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时锦南把客厅的两盏水晶吊灯同时打开,“二位稍等一下,我们先去洗脸刷牙。”
快速洗脸刷牙后,三个人回到客厅,时锦南按照化妆师的指示在阳台那侧的沙发上坐下。余光瞧见脸色疲惫的母亲,她于心不忍道:“妈,您回房继续睡吧,等妆化好了,我会叫醒你的。”
本就是起早赶飞机,再加上上了年纪,张静淑确实很疲惫。她心里纠结须臾,没有过多客气,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时锦南本就皮肤细腻白皙,也不需要过多修饰,一个多小时后便完成了妆发。
化妆师满意弯起唇角,“现在还早,你先在旁休息,等我给两位伴娘做好妆发,你们在一起换礼服。”
“行……”
过早换上婚纱不仅不方便,还不舒服,化妆师的考虑是对的。时锦南起身把位置让给乔诗甯,走到表姐身边坐下。
怕弄乱妆发,她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把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小心单掌撑着额头,眯着眼睛休息。
还没有做造型的夏相思倒是无所谓,直接仰躺在沙发靠背上。
等三人的妆发都做好之后,差不多六点多了。
婚纱与伴娘服都在主卧,三人换上礼服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接亲。
时锦南穿着婚纱,坐在主卧布置喜庆的床上。为了舒服一点,她把隐匿在婚纱裙摆下面的双腿盘起来,不时小心活动着僵硬的脖子。
化妆师偶尔进来帮三人补妆。
待师徒二人走出卧室后,时锦南有气无力道:“为什么要有婚礼这种习俗,我的脖子和肩膀都快断了。”
夏相思从容自若:“再忍忍,反正这辈子就这一回。”
云鼎府那边,沈东庭又一次确认了主卧的布置,才放心关上门。昨天母亲亲自过来帮忙布置了主卧,床上用品也换上了大红色四件套,被单上绣着的龙凤图案精致到栩栩如生。
看到他关上房门,低头整理礼服,段寻似笑非笑揶揄:“行了,别看了,现在布置的再喜庆整洁,晚上不还是会乱掉。”
沈东庭面色如常睃了他一眼,理了两下西装礼服的袖口,几步走到几人身边。
林易安难得出言调侃人,“段寻说的对,你没必要浪费时间看了又看。”
窦铭章夫妇轻笑着对望一眼,也附和了几句。
沈东庭清清嗓子,面无表情故作严肃。
与几人刚认识的发小许天宇,没有加入调侃行列。而是提醒:“这个时间是不是该出发了?”
“出发。”沈东庭郑重整理了一下领子,向着玄关处走去。
婚车有十二辆,沈东庭与段寻、林易安坐第一辆主婚车,另外三人坐后面的车。
因为伴郎伴娘有两对,所以主婚车用的是外公那辆七座商务车。沈东庭坐在中间,段寻坐在最后一排,到时方便跟乔诗甯坐在一起,而与夏相思不熟的林易安则坐在副驾驶。
六点半的时候,时锦程与薛美含带着时国强一起赶到星海云馆,三人穿的都很正式。
主卧内,时国强看见穿着婚纱的女儿,眼神顿时柔和了不少。唇角动了动,才挂上淡淡笑容。他把手放进西装外套里侧隐形口袋里,犹豫了须臾,抬眼看向乔诗甯、夏相思以及薛美含三人。客气道:“能不能麻烦你们三个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对女儿说。”
乔诗甯与夏相思忙客气几句,前后脚走了出去。薛美含悄悄瞅了一眼时锦程,才失落向外走去。
而时锦南看着一身正装的父亲,脑中想到了昨天乔景川代替父亲角色陪她走完展示台,把她的手放在沈东庭手心里的场景。
今日就要由父亲亲自陪她走那冗长的展示台了,想到这些年的种种,说实话她心里是有些抗拒的。
细长的手指用力捏紧婚纱的裙摆,她鼓起勇气开口:“爸,今天,能不能让程程陪我走那段展示台?”
这些年的冷落,时国强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他面上笑意僵了僵,点头答应:“爸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让程程把你交给小沈也好,省得过程中出岔子。”
时锦南松了一口气,“谢谢爸。”
时国强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黑色钱包打开,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走到床边将卡塞到时锦南手里。
“这里面有五十万,其中二十万是你前几年给我的,我又加了三十万进去,就当是给你的嫁妆。拆迁房的事情很抱歉,为了程程,我们只能妥协。我听你妈说,你自己有套按揭的房子,你拿这些钱去把银行的贷款还了吧。”
时锦南不敢置信看着父亲,怔愣了一分钟,才低头看向手心的卡。当初父亲那些冷漠的话还犹在耳畔,她不明白为何现在……
“为什么?”她复又抬头直视着父亲,蹙眉质问:“为什么又把我还给您的二十万给我?”
时国强解释:“我当初说出那样的话,是怕你花钱大手大脚存不住钱,我的本意并不是让你把读书的钱真的还给我。”
想起当初为了省吃俭用住地下室的情景,时锦南不想接受父亲的洗白。对于她来说那段艰难的日子是灰暗的,阳光照射不到的房间,就连衣服都隐隐带着一股霉味。最初的两年,她最渴望的就是白天,因为白天可以待在公司里,可以远离那个狭小的地下室。
现在父亲却突然来告诉她,那不过是怕她乱花钱想出的一个借口,可她宁愿相信这是父亲的愧疚之心在作祟。
手指蜷缩用力握紧手心里的卡,指关节被坚硬的边角硌的生疼。
她眼眶通红看着父亲,突然苦笑一声:“为什么您会觉得我进入社会就一定会花钱大手大脚?那您又知不知道,我为了存钱,住了三年地下室!为了每月能省下三百块,我几乎不吃早餐。您现在轻飘飘一句那不是本意,就可以抹杀我受的那些苦吗?”
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张静淑听着那些控诉,早已落下泪来。她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坐到床边握住时锦南的手。
“南南,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时锦南长舒一口气,双眼灼热酸疼,但却落不下一滴泪来。心里堵得难受,她又深呼吸了几次,依旧无法驱散心里的郁结。
时锦程身侧双掌握成拳头,“姐,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有我,你也不会受那些委屈……”
“这跟你没关系。”时锦南打断他,父母执意偏心,做子女的又能怎么样呢!
听到女儿说住了三年地下室不吃早餐,时国强是震惊的。他张嘴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狠话是他说的,钱他当时也收了,似乎也没有狡辩的必要。
张了几次嘴,他平生第一次说出服软地话:“抱歉,我不知道你会因此受那么多苦。”
时锦南面无表情,淡漠看着父亲,平静道:“无论如何,我不想接受您的洗白,偏心也罢,为了我好也罢。我现在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终究是成了时家的外人,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知为何,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后,时锦南有点想哭,她慌忙低垂脑袋,佯装镇定。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父母与弟弟出去后,她才松开紧咬的下唇。眼泪争先恐后奔出眼眶,顺着面颊滑到下巴,最后落入婚纱礼服之中,隐没了踪迹,似乎从未存在过。
这个世上有那么一部分父母,似乎都有一个通病。他们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不断打击和伤害,却从不自知,还自以为是的以为是为了孩子好。殊不知,他们那些所谓的好,才是最大的伤害。
从小到大,不论她成绩有多好,有多少男生暗暗递情书给她。父母依旧对她不满意,考全班第二名时打击她没有考取第一名,努力考取第一名时又打击她没有考全校第一名。
甚至就在亲戚朋友当着父母的面夸她乖巧懂事长得好看时,父母也只会轻飘飘一句:“好看什么,干巴巴营养不良的样子,每天那么多饭都白吃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勇气似乎也会增加一些。某次母亲再次在大姨面前把她说的一无是处,她在大姨离开后,不甘质问母亲:“您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贬低我?为什么从不打击程程?”
母亲的观点却是:“哪有父母会在外人面前夸自家女儿的,男孩子不能打击容易叛逆。”
第76章 接亲现场
◎一路抱着◎
然而, 父母永远不懂,一味的否认其实是种伤害。
因为不自信,时锦南甚少与人深交, 从小学到高中,她一度没有朋友,也几乎不参加同学聚会。后来到了大学, 认识惯爱死缠烂打的乔诗甯, 她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朋友。
这么多年, 她一直在等父亲的一句道歉, 她以为只要父亲说了抱歉, 那内心积蓄的怨念就可以消散。可方才,当父亲真的说出抱歉两个字的时候, 她却更加压抑难受。她发现真到了这种时候,是无法轻易做到原谅的。
喉头因为极力隐忍而憋得难受, 时锦南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 依然得不到缓解。
紧闭的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是那个化妆师。“我现在可以进去帮你补妆吗?”
时锦南吸吸鼻子, 擦去脸上的泪痕, 用指腹轻轻按压了几下灼烫的眼皮。再次深呼吸两下之后, 她才出声:“请进。”
化妆师把房门开了一半, 进来后随手关上, 走到床前单腿跪在床上。在看到时锦南泛红的眼眶时,她先是怔了一下, 而后若无其事补妆。
待妆容修复, 她才柔声道:“我跟妆这几年, 也见过像你这样舍不得父母, 婚礼当天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抹泪的。其实在交通发达的当下,就算是远嫁也没关系,你一样可以经常去看他们,没必要这么伤心的。”
这段话让时锦南原本压下去的情绪再度涌入眼眶,她当即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忍下去。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没事了,她仰头对着化妆师笑容灿烂,点头道谢:“谢谢你的安慰。”
化妆师回以微笑,又俯身帮时锦南补了一次眼妆便出去了。
卧室门被关上的刹那,时锦南唇角也紧跟着耷拉下来。
大约十几分钟后,外间传来笑闹声,好像是前来迎亲的沈东庭他们到了,而乔诗甯正在聒噪的堵着门,让门外的人塞红包进来。
熟读各大小说以及追过无数影视剧的乔诗甯,前几天还在跟时锦南科普,说是要先把迎亲的新郎堵在门外,红包给的不满意是不能开门的。
时锦南自然也在网上看过一些迎亲现场的视频,此刻外间的闹嚷不亚于网上那些短视频。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恢复以往的面色如常,静静等着外间乔诗甯闹腾完。
半个多小时后,外间客厅里传来沈东庭熟悉地声音,似是在与父母他们聊着什么。又过了十几分钟,卧房门便被推开了,时锦南下意识转头看去,正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
跟着进来的除了他的朋友,还有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面对摄像头,时锦南有些不自在,迅速收回视线。
沈东庭看出她的拘谨,侧头示意摄影师不要走太近。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他缓步走上前,屈膝蹲下,把手里的捧花递了上去。
时锦南不假思索抬手接过。
一旁的乔诗甯恨铁不成钢道:“你要先拒绝一下再接,怎么这么不矜持呢。”
“………”
这话让时锦南有点羞赧,默默垂下脑袋。都领证几个月了,婚礼本来也就是走一个流程而已,她只是觉得现在再故作推拒显得很矫情。
沈东庭却只是凝视着时锦南略红的面颊淡笑,他本以为她是会象征性拒绝一下的,没想到会是毫不犹豫接过。
同样爱热闹的段寻这时叫嚷着:“接亲最后一步,该吻新娘了。”
听到这话,时锦南身体一僵,昨天现场彩排时,吻新娘的流程不是戴上戒指之后嘛?难道接亲也要?她掀起眼皮悄悄看向面前沈东庭的反应。
沈东庭轻咳一声,故作不悦睨了段寻一眼:“别闹了。”
段寻不依不饶:“你说不让我们瞎闹,我们已经很克制了。现在只是让你吻下新娘而已,这都不行?”
除了林易安,其他人均都纷纷附和。
不等沈东庭做出反应,段寻伸手推了他一把,不过好在他下盘够稳,只是上身前倾一些便稳住了身子。
时锦南环顾一圈起哄的人,更觉面颊灼热。
见大家实在闹到厉害,沈东庭只好俯身而下,小心翼翼捧起时锦南的脸,低声问:“可以吗?”
时锦南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声如蚊蚋:“我爸妈还在外面呢,还有老板也站在旁边,我明天要怎么去面对公司里的人?还有我爸妈?”
一想到让父母同事知道沈东庭当众吻自己,简直是社死。
虽然知道林易安不会在背后调侃这种事情,但沈东庭还是尊重了时锦南的意愿,只是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周围人不太满意这样的结果,同时发出失望的感慨。
乔诗甯与夏相思起哄让时锦南问些问题,以此让沈东庭保证以后负责家务做饭什么的。
时锦南却面无表情道:“平时家务做饭本来就是他负责,不用问了吧。”
乔诗甯咧着嘴吐槽她没情调。
关于自己没情调这件事情,时锦南一直都很清楚,于是只是尴尬笑笑,什么也没说。
沈东庭再度屈膝蹲下帮时锦南穿鞋,床边鞋子有两双,一双平底鞋一双高跟鞋。考虑到舒适方便性,他选择了那双平底鞋,时锦南一米六九的身高穿不穿高跟鞋都不影响,况且婚纱也足够长,能完全遮挡住脚上的鞋子。
时锦南看到他拿起的是那双平底鞋,默默松了一口气。昨晚乔诗甯特意拿了一双崭新的平底鞋过来,说是如果沈东庭选择的是平底鞋,就是值得托付的人。
虽然她无法苟同从一双鞋上看出一生的态度,但内心里她还是感谢沈东庭的体谅的。之前试婚纱时因为裙摆太大太复杂差点摔倒,今日是婚礼现场,确实穿平底鞋更稳妥一些。
系好鞋带后,不等时锦南起身下床,他便站起来弯腰横抱起她,转身向外面走去。
大家一边瞎叫着起哄,一边让路给沈东庭。
时锦南紧紧攥住沈东庭胸前的领带,压低声音开口:“我自己能走,你不必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抱着我。”
沈东庭却一本正经道:“不行,我妈有交代,接亲时不能让新娘子自己走路,一定要全程抱着上下车。”
时锦南:“………”
后面的乔诗甯帮时锦南拿起装有手机随身物品的包,才在大家后面跟了出去。
客厅里的张静淑与时锦程第一个上前,对沈东庭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时国强别扭了须臾,也上前说了两句以后要好好照顾时锦南的叮嘱。
时锦南还是头一回在父母弟弟面前被男人公主抱,霎时间面颊通红。她下意识把头埋在沈东庭肩头,怕他们看见那通红的脸。
沈东庭说完各种保证的誓言,才抱着时锦南走向玄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