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煦往后缩了缩,抬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因为害怕和惊讶而喊出声音。而青风侧身对着他,似乎没有看见秦无煦。
解决了彪头大汉,从楼梯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前院的喧嚣和此处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秦无煦确定青风离去,这才蹑手蹑脚地下楼查看,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指尖放在对方鼻息处,确定对方已经没了呼吸。
眼前的人死了,这个消息刚刚出现在秦无煦脑海中,下一刻,他的耳畔传来一个带着冷意的女声。
“这个大汉饮酒过量,想去上茅房,在楼梯不慎踩空从滚了下来,脖子都摔断了。也不知道你这个小倌是怎么伺候的?”
秦无煦惊愕,猛然回头,眼神正好对上去而复返的青风,二人之间相距不过一寸。
“冯姑娘——”
见到青风那一刻,秦无煦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反倒是欣喜,但是话还没说完,青风那冰冷的手就已经扼住他的脖子。
青风巧笑倩兮,但眉眼尽是冷意:“没伺候好客人,害的客人摔楼而亡,想必你也很惧怕吧,难免就做出以死谢罪这种事......”
说话间,青风的手慢慢收紧,看着秦无煦呼吸越来越困难,面容慢慢狰狞。
青风叹息道:“刚才怎么不叫出来呢?就算不喊人,可以赶紧跑啊,若是跑了,没准儿有机会活呢!”
话是这么说,可青风手上的力气是一点儿没松。
秦无煦没想到,青风看上去是个普通的情场女客,却不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更没想到,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对于死亡,他心中自是害怕,但是若能脱离风月楼这个地狱,还是死在自己一见钟情之人的手里,似乎勉强好受一些。
思及此,秦无煦挣扎慢慢变小,他紧紧盯着青风,因为呼吸不顺,说话吐字也不清楚,但青风勉强还是听清了。
“不想......喊人,怕你......有......危险。”
青风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东西,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也被什么击碎,手上的力量明显缩瑟一下。
秦无煦自然察觉到了,他以为青风心软,被自己的话打动,心中涌出一丝活命的欣喜。
可是下一刻,青风的面容再次变了,嗤笑一声,眉眼之中流露出不屑。而秦无煦的脖子再次被扼住,这一次的力气,比之前还要大。
“真动听的情话,张口就来,不愧是在这种风月之地讨生活的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差点儿就能死里逃生了?哈哈——真无知!”
见着秦无煦以为能活而流露出的欣喜,和现在即将殒命的痛苦,这生死之事被青风随意把控,她就觉得享受,嘴里忍不住发出笑声。
虽然想着认命死在青风手里算了,但是人真的在濒死之际,终究还是恐惧的。秦无煦开始挣扎,想要掰开青风的手,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在身怀武艺的青风面前,这些力量都是徒劳。
秦无煦力气越来越小,意识也开始涣散,模糊之间,似乎产生了幻听。
“青风,住手。”
这静寂的地方传来短短的四个字,声音非男非女,语气平静无波。
而这句话之后,掐住秦无煦脖子处的手也迅速收回。
失去支撑的秦无煦直接摔倒在地,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
秦无煦双眼模糊,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女子,似乎与那个不见人影的人说着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秦无煦已经不记得了,他陷入了昏迷。待他醒来,已经在天域宫的地界。
秦无煦不知道天域宫宫主为何救他,也不知道为何要他入天域宫,不过能活着,还能继续见到青风,他就觉得开心。
他也是孤儿,无名无姓,而后他摒弃风月馆的名字,以秦为姓,单名煦。
但鬼面人得知他的取名却不满意,于是给他加了一个字,也就是后来的秦无煦。
入天域宫,秦无煦已经过了学武最好的年纪,所以他武功不高,专攻医术。逐渐逐渐成为青风的专属大夫。
青风自己也会些简单的医理,更多时候,都是秦无煦替他诊治。
而现在,秦无煦看着眼前冷脸的青风,以及被制止的手腕。
绕指柔细丝入肉,已经勒出血痕,若是秦无煦的手继续往前,指不定青风就把他的手卸下来。
面对青风此举,秦无煦惊讶一瞬,却很快恢复如常,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继续往前。
“青风,这些年你受伤,哪一次不是我替你诊治的?碰你次数还少吗?”
说话间,秦无煦的手已经摸到了青风的肩膀。
“你这儿有一道剑伤,伤势往下,还是我替你诊治。当时鲜红的血都把你的青衣染湿,你受伤无法解衣,我替你查看伤势,亲手为你解衣......”
说话间,秦无煦越靠越近,指尖轻轻在青风的左肩掠过。哪里的伤早已经结痂,但是隔着衣服,还是察觉着一丝酥痒。
“还有这里......”
说话间,秦无煦已经将青风环在自己怀里,并没有伸手禁锢,但是这若有若无的触碰,反倒让人觉得迷离。
温热的气息拂过青风的耳尖,秦无煦的指尖从左肩滑到背脊,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调心青。
温热的嘴唇轻点青风耳垂,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那是我记忆中,青风伤的最重的一次,褪去衣衫趴在哪里,血留的倒出都是,整个人陷入了昏迷。最后还是宫主亲自出手,才让青风化险为夷。我整日守在青风身边,看着青风满背的旧伤好心疼。”
听到这些话,若是换了其他女子,怕是早就羞愤的推开了秦无煦,但青风不会,她只会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无煦,看着他沉寂在自己的诉说中。
“我为青风调药祛疤,一点一点为你擦拭,就像现在这样。”
说罢,秦无煦的指尖又故意在青风的后背划了划。
面对秦无煦说了这么多话,青风不给一点儿反应,秦无煦有些疯狂,他双手拽着青风的肩膀,又不敢用力。而他的右手,绕指柔已经入肉,可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
眼神之中激烈的情绪在翻涌,忍不住动了动喉头,他想要质问,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惹怒了青风。
最后他也只能控制住语气,遏住情绪低声道:“青风——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你现在为什么这样对我?”
青风微微仰头看着秦无煦,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最后笑了一下。反问道:“之前是这样相处,你就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了么?”
秦无煦愣了一下,若要说关系,青风是天域宫鬼面人的弟子,是天域宫未来之主。而他只是才来天域宫几年的人,虽然苦学医术,却也不过是个小教徒,和青风之间,顶破天也只能算作主仆关系罢了。
随后,青风拿了一块小帕子放在右手手镯处,迅速收回绕指柔,将沾了血的帕子扔给秦无煦,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办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情,你别管太多。否则,你知道后果。”
话毕,楼梯处传来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明显是朝着这里而来。
是鸢时。
秦无煦迅速看了一眼门口,又瞧了瞧青风。她抬手拿杯的动作正好挡住一半的容颜,秦无煦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青风眼中的情绪,秦无煦看的分明。
有期待,有狡黠,似乎还有几分志在必得。
不像对着他,永远只有不在意。
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青风也转了头,之前眼中的情绪一散而尽,她放下茶杯,看着血已经留到手背的秦无煦,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滚!”
下一刻,有人推门而入,鸢时端着冒着热气的药急切的朝着床边走去。
看着还在昏迷的女子,鸢时微微喘着气道:“青青我来了,抓药剩余的钱都在这儿,药我也熬好了,还有些烫,我吹吹你就喝......”
鸢时一手端药,一手摊开手心把剩余的钱露出来,可是说道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
青青还在昏迷,可是她该怎么喝药?想到这里,鸢时觉得有些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独相处
鸢时双手捧着还在冒着热气药,眼神在青青脸上和药碗中来回犹豫。
而后又觉得,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不合适,虽然青青还在昏迷,但这样的眼神也还是不礼貌,于是将眼神放在了剩余的钱上。
鸢时把剩下的钱放在青青枕边,在心中将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奈何钱就在青青旁边,就算鸢时不去看,余光也还是能看见。这样的情况,使得鸢时心中更折磨。
随后鸢时便坐直了身子,背对着青青。鸢时受得了安静,但是若青青醒着,一定不喜欢这样的沉闷。所以鸢时背对着青青,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青青……”
鸢时低声道:“我以后不会再丢你一个人了,虽然你会武功,但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虽然你聪明,可是又很冲动 ,万一不慎言语得罪了人,被人记恨报复你,你便要吃亏了。这次我不该走,江湖果然很危险,但决计没有下次了。你快些好起来吧,咱们也别蹚英雄城这遭浑水了,我要体验红尘,也不一定非要在英雄城......”
鸢时说了好多话,房间内明明有两个人,可是没有人能回应他的话。鸢时只能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
察觉到手中滚烫的药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到了不烫嘴的程度。他这才转身看向青青。
若是这药再不喝,便冷了,而药冷了,药效也就大打折扣。
“青青,虽然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我也是为了救你,你昏迷着,没法喝药,可是不喝药,你就好的慢,我也是......我也是为你救你。”
说道最后,鸢时又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随即闭眼,端起碗将药含在口中,看了看青青,深呼吸几下,这才缓缓靠近,吻上了青青的唇,将口中的药渡给了她。
和青青相处这些时日,发现青青除了爱买漂亮衣服外,并不爱用胭脂水粉,所以她身上没什么香粉味。
药已经喂完,但现在鸢时还俯身靠近青青身侧,看着她美丽的面容,除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草药味儿,还有一股女子的体香。
青青很漂亮,这一点鸢时是知道的,她的皮肤并不是那种生活在深闺贵女的白皙,而是像小麦一样。
还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合时宜,鸢时还在细细打量青青的五官。
饱满的额头,弯弯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柔软的红唇。
红唇,红唇......
鸢时有些失神的盯着青青的嘴唇,脑中又想起刚才给青青以口喂药的场景,很柔软。
青青绵延的呼吸洒在鸢时脸上,直到有些酥痒,他才猛然回神,立刻跳起来离开床边老远。
“对不起青青,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想些什么,我我我无意冒犯,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鸢时说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原因。
他站在帘子外嘴里不停的道歉,可是对于鸢时的冒犯,青青还是没有给他回应。鸢时终于冷静下来,隔着帘子探了探脑袋,瞧着青青的样子,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被青青发现而松了一口气。
他是怎么了,怎么能对昏迷中的姑娘家有如此下作的想法,就算是喂药,也不是后面这些行为的理由。
他是学了二十多年佛法,无欲无求的出家人,就算现在暂且还俗,也不能就此兽性大发。就算不是出家人,如此行为也不是君子仪。
明明刚才的行为只是天知地知,但鸢时还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不自觉有些懊恼,莫非自己本性就是个色魔,多年的清心寡欲只是因为身处佛门,所以被压制,而现在离开佛祖庇佑,便约束不住了?
思及此鸢时心中有些慌乱,本来任性离开导致青青受伤就已经不对,现在如此回味喂药之事,对青青简直就是冒犯,急的鸢时在原地抓耳挠腮。
鸢时的手紧紧拽住帘子,闭眼在心中念了好几遍经书,这才将刚才旖旎的心思和情绪压制住。随后手心有些痛,才发现是紧握的拳头太用力,而被拽住的帘子也皱了。
鸢时急忙松开,看着不平整的帘子,又伸手抚了抚,深呼吸一口,这才鼓起勇气掀开帘子,重新来到青青身边,奈何眼神已经不敢再看青青。
随后他端起空空的药碗,快步转身离开。
随着房门关上之际,躺在床上昏迷的青青也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自觉开口轻声道:“果真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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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上房的文少侠付了钱,云来客栈的老板自然命人好生照顾,怕鸢时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老板娘专门找了一个四五十多岁的妇人。而文少侠也心善,也买了个丫鬟去伺候。
鸢时看着老板娘和白鹰分别带来的人,觉得有些迟疑。虽然那位文少侠替他们付了钱,但是鸢时觉得,就是因为他,青青才被波及受伤,现在又送人来照顾,似乎是好意,但也可疑。
鸢时是万万不敢继续和他们有牵扯,于是准备回绝。他能照顾好青青。
“冯姑娘是你表妹,我家公子不担心你照顾不好,只担心冯姑娘现在不能自理,你一个男子,多少有些不方便。子衿公子考虑考虑。”
白鹰说完,替青青看完诊的秦大夫也开口。
“在下也这么觉得,让她们来照顾更为方便。阁下如此推脱,莫不是想借照顾之由,行不轨之事?”
听到秦无煦这么说,鸢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出声反驳:“当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秦无煦面无表情的问。
鸢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会也只是警惕的看了白鹰一眼。
白鹰直接忽视鸢时的眼神,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应下。
“既然如此,那就让观棋留下照顾吧,也是我家公子一片心意。”
而一旁的老板娘小心开口:“那我找的这个人......”
那个妇人一听就要失去差事,立刻着急道:“老妇人我什么活儿都能干,求求给我个差事吧。”
白鹰睥睨了一眼,又瞧了瞧观棋,问道:“你叫什么?”
妇人连忙作答:“奴家姓付......”
白鹰看了一眼付大娘,又瞧了瞧观棋。反正公子让她来又不是真的照顾人,留下无无所谓。
“那便留下吧,好生做事。”
说完,白鹰转身离开,老板娘见此,便是知道他们同意付大娘留下,便嘱咐了几句付大娘也走了。
顿时屋内只剩下四人,付大娘道:“我这就去打水,给冯姑娘擦擦身子。”
而后观棋啊啊几句,表示也去帮忙,他们这才发现,这个丫鬟是个哑巴,难怪文少侠给她取名叫观棋。
随着付大娘和观棋的离开,屋内只剩下鸢时和秦无煦二人,秦无煦毫不掩饰自己对鸢时的恶意。
鸢时自认没有得罪过秦无煦,唯一能让秦无煦对自己有意见,便是作为青青的“表哥”,独自丢下她,害她受伤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