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洒下,他逆着光,对着寝室楼,双手揣兜,百无聊赖的样子。深灰色衬衫和西裤将身形衬得清瘦修长,脊背挺得笔直,面上是傲慢又玩味的神情,打量着周围一切,直到沈令仪出现,那双深邃眸子看向她,阴鸷狠戾的目光变得柔和,慵懒而散漫。
他冲她笑了一下。
沈令仪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来找她。
他只是对她笑一下,而不是开口跟她打招呼,沈令仪不想自作多情,便也只对他笑一下,加快脚步离开。
“吃了么?”
身后传来低沉而磁性的声音。
沈令仪发现,周光彦这人讲话语气也是慵懒的,莫名透着股自信和傲慢。
她不太喜欢。
“没呢。”沈令仪定住脚步,回头看他。
周光彦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那一起吧。”
沈令仪有些无语,拒绝得很直白:“周先生,我还小,不想谈恋爱。”
她以为周光彦会生气,没想到这人乐了,噗嗤笑道:“你觉得我想跟你谈恋爱?”
那不然呢?昨晚要给我那么多钱,今天一早就来楼下堵我,意图还不够明显?沈令仪想。
她瞪着周光彦,心里有股火,冷下脸来:“你要是不想跟我谈恋爱,就别来骚扰我。你的钱我没收,所以我也没义务陪你浪费时间。”
周光彦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漏洞:“那我要是想跟你谈恋爱呢?”
沈令仪认输了。她发现自己压根不是周光彦的对手。无论是跟他谈恋爱,亦或是与他为敌,最后都是输得一败涂地,被他按在地上摩擦的结局。
她单纯直白,又涉世未深,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可怜巴巴看着他,小声求道:“周先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就别打我主意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周光彦比刚才更乐了,笑得很欢:“不说这些,先吃饭。”
沈令仪站着不动,小鹿般清澈的眸子含着怒意瞪他:“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呀!”
周光彦仍是笑:“我又不是非要跟你怎么着,只不过一时兴起,想跟你吃个饭而已。”
这话沈令仪是信的,他们这种富家子弟,一时兴起的事儿太多,兴头上来了,哪管别人死活。
沈令仪也看出来了,她要是不跟周光彦吃这顿饭,这人肯定还得缠着她。
“行,我答应你,改天一起吃饭,今天不行,我得赶早课,上完课还得去我姐姐家。”
沈令仪没撒谎,头两天就定好了,今天要去姐姐那儿。
周光彦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见她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周先生,我只是个穷学生,请不起你,到时候咱俩AA啊。”
她一脸认真,说得十分诚恳。
周光彦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是沈令仪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后来在一起那几年,两个人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别人都说,周光彦不爱笑,可沈令仪发现,只要他跟她在一块儿,他还挺爱笑的,前一秒还在吵,下一秒就能被她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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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彦去到宋临家,没在那儿找着沈令仪,倒是被宋临和沈小楼狠狠一通骂。
他和宋临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瓷,可论起亲疏,宋临是沈令仪姐夫,宋临自然要站在沈令仪那边。
周光彦自知对不起沈令仪,挨了骂不还口,心里琢磨,听他们这些话,估计还不知道沈令仪怀孕和手术的事。
他思忖一番,决定不把这事说出来。
沈令仪要是愿意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会知道,她要是不提,他也不先开这个口。
她脸皮薄,这种事让别人知道,肯定觉得丢尽颜面。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沈令仪找到。
周光彦朋友多,电视台也认识人,联系了台里那位朋友,人说沈令仪今天请了病假,周末本来该加班,带她的老师见她生病,便给取消了,换别人来顶班。
周光彦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抽烟。
沈令仪就是有这种本事,轻而易举让他气得要死。
他气她隐瞒怀孕,气她躲起来,可也心疼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一想到她自己跑去做手术,拖着虚弱的身体藏起来,周光彦心脏就扯着疼。
他不停地拨着沈令仪号码,机械的声音不停提醒他对方已关机。
她是故意关机,不想被他找到,还是手机没电了?在外面手机没电了,怎么付钱?她带现金了吗?这么晚了,她是在酒店,还是哪个朋友家里……
周光彦联系过沈令仪那些朋友,都说不清楚沈令仪在哪,他不知道这些人的话是真是假。
情绪极端焦灼烦躁时,周光彦准备报警,转念又觉得,以沈令仪的性格,她就是躲,也躲不了几天。
她对别人温柔,偏偏对他脾气暴,火要是上来,哪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翻脸比翻书还快,尽说些狠话折辱他。
她为他打了孩子,心里一定又绝望又愤怒,恨不得杀了他才好。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口气,她是一定要出的。
周光彦料到沈令仪会回来,但没料到回来得那么快。
凌晨一点,他回到大学城那套房子,在卧室里,看见了正抱着自己哭的沈令仪。
沈令仪哭了很久,沉浸于悲痛世界,没有察觉有人推门而进,直到周光彦出现在跟前。
她仰起头,一双鹿眼泪光盈盈,眨也不眨地望向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
她很想叫一声周光彦的名字,可喉咙像是被紧紧堵住,唇瓣微涨,什么也说不出。
委屈,迷茫,恐惧……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被负面情绪裹挟,终于在这一天,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得一塌糊涂。
周光彦以为她哭,是因为手术,因为创伤,因为孩子没了。
她一定恨毒了他,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真的不能娶她。
她在他心里,很重要,但又没有重要到非她不娶。
金钱,权力,地位――才是他周光彦的人生追求。能让他拼尽全力赌上一切追寻的,只有这三样。女人,只不过是在拥有这三样之后的战利品。
周光彦抱住沈令仪,被她狠狠推开。
他以为她做了手术,不敢让她挣扎,便不再强硬去抱,默默坐在旁边,看着她哭。
“周光彦,我们分手吧。”凌晨三点,沈令仪开口说道。
她哭够了,眼睛肿成核桃,一出声,嗓子哑得不像话。
周光彦没接这话,拧眉,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怀孕这事儿。”
沈令仪汗毛竖起,后背渗出冷汗:“你怎么――”
周光彦明白她想问什么:“我姐是一院妇产科医生,看见你去手术了。”
沈令仪:“她认识我?”
“看过我屏保,”周光彦把手机递过去,“有次咱俩吃饭,她也看见了。她跟我夸你漂亮,对你印象很深。”
沈令仪沉默。
漂亮有什么用?对于没钱没背景,又不够聪明洒脱的女人来说,漂亮甚至是一种灾难。有时候她想,要是自己长得丑些,就不会被周光彦捕获了。
周光彦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握住她的手。
“人流很伤身体,这阵儿先别去上班,在家好好休息。”他轻轻抚着她软嫩的手背,声音柔和。
沈令仪思绪凌乱,麻木地由他握着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他和他姐姐,都误会了。
“明天一早我搬出去。”沈令仪说。
周光彦不懂她到底在犟什么:“这房子本来就是买给你的,过户也早办完了,房产证写的你名字,怎么就非得搬出去?”
“因为我恶心。我看见你就恶心,看见跟你有关的东西就恶心,想起你做过的事就恶心。周光彦,你让我恶心,明白吗?我再也不想跟你有半点关系,不想回想起跟你在一起的任何回忆,明白了吗?”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完这段话。
没有哭,眼里甚至都没有泪光闪烁,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发火。
但周光彦没有。他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笑了出来。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就是个烂人。
他点点头,抬眼直视沈令仪:“房子你卖了吧,钱留着自己花,我再给你――”
“不用,我不要你的钱。”
“拿着吧,钱比人靠谱。”
周光彦愿意给她很多钱,也希望她收下,这些年处着虽然不怎么愉快,但好歹也是他真心喜欢过的女孩,不能娶她,还害她打掉孩子,他心里,怎么都是内疚的。
沈令仪不打算要他的钱,口头上也没再拒绝。她犟,周光彦也犟,两个人这么犟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已经没有心力再跟他有任何纠缠,只想尽快脱离这段晦暗不明的关系。
“好好睡一觉,明天搬家的事交给别人,你别累着。”周光彦摸摸她的头,起身往外走,被沈令仪叫住。
“周光彦。”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
“倪嘉那个孩子,是被你硬生生踹掉的吗?”沈令仪脸色很白。
这事单单只是说出来,她都心惊肉跳。
周光彦摇头:“不是。”
他很少跟人解释这件事,坊间流传的那个版本并不是真相。
以前沈令仪问起,他解释过一次,后来沈令仪没再提过这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提起来。
“我跟倪嘉说好,两个人都是玩玩,她哄我开心,我给她钱,关系就这么简单。但是她贪心,把套子扎破,怀孕要挟我娶她,这可能吗?她看清了不可能,就跟我鱼死网破,往地上一躺,说我踹她肚子,被人送去医院,自个儿偷摸跑了,隔天又去把孩子打掉。”
这事儿发生后,周光彦从没对外辟过谣。
沈令仪一直都不信周光彦这番解释,毕竟踹掉孩子这种事,很符合周光彦狠戾的性子。
周光彦知道她不信。他看着她眼睛,目光坦荡:“我报过警,就是想告她造谣,取证时查了医院监控记录,所以才这么有底气告诉你这些。”
沈令仪不明白:“那为什么不告?”
周光彦:“没必要。大家都信我是这种人,懒得解释,正好让那些想耍手段怀孕的女人掂量掂量,我周光彦是不是个软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可能让沈令仪误会,忙解释:“我说的是她们,你别多想。”
沈令仪沉默片刻,抬起头看他:“周光彦,你不喜欢孩子,对吗?”
这人回答得很干脆:“不喜欢。”
沈令仪不再言语。
周光彦最后看了她一眼,走出卧室,轻轻把门带上。
他不喜欢小孩,现在更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所以即便沈令仪没有打掉,他也不会允许她生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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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永远藏在他记忆最深处。
周光彦这次放手放得很干脆,第二天一早就去上班,正忙着,助理敲开办公室门,告诉他搬家公司打来电话,说沈小姐在家留了字条,说不需要帮她搬家,她只带走她需要的。
那会儿周光彦正在签字,手力没收住,最后一划滑出老长一条,盯着突兀的长条沉默几秒,让助理重新打印这一页。
助理领了命,走之前问道:“沈小姐那边,还需要我再联系――”
“不需要,随便她。”周光彦头都没抬。
女人要是太作了,留在身边也会心累。
下班之前,周光彦接到母亲电话,问他加不加班,有没有应酬。
“不加,没应酬,怎么了?”其实他知道,这是要叫他回去吃饭。
平常他太忙,又单独住在别处,跟家里人聚得少,母亲一听他今天有空,语气欢畅起来。
“晚饭回家吃,予希去南方出差,费心给我和你爸带了礼物,我留她在家吃晚饭,你下班赶紧过来。”
“嗯。”
周光彦正要挂电话,又听见母亲说:“哎等等,别着急挂,我嘱咐你两句。”
他揉揉太阳穴,沉默中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你回来之前,记得买束花,或者其他小礼物,予希是个喜欢浪漫仪式感的姑娘,她对你倒是没什么要求,就算有要求嘴上也不会说,人家没让你浪漫,你总不能真跟块儿木头似的,什么也不表示。”
周光彦没答应也没决绝,只是问:“还有别的嘱咐吗?”
周母了解自己儿子,他这样说,就代表已经答应了。
“没别的嘱咐。你成天不着家,今天借予希的光,我和你爸才能见你一面,你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周母极高兴。
这几年,他在外头跟小姑娘谈恋爱的事,周母早有耳闻。
起初周母没把那小姑娘当回事,以为儿子不过图一时新鲜。自打周光彦成年,她就交代过,恋爱随便谈,结婚得听家里的。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聪明人,会权衡利弊。
后来儿子跟那小姑娘处得久了,一直没分手,她开始有些怕了,怕儿子拎不清,不知道孰轻孰重,为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女人跟家里抗衡。
好在儿子到了年纪,还是老老实实听从家里安排,跟程家那位千金算是定了下来。
婚前怎么玩都可以,该结婚时就收心,他们这个圈子,谁家都是这规矩。
周光彦回家途中随便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最普通的红玫瑰。
他姐姐是医生,跟父母同住,但每天都很忙,今晚没法赶回来吃晚饭,家里只有父母和程予希。
周母见周光彦早早回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周父平日不苟言笑惯了,见着儿子,仍是一副严肃模样,生硬地点一下头,算是回应儿子这声不冷不热的“爸”。
程予希因为买订婚热搜,头天才被周光彦打电话骂过,今天看见他,像是压根没这回事,笑得温婉柔和,还主动跟他寒暄了两句。
“光彦,你什么眼光啊,这玫瑰花也太简单了,咱们予希配得上更美的花。”周母言外之意――这花送得不用心。
不等周光彦开口,程予希抢先说道:“这花很好看的。玫瑰的花语是‘爱情’,光彦有心了,谢谢光彦。”
她笑盈盈看过去,只得周光彦不咸不淡的一瞥眼。
准儿媳这么善解人意,周母心里宽慰,面上冲周光彦冷脸:“得亏人家予希替你着想,要是摊上个作天作地的,又该跟你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