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看着湛钧,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当真相被猝不及防地以这种方式戳破,她只觉得荒谬
――原来一切并不是错觉。
命运早早给足了她暗示,她的第六感、屡次的疑虑、未得到的回答的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湛钧就是不爱她,原来湛钧就是在骗她。
她早该看穿的,但她却妄自尊大,自诩爱情是她的掌中之物。如今才明白,原来她才是被玩弄的那只金丝雀。
她从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如此陌生,他的五官依旧俊朗,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让她通体发寒。
她仿佛死了,她的体内有另一个她被湛钧杀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你们期待已久的火葬场,它终于来了……
第32章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但是人不能贪得无厌
“苏安……”
肩膀处传来一阵钝痛, 让苏安回过神来。湛钧的双手正抓着她的肩膀,他手上的力量很大。
在疼痛的刺激下,苏安觉得方才飘在肉//体外的灵魂渐渐回笼。
她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将本已蓄满的眼泪生生吞了回去。
复睁开眼时,视线的模糊感已经消失。但她的喉咙如同塞了粗糙的砂纸,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挤出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
“湛钧, 你先放开我。”不过是几个字, 苏安却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你听我说……”湛钧的声音颤抖着。
“你弄疼我了。”
苏安轻轻的一道声音, 却让湛钧向后弹开, 他像是触电一样放开了苏安。
苏安嗫嚅着, 她的脑里塞满了各种情绪,这些情绪争先恐后想要涌出, 却像是在狭窄的路口堵住了。
她想歇斯底里地质问湛钧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假的,是否从最开始, 这一切就是一场骗局,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一场虚幻的梦。
可事到如今,这样的质问还有什么意义。
苏安悲哀地看着湛钧, 她看到湛钧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他也想要说什么吗?
“要不要请两位先回避一下?”苏安左右看看。
段柏章点点头, 眼中满是歉意。而费成业似有些不满, 刚要说些什么, 湛钧却叫了他一声:“你先出去。”
费成业在苏安面前驻足,对苏安说道:“苏安, 虽然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 但你做的最错的事, 就是不该出现在湛钧的生命里。”
“费成业!”湛钧吼道, 近乎咆哮。
“行。”费成业气得喘着粗气,他点了点头,摔门出去了。
顿时,房间里只余他们两个。
好像段柏章和费成业离开时,同时带走了一半的空气。苏安突然觉得空气变得稀薄,她一阵头晕,踉跄着坐到了椅子上。
湛钧想要去扶她,苏安却抬起手,掌心向外,这是个制止的手势。
“所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就算让人去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吧。”苏安微微偏头盯着湛钧,眼睛明亮到可怕。
湛钧狼狈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苏安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湛钧好像永远是强大的,无懈可击的。
即便在那些尚显生涩的缠绵中,他也要坚定地占据主动权,退缩和躲避从来就不是他会有的情感。
可现在,他不敢直面苏安的样子近乎于脆弱。他垂着头站在苏安面前,高大的身躯显得如此孤单。
若是任何时候,看到这样脆弱的湛钧,苏安都会心软。
可如今,她只是觉得可悲,既是为自己,也是为湛钧。
她在爱情中被伤害,他却从未拥有过,也从未懂得过爱情。
他们说不上谁更可怜一点。
“算了,也不用回答了。”苏安笑着摇摇头,可那笑容根本称不上是笑,只有令人心惊的苦涩。
“我大概可以猜到。”苏安不再看湛钧,她的视线游离开,像是在回忆过去。
她缓缓说道:“六年前,我说过不少诋毁你的话。那时候你像是你父亲的一个影子,拼尽全力想得到他的认可,那个样子真的很狼狈,也很可笑。让我嫁给那样一个人,与我而言,当真与去死无异。”
湛钧的双手紧握成拳,但这并非是因为愤怒。
他的眼中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他近乎哀求着:“苏安,不要……”
苏安轻轻摇头:“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确实天真到可笑。若是我处在你的境地,我可能做的还不如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我――”
就在苏安要说出后半句话时,湛钧突然冲了上去。他单膝跪在了苏安脚下,想止住苏安这句话出口。
他有种预感,苏安要说的话,是他的死刑宣判。
“不要,求你,不要说……”湛钧不管不顾地拉住苏安的双手,他摇着头,望着苏安的双眼噙着浓重的悲伤。
而苏安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异常。
只听她说道:“湛钧,我向你道歉,如果六年前的我曾经伤害过你,那么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落下,像是坟墓落成的封门石,让湛钧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轰然坍塌。
“啪嗒”,有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滴到了苏安的手背上。
“有什么好哭的呢?”苏安抽出双手,带着一丝讥讽的笑,“你并不因为欺骗我而愧疚,你只是害怕失去我,或者不能占有我而已。”
“我相信你是真的想要拥有我,你不能接受失去我。但是湛钧,我必须离开你……”
苏安哽咽着,她用力吞咽着,大张着嘴呼吸。
她像是溺水的人,快要被悲伤没顶,却仍挣扎着说:“我必须离开你。你会因此慌张,你会不安,但注定你的往后余生都要和它为伍。”
湛钧抬头看向她,只见苏安的眼中满是漠然和决绝。
他突然明白了,苏安根本就不是原谅他,也不是不在乎。相反,她在用最残忍,也最狠绝的方式报复他。
她越是平静,湛钧越是悔恨。她越是什么都不说,湛钧越是要让难言的愧疚折磨自己。
湛钧抬头看向苏安,只见,她的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她根本不怕湛钧看穿,也根本不在意。
她不屑用哭哭啼啼让湛钧难过,用大喊大叫让湛钧愧疚,她不给湛钧辩解或是哄她的机会。
――她想要的,根本就是同归于尽。
“对不起,苏安,对不起。”湛钧将脸埋在双手中,“但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苏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颤抖的双肩。
她缓缓伸出手去,轻抚湛钧的头顶。
“你看,你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你。”苏安一开口,却有新的水滴落在手背上。
她抬手一抹,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手背上要干未干的泪滴刺得她发痒,她弯下身,缓缓开口:
“但我是我,我永远不属于你,我永远属于自由。”
湛钧浑身都僵住了,紧接着,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苏安捧着他的脸,用冰凉的手指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苏安叹了口气:“看看,现在也是上市公司董事长了,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湛钧的眼中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你还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苏安却笑着摇摇头:“你有过太多机会了,可是人不能贪得无厌啊。”
说着,她站起身,理好裙子的边缘。
又抬起手,徐徐摘掉两只耳环,边摘边说道:“今天我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变。”
“不,不是的……”
“嘘――”苏安的中指和拇指夹着一双耳坠,食指竖起在湛钧的唇边。
“没关系,”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安慰湛钧,“没有关系的,我也没有变,不是吗?”
苏安感觉他们之间萦绕着的是极致的可悲。
她突然发现,原来六年过去,构成悲剧的一切要素都没有变。
湛钧还是那样,抱着可悲的自尊惶惶度日,在一条死路上狂奔。而她自己也是同样,最厌恶欺骗,却最终落入欺骗的深渊。
唯一的区别只是,湛钧的死路变成了另一条,而欺骗她的人变成了另一个。
苏安轻轻松开手指,耳坠急速下坠。
在半空中,湛钧张开手掌,接住了它们。
“我走了。”苏安脱下高跟鞋,整齐地放到椅子旁边。
“衣服我先穿着了,也不能太不体面吧。”说完,她自己干笑了两声,无人应和。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地向门口走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湛钧快步追了上去,想要拉住她的手腕。
但苏安却好似预判到他的想法,在湛钧距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她猛然回头。
“湛钧,如果你曾经有一点是真心的,哪怕只有一秒钟。”她眼睁睁看着湛钧的神色归于终极的绝望。
“就请你,不要跟来了。”她说。
下一秒,她的语气突然转为轻快:“毕竟我不像是会食言的人,不是吗?”
没错,她不是会食言的人。
她说过的每个字,都在湛钧耳边回响。
【欺骗,对你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吗?】
【如果那个人是你……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苏安轻巧地转身,脱去了高跟鞋的她,每走一步都轻快地像是在舞蹈。
她轻轻地带上门,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湛钧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这声嘶吼好像同样耗尽了苏安的最后一点力气。她几乎是挣扎着走到大门外,便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只能看到自己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连成串疯狂下坠。
她的意识拼命告诉自己,站起来,离开这条走廊,至少先回到房间。
但她连站起来这一点都做不到。
她知道,湛钧也知道。她们谁也没有赢,这是场双输的战争,而她仅剩的尊严和体面,此刻也荡然无存。
终于,她放任和自己的抗争,痛哭出声。
她不仅是可怜的输家,更像是在仓皇地逃命。
她知道自己会无限地沉湎在这段感情的回忆中,她为痛苦的已知而感到加倍痛苦。
她很害怕,她怕自己会失去和解的能力,永远地沉沦在这个黄金铸成的梦中。
可悲的事实在她耳边鸣金――
和过去的割席,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但她自由了,永远没有人可以拥有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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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的梦里,她的回忆里,她的身边全都是湛钧
苏安不知蜷在地上哭了多久, 直到她的双脚麻木,左膝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试图起身,但双腿没有一点力气, 只能做出徒劳的挣扎。
这时,她觉得身上一暖,却是被一件衬衫裹住了。
她抬头一看, 竟是谈桐。
苏安不知道为什么谈桐会在这里, 她愣在原地, 呆呆地看着她。
谈桐什么都没说着, 只是俯下身圈住苏安的肩膀, 微微用力,带着她站起来。
而此刻, 苏安的理智还没能回归,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带着走。直到坐进另一层的套房中, 她才觉得灵魂靠着仅存的一丝线被勾回了身体中。
苏安陷在沙发中,脸上挂着两道黑色的泪痕, 眼白中遍布红色血丝。
她大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吊灯的一个灯泡, 眼神麻木又空洞, 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 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喝水。”谈桐往她的手中塞进了一杯热水。
苏安感到脸上一凉, 是谈桐拿着卸妆湿巾, 轻柔地为她卸妆。
这期间她们没有其他对话,唯一的交流还是通过肢体――卸到眼妆时, 谈桐轻轻触了下苏安的睫毛, 让她闭上眼睛。
卸掉了全脸的妆, 苏安苍白到吓人的脸色露了出来。
“你需要吃点东西, ”谈桐拿着酒店订餐单走过来,“你自己挑还是我随便叫?”
苏安终于动了,她接过订餐单,但她的眼睛痛得看不清字,只扫了一眼便还给谈桐:“我都行,谢谢。”
她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从沙哑的嗓子中挤出几个字。
谈桐打了前台电话,叫了餐,还顺便叫了一瓶麦卡伦18。
“我知道你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但或许你不喝到醉没法睡觉。”
苏安撑着身体,从沙发上站起来。左膝的伤还在叫嚣着存在感,她走路的姿势不太流畅,但她还是一步步挪到了卫生间。
“你要上厕所吗?”谈桐问。
苏安摇头:“只是洗脸。”说着她要带上门。
但谈桐却抬脚挡住了门:“开着门吧,我怕你偷偷割腕。”
“我不会……”苏安竟噎住了。
谈桐这不顾天不顾地的说话方式,竟让苏安暂时忘掉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只剩下无奈。
不得不说,这比小心翼翼的安慰来得有效得多。
苏安在谈桐的“监视”下洗干净脸,在温水的浸润下,她的脸上终于找回了一丝血色。
很快,服务生将餐送上了门。
谈桐叫了两份牛排,一瓶威士忌。
苏安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牛排。她切肉、咀嚼、举杯的动作都近乎机械,仿佛一个坏掉了的人工智能,甚至无法通过图灵测试,只能被动地执行着指令。
而谈桐却没吃,只是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
吃到一半,只听谈桐说道:“是段柏章让我过去的。”
苏安程序般的节奏被打断,她短暂地停了片刻,然后将一块肉塞进嘴里:“嗯。”
“你以为我要替他说话?”
“不是吗?”苏安反问道。
“其实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苏安吃完一份牛排,谈桐把她的那份也推到苏安面前。
苏安没有吃第二份,她端着酒杯,疲惫地陷在沙发里:“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谈桐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是有些惊讶。她问道:“你很爱他对嘛?”
“什么?”苏安掀起眼皮,她不止一次被谈桐的敏锐所震惊。
而谈桐却自顾自说话:“没想到你们这种理性的人,也会因为爱情要死要活的。”
苏安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你呢?你爱段柏章吗?”
“当然,我爱他,我爱他爱得快疯了。”谈桐说话时的表情很微妙,她的视线微微飘向上方,仿佛在回忆过去。
可除了这飘荡的眼神,谈桐的语气近乎是绝对的冷静,和她话中的情绪是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