得血杀堂不够温顺,仰仗着资历有功高震主之嫌。
好好一个修炼宗门,忽然成了权斗。
薛怀瑾心中一冷,忽然害怕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之后也有无法脱身之嫌,他连忙行礼:“宗主,我还有一些事……”
薛宗主点点头:“你下去吧,今日你也辛苦了。”
薛怀瑾行礼后退下,薛瑗见他走远了,才道:“父亲,云尘影的事……” 她敛眸:“女儿并非故意和她过不去,但是她手上有阴阳鬼哭藤,是唯一能救母亲的东西!”
薛夫人咳嗽几声,显然听见救命良药,心情激动。
“这件事,你不必插手了。”薛宗主道,“玄极药宗庇护医修,现在我们要阴阳鬼哭藤的事情闹开,你再去插手,反而惹得玄极药宗不快。”
他眼睛一眯:“得想个合适的法子。”
容琛问云尘影:“他恨你?”
容琛察言观色,这名薛宗主说起云尘影时明显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后快。只是他不知晓,云尘影修为如此低,到底哪里能得罪薛宗主?
云尘影“嗯”了一声。
薛瑗则朝薛宗主献计:“……玄极药宗只会庇护医修,可如若,她偷了咱们天剑宗的东西呢?”
薛夫人听到这里,蓦然动怒:“大胆!她、她偷了咱们什么?”
“仁剑!”薛瑗斩钉截铁。“她虽然把那剑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我还是看到了一点,我能确信,那就是仁剑。”
薛宗主的脸颊狠狠抽搐,他正是在之后去寻找仁剑的途中受伤,夫人为了救他,成了现在的模样。
没想到仁剑居然在云尘影手上。
如果从天剑宗逃走的人,拿到了天剑宗的仁剑,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薛宗主几乎抓烂贡香:“知道了……让为父想想。”
薛夫人也捂着心口骂:“这样的人,我当初就说,配不上不惑。只恨祖上曾经许下什么诺言不好,救命之恩虽重,但是我们天剑宗拿出金山银山也可以赔,偏偏订下婚约,害了不惑,如今她虽没同不惑圆房,可在礼法上,还是我薛家的儿媳,我心中真是不平。”
薛夫人动了一堆气,身子骨渐渐支持不住,三人从祠堂出去。
云尘影、容琛从柱子后走出。
“你曾同那个叫做不惑的成婚?”容琛面无表情,心中的不悦一浪高过一浪,却又知道自己并无理由可以生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