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滑的米线和着鲜酸的浓汤,早起吃这么一碗,一整个上午都满足快活呢!
“你们小厨房的厨娘好本事啊。”原二夫人将汤水米线吃得干干净净,赞叹地说。
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但近些日稍微相熟了,沈云西也知道她多数时候说的话其实都是字面意思。
当然,故意损人的时候也是真的损。
沈云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如往常一样装病,回道:“李姑手艺确实好。”
站在帘子边的福花听了,笑说:“哪里是我娘的本事,是小姐点子好,每日吃食都是我们小姐定的,要吃什么,要怎么做,全是小姐拿主意。”
沈云西:“我也是在书里看到的。”
“不愧是梁京第一才女,果然博览群书。”原二夫人擦了擦嘴,一想,又说,“你和长公主驸马看得不会是同一本书吧,那位福昌驸马也很会这些,也说是从书里看来的。”
沈云西胡乱应了两声。
她睡在被子里,有点瓮声瓮气。
原齐芳翻了个白眼,叫她快起来,“可差不多了吧,今天又是请安的日子,你在我面前都装了半个月了,歇了好几轮了,也够了,你这病再不好,正院里就该亲自给你请大夫来了,到时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沈云西也只得坐起身了,她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可原齐芳眼尖地看到她轻轻踢了一下被子。
原二夫人不禁多瞅了瞅,她这三弟妹也就才十八九的年岁,往日端着身份显得老成,现在这点小脾气,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性子来。
她坐在被子里,长发如瀑,肌肤雪白,面颊上泛着浅浅的红晕,漂亮得很。
“可惜三弟没福。秦夫人也是作孽,乱凑鸳鸯。”原二夫人想着话本子里写的东西,暗自嘟囔。
“走吧,该去请安了,再迟些,你那表姐又要唧唧歪歪了。”二夫人先一步出了门去。
沈云西是吃过早饭的,她起身后穿好衣裳,与二夫人一并去了正院。
妯娌两个走在一处,沈云西虽然不大说话,但光看原齐芳的态度,也看得出二人相处得还算和谐融洽。
不说府中下人如何惊掉下巴,卫芩都恍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敢置信:“二嫂,你居然和她好起来了?!”
搅家精和傲气鬼居然会走到一起!
原齐芳在椅子坐下,嗤道:“你这话说得奇怪,我们本来也没有大仇怨,怎么就不能好了。”
卫芩嘁了声。
大夫人温玉娴笑道:“一家子和乐才好呢。三弟妹身上好些了吗?”
沈云西点头,细声回道:“都好了,多谢大嫂关心。”
绿芯到外堂来请她们时,见到的就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不免眼神一暗。
秦兰月还在坐月子,不好见风,妯娌几个顺次转入内屋。
沈云西坐在下人端来的圆凳上,望向天青色软烟罗裁成的帐子里,帐子没有挂起来,看不到里面的秦兰月,只隐隐约约能见到个轮廓。
“我仪容不整,就不和你们面见了。叫你们过来是为半月后满月宴一事,各府的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这宴老二媳妇朝朝你们都帮衬着老大媳妇好好办,以后瑭哥儿长大了,记得你们这些嫂嫂的情,也会孝顺你们的。”
秦兰月之子在家行九,出生当天就取好了名,叫卫瑭。
“绿芯,把九郎抱过来,叫他嫂子姐姐都见一见。”
绿芯应是,轮到沈云西,绿芯只在她面前晃了一眼,就飞快地又把孩子抱走了,生怕她做什么似的。
沈云西本来也对秦兰月的孩子没兴趣,无所谓见或不见,倒是接下来的话题引动了她的心神。
“还有一件事,三天后福昌长公主府设赏花宴,特意下了帖子来,请你们都去看看。”
虽隔着帘子,但沈云西知道秦兰月在看她,“长公主说了,好容易才捱过今年的冷冬,眼见就要开春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请你们务必赏脸过去一趟。”
在秦兰月加重的“务必”里,女婢将公主府送来的大红洋金帖子呈了过来。
大夫人温玉娴作为长嫂代为收了,她并不知道沈云西和宋修文的纠纷,笑应道:“早听说长公主养了一园子的好梅花,这下咱们都有眼福了。”
又说了会儿闲话,便散了,只得二夫人留了下来伺候。
吃人家的嘴短,原二夫人这回够义气,没拉扯沈云西,一人留在正院,生受刁难。
趁二夫人去端茶的空档,秦兰月叹息地对绿芯说道:“怪不巧的,碰上我坐月子,不能亲见她落在长公主手里,解我心头之恨,实为憾事。”
沈云西虽没听到秦兰月后头的话,却差不多能猜到她心里的期盼,但可惜的是,女主注定要失望的。她的话本子已经送到书铺去了,印卖也就在这几天。
..
转眼就到了设宴这日,长公主府门前钿车轿马络绎不绝。
沈云西和大夫人诸人才到,就有公主府的管事上前做礼,一边隐晦地打量沈云西,一边殷勤地请她们往里去。
沈云西只做不知,跟在大夫人和二夫人后面步入宅内,一路走去,满目楼阁亭台,只觉银屏金屋,富丽堂皇。
管事将她们引到了一处名唤“饮冰堂”的地方,还未至门庭里,丝竹笑闹声就先传入了耳中。管事扬了扬头,打眼色支使廊庑下的女婢通传。
那女婢是早接到吩咐了的,忙地高声一呼:“安国公府的夫人小姐们到了。”
堂内人声霎时一静。
大夫人二夫人和卫芩并未多想,绕过堂前侧开的沉香木雕梅花折屏,率先进去问礼了。
沈云西稍落后些,她才要迈步,竹珍忍不住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欲言又止:“小姐……”
“慌什么?”沈云西解了身上挡风的斗篷,搭到竹珍怀里,沉眉淡定地走了进去。
她道:“好生瞅着你们小姐今天是怎么以一当百,万夫莫开的,顺便再请你们看场好戏。”
第19章
◎放在整个京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饮冰堂内,湘锦垂地,织珠为帘,自侍女传报安国公府女眷到,所有人都不期而同地收了声,鸦默雀静。
唯独坐在上首的东道主福昌长公主,还若无其事地拨弄怀里的琵琶弦,间或发出玉珠走盘的三两声。
片息之后,她才闲闲地抬起颈子,掠视过前头的大夫人三人,锁定在最后那道细柳生姿的影子上。
光看身段儿已是极动人了,再细品容色,肌映流霞,眉眼盈盈,更是冰明玉润。
好个勾人的狐狸精,果真大有资本!
福昌长公主用力一捻,手下的琵琶弦变了腔调。
尖杂的响声叫诸人皆是一凛,对长公主突如其来的不悦而感到不解。沈夫人虽是梁京里的“传奇人物”,可与长公主应当没有结过怨才对。
只有少部分消息灵通的心下了然。
女客们神色各异。众目之下,沈云西夷然行礼,福昌长公主倒未在这上面纠缠,道了声坐。
卫芩再不机灵也咂摸出古怪来了,和二夫人耳语:“气氛怪怪的,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二夫人呵了声,“傻子都知道了。看来是场鸿门宴,也不知道我们又哪里惹到长公主不满了。”
卫芩茫然:“谁晓得她又发什么疯。”
相较于她们的稀里糊涂,沈云西是门儿清,却不动声色。
内堂还是静悄悄的,都在往安国公府这边打量审视,这一两年,沈云西在梁京风云榜上,是妥妥的榜首。
先是和卫邵成亲,表姐妹成婆媳,后是大闹卫老夫人寿宴,脸都不要了。沉寂了三个月后,从城郊回来,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着了,没想到突出奇招,凭借一本话本子强势扭转局势。
她有没有洗白不好说,但她那表姐婆母秦兰月秦夫人反正是彻底黑了,婚前苟合的名声都传烂了!
手段好狠,又好毒!简直就是个浑不吝的!
有的不喜,有的不屑,还有的叹服好奇,沈云西大大方方的任由她们看。
福昌长公主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怎么都不说话?即是宴席就得说说笑笑的才热闹,你们一声不吭的,可是不给本宫面子呢。”
长公主的声音就像是拨动轮|盘的手,话一出,滞涩的零件全都咔哧咔哧地动了起来。
鸿胪寺卿家的吴小姐灿然一笑:“殿下可是错怪我们了,只怪许久不见沈夫人,今见她风采更盛,一走进来叫我们都不小心看呆了。”
其他人都呵呵应是。
只宣恩伯府的宋弯弯是长公主的小姑子,宋驸马的亲妹,挑剔地说道:“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种货色也能称奇。”
吴小姐只笑而不语。
人多的地方都有小团体,梁京贵女这个社交圈里,也不遑多让。
当前的领头人物有三个。
一个是以太傅府吕施为首的吃瓜姐妹团,卫芩也在其中。
一个是以窦大儒的孙女窦错玉为首的,喜好诗词歌赋,有点文人脾气的一系,原主从前亦是里面的领头人之一,只是后来陷入丑闻,被小团体单方面地除名了。
再有一个就是以长公主为首的,长公主和她的狗腿子们了。
这吴小姐和宋弯弯便都是长公主座下的好走狗,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可不是在打机锋,而是夹枪带棒为长公主打头锋。
沈云西其实还好,恶语是伤人,但半点伤不到她这种人,而且,她还能反过来伤别人。和她比嘴皮子?你是平路不走钻刺窝――自讨苦吃。
“我这种货色确实是不足为奇,但但凡有眼的都看得出来,我这货色还是比宋弯弯你长得俊些的。”
在宋弯弯怒目之下,她一字一顿地挖苦说:“主要是你生得太磕碜了,以至于衬得我都美若天仙了。看久你,再看我,可不得如吴小姐一般看呆了吗。”
沈云西故意抬起脸环转了一圈,食指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诸位,你们说呢?是不是?”
诸位……诸位不说,诸位只拿帕子遮笑,眼风直往两人脸上飘,别说,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起先只觉得沈夫人是生得美,这一比较,还真是又美了不少!
至于宋弯弯,不丑,但就你的资本怎么敢称呼别人“这种货色”的!
宋弯弯被看得大为光火,被笑得两眼发红。
她本意并不是要贬低沈云西的容貌,“这种货色”分明是指她品行不佳,结果被沈云西一带话,轻巧地就偏到了肤浅的容色对比上来!
哪有这样的!
明晃晃地被人打短,宋弯弯羞愤不已,呜了声一捂脸趴在了桌子上。
“够了!丁点的事也能叫你们笑出花来!”见宋弯弯都快被哭出来了,福昌长公主虽嫌弃她没用,却也不好由着小姑子受委屈,将琵琶咚地往案上一搁,发话止住了其他人的笑语,不耐烦地冷声道:“叫人上菜来吧,用完宴便一起去园子里赏花消食。”
“那才是今天的主戏!”说到这句话,福昌长公主明显意有所指。
宋弯弯听罢,一抹眼泪,恨恨地看向沈云西,叫你得意,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长公主府的乐姬重新奏响了舞乐。穿湖蓝宫裙的侍女们手持托盘鱼贯而入,公主府的所有人是宫里分派出来,礼仪也是宫里调教的,走过来裙摆飘扬的弧度都不差分毫,有种井然规整的美态。
往沈元西长案来的宫人,将汤盅放下,又起身至她的左手边帮忙温烫果酒。
沈云西正搅弄汤盅里的料头,突感到别在腰间的帕子滑溜走了。
对方的动作轻且迅疾,层层叠叠的冬装更提供了大便利,若换成在的其他人,怕是半点查觉不到。但沈云西在末世六年,对任何声音,任何响动都杯弓蛇影,一不小心都是要命的!
沈云西心下了然却没动。
待那宫人走远了,她才往裙摆上看,她的帕子正悬悬吊在椅子边儿上。
沈云西拾起帕子,一入手,就屈起了指尖。
她的帕子被换了。
除了材质不同外,这帕子还给她附送了一段长公主和宋修文两口子的画面。
正是仙临居后,宋修文向长公主告她状的情景。
那日宋修文拐着腿才回到公主府,长公主就使秋雁把他请了过去。
秋雁和宋修文有首尾,秋雁一提,宋修文心里就有数了。只见他一脸郁愤地进了内寝,不待长公主发作,先发制人,大骂晦气,说自己如何如何倒霉,说沈云西如何如何与他拉扯,生生把沈云西描绘成了发疯的狐狸精,把自己塑造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长公主起先不信,“沈氏心慕太子,全京皆知,怎会主动勾扯你!”
宋修文道:“她从前是中意太子,可如今不是无望了?早劳燕分飞。那卫三又是个空壳的纸皮子,她不得另找攀附?我只是没想到她会找上我来,我拒绝了,她竟还恼羞成怒动起手来。”
他把脖子上和腿上的伤亮给她看,又叹道:“她从前就喜欢我的诗文,常来问询交谈,原以为是个好的,倒不想一肚子的心思呢!还好当时太子出现了,才免了后头的纠纷。”
漏洞百出的一面之词,但长公主恋爱脑降智,被宋修文委屈巴巴地一诉苦,她还偏就信了。
在长公主看来,她的驸马风流倜傥,诗才无双,但洁身自守,又单纯善良,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是天神,外头不安分的莺莺燕燕惯爱觊觎!
当下拍案而起,好个沈氏,敢惦记她的人不说,还敢伤她驸马,真是该死!
之后便找来心腹,定下了今日的计划。
..
沈云西将帕子绕了绕,照旧别在腰间,确定桌上的饭食没有加什么脏东西,她专心地用起饭食。
福昌长公主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对大宫女夏荷道:“都准备好了吗?”
夏荷:“殿下放心,秋雁一直守着,咱们过去就能开戏了。”
用完饭,众人如安排的那般往花园去,一处赏花,不必太过谨守规矩,大家三三两两的,一处说说走走,连倨傲的长公主也入了人群里。
卫芩和吕施她们汇合去了,大夫人和原二夫人张望半天,看向从人堆里出来的沈云西,说道:“三弟妹方才去哪儿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找你半天呢。”
沈云西拍了拍肩上落下的梅花,“随便转了转。”
二夫人转转眼珠子,把她往后拉了拉,“那好歹把竹珍几个丫头带上,长公主今天有鬼,我打听了一转,好似要收拾你呢,你怎么和她的宝贝驸马扯上事儿!”
沈云西直摇头。
二夫人愕溃骸鞍ミ希我们那位长公主殿下当她驸马是惊天大宝贝呢,成日喜欢找事,飞过驸马面前的母蚊子都得挨上一巴掌!今儿怕是不好办了,我就说是鸿门宴来的!”
大夫人也出主意:“三弟妹,你不如先悄悄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