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细微的声响从她身后传来，林沐转身，面前的一幕令她瞳孔微缩。
只见那原本就已经被腐蚀、几近溃散的金色符文再度受创，萦绕在它周围的黑气骤然增加，且愈发活跃起来。
不好！
远处传来兽吼声，伴随着强横的威压，林沐面上带了难以置信。
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不正是那突然消失在京中的叶惊天？
只不过眼下对方的力量远不似先前那般孱弱，每出手一次，身后的金色阵法便多溃散一分。
叶惊天这是要强行破坏封印！
林沐咬牙，催动全部神力以护身后阵法之周全。
叶惊天此次出手显然是早有准备，不仅自己势力暴涨，攻击之际，这封印之界内的妖魔二气也跟着躁动起来，它们齐齐涌进石头宫殿，给林沐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林沐额头的青筋暴起，拼尽全力保护身后的楚元容和阵法。她胸口的黑印闪烁起来，有热流顺着她的经脉在体内飞速流窜。
就在她眼底爆出血丝，险些快要撑不住、打算咬破舌尖以鲜血换取力量之际，一声悠长浑厚的龙吟声远远传来，其中的滔天威压瞬间压过叶惊天。
林沐一怔，随即猛地抬头。
父亲？！
第116章 取舍
◎对不起。◎
楚元容醒来时身处一幽暗的空间中, 眼前有无数光影在跳跃，它们断断续续，逐渐组成一个个画面。
他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现在是魂体状态，体内不再有充沛的神力。
浑厚的威压摄住他的心神，原本散落的画面组成完整的片段。
他看到一个伟岸散发着金光的声音，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其身上散发出的力量无人能敌, 楚元容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强大的修为。
那伟岸的身影缓缓抬起手来, 朝着面前浓郁的黑气重重压下。
【魔窟已封，万年后，其中邪恶之力自会消弭。】
随着声音落下, 那道身影逐渐变淡。它离开前侧身不知望向何处, 接着肉身化为道韵消散在天地间, 神念没入空间中消失不见。
楚元容想, 这应该就是起初封印魔窟的那位天神。
天神的躯体极为庞大, 肉身消散的道韵化为生机滋养附近草木，楚元容清晰地看到，方才天神所站的地方，留有一方黑色小印。
虽然是在观看过去的残影, 但看到黑印的刹那，楚元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伸手去触碰。
不可思议的是，随着他的动作, 他的躯体当真融入了那方过去的残影之中。
他听到那即将消失的天神神识在耳边响起。
【若魔窟动乱, 此黑印当守, 寻有缘法之人镇之。】
天神的声音浑厚，尾音令楚元容心神俱震。
何为有缘法之人？
他心中疑问刚起，便见一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楚元容一愣。
来人他并不陌生，正是他的师父无尘。只不过面前的无尘并不似他记忆中那般苍老，看上去也就二三十岁，是个青年人的模样。
——这熟悉的五官他绝对不会认错。
青年无尘抬眼望着天神离去的方向，神情中隐隐闪过丝迷茫，而后他一怔，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话，弯腰捡起地上的黑印，面上浮现若有所思。
画面到这里停止，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楚元容的神魂就如同被卷入一方漩涡中一般，精神力被骤然抽离，回到了现实。
他的耳边嗡鸣，脑中剧痛。
四周的时间流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林沐、妖魔二气连同阵法中正在跳跃的金色符文都一并静止，唯有楚元容活动自如。
眼见那强化后的邪恶之气已经逼到林沐眼前，楚元容想也没想便挡在林沐面前。
他不知道时间静止的效果能维持多久，这邪恶之气来势汹汹，在他精神抽离而出的短短时间内，竟强化到如此程度。
就在楚元容催动体内神力，想要趁此机会将闯入大殿内的妖魔二气绞杀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父无尘。
【黑印乃是天神所留，有封印魔窟之责。你二人既已认主黑印，便皆是具缘法之人。唤醒黑印内的阵眼之力，方可重固阵法。】
这道神识印记显然是无尘预先留下，在黑印感受到魔窟阵法气息时才被激活。
楚元容眉头微皱，问道：“师父，该如何唤醒黑印之力？”
这一路走来，虽说他与林沐常与黑印接触，但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被动，对其知之甚少。
那道神念波动没有立刻回答，在力量消散、即将溃散之际，才给出了答案。
【阵眼已沉睡万年，需黑印认主之人燃烧自身精血，方可唤醒其中残余的力量。】
话音落下，楚元容的面色难看起来。
燃烧自身精血？
无尘的声音好似还在脑中回响，楚元容周身的时间流速却已恢复正常。强横的威压迎面袭来，林沐慌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楚元容！！”
“嘭——”
闯入石殿的妖魔二气处于一种奇异的融合状态，戾气大增，顷刻之间便令残破的封印光纹再度黯淡。
蓝色光芒涤荡而过，林沐聚气凝神，将手中水龙鞭催动到了极致，颇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嘭——”
凭借着对水系法术的掌握，林沐险之又险地将殿内妖魔二气引开，暂时困于殿内一角。
她单膝跪地，手中飞快结印，掌间蓝纹的颜色逐渐深邃起来。
“锁！”
随着林沐薄唇轻启，占据大半个宫殿的邪恶之气平缓了许多，破坏力也跟着下降。
林沐心知自己的封印坚持不了多久，忙起身望向楚元容，“别愣着了，黑印是你师父所留，激活之法说不定与你所学的功法有关，快想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因方才的战斗，她的呼吸稍显急促，面色也不太好看。
虽然林沐体内有堪比天神之力，但终究与真正的天神存在差距。这滔天的邪恶之气连天神留下的封印都能冲破，更何况是她这个半吊子天神修为？
今日，她们定要将这封印重新补全，否则这世上生灵将无一幸存。
眼见楚元容不语，林沐肉眼可见地急躁起来：“这个时候就别思考了，能试的都试试啊！既然黑印在这儿，总会有办法的！”
她等不下去了，父亲就在封印外，若是今日封印破了，第一个死的就是她的至亲。
林沐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尝试催动体内黑印。
“嗡——”
那鲜血接触到黑印，散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短暂的闪烁后，其中散出浓郁金光，飞快涌入那残破的阵法之中。
因黑印的吞噬，林沐的脸色刹那间白了下来，但望见她的法子对黑印的激活有效果，面上浮现兴奋。
可楚元容却是心中一慌。
他因黑印的激活方法而心乱如麻，正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瞒过林沐，对方眼看就要自己发现了。
关键时刻，他出手扰乱封印，拦下林沐汇入封印的力量，提步挡在阵眼的光纹前。
身后的邪恶之气重新攻来，林沐不中断尝试，转移注意力重新对敌。因楚元容的行为，她心中生出丝怒火来：“你在干什么？再不补封印大家都得死！”
刚才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楚元容居然会出手打断她修补封印的行为？
楚元容加入战局，共同压制邪恶之气，语气微冷：“补封印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这份代价你承受不了。”
林沐怒目而视：“我有什么承受不了的？！总好过封印破裂，大家一起完蛋！此刻叶惊天和我父亲就在封印之外，姓叶的败类要打开封印，我父亲想必能拖上一阵，现在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必须要重塑封印！”
“没那么简单。”楚元容眉头紧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我刚才通过封印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上神留下了重塑封印的方法。”
“什么？！”林沐又惊又喜，正要细问便听楚元容继续说道：“你是黑印认主之人，你的精血只会引来更多的妖魔之气，吞噬仅剩的封印。上神留下的残影中，语气悲伤，说唯有献祭周围十万以上之生灵，以其生命力重塑封印，方才能再次锁住魔窟。”
林沐微怔，面露难以置信，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要献祭十万生灵的生命力？
她的面色渐渐变了，应对妖魔二气攻击的术法也跟着心不在焉起来。
上神为保人间和平才将魔窟封印，怎么会牺牲如此多的无辜之人？况且父亲就在外面，这祭品……
楚元容撇开视线，残忍地打破她最后一丝希望：“你以为，圣上为何专门派林将军来此？”
林沐心中咯噔一声，还是有些不相信：“如今人间动荡，我父亲乃镇守京中的大将，圣上怎么会就这么……”
楚元容冷声道：“京中大将？若是魔窟封印重固，留在京中的重兵反而是祸患。叶惊天已经受蓝山王之令，带领其所有兵力来到这里，倘若蓝山王的兵力折于此，京中的平衡局面便会被打破，你觉得圣上会任由你父亲成为唯一的大将吗？”
“飞鸟尽，良弓藏。”
林沐只觉彻骨的寒意从心头涌向四肢，寒毛直竖。
“你……一早就知道如何重塑封印？”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楚元容沉默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是。”
林沐抬头，双眸中满是猩红，“我不信。”
楚元容闭了闭眼，面上隐有不忍：“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同你父亲告别，我会在一炷香后正式激活黑印。”
林沐缓缓摇头：“你在说谎。”
她的情绪中存了疑惑，反驳道：“我亦是黑印认主之人，以我父为祭品，你们就不怕我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吗！”
楚元容：“若没有意外，黑印的认主只会有我一人。”
林沐情绪激动：“随便杀戮并非天神所为！”
楚元容：“天神亦是人！事关整个人间存亡之事，岂是儿戏？”
林沐的呼吸急促，从刚才楚元容开口说要以林家府兵的生命为祭品时，大脑就陷入宕机状态，情感和理智都在极度排斥这种可能，可面前楚元容的所作所为又好像在告诉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的目光变得凌厉，紧紧攥住手中的水龙鞭，一字一句道：“我不可能让你这么做。”
魔窟她要封，人她要救，父亲和林家众将士也绝对不能牺牲！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天神留下的法器又不是魔物，怎么会以生命力为祭品？
她在心里一遍遍否定这个可能，正要飞身上前靠近那残存封印，细细感应黑印的不同，却迎面撞上一道强大的攻击。
这攻击的施法者，正是楚元容。
林沐张了张嘴，动作本就因错愕而迟缓半拍，正要抵挡袭来的妖魔二气，便觉身体无法动弹。
密密麻麻的金网缠上她的肢体，这份力量正是来自楚元容刚刚送她的那枚项链。
林沐又惊又怒，猛地抬起头来，“你敢？！”
她从未怀疑过楚元容，直到此刻仍觉得难以置信。
天神不会随意屠杀无辜之人，楚元容亦不会。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楚元容会对她出手。
“对不起。”楚元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远远望着林沐，打出了最后的手诀。
“念在过往的情谊上，我给你时间与父亲道别。而后，共赴黄泉。”
“抱歉，我没得选。”
林沐的面色寸寸崩裂。她没法想象，有一天举起武器对着她的，会是楚元容。
汹涌的情绪快将她淹没，在加上被楚元容驱使而袭来的妖魔二气，林沐的身魂被无边的绝望侵蚀。
她强撑着一口气，催动体内所有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楚元容是否真的在撒谎，当务之急都是先阻止邪恶之气外溢，救出父亲。
林沐的眸光变得凌厉，手指尖结阵的速度也愈发快了起来，身后水龙虚影浮现，龙啸声响彻石殿。
在两人的过招中，被波及的妖魔二气在快速减少。可就在林沐瞅准机会，终于靠近阵法光纹时，弥漫在她体表的金网再度浓郁起来。
“嗡——嗡——嗡——”
她的神力好似是激活金网的关键，不过是施展了几招的功夫，金网内蕴含的威压大增，连带林沐胸腔内的黑印都被彻底激活。
在金网的笼罩下，林沐很快便失去了行动能力，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撼动金网半分。
楚元容面无表情地打出最后一道攻击，移开了目光。
察觉到扑面而来的空间之力，林沐瞳孔剧缩，“楚元容你敢！！”
被黑暗笼罩的瞬间，她听到体内黑印碎裂的声响。
“咔嚓——”
望着林沐消失在封印之界内，楚元容这才抬起了眼，看似没什么表情的眸底，浮现告别之意。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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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真相
◎楚元容，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林沐再醒来时, 头痛欲裂，耳间充斥着嘈杂的打斗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额头上缓缓流淌。
五感缓慢恢复, 虚弱感痛击她的神魂，林沐竭力睁开眼。
视野中，林玄德狼狈的模样渐渐清晰。
见她醒来，林玄德的面上浮现激动，重重松了口气道：“沐儿！”
“父亲……？”林沐轻咳一声，昏迷前的景象涌入脑海, 她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快离开这里！”
林玄德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没说出口, 便见林沐挣扎着坐起身，神色异常严肃。
“魔窟封印有变！圣上特意派父亲前来，是为了献祭生命力重固封印, 再不走林家府军连带父亲您会一并尸骨无存！”
短短几瞬间, 林玄德不太能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面上带了惊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林大小姐吗？之前你们父女二人可是神气得很啊！”
大笑声从远处传来, 莫名其妙消失在京中的叶惊天出现在林沐的视野中, 只不过此刻的他不再有人类的模样，海量的魔气侵蚀改变了他的生命形态，只见数根畸形的长角从男人的颅顶冒出，他的躯体呈现深红色, 大小是常人的五六倍，皮肤表面被厚厚一层腐肉覆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