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她时日无多, 再无任何可失去, 那还怕什么？不若最后让敌人的悲痛来抚慰一下千疮百孔的心，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贤妃所做的一切她身边的人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也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即使现在宫里因此而闹的沸沸扬扬, 他们依然一如往常。
但是宫里其他人却无法再淡定，以柳贵妃为首的宫妃们纷纷找到皇后面前, 要求要个说法。
贤妃把他们害成这样，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拿轻放, 必须得有个结果，不能因为她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就不了了之。
要说得知真相之后谁最恨贤妃, 那一定是非柳贵妃莫属, 旁人不管如何只是名声上有碍, 四皇子可是被害的直接绝嗣, 也是直接断了他们所有的前程。
皇后她们也并非不恨贤妃，但是相对于柳贵妃来说, 就突然觉得有些庆幸，有了柳贵妃和四皇子作为对比, 倒是稍稍能够心平气和一点。
不过身为一宫之主, 尽管皇上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皇后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往小了说是一时不察而失职，往大了说便是皇后无能不堪重任。
皇上要是想要废了她，这个理由便已足够。
她这个皇后本就当得不安稳，贤妃又闹出这一摊子事儿，皇后心中惶恐大过怨恨。
就算是柳贵妃她们不来找她，皇后也是要出面的，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个方面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皇上的态度。
贤妃这事儿实在是太严重了，涉及到皇嗣别说皇上，就是太后也坐不住了，所以对贤妃的审问便聚齐了各宫主子。
众人面色难看，贤妃却好整以暇，即使拖着病体也能看出她的愉悦，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见她这样柳贵妃等人恨不能上去生撕了她，就连太后都忍不住皱眉。
太后之前就去劝过皇上，不能任由贤妃那般，可皇上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净是不管贤妃如何摆脸色都无动于衷，结果酿成今日苦果。
皇上看向贤妃的眼神很冷，他看得出来，贤妃没有丝毫悔意，甚至这便是她要达到的目的，把自己的成果展示给所有人看，破罐子破摔。
贤妃却像是没看到大家的表情一般，漫不经心的道：“都来了，人还挺齐。”说着看向众人笑的一脸和煦。
不过没有人觉得她的笑容好看，甚至有点令人脊背发凉，贤妃有多久不曾展现笑颜了？好似自从五皇子夭折之后，她便一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即使笑也多是冷笑和嘲讽的笑，笑容里透着冷意和恨意。
但现在她却笑的一脸轻松愉悦，众人便知贤妃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拿自己的命算计了所有人。
皇后被她笑的有些恍惚，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若是往常时候别人这般问贤妃，她一定给你一个冷笑，但是现在她却心情十分好的耐心道：“皇后不知吗？”说罢转向柳贵妃，“那贵妃一定知道。”
柳贵妃见到贤妃的那一刻便知道，贤妃已时日无多，所以心中更恨，就这般让她死了也太便宜了她，即使贤妃当即死去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反而像是贤妃自己求仁得仁，令柳贵妃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端的令人心中憋屈。
不过柳贵妃一直都是冷静的，此时此刻也控制着自己不曾失态，而是尽可能的扭转局面，让事情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所以她一脸悲痛的看着贤妃，“我知你一直怀疑是我对五皇子不利，心中恨我，以往无论你如何挤兑我，念着你丧子之痛我都不曾与你计较，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手伸向四皇子，我们母子何其无辜。”
“继续！”贤妃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柳贵妃声泪俱下的表演。
柳贵妃的表情差点裂开，要说的话也被噎了回去，太气人了，她是不是笃定自己不敢动手？
丽妃坐在一旁都忍不住了，一下子就愤怒的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何时得罪过你？三皇子又何时得罪过你？让你这般陷害？”
面对丽妃的质问贤妃却罕见的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比较真实的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蠢货！”
丽妃气的差点蹦起来，指着贤妃的手都在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名堂来。
太后却不想再浪费时间，咳嗽一声，然后扫了丽妃一眼，丽妃立刻便老实下来。
然后太后才朝着皇上道：“还是早些处理正事儿要紧。”
在来之前皇上有很多问题想问，想知道她是从何时开始布局，又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但是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些问题都不会再有答案，因为贤妃的表情告诉他她是不会说的。
所以他别什么都没问，直接把调查结果扔给贤妃，“对这上面所说你是否承认？”
贤妃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十分干脆，甚至看都不曾看一眼便直接点头，“你若是说四皇子妃小产四皇子不育这些事情确实是我做的。”
若非被人拉住，柳贵妃听到这话差点扑上去打人，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柳贵妃的眼刀子已经把贤妃凌迟一遍了。
贤妃却气定神闲，好似还有些不解的看向柳贵妃，“你为何如此愤怒？难道在你算计五皇子性命之时就没想过总有一日这些事情也会报复到自己身上吗？”
柳贵妃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我不曾做过伤害五皇子之事。”
贤妃并不与她争论，而是直接点头，“你说是便是吧，左右皇上总是向着你的，就如当年那般，皇上直接帮你抹去所有，你依然是贤惠温柔的柳妃，不但没受到丝毫惩罚，反而很快便晋了位份。”
说着朝她竖起大拇指，“宫中谁人不知柳贵妃手段了得，皇后都没你有脸面，四皇子更是子凭母贵，一度呼声高过所有皇子，差点成了太子，可惜！”说着摇摇头，一脸惋惜。
可惜什么大家都知道，四皇子是曾经太子的热门人选，如今因为绝嗣一事彻底与皇位无缘，怎能不叫人感到惋惜。
这次柳贵妃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了，直接变了脸色，“贤妃你休要血口喷人，不是我做的事情你休想安在我身上，说再多不过是为你造下的罪孽找借口。”
闻言贤妃似乎有些失望，也懒得去和她争论费口舌，直接看向皇上，“这些事情全是我做的，我的孩儿不能白死，既然他父皇不愿为他做主，那就我这个母妃来做，她们几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皇上心中应该最是清楚。”
“当年我人微言轻，又没有人脉力量，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得意猖狂却无能为力，现在我有能力了，我能给我的孩儿报仇了，让他等了这么多年是我这个做母妃的无能。”
“当年算计害死我的孩儿是怕他威胁到你们儿子的地位，因为我的孩儿聪慧得宠你们便都容不下他，还不是因为那个位置？既然如此，谁都别想得到，想踩着我们母子的鲜血上位，门都没有！”
贤妃说完皇后等人一脸惊惧的看向皇上，皇上却并没有注意众人的反应，而是不死心的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贤妃嗤笑一声，“皇上明知我不会说却还要问，一如当年明知我不会信还是选择欺骗我一样，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即使已经知道了答案，皇上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失望，贤妃活不成了，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贤妃身后的那些人一日不找不出来，他便一日不得安生，这种超出掌控的事情令皇上心中很是烦躁。
“你就不曾想过六皇子？”不甘心的皇上最后连六皇子都拉出来了。
贤妃却露出厌恶的表情，“我的儿子只有小五，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你以为你随便抱过来一个皇子交给我养我便能对你感恩戴德？错，这只会让我觉得你简直虚伪至极，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若非需要积蓄力量你以为我会养着他？让他占了这么久小五的位置，简直就是对小五极大的侮辱，我只要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恶心。”
话音刚落便听到太后惊呼一声，“小六，怎么在这里？你何时到的？”
众人闻言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六皇子脸色煞白，一脸震惊的看着贤妃，仿佛不相信她能说出那样的话，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令人心疼。
第127章 贤妃薨逝
不曾想到六皇子会在此时出现, 贤妃神情一顿，随即握紧拳头恢复神色，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太后的一声惊呼把众人的视线拉到了六皇子的身上, 无人注意到贤妃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待众人转回视线看到的只是贤妃那冷漠的仿佛六皇子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的表情。
皇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不过转瞬即逝, 因为这一点不自在他便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还是太后吩咐人把六皇子带走。
六皇子其实不想走，他知道贤妃的时间不多了, 到底是放心不下所以才会想要过来看看, 不论贤妃如何对他, 他终究是因为贤妃而得到了好处，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
即使贤妃说话不中听, 甚至是令人心寒，他还是放心不下, 挣扎着想要留下，但是不等他开口却被贤妃冷声打断, “你留下是想看看我是如何狼狈死去？”
“小六至始至终对娘娘都心怀感激, 无论有心还是无意, 都是娘娘救我于水火, 对此，小六至死不敢忘却。”六皇子说着朝贤妃跪下磕了三个头, 然后声音隐忍隐有哽咽之声，“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我的母妃, 儿臣告退。”
仿佛是怕自己再留下来会失态一般,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贤妃一眼，便快速的转身离开。
但是贤妃从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 竟是不曾有丝毫动容。
众人便觉心中一冷，贤妃这是一丁点都不曾把六皇子放在心上呀，还真是除了五皇子她谁也不在乎了，再是如何都养了几年，就算是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人？
贤妃这般冷硬的心肠，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她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了。
其他人是对贤妃的手段忌惮，柳贵妃则是恨的牙齿咬出血，她儿子毁了，一个绝嗣的皇子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而这一切都是贤妃造成的，可是仇人马上就要死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一刻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年五皇子死后贤妃的心情，恨意绵延却又无能为力。
贤妃这一刻却是目光灼灼，亮的惊人，微笑着看着众人的表情，心情似乎十分愉悦，见柳贵妃一副要撕了她的表情，还笑着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毕竟皇上可是实打实的告诉了你真相。”
说着叹息一声，“皇上终究还是偏着你的，你看，他没有不管你信不信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你，而是认认真真的找出了所有证据摊开来给你看，还把你带到我这个罪魁祸首面前，让你有机会能够质问我，骂我，难道还不够吗？”
在场的众人有眼睛的都明白，要说贤妃最恨的人，那无疑就是柳贵妃和皇上，所以这场搏斗中也是柳贵妃和皇上最是损失惨重。
柳贵妃和四皇子是直接失去了唾手可得的皇位，皇上只要一想到宫中还有他不知道的势力，以后恐怕都难以安眠，钝刀子割肉最是折磨人。
柳贵妃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冲到贤妃面前想要抬手给她一巴掌，却被贤妃一句话吓的停在半空，贤妃恨恨的看着她道：“你动我一下试试？我不保证后果你能够承担的了。”
想到贤妃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那么多事情而不被抓住，想到就连皇上都对她的后手无能为力，柳贵妃到底是冷静的性子，她忍下了。
见她这般贤妃却笑了起来，“不愧是贵妃，永远都是宫中最冷静的那个，怒火能够瞬间平息，做了坏事也能当做无事发生，比谁都会装，你可一定要继续装下去，指不定还能给你儿子装个皇位回来。”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不如你，我得赔上所有才能大仇得报，这个肮脏的皇宫装不下丁点儿真情，我去陪我的小五了，这里不配我们留下！”说完便大口吐血，却是笑着咽了气。
待确定贤妃确实没了气息之后，太后叹息一声，这盘棋局里没有赢家，贤妃赌上的是自己的命，毒素毁了她的身体，本就药石罔顾，她是算着时间在临死前也要给所有人心中留下一个节。
真相出来了，贤妃死了，听说柳贵妃病了，宫中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可是两败俱伤，死伤惨重，贤妃宫中伺候的宫人在贤妃薨逝后都殉了葬，宫中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因为贤妃是戴罪之身，所以死后也没有得到什么哀荣，一切从简，草草下葬，甚至皇上都没有限制民间不能办喜事，可能让贤妃以妃位下葬已经是皇上的大度了。
容与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如玉忍不住问了一句，“对六皇子会有影响吗？”
六皇子到底是养在贤妃名下，如今贤妃算是把整个皇宫的权势都得罪了个遍，以后六皇子在宫中还能得好？
宫中传出贤妃对六皇子如何冷情，容与却并不这么想，他反而觉得贤妃最后对六皇子还是分了一些慈母心肠的，她算是把六皇子摘出来了。
端看如今宫中众人对六皇子同情居多便可见一斑，因此对如玉的问题他回答的便比较肯定，“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玉想想也是，“贤妃一直以来待六皇子也不亲近，想来大家也迁怒不到他身上。”
容与觉得贤妃一直对六皇子的态度反而更像是一种保护，从贤妃出手效果来看，她定然是准备了很长时间，那么便说明她一开始便打算替五皇子复仇，那她对六皇子的态度便不能简单的从表面来看了。
也许有利用，但也不能说没有丝毫的感情。
长公主得知贤妃去世的消息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天没出门，五皇子是个十分聪慧且好性子的孩子，那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最后却没有机会长成，要说不心痛那是骗人的。
她当初得知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有贤妃在苦苦找寻真相，可是皇上给盖棺定论了，她身为长公主却是无能为力的。
这些年眼睁睁的看着贤妃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在宫中犹如行尸走肉，也不是不曾劝说过，可是她终究是没能走出来。
贤妃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这样的性子一点不都不适合皇宫，宫里容不下真性情，她到底是把自己埋葬在了那里。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结果是五皇子没了，贤妃没了，四皇子毁了，不知道那里还要埋葬多少人。
所以说她一点都不喜欢皇宫，那个位置太过高高在上，权利也太过令人着迷，权利背后的争夺总是血腥而残忍。
顔驸马担心的在门外守了半天，直到长公主开门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告诉她该用膳了。
两人携手走过二十多年，彼此都十分了解，顔驸马就时常觉得长公主不像是皇宫里出来的，她很多时候的思想都和当下的皇权相悖，不过是碍于大环境选择了妥协而已。
那个宫里埋葬的又何止五皇子和贤妃？说起来他们家也是受害者，玉儿被别人背地里叫了那么多年的傻子，有谁来为她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