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宴和猜到这动静可能与自己师弟师妹有关,或者说,他担心这动静与师弟师妹们有关,在天雷未完全散去便往这边赶来。
所以,他才能出现得这么及时。
乔月看了一眼元气大伤的简渔几人,对着何容香行了一礼,道:“师父,徒儿想等其他门派的人也来了,再与墨纸了结恩怨。”
何容香还不知道乔月已经跟墨纸解除了误会,对乔月的要求虽有不解,但也并未说什么。
不到半柱香时间,各大门派的人陆陆续续来了。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之前还在互相厮杀,互夺内丹,即使是同门之间,也不乏猜忌和算计,现在引天梯一出现,大家有了共同目的,于是又开始抱团夺利了。
各门派各自成团站在一起,紧紧盯着中间的引天梯,以及引天梯前的墨纸几人。
唐宴和想的没错,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各门派都不想当出头鸟,所以甫一开始,没有人提引天梯,也没有人对墨纸这位魔头出手。
乔月望了一圈人群,觉得时候正好,站出几步,对所有人行一拳礼,开口:“各位,在下乔月,无尘宗弟子,今日我一要事要向大家解释清楚,关于几十年前,景临城惨遭灭城一事。”
景临城一事,修仙界人尽皆知,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墨纸,神情或憎恶,或忌惮。
“我是当年景临城的幸存者之一,但如今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害死景临城千万无辜百姓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不是墨纸。”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了一瞬。
何容香没想到乔月会说出一番为魔头墨纸开脱的话,斥道:“乔月,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乔月提高声音,对所有人道,“我父母亲人皆惨死于当年,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三六门弟子简渔相救,炼制瓷人、屠杀全城的操控者,是一个叫徐常盛的魔头。”
众人看着乔月,短暂惊诧后,多数人脸上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很显然,她的话没有说服力,没有几个人相信,甚至还有人为乔月帮魔头开脱而感到气愤。
何容香已经动了怒气,对乔月喝道:“够了乔月,给我滚回来。”
乔月摇头,见大家都不信,急红了眼,指天发誓道:“我对天发誓,所言无半句谎话,我怎么会为害我全家的人说话,恩是恩,仇是仇,我乔月不会认敌为友,更不会恩将仇报。”
“我证明,乔月姑娘所言非虚。”
一道清朗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白染白衣飘飘,负手而立,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微颔首。
看着他若隐若现的残魂,有人惊讶:“白掌门这是?”
“我被徐常盛掳走,险遭他傀儡术控制,侥幸自绝,得以逃脱。”白染将死说得风轻云淡,开口道,“景临城和药王谷的祸端是傀儡术,我亲身见识过这一邪门法术,所以我敢确定,这两件事都是徐常盛所为,墨纸被他嫁祸,转移大家仇恨,他则在背后煽风搅浪,作恶不断,换而言之,若是大家继续将矛头指向墨纸,正好趁了徐常盛的意,等两败俱伤,他就能在幕后得利。”
晓生门掌门的话,份量可不轻,白染一番话让不少人开始怀疑动摇。
“白掌门这番话,谁信?恐怕白掌门已经被三六门的魔头控制了吧。”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哼了一声,表情阴阳怪气开口。
是啊,众人又觉这白面书生说的有理,白掌门已经被魔头墨纸控制了,所以才帮他说话。
“我信!”
陆长荷站了出来,抬头看向四周,坚定道:“三六门弟子简渔墨纸在药王谷时救过我师叔,我信他们不会伤害无辜。”
陆长荷说完,看向简渔和墨纸,向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当初她带着师叔离开三六门,师叔一直心愧难安,如风门受人恩惠,却为明哲保身,不敢为公道说话,实在令人惭愧。
如今,也算弥补吧。
“我们也信!”人群里两个人踮脚抬手用力招了招。
唐宴和与那两人对视一眼,缓缓笑了。
是暮三暮四。
唐宴和是三六门的人,但唐柳门从不避讳偏袒他,也不在乎是否会为此得罪其他门派。
“我信!”一名少女提着裙子站上前。
“芸儿?”她旁边的中年男子疑惑地看着她。
“爹,”林芸指着顾锦明和墨纸开口,“他们就是之前救我的人,在人人互杀抢丹、互相算计的时候,他们还肯救我,我不信他们是坏人。”
中年男子点头,声音浑厚的开口:“既是如此,那三六门就是我望海阁的恩人。”
望海阁,有名的杀手门派,原本就躲在人群最后的青莨又默默往后藏了藏,还好他没真的取走那名少女的内丹,感谢三六门。
“我信。”
“我也信。”
“我信。”
陆陆续续的,各个方向都有人站出来为三六门说话。
简渔有些意外有这么多人愿意相信他们,心里不由有几分感动。
白染仿佛知道简渔的想法,偏头对她微微一笑。
简渔一瞬间福至心灵,晓生门的信息网遍布修仙界,对各门各派的秘事都了如指掌,往深了想,那些门派当中,是不是插了晓生门的眼线呢?
所以有些人,是看在白染的面子上演的。
人都有从众心理,听着别人大喊相信,有些修士心里也不由开始动摇。
“我不信!”一个黄毛暴躁老哥大吼,“他们忒坏了,他们抢我法宝,他们抢我法宝你们知道吗?”
暴躁老哥旁边的青年咳了两声,开口:“只抢你法宝,没抢你内丹,你就偷着笑吧。”
他们本来有本事嘎你内丹,然而却只打劫了你的法宝,这还不算善良吗?
不算吗?
暴躁老哥沉默了。
“够了,魔就是魔,休要妖言惑众,蒙蔽大家。”说话的是黑虎门的掌门。
“没错,这只魔头杀了多少我们修士,你们都忘了,还帮他说话,着实可笑。”
“可是,若不是你们先去挑衅他,他又怎么会对付你们,人家在北冰原那么多年,几时主动踏入你们地盘杀戮你们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千机宗堂主邱光旭站了出来,语气深沉,“大家莫要太天真,魔就是魔,魔不杀人,就像狼不吃羊,可能吗?今日将他洗白,明日所有人都是他手下亡魂。”
白染看了邱光旭一眼,唇角勾了勾。
有些人的不信,是心虑多疑,有些人的不信,却是装聋作哑,掩耳盗铃,毕竟他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冤枉了无辜,围攻错了人。
“各位且静一下!”
一道带着雄厚内力的声音震荡在所有人耳中,大家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并看向声音主人,逍遥宗掌门江仪亭。
江仪亭内心只觉荒谬,他来这里是为了引天梯,谁想知道那些百姓那些蝼蚁是被谁杀的?
除魔卫道跟成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一群人放着引天梯不管,跟菜市场妇人一样争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江仪亭压下心底的阴郁,对所有人开口:“眼下,还是先讨论引天梯的问题吧。”
“江掌门说的是。”黑虎门掌门附和道,看向引天梯的目光贪婪,“这引天梯该如何处置?”
千机宗堂主邱光旭打量着引天梯,开口:“这引天梯被封住了。”
江仪亭在心里冷哼一声,若不是被封住了,他还会站在这里看一堆猪吵架?
何容香被自己徒弟摆了一道,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致,冷着一张脸,直截了当道:“这引天梯只一道,大家直说吧,到底归谁所有。”
归谁所有?顾锦明听了这话简直要跳起来,这是他墨师兄成功渡劫后降下来的引天梯,你们说归谁所有?
“自然是归我所有。”
人群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听到这话的同时,有些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往两边移动,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徐常盛站在大道一端,神色慵懒,在他身后,站着两名女子,一名身穿白纱,一名身穿红衣。
顾锦明和唐宴和的目光在触及红衣女子的一瞬,骤然紧缩。
“大师姐!”
第58章
“好大的口气, ”人群中站出一名蓄着八字胡子的老头,他是岩浆门的掌教,对门下弟子十分严格, 尤为反感那些不知礼数狂妄自大的小辈, “小子, 你是哪个门派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常盛一直独来独往, 之前加入的流石门又是个小门派,鲜少与其他门派有交集,所以在场的修士十之八九都不认识他。
徐常盛偏头看了老头一眼,嗤笑一声。
下一刻,岩浆门掌教两眼放空,一双苍老的手伸向自己的喉咙,用力收紧,没一会儿, 他竟自己将自己掐死了。
有人惊呼:“傀儡术!”
这下一出, 再回想晓生门掌门的话,哪里还有人不知道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
“所以说, 白掌门说的是真的,那些事不是魔头墨纸做的?”有人小声开口。
没有人回答,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徐常盛对于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完全不在意,如今连魔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何须惧谁?
徐常盛顺着众人让出来的路, 抬脚走向引天梯。
简渔几人离引天梯最近, 见徐常盛走过来,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几个都是残血状态, 还是不要跟徐常盛硬碰硬了,反正引天梯被封印了, 徐常盛也做不了什么。
徐常盛在引天梯前站定,抬头打量了引天梯一眼,随后抬手,手腕一翻,一把玄斧出现在他手心,他握紧玄斧,使上八分力砍向引天梯上的咒文。
一声铿锵声后,玄斧反震弹开,咒文丝毫未伤。
“果然。”徐常盛对这个结果早就有预料,他侧头看向墨纸,突然笑了笑,开口,“听说龙的护心鳞坚硬无比,魔子送我一片护心鳞如何?”
护心鳞,怎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送给你,简渔牵紧墨纸的手,冲徐常盛呵呵一笑:“想得美。”
徐常盛朝身后勾了勾手指,道:“我拿她换如何?”
沉燕从徐常盛身后走上前,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简渔心里一跳,看向顾锦明和唐宴和。
她没了之前的记忆,对大师姐没有什么印象,私心里,她不舍得小墨将性命攸关的东西交出去,但是顾锦明和唐师兄找了大师姐那么久,应该会选大师姐吧。
顾锦明和唐宴和看着沉燕,神色间有些许挣扎。
“怎么样?”徐常盛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几人,问道,“要不要换呢?”
“可以。”
墨纸开口,答应了徐常盛。
之前顾锦明认为,墨纸除了简渔,谁都不在乎,但其实也不是,墨纸在以简渔为先之余,也会去考虑同门的感受,比如现在,墨纸知道大师姐能回来,大家都会开心,所以他愿意把护心鳞交给徐常盛。
墨纸将手放在心口处,掌心凝起一道黑雾,临取护心鳞之前,他对徐常盛道:“你解开她的傀儡术,我就把护心鳞给你。”
徐常盛露出一个微笑:“好。”
“等等。”顾锦明抬手,将墨纸拦住,犹豫一番,道,“徐常盛阴险狡诈,不要信他。”
“嗯?”正要动手的徐常盛敛起了笑容,眯着眼睛看向顾锦明,“反悔了?”
顾锦明没有理徐常盛,手依然拦着墨纸。
唐宴和收回看向沉燕的目光,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墨纸,摇了摇头,于私,沉燕和墨纸都是他的同门,他无法取舍,于公,徐常盛得了护心鳞,必然是要得到引天梯为祸天下,所以,他应该阻止。
简渔见顾锦明和唐宴和都不想墨纸交出护心鳞,松了口气,赶紧将墨纸的手拉了下来。
“好,很好。”徐常盛抬手鼓了两下掌,语气古怪,“他害你们被其它门派围攻,害死你们师父,你们却还依然护着他,真是让人感动。”
“不用挑拨离间,给我三六门泼脏水,害我师父,掳我师姐的是谁,我们心里清楚。”唐宴和开口。
“是么,”徐常盛垂头低笑了两声,自言自语般开口,“你们真是坏我心情。”
再抬头,徐常盛脸上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他打了一个响指,动了动唇道:“那就都去死吧。”
徐常盛身后的白纱女子姚灵身形一动,化出两把短刀,冲墨纸袭去,
沉燕在姚灵之后也动了起来,同样使着两把短刀,朝顾锦明和唐宴和攻击而去。
一旁的乔月见状,正想过去帮忙,忽然身后一把剑刺了过来,好在她反应够快,及时侧身躲过,并提剑反手刺了回去。
等身后人中剑倒地,乔月回身看过去,却见那人是自己师妹,乔月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开口:“师妹,你为什么……”
倏然,乔月发觉不对劲,抬眼看向四周。
人群中,一些修士脸上神情麻木,他们举起武器,毫不留情地刺向身边的同伴、亲友,他们的伙伴中,有些毫无防备,直到剑贯穿了他们的心脏,脸上才露出愕然的表情。
这一幕,与当年景临城一夜何其相似。
对于徐常盛和三六门的恩怨,江仪亭只打算袖手旁观,却不想徐常盛直接将这片空间变成了修罗场,他一边在心里暗骂徐常盛这个疯子,一边将攻过来的几名弟子的踢飞出去。
修罗场的中心,徐常盛旁观着这幅自相残杀的画面,心情逐渐愉悦起来。
这才对,人,就该这样,冷血自私,残杀同类。
就像当年,他母亲被族人献祭给魔,以换取族群的和平。在魔被封印后,他母亲逃回族群,却被族人排斥,没有人感念她的牺牲,他们认为她不洁、肮脏,视她为族群的耻辱,他母亲孤立无助,只能躲在远离族群的山林里生活,并在之后生下了身为半魔的他。
没几年,族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们大骂母亲恶心、下贱,骂他是杂种、小畜生,他们将他和母亲绑在火堆上灼烧。他母亲被活活烧死,而他,因为一点魔族血脉,活了下来。
最后,他屠了整个族群。
……
简渔和墨纸两人对一个姚灵还算轻松,顾锦明和唐宴和却有些应付无措,沉燕是他们师姐,他们不敢伤了她,招式中都留了余地,但沉燕却是不管不顾的打法。
“大师姐,”顾锦明抬剑架住沉燕劈下来的刀,看着她空洞无光的眼睛,大声开口,“大师姐,我是顾锦明啊,你醒一醒……”
沉燕神情依旧麻木,后退半分,再次抬刀砍向顾锦明,一旁唐宴和见准时机出手,长鞭一卷,将沉燕的刀夺去,顾锦明立刻收剑上前,一手抓住沉燕手臂反剪身后,然后顺势将人压在地上制住。
唐宴和立马过来帮忙,从衣服上扯下布条将沉燕双手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