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音伸出手揪住雾气，雾气发出凄厉惨叫，受到神力净化后消失。
然而吐出怨灵后，男子依然痛苦地躺在地上，难以呼吸地张大嘴巴，皮肤表面布满青筋。
永远按压男子的胃部：“他吃了很多不该吃的东西，得想办法吐出来。”
风音走到男子脚边，俯身抓住他脚踝：“把他倒过来看看。”
“我来。”六合揽下这个体力活，抓起男子双脚把他倒提起来。神将的身高惊人，因此在普通人类眼中，这个男子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倒吊在空中。
即使这样也没有吐。
六合把他放下去：“青龙，你来帮忙。”
青龙现身：“打下去会死。”
六合解释：“你可以祝福他。”
青龙看上去凶煞，但属性上却很吉利。“我知道了。”青龙呼出一口气，“把他提起来。”
“这样。”六合换了个姿势，双手抄住男子腋下，再以正常姿势把他从地面举起来。
青龙迈开双脚压低身体重心，右手凝聚神力焕发白色光芒，随即用力将手掌拍在男子胸口：“呵！”
这一点都不像在祝福，但遭受如此猛烈的撞击后，男子做出最后的垂死挣扎，苍白的面孔恢复出窒息的血色，终于如愿以偿地俯头吐了起来。
他吃了树皮，吃了杂草，还吃了一大堆可以让他咽下去的小石头。
等他吐完以后，六合轻轻把他放回地面。男子深深喘上一口气，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弥留表情。
风音上前抚摸他心脏，发觉他的心跳已经极其微弱，立刻用力扇他一个巴掌：“振作一点！”
男子的心脏最终停止跳动，脸上的血色重新消失，双眼目光开始涣散。
永远将右手贴在左手手背上，迷茫地询问刹那：“心肺复苏是这样吗？”
刹那眯起眼睛：“忘了，不要乱来，你会把他骨头压碎。”
永远蹲下去帮忙：“不管怎样按了再说。”
青龙突然呵斥：“不准死！”
来自神明的这句祝福非常有效，男子随即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喂！”被吓了一跳的永远向后跌倒。
男子心跳复苏，痛苦地大口喘气获取氧气。青龙侧过头，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随即再次隐身消失。
周围人类已经对三名女子充满崇拜，全部跪下来深情呼喊：“神女大人——”
永远爬起来，转而把人类的祝福送给青龙，对青龙所站的方位点头：“青龙大人辛苦了。”
刹那呼唤永远：“走吧。”
永远说：“给他们多留一点食物再走吧。”
刹那点头，随即去询问风音：“可以吗？”
风音同意：“可以去山上找点野兽。”
平安时代的贵族崇尚素食忌讳荤腥，肉被视为不洁的存在，因此只有底层的人类才会不顾脸面去吃肉，山林里的野兽自由繁衍数量庞大。
她们打死了两只野猪，六合把它们拖去人类聚集的地方，让人类把这个当做接下来几天的口粮。随后她们再抓了野鸡和野兔，升起火堆烤点肉吃。
天黑以后，她们继续朝着人类指示的陨石方向走去。
夜晚的恐山变得越来越冷。
她们遇到了一个能与人类沟通的妖怪，从它那里得知流星坠落的方向还要在更加东边。
妖怪再提醒说：“但到那里去很危险。笔直过去的话，你们要穿越生柳一族的领地，生柳一族目前正在祭祀他们的主神，你们身上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被他们抢走的。”
永远点头回应：“好的知道了，谢谢。”
到达亥时，他们还没有走出这片山林，夜间阴风越来越强，她们就准备在山间的废弃草庵中睡一觉，等到天亮后继续出发。
在背风的位置坐下后，六合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把这张巨大的灵布披在风音身上。
风音脱下灵布交还给他：“不用，我不冷。”
于是六合把灵布披回身上，再掀起一半卷住风音，把她和自己包裹在一起。
风音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马上不知所措地俯下头，谨慎地往他身上靠过去，默默享受对方温度带来的亲近：“……谢谢。”
六合沉默地看着她，轻轻搂住她腰身，让她可以离自己更近一点。
他这么做是因为风音穿得很少，手臂和小腿都裸露在短装外面，人类的血统会让她明显感觉到昼夜温差的变化。
而两位妖怪公主本来就穿着一整套和服，并不需要额外再添一件衣服。
但过了片刻，一张蓝布忽然出现，从天而降盖在永远和刹那的头上。
“……”永远把蓝布摘下来，发现这应该是青龙身上的布料。永远与刹那对视一眼，忽然惊恐地仰头呼唤：“青龙大人！”
青龙背对她们现身，烦躁地询问：“怎么了？”
永远呈上蓝布：“麻烦你穿回去！”
——拜托了你身上就这么一块布啊！除了腰身铠甲下方还有两条紫色挂帘就什么都没了！现在□□上身背对两个少女这成何体统！
青龙冷淡回应；“我不冷。”
永远解释：“这不是你冷不冷的问题！”
就算他披着这条布，也是两位半妖都想匀一件外套出来送给他御寒的地步。
“……”青龙转身看她。他难得展现一次好意，却遭到如此猛烈的拒绝，这让他的蓝色眼睛瞬间充满凌冽的杀气。
原本他什么都不会做，但看见六合关照风音，才想到自己应做的职责。
晴明让他照顾这两位公主，那他就一定会尽力，如果公主在野外受凉感冒了，恐怕晴明又要假装痛心地责怪他。
永远被强烈的神气所震慑，愣了一下后，她把自己的音量降下来，轻声和青龙讲道理：“——是你让我觉得，你很冷。”
青龙的瞳孔收缩，再次凶狠地反驳：“我不冷。”
永远站起来：“但你还是穿回去吧，我们也不冷，谢谢你的关心。”
“不用。”青龙转身离开草庵。
“青龙大人！”永远抱着布料要追出去的时候，刹那拽出了布料另一头，阻止了永远的行动。
“没必要了。”刹那轻声说，“现在样子，反而会起矛盾。”
“我也觉得会吵起来。”永远叹气，重新坐到刹那身边，“我现在非常理解昌浩大人的复杂心情。”
想要收服青龙，必须得练就金刚不坏的受虐体质，还要努力从巨大的压力下，挖掘青龙流露出来的一丝真心。
青龙目前的反应，就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晴明怄气还是和昌浩怄气。
也有可能纯粹觉得只会添麻烦的两位客人很闹心而已。
地上的小火堆逐渐熄灭，刹那又往里面添了一些小树枝。
在微弱的跳跃火光中，永远轻声询问六合：“六合大人，我们这一路——有没有做出让青龙大人不喜欢的举动？如果有的话，我们接下来会注意的。”
六合沉稳地回应：“你们没有问题。”
“感觉他有点不开心……”
“他一直这样。”
风音靠在六合身上，轻声补充说：“我觉得，青龙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以前我伤害过晴明，他非常仇视我，这让我感觉很害怕，没办法出现在他视线内——现在，他好像可以接受我了。虽然他不会和我说话，但这样已经很好了。”
六合说：“青龙最关心晴明，所有对晴明有威胁的存在，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所以就算他生性暴躁，经常和同袍们起冲突，但同袍们并不讨厌他——因为他的忠诚让同袍们感到无比尊敬。
风音再说：“他始终不承认昌浩，其实应该是，他不愿意接受晴明就这样老去。”
永远抱着布料呢喃：“这样啊……”
六合说：“不用害怕他。”
“倒不是害怕……”永远望向漏风的门外，“只是希望能好好沟通一下……”
刹那说：“不沟通也没关系，他应该知道你的意思。”
“但感觉这个关系怪怪的……”永远打开手里这块蓝布，“真的要盖吗？”
刹那点头：“盖着吧，不要辜负青龙大人的好意。”
“嗯。”这块布很长，永远躺下去把它当做毯子横盖在两人的身上，遮住她们的腹部与大腿。
蓝布用非常结实的材料制作，上面蕴含有厚重的神力，确实可以为她们的肚子隔绝外界凉气。
永远告知：“六合大人，风音大人，那我们就睡了。”
风音回应：“晚安。”
灰烬上的火焰熄灭。
第28章 挖掘
永远与刹那在温暖的神力包裹下快速入睡，风音随后也靠在六合怀里睡过去。六合作为神明，对睡眠的依赖性不强，他注视着风音的面孔，随后闭上眼睛休息。
第二天天亮，等她们醒来时，风音与六合也已经醒了。
永远笑着问候他们：“早上好。”
风音温柔地点头回应。
永远把蓝布折叠起来，轻声询问：“青龙大人，你在吗？”
青龙在比较远的树林中过夜，但“青龙”这个名字是言灵，即使距离遥远也能听到，于是过了一会儿后，一道微风拂过，青龙在永远身边现形。
永远把蓝布交给他：“我们用好了，谢谢。”
“嗯。”青龙单手接过蓝布，展开后披回身上。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昨晚的态度非常莫名其妙，此时可能抱有想要改变的心理，背对永远显得非常沉默。
永远再轻声夸笑道：“真的很温暖，我们睡得很好，今晚可以再借给我们用。”
“啊。”青龙消失。
准备就绪后，她们穿越了昨天妖怪所说的生柳一族领地。
生柳一族是妖怪，他们的形体像猿猴，比人类大一圈，头上长有弯曲的长角，身上长着灰黑色的皮毛，时不时在树林之中快速穿梭。
他们看起来很忙，甚至有两个不同族群在打群架，场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于是在她们路过的时候，生柳一族完全没有理睬她们，让她们顺利地通过了这片肥沃的土地。
再经过沿路小妖怪的指点，她们终于接近了流星坠落的区域。
“我闻到了。”刹那忽然说，“是妖灵蝶的气味。”
“是吗？”永远闭上眼睛仰起头，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十分稀薄，于是蹲下去将双手撑在地上，俯头将鼻尖靠近地面，“啊对，是真的。”
刹那责备说：“……永远。”
“没有办法了。”永远蹲在地上，“就让我来做出这个牺牲吧。”
刹那叹气：“……幸好父亲不在。”
永远闭上眼睛，“嘭”的一声响后，白烟弥漫，她随之变成一只半人高的大狗。
风音感到很惊讶：“永远小姐……”
刹那解释：“不要在意，我们犬妖就是这样子的。”
“这样就好找多了……你们跟我过来吧。”大狗把鼻子贴在地上，一点点循着气味往前走。两刻时间后，永远的鼻子抵在一个大坑边缘：“这就是陨石坑。”
但没有虫蛹。永远用前爪扒拉小坑，刨出一堆土后也没找到虫蛹。
刹那说：“有人类的气味，人类来过这里。”
六合扫视地面，从旁边捡起一块黑色的石头，把它交到风音手中。风音端详这块长满小洞却异常沉重的石头，再把它交给刹那：“陨石……是这个吗？”
刹那把它放在鼻翼下：“是这个。”
上面有妖灵蝶的气味，还有人类的气味。看来人类已经早来一步，把陨石挖出来并且拿走了虫蛹。
永远抬起头：“但我觉得附近还是有虫蛹存在——那边有人类，过去问问吧。”
他们再穿越了一片小树林。永远从灌木丛后探出头，看见远处的空地上，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女子正在地上翻找小石头。
永远小声吩咐后面的人：“虫蛹就在她那里，你们等我一下。”
然后这条白色大狗扑出灌木丛，疯癫地朝女子冲过去，精准地叼住了女子腰间的小袋子，向后一扯就把袋子摘了下来。
女子后知后觉地回头，见到一条白狗叼着自己袋子，以为自己遇到了野狼，张嘴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
永远摇晃尾巴，等着她自己逃走。
然而女子没有走。
女子叫完，突然十分带劲地站起来，抄起腰间的矛刀砸向永远，面目惊恐又愤怒地呵斥：“还给我——滚出去——去死吧——”
“……”永远马上转头跑了。
女子竟然不怕死地追杀过去：“还给我——”
永远跳入灌木丛，其余人也跟着永远往外跑。甩掉女人之后，他们在一块空地上停下来。
永远松开嘴，用前爪勾起袋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虫蛹：“就是这个。”
刹那抽出背后的因缘斩破刀，一下子就把虫蛹劈成两半，连带下面的岩石也裂开一条缝隙：“好了。”
永远蹲在地上，眯眼看着两半虫蛹：“为什么像个真的虫蛹……被切开后不应该直接自爆消失吗？”
刹那点头：“就像还会复活一样。”
永远仰头看她：“那就切得碎一点吧？”
“……”刹那做了一下心理建设，随即把虫蛹切成四段——虫蛹很坚硬，必须用力切才能切下去。
永远还是不放心：“我想剁碎比较好。”
“……”刹那不想剁肉，将姻缘斩破刀立在地上，随即撩起右手衣袖，指尖甩出毒液洒在地上。
虫蛹下方的岩石融化了，但虫蛹竟安然无恙。
“竟然能抵抗毒液……”永远抬起前爪，“那就试试这个吧——散魂铁爪！”
大狗一爪子拍下去，把虫蛹拍个稀巴烂。
“这就没问题了。”永远把右爪的粘液蹭到旁边石头上。
这时候，女人拨开灌木赶了过来：“给我——还给我——”
刹那转身回应：“已经拍烂了。”
女子就连烂的也要，继续扑上来抢夺：“给我——”
风音从后面勒住女子：“不可以，这里有毒。”
女子失去理智地挣扎咆哮：“给我——你们要下地狱——”
风音继续劝说：“夫人冷静一点，这只是虫蛹而已。”
“我想她知道一点什么。”永远忽然化为人形，扑上去掐住女子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她举了起来。
“啊啊——”感到窒息的女子露出惊恐表情。
风音担忧地阻止：“永远小姐，不能这样。”
“你们不能伤害人类，但我可以。”永远转身把女子甩到一棵树上，随即双目变得赤红，脸上出现妖怪才有的诡异条纹，以强大的气场恐吓她，“给我听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