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到请帖的谢国公府,老太太看着下人拿上来的这帖子,更是嗤之以鼻。
第99章 十年来,老太太最多寒个脸,下头儿孙就立即怕了,结果如今短短一日,就两次拍桌了。
听到谢国公府中的少爷居然收到了临城陆家递过来的宴会请帖, 老太太先还不信,直到管家把被丢弃的帖子找来呈上。
老太太瞟了一眼,果然是商家出来的举子, 到底有两个钱,用得是上等的大红销金板纸,可身份这个东西,是银子买不来的, 这样的帖子,一年不知道收到多少,他们谢家的主子连碰都懒得碰,不过扫一眼,就给下头管事的弃在一旁了。
这会儿三房里的几位夫人都在正堂陪老太太坐着,说着年下各府宴请的闲话。
三房陈嬷嬷跟着三夫人理事儿, 常在老太太跟前露脸, 在这正堂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此时就把陆园宴会当笑话一样说了,末了道:“老太太也见过这位陆公子, 模样倒是好的, 只这长得再好, 也不至于就敢赶这波热闹,在这个时候办宴吧?老奴琢磨着, 也不知这是哪里的底气。”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 轻蔑之意不言而喻:这样没根底的人家,在这皇城贵地,除了攀着他们谢家那点子让人难为情的情面, 还能有哪来的底气!推荐信都收了, 大儒也见了, 这是还想着蹭他们谢府的光呢!
不然她可也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北方小地方的商贾之子,哪来的胆子办这场宴,怎么就有脸往他们这样门第递帖子。
老太太切齿道:“指不定不是胆子大,而是这脸皮呀――”老太太摇头:“这小地方长起来的人到底是不行,连点起码的规矩都没有,跳腾得惹人烦。”
这说的是谁,可就端看各人理解了。
擅长讨巧的二房夫人这会儿默默拿帕子擦着嘴角,不敢搭话,大房夫人轻轻咳了一声,接过旁边丫头递过来的茶盏,好似没听清老太太后头的话,自然也没法接话。
三夫人接了句:“总会有知道轻重的时候。”好比这陆园宴,那片地方倒是好,可再好的地方,宴开了,没人来,那时候才叫打脸。再好比――,三夫人也喝了口茶,这些张牙舞爪处处冒头的人,当年也不是没有,如今在哪儿呢。
老太太冲下面的人笑道:“先头人回了,说是这位陆公子去拜访过张大儒的,二老爷还说虽是地方来的,倒也懂事。”领了他们谢府的人情,就该两清,“如今看来,倒是二老爷看走了眼。”不知礼数的人,到时候就别怪他们谢府不给脸了。
二夫人忙道:“我们老爷多少年了,也没亲自跟商贾人家出来的打交道,看走了眼,也是有的。到底是这些不知足的人,可恨。”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想着该如何体面地跟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撇清干系,堂里这会儿静着,就有人匆匆来回:
“咱们二小姐,使人给陆园宴送了贺礼!”
老太太一听,气当即就涌上来,痰堵着喉咙,咳咳半天咳了出来,一拍桌子,就要让人拿人过来!
可这一番折腾,到底让她气得发昏的脑子清醒过来了:
如今这个孙女,已不是她能随便呵斥的。
老太太只得压住气,慢慢道:“没规矩的,凭再有身份,还是没规矩,白白给人看笑话!”
堂堂国公府小姐,有封号的公主,给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举宴送贺礼,传出去像什么话。
真到不得已的时候,纵然谢念音背后撑腰的人不少,也别怪她老人家出手不客气!她动不了这个孙女,也有的是法子把她跟国公府切割开来,总不能带累臻臻的名声,他们臻臻可是要嫁入皇家做皇子妃的。
可――,为难的是,如今谢念音贵为公主,有这么个孙女在,谢府嫁孙女,也更好看呢。一时间,老太太再次感觉到堵心,自打这人回来,这种多少年都没有了的心塞感觉,就时不时再现。
这边老太太还由着丫头给自己拍着背揉着心口,旁边几个儿媳,端茶的端茶,捧痰盂的捧痰盂,她气还没顺过来,又有人来回:张大儒送了两部新刊的书给陆园宴作贺,还说希望这陆园能成为学子们交流的好地方。
谢老太太挥开旁边丫头,咬牙笑:“看看,果然是一窝子人精,到底给他们攀上去了!”要不是靠他们谢府引荐,张大儒知道这姓陆的是谁!
下头来回话的管事往上头瞅了瞅,为难回道:“听人说,张大儒与陆公子的业师是好友,故而特别照顾。”管家把头埋了埋,这层关系可比他们国公府一封引荐信管用。
“听说?听谁说!外头那些说法,没见识的平头百姓信,你们也信!那小小北地――”老太太已想不起那小城的名字,问下头的儿媳妇:“他们来的那地方叫什么来着?”
“老太太,说是临城。”二儿媳妇赶紧凑上去告知。
“那样一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先生,还跟张大儒是好友!”这样的话,她可听得多了,有些人呐到皇城根下溜一圈,回头就敢说自己皇宫里有人,恨不能认识里头一个办事的太监,就能吹成里头的娘娘都说得上话,老太太呸了一口。
“这.....这位陆公子的业师,是司徒先生呢。”管家不得不回,回头要是老太太跟人笑话错了人,可是要唯他们是问的。
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三夫人攥着帕子,声线都细了,问了句:“编《北地志》的司徒先生?”
连同老太太几人都看向三夫人。
她声音才正常了些,向老太太解释道:“三爷几次差人给这位司徒先生递帖子,甚至亲自上门,结果递帖子这人门下就回在闭门修书,亲自上门门人又说自家先生去访友了。”
总之就是拒了。
说到这里三夫人脸微微泛红,“既是陆举人的恩师,只怕咱们二小姐根本就有法子能见到这位先生,可她明知老爷为此作难,愣是一声没吭。”
老太太又拍了桌子:“这个――”生生把后头“孽畜”两个字咽了回去,堵得老太太心口又疼,白揉了。
十年来,老太太最多寒个脸,下头儿孙就立即怕了,结果如今短短一日,就两次拍桌了。
立在另外两位夫人身后的大夫人,这时候都不得打心眼里不佩服这个侄女了。
老夫人这通火还没按下去,一个更令她们震惊的消息就到了。
三夫人连规矩都忽略了,一向温雅的声音一下子尖了:“谁?说清楚!”
回话的人趴在地上再次道:“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派人给陆园宴送去了开宴贺礼。”
这下子,三夫人眉头皱成一团都不奇怪了,就是老太太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惊问:“韩指挥使大人?”
这位韩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掌着整个锦衣卫,金陵想巴结的人从来不少。可别看这位韩家二爷,一双含情笑眼,却最是脾气古怪,说翻脸就翻脸,说不理人就谁都敢不理会,这是让首府高大人都得咬着牙根笑着作揖的人。
他们谢府根本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韩大人,韩谢两家人情上的来往一直是有的,结果到了这位韩二爷这里,直接连面子情都不给了。谢府老太太的寿宴,金陵高门就是人不到,也得送份礼。就是殷家,闹成这个样子,殷家老夫人恨不得抡起斧子劈了谢府的门,可这样日子,再恶心也得忍着,使下人送上份礼,最多通过礼恶心人。
可这位指挥使大人做了韩家的主,这样日子,愣是连个屁都没有。
谢家还不得不几次三番示好,想弄明白哪里得罪了这位阎罗,结果这人压根理都不理!
如今――,
“怎会!”谢老太太不明白!
很快能回明白的人就来了,后头这个打探清楚回话的人,从嗖嗖冷风中一进热烘烘的正堂,本就跑得急,此时更是脑门子都冒了汗,跪地磕头回了话。
好一会儿,正堂众人俱都是一脸震惊相。
“指挥使大人说是要支持――,支持他家大外甥。这会儿外头陆园宴的帖子已经贵重起来,有那些得了帖子却给丢了的,正花重金求帖呢.....”回话的人悄悄抹了把脑门子,如今外头可说的都是陆家这位公子和明日的陆园宴。
“这――”二夫人张了嘴,下头的话却没说,一双眼睛看向老太太和管家的三夫人,这大好的能跟指挥使大人叙上关系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呀!
“说起来,咱们跟指挥使大人的外甥,可是甚有渊源呀。”二夫人到底试探着说出了这句。
大夫人用帕子捂着嘴怕咳,三夫人绷着脸不语。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僵着脸喝茶,没说话。
老太太没呵斥,这就是――有意思了。
二夫人瞅了眼三夫人,转着心思。
大年下的,往年这时候正是娘们们热闹的时候,今日却气氛沉闷至极。
满堂大气都没有,只有茶盖碰到茶盏的声音。让人暗道,也没翻黄历,今儿难道不是好日子。
结果,今儿果然不是好日子,沉闷至极的茶都没安生喝几口,外头又匆匆来了人。
听这来人的脚步声――,老太太右眼皮就是一跳,把茶杯递到丫头手里的时候差点失了手,“大过年的,都仔细着呀。”
老太太呵斥丫头,这才转身看向堂下。
半天才问出:“这是又有什么事!”还能再有什么事儿不成!
就听来人同样擦着汗小心翼翼回话:“是,是二小姐从临城带来的东西,到了。”
听到就是这么个小事,三夫人攥着的手才松开了:到了就到了吧,早听说他们还有东西在后头。
能有什么好东西,商贾人家没见过世面,几个臭钱就恨不得到处卖弄。别是连曾睡过的架子床都当好东西运过来了吧,听说下头人家能有张拔步床是当宝,上百两银子的东西,放在外头倒是不能不要的。
哪知道来人又小心翼翼回了句:
“二小姐东西,多了些。”
好像生怕自己没回清楚,擦着汗补了句:
“多了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3 12:02:56~2023-07-04 21:4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市高级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身价涨了
“二小姐东西, 多了些。”
多,能有多些?早先,就听谢念音为了大院子, 拿东西多说事,今儿倒是让她们开开眼呀。
暖烘烘的堂屋中无人说话,有人不屑。
回话下人咽了口唾沫,道:“这第一口箱子进了府, 后头箱子,还有没从码头船上卸下来的呢,中间一抬接着一抬,陆陆续续的,听人说就没断。”
这会儿外头街上人山人海,都嚷着看二小姐的嫁妆呢, 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 只怕以后十年二十年里头,也不会见到这样多的了。
堂中一下子好几人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
老太太咬牙发话:“走,看看去。”这别是连住过的房子墙皮砖头都扒下来, 运过来充脸面了吧。
三夫人更是站不住了, 要看个究竟。她就不信了, 这人都丢过一回,回头居然还处处压她女儿一头!
一行人簇拥着老太太出了正堂, 一路往前, 就听前头人声热闹,显然是下头婆子丫头都围去观看了。
离着清晖院老远,就能看到抬箱子的人嘿呦嘿呦, 外头的男人不好进内院, 只见一口口上好的檀木大箱子堆满了二门处, 里头婆子小厮正一口口往清晖院里抬。
二门处孙嬷嬷还吩咐着:“跟码头人说,天冷都先在码头那边喝口热汤,慢慢来。”来得太快,真把谢府二门堵了,也不好。
老太太还好,好歹见多识广,什么阵仗都经过,尚能稳得住,可后头二夫人已是瞠目结舌,就是一向从容的三夫人,一向稳重寡言的大夫人,这时候脸色也都变了。
这边老太太使了个眼色,那边就有婆子匆忙上前,一下子撞上其中一个抬箱子的婆子,随着哎呦声,就见其中一口木箱倾倒。
只听四周一片吸气声。
就见翻倒的箱内东西露出,这一箱装的竟都是珍珠玉器,最上头就是珍珠帘子。
露出的这挂帘子是用大小相同极其圆润的珠子穿成,单这一挂帘子,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帘子,谢汝臻的嫁妆里也有一挂,可这会儿,只谢念音这里,单这一口箱子中,就两挂。
三夫人的指尖都木了!
谢老太太老眼锐利,一眼扫过去,就把内中物什看个分明,上头几件玉器一过眼,就是老太太也不由得开了口:“这个――这位陆公子,到底是何方人?”
旁边二夫人眼睛还看着箱子,听到老太太的话,还以为老太太又忘了,忙道:“临城人,媳妇记得真真的,临城富商陆家长子,表字崇礼,人老太太见过的。”
二夫人迟疑了下,后头那句没敢说,她娘家正寄住着一个远方表侄女,正当年,如果做成了亲,岂不两好。
二夫人正盘算着,老太太哦了一声开口了:“可曾娶亲?”
二夫人一怔,当即答道:“尚未呢,老爷说了这位公子虽出身商贾,但立志先立业再成家。”
“哦。”老太太面无表情关心了句:“春闱一过,就是立不了业,也该成家了,免得父母悬心不是。”
“可是呢!”二夫人点头,出身差了些,但这家业是真真富足,又是韩大人的亲戚。也听人说过,北边有豪富,可见不是假的,这不就给他们见到个真的了。这样出身,侯府贵女当然是想都别想,可她娘家远房亲戚,倒真是当配的。
三夫人和大夫人也都听说了老太太的意思,俱都一震,没说话。
就听老太太眯眼看着,闲话一样:“那孩子,人品模样倒是极好的。”
“年后不是好些姑娘们要来,到时候捡合适的,倒是可以促成良缘,难得――这陆家子,跟咱们谢府,有缘,咱们帮衬帮衬,也是该的。”
二夫人攥帕子的手一紧,这是老太太想让她娘家那些远房表孙侄女们上啊。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又看向了始终没说话的三夫人和大夫人,暗道不好,这两人也都是有不远不近的表侄女的呀。
这个年谢府里几位主子过得心里乱糟糟,各种盘算。倒是清音院,过得格外热闹,赏赐很厚,看红了其他各处下人的眼。年才过,下头就有人到处打点,自己是进不了清音院了,可自己家里还有好使唤的孩子,能送进清音院当差也好呀。听说,清音院的主子,对这些年龄小的姑娘小子们,尤其好。
一年忙到头,音音纵着自己院子里的人借着过年快活,红包给足,新衣服吃食都赏下去,不管是老的小的,都有。多数时间里,音音就坐在火盆旁,托着腮看他们进进出出快活的脸。
她虽也跟着放烟火吃饺子,只心里到底觉得这个年过得没什么意思。
这是从六岁那年起,她第一次没跟哥哥一起过年。要不是至少还有机会见到小舅舅同外祖母,音音简直连谢家团圆宴都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