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出去, 作为庆祝, 我也就原谅你了。”
“……”楚元容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沐, 点头。
穿堂风好像越来越大了, 林沐直觉这大殿两端定有不小的惊喜。
可当二人继续前行数里地来到阴风的尽头时，这风却诡异地停了下来。
抬手一摸，面前分明是一度密实的墙体，并无什么通道。
那刚才的风是哪儿来的？
此处恐有机关。
林沐沉吟片刻, 抬手轻抚面前的石纹，视线从其上一掠而过。
不知为何, 看纹路判断年代的本事仿佛是她的本能。
而这份本能现在告诉了她这块石壁的年份，如果不出意外, 这块石壁应该已经有几十万年的历史了。
林沐沉眸, 几十万年可不是小年份, 这么久的时间这里居然一直维持原状，连这石壁上的纹路都如此清晰，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咻——”一声轻微但听起来甚是怪异的声响发出，林沐下意识回头，楚元容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林沐：“……”
她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好看、忠心又听话的相公？
虽然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她总是莫名觉得心虚。
视线定在楚元容的侧脸上，林沐大胆想象。
她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吧？
虽然想不起来，但可能性好像蛮大的……
“……”
“出来。”楚元容并不知道身后的林沐脑中正在想什么，看到那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影子时不禁皱起了眉。
“嘿嘿嘿……你们……”一道矮小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声音听起来嘶哑无比，“居然是活人？”
开口间，林沐立刻感知到对方暴虐的杀意，面上不禁浮现一抹凝重。
这地方估计最少也有数十万年了，里面居然还有活物？估计不会是啥好玩意。
虽然没了神力，但她还是提起十分戒备，右手掏进怀中捏紧匕首，左手则是扯着楚元容后退，“是又怎么样？你又是个什么物件？”
“我？”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火折子所能照亮范围的边缘处，抬起头贪婪地望着二人。
“我艹！”饶是林沐见多识广，乍一看见这么丑的东西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后拉紧楚元容的袖子，“过来点儿，别吓着你。”
只见微弱的火光中，一个矮小且五官瘪塌的圆脸出现在视线中，他的鼻子好似被什么碾压过一般黏在左脸颊上，鼻腔被挑开露出其内还在跳动的血管，可血管也并非完好，深绿色的血液顺着残破处喷涌而出，被他抹得哪都是。
这还不算完，不知他生前是个什么物种，眼睛处空无一物，只留下六排六列共三十六个血红色的小洞，看得林沐鸡皮疙瘩直冒。
林沐生平什么都不怕，不怕神鬼不怕虫兽，唯独膈应密密麻麻之物，有医者称其为密集恐惧症，简称密恐。
这一眼看得林沐元气大伤，受损程度比之前独自挑枪在那幻境中杀进杀出还要严重。
冷汗挂在掌心中，她别扭地扭着脖子，尽量避免再看到那怪物。
两人小幅度地后退，现在修为皆被禁锢，面前又出现个摸不清底细的魔物，二人并未贸然出手。
可他们方才本就在探看石壁，乍一后退才发现身后并无空间，凉冰的墙体顶住身体，已是退无可退。
矮小的怪物就这样等着他们动作，空空的血窟窿仿佛能看到他们的动作一般，瘦小的身体上传递出疑惑的情绪。
“……”
楚元容安抚性地攥了攥林沐的手，盯着面前的怪物礼貌开口，“我们二人无意闯入此地，实乃意外，若是扰了您休息，楚某给您道个歉。”
林沐忍着鸡皮疙瘩抖一地的恶心探出头，“林、某也是。”
见它还是不开口，楚元容继续道：“还请问您是……？”
“我？”它有些迷惑地低声重复，可紧接着身体便突然重重一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怪物身体内如同换了个灵魂一般，顷刻间发出狰狞的笑声，那股贪婪的情绪再次传递了出来，“活人……居然是活人哈哈哈……”
笑声前后小怪物的状态骤变，林沐按紧怀中匕首，在它冲上来的瞬间迎了上去。
“嘭——”小怪物的身体如同金属一般坚硬，交手之间林沐被巨大的冲击力反弹，重重地撞到身后的墙面之上，手掌因冲击而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沾到石壁上顺着花纹缓慢滑落。
林沐抱着受伤的手臂滚落下来，接着几个翻滚躲开小怪物接二连三的爪击，暗道此处主人真是缺德。
先扣了修为不说，现下还要让如此“密恐”的玩意儿出来嚯嚯。
不讲阴德？
虽没了修为，但林沐还是凭借身体的战斗记忆勉强躲避着小怪物的袭击。
楚元容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软剑，见她落了下风忙加入战局，林沐压力骤轻。
看来她这相公还挺全能，刀枪棍棒样样能行。不过就是有点儿爱耍滑头，又趁她挡掉怪物的一记猛攻才姗姗入局。
刚想完，她身体一僵，自己并未见过楚元容用别的兵器，如何知晓他刀枪棍棒样样都行。
还有……为什么要说“又？”
脑中传来一阵刺痛，识海中的封印稍有松动，几缕碎片猝不及防地冲入林沐的脑海。
抬手挡掉怪物的利爪，楚元容挡在林沐身前，他显然发现了林沐的异状。
“嘿嘿嘿嘿嘿……有点儿本事，”小怪物又开始发出那种狰狞的笑声，额头上的血洞也随之剧烈地抖动。
一个呼吸间，它猛地跳离地面扒上二人头顶上的墙体，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与楚元容缠斗。
“好久没吃过人肉了，”它舔了舔嘴唇，口水顺着大开的唇边滑落，“哈哈哈哈哈哈…我都快忘了什么味儿了。”
楚元容的眼神紧紧跟着四肢牢牢吸附在墙体上、如同壁虎一般游走的小怪物，小心谨慎地抬手扶起脑中剧痛仍然无法睁眼视物的林沐。
见到这幕，小怪物更开心了，这些人只要掉进来就会被剥离修为，弱得如同一只待烤的鸡崽子，今天它终于又可以饱饱口福了。
可就当它要蹿下来时，手掌脚掌下的纹路却猛地亮起，一缕缕金色的光透过它射向地下两个人类，接着，一道悠长的钟声响起。
愤怒的气息笼罩在小怪兽的周身，呆在这里这么久，他早就明白了钟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到嘴的食物又飞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一次，结果又是白跑一趟。暴虐的情绪笼罩着它，小怪兽在墙壁上爬了许久，确认下方两个人类都被金光包裹，并无可乘之机后才彻底歇了心思。
刚打算撤离此处，它突然浑身一颤。同时，悠长的钟声传来。
“咚——咚——咚——”
一脸三下，笼罩林沐二人的金光更盛，似乎在二人体外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茧。
而小怪物也从墙体上跌落，身上的暴虐与杀戮之气被钟声洗涤地一干二净，额头的空洞处隐约被填补，眉心正中出现一抹淡青色的光点。
林沐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但她此刻的意识并不算完全清醒，被金光包围的瞬间她的神念重获自由，摆脱了无形的枷锁。可与此同时，脑中的刺痛感也愈发明显，那封印似乎也随着力量的涌入而成长了，她越想破开封印，封印的力量也越强。
许久，两股力量终于达到平衡，林沐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看来解除封印这事儿还要慢慢来，若是心急，恐伤及根本。
几乎是她睁开眼的下一秒，面对面坐着的楚元容也睁开了双眼。
感受到体内已经恢复的修为，林沐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神念扫过楚元容的身体，他的修为显然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刚想收回神念，林沐却是一愣，她发现了躺在角落里的小怪物。
不，现在可能不是小怪物了。
她偏头示意楚元容一同看去，只见一小坨身影窝在对面石壁的下方。
衣服还是那个颜色，但脸上已经全变了。
没有吓人的烂鼻子，也没有让人密恐的血洞，这张脸白白净净，其中还透着几分稚嫩。
“唔——”他的眼皮动了动，似是刚睡醒般打了个哈气，睡眼惺忪地看向二人，接着被吓了一跳。
似乎意识到这样的反应不太妥当，他面上闪过丝不好意思，接着赶忙起身，“你们是？”
两人见识过小怪物之前模样，此刻见他性情大变，出于警惕并未开口。
见他们不说话，对方又开了口，“两位施主，不知您二位来此地所为何事？”
“施主？”林沐拧眉，心中没捋明白这小玩意儿身上的变化从何而来，看着他变得光秃秃的脑袋瓜，疑惑更甚。
倒是楚元容盯着小家伙的脑袋若有所思，“你家师父在不在？”
“原来是找师父的，”小家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然是在。”
“小僧长戒，这就引你们前去。”
第78章 钟佛
◎“老友，百万年未见了。”◎
眼看着楚元容与小秃子一问一答, 林沐觉得神奇，用胳膊肘杵了杵他，“你怎么知道他有师父？”
“猜的。”
“……”
小和尚抬手一点, 方才林沐查探过的石壁竟缓缓打开，露出其后的大殿。
大殿很高，乍一看像是没有顶儿一般，其正中放置着一尊大佛，佛头面容慈祥，但通体似乎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光,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我师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两位施主快去吧。”言罢，小和尚朝着佛像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你师父？”林沐抬头看了看大佛。
“正是。”
“你师父……”林沐迟疑，“是尊佛？”
“这位施主说话请注意分寸, ”小和尚面上露出些不快, “我师父乃得道高僧。”
说完, 他又朝佛像作揖, 似是在听对方说话般停顿, 随后道：“好。”
看到这幕，林沐颇感奇怪，她拉住小和尚，“等等, 方才有人说话？”
小和尚面上也露出疑惑，点头道：“是啊, 师父让我出去等，你没听到？”
林沐摇头。
小和尚偏头, 仿佛想到什么眼睛猛地一亮, “师父说过, 天资过于愚钝之人是听不到他说话的。”
“……”
林沐正想反驳，小和尚嘴快地又补了一句。
“从前我还不信，今日倒是第一回见这等蠢人，竟然是真哒！”
林沐：“？”
“别以为你年龄小我就不会打。”
楚元容本盯着佛像探究，听闻两人对话偏过头，看到林沐生闷气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紧接着，小和尚面色大变，朝着佛像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徒儿知错，日后不敢再犯。”
见小和尚神态骤变，林沐愣了一下，警惕地望向佛像。方才小和尚惶恐之时，她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从那边传来。
分明是佛像，怎会与魔气沾上边？联想小和尚变身前狰狞的模样，她不得不多想。
小和尚慌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林沐觉出异样提步跟上，可石门立刻关上，眼看就要夹到她的手。
出去还是留在这里？林沐脑中犹豫了一瞬，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石门上长出复杂的黑纹，魔气扑面而来。
楚元容眼疾手快地将林沐拽了回来，魔气化作齿状咬上他的衣角，林沐拔出腰间匕首迅速将其割断。
看着面前布满黑色纹路的石门，两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此地分明是只能进不能出。
“小心些。”楚元容沉声开口。
林沐从石门上收回视线，点头。
外面就已经够凶险了，如今她们二人身无修为，对付个魔气小怪物都勉勉强强，又何论这殿内的诡异佛像。
恐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楚元容示意林沐跟在身后，他缓步向前，靠近大佛。
两人停步在佛教五丈开外，大佛佛头微垂，面上带笑，似是在注视二人。
“楚元容…”冷风顺着袖口钻进林沐的衣袖，激起一排鸡皮疙瘩，“你有没有觉得…它的表情变了？”
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但就是和刚才见到的不太一样。
“嗯。”楚元容沉眸，抬手拉住林沐的手，“别怕。”
“……”感受着掌间传来的温度，林沐不自觉地一僵，“谁害怕了…”
她心中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奇怪，明明和楚元容是夫妻，为什么她却有些抵触这样的肢体接触？
下一秒，林沐脑中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可能是自己心虚吧，等她找回记忆看看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相公的事儿。
没有就算了，要是有…这么帅一俊男，可得好好弥补弥补，
大殿中的光线时暗时明，佛像的神态随之变得模糊，其上的黑光隐没下去。
见并无异状发生，楚元容将林沐拉到自己身后，又往前踏了两步。
就在林沐落下脚步站定的同时，白光自佛像身上迸发而出，刹那间照亮大殿。
哼唱声伴随木鱼的声响贯穿此方空间，其中掺杂着些许香火的气味，佛像的容貌变得清晰。
只不过，它又变了。
林沐眯眼，方才这佛像还是一副慈像，现下却变得严肃起来，不知什么材质的身体白得发亮。
“退。”她扯了扯楚元容，低声道。
可不过两步的距离，身后出现了股力量阻拦住她后退的步伐，就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屏障。
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心脏随着越来越快的木鱼声一起跳动，心悸感涌上心头，林沐下意识攥紧手掌，冷汗从额头滑下。
察觉到林沐的异状，楚元容赶忙扶住她，“怎么了？”
林沐按住胸口，面上呈现出诡异的白，“太快了…”
楚元容皱眉，“什么太快了？”
“木鱼声…”胸前钝痛，林沐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木鱼声太快了。”
“我并未听到木鱼声，”楚元容抿唇，双臂用力紧紧抱住林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你看到了什么？”
贴着楚元容的胸膛，林沐耳边的木鱼声弱了些，心悸感也稍有减退，她急促地喘了几口，“白佛、吟唱声、香火味儿。”
听刚才楚元容所言，她几乎瞬间明白两人看到的东西不同，接着问道：“你呢？看到了什么？”
楚元容沉默一瞬，“魔物、和一尊笑着的黑佛。”
果然不一样，林沐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幻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