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泪,像火珠,灼得时光心疼。
小时候是无奈离开,现在却不同。
何苦费尽心思找什么归属感,找什么治愈良药。
这里远离喧嚣远离繁杂,青山绿水人心善良,不就是最好的伊甸园吗?
“我暂时不走了,”收回思绪,时光说,“准备开个网店。”
时间顿时两眼放光,鼓掌道:“好想法,不仅能赚钱,还能陪老人,一举两得。而且,以您的能力,一定会很成功!”
时光笑了笑,“别乱夸,我佛系开店,成不成功,生意好与坏,随便吧,不亏本就成。”
“佛系就佛系,你开心最重要。”时光又说。
“马屁精。”她人一眼。
时间吐吐舌头,问:“那你准备给网店取个什么名字?”
时光沉思片刻,说:“满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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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间,时光的网店开起来了。
工作室就在老宅的阁楼上,向山向水,人间宝地。
这房前两年翻新的时候,她出了部分钱。后来,外婆说把小阁楼分给她,她没要。
老宅牵扯到四代人,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可以不算进去,但还有舅舅和舅妈,时辰和时间。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时光跳出来分房子,都是非常不合数的。
因为这件事,外婆还骂了她一顿,问是不是长翅膀要飞,不做时家人了。
当然不是,她只是觉得……自己飘在中间,实在没什么立场。
后来,有次舅舅又特地打电话跟她说:
“月月,舅舅无能,教出时辰那样一个不成器的逆子,往后,家中不论大事小事都指盼不上他。你妈妈……她有她自己的家庭。最后就只剩时间跟你了,但最主要还得靠你。老宅这房子,你跟时间,一人一半。”
家产虽不多,但他们仍没忘记她。所以说,这世上有不爱她的人,也有视她如珍宝的人。
四月间,时光迎来自己的第一单生意,虽是以前她服务过的老顾客,但起码有进账。
五月间,她第一次从林寒口中听见有关叶慎独的消息。
那天林寒在微信上问她生意怎么样,要不要帮她宣传。
她说付不起代言费。
他说:“你傻不傻,跟了他一年,居然什么都没为自己争取到,笨不笨!”
圈子就这么大点,她跟叶慎独的事,在她离开后没多久林寒就知道了。
算了吧,时光心说,若一心求富,单单当初收到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就够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但当她决定结束时,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就没想过要带走。
“不过,你知道吗,他后来取消订婚了。”林寒说。
是吗?那又怎么样呢?时光暗嘲,那他岂不是要大出血。
“牛逼的是,他竟然脱离了家族集团,带人出来单干!好一招釜底抽薪。”
时光默默听着,没说话。
“他新公司的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知道。
“TIME”
time,时光,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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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慎独在南非的草原上被一头雄狮足足追了五公里,并且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越野车全速前进,他茸藕笫泳道锴钭凡簧岬男凼ǎ一霎间,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曾跟他说,她在南非的草原被雄狮追过,差点死在这里。穿西北无人区的时候,车在半路抛锚,整整五天都没有车辆路过,缺水,命悬一线。在撒哈拉大沙漠,黄沙埋到了她的脖颈,有幸被一支旅游队所救,捡回来一条命。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也要追求这丁点的肆意。
现在,他明白了。
她不是纯纯为了追求刺激,而是这里住着一支原始部落,但由于条件恶劣,各方面都很落后。
她来这里,是来发放物资的。
没谁知道,那个女人曾在繁华都市的家庭里遍体鳞伤,却始终怀揣着旁人不得而知的善意。
开车抵达目的地,叶慎独将车上带的物资全部分发给部落里的人,由于赶时间,他当晚便离开了。
几天后,他回到公司大楼,加班处理自己外出这段时间堆积成山的工作。
夜深人静,电话的响声在空旷的总裁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叶慎独目不斜视,注视着电脑屏幕上的界面,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来电人是韩韫屿。
“韫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回北京了?”接起电话,他道。
对方一句:“兄弟,对不住了,我要先结婚了。”
叶慎独“啧”地一声,背往后靠:“恭喜你兄弟,终于修成正果。”
“同喜同喜。”
“………”
“请柬跟地址都发你手机上了,婚礼在我老婆家这边举办,你必须来啊。”
“屿哥,跟谁聊天呢?”
电话里出现一道甜甜的女声。
“关系很好的小学同学,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去年玩儿脱了的那个。”
叶慎独:“………”
后面这句话,韩韫屿说得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叶慎独转了转手里的笔,皮笑肉不笑:“兄弟,我没记错的话,你老婆好像也是你苦等五年才得到的。悠着点,要是再玩儿脱了灰头土脸跑回北京来,我可没功夫再陪你宿醉。”
电话那头:“…………”
挂断电话,叶慎独打开微信,点进对话款,又将请柬图片放大,视线定在了那串地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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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外婆的生日是夏至过后的第三天,今年,家里人决定给她办一场盛大的九十二岁寿宴。
寿宴头一天,时间从学校请假回来了,时光开车载上她,两人去城里置办食材。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却碰上雷阵雨,路上四处涨山水,有的地方还出现了滑坡。
暴雨如注,时光没敢开快,尽管如此,车轱辘还是原地打滑,“咔嚓”一声,彻底熄火。
“怎么了?”时间猛地一惊。
时光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等雨小一点我下去看看,应该没事。”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不多时雨便停了。
时光下车,弯腰一看,顿时一阵无语。
越野车的四个轮胎都陷在了淤泥里。
时间看了眼,说: “荩你去开车,我从后面推。”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只能这样。
于是她上车,打火,挂挡。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一二三,再起……”
时间口号喊得无比敞亮,车轱辘溅了她浑身的泥,然而车子却始终纹丝不动。
无奈时光只得熄火,下车打量了翻周围。
“你熟悉这一带吗?”她问。
时间四处看看,说:“这边汉族居多,我没来过几回,不过倒是知道哪里有人家户。”
“我看着车,你去请几个人来帮下忙。”时光人一眼,“李幻就是这个村的吧?”
“………小荩戳人痛处哈你。”
看着她扭扭捏捏跑出去的背影,时光笑了笑,想起前年她还是问题少女时,忽悠人家李幻为她保驾护航去色达找江泊淮那档子事。
时间走后没多久,上坡段突然涌出一波洪水,正顺着公路往这下面流。
水量虽不足以构成威胁,但足以将人的鞋子和裤子弄湿弄脏。
时光咬咬牙,爬到靠山体的一边,然后跳到了自己的车顶上。
雨过天晴,车顶很快被晒干,她索性盘腿坐在上面。
空坐许久,时间还没来,她无聊地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到半截烟,也不讲究,掏出打火机点上,迎着风,吸了两口。
恰在此时,天边惊现彩虹;恰在此时,蝉鸣声响起;也恰在此时,后面有车,正朝这边驶来。
来车的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光听转弯的声音,时光就能判断,好技术。
她将烟从嘴里拿开,忽出口雾,眯眼看去。
对方也发现了前面有故障车,减速慢行。
车再近一些,时光看清,东风越野,可车牌号是……京字打头。
她慕然顿住,缓缓抬眸,往上看。
青翠苍山,蝉鸣四起,天边彩虹还没褪去。
透过车窗,她对上的是一双同样震惊,却又极具观赏性的眼。
作者有话说:
屿哥跟夏夏来客串啦!!!
ps:韩韫屿,上一本完结文《迟夏写长信》里的男主,女主是尤夏。
第62章 可以吗………
如果不是他特意来堵她, 天南地北,能在这里相遇,简直不可置信。
他竟然开东风越野, 不是飞机大炮,也不是动辄上千万的豪车,而是,东风越野, 小几十万就能买的车。
以前,叶家二公子可是出门都有直升机随时待命的,眼下这张车的价格,可能还没他叶慎独那时候的一根皮带贵。
时光挑挑眉,用脚尖踩灭烟,坐着没动, 看着车里的人打开车门, 大长腿着地,然后走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结婚,穿得板正, 黑色西服白色衬衫, 还带了领结。
她迎着风, 居高临下看他,眸中波澜不惊。
他也在注视她, 眼窝深邃, 瞳孔漆黑。
叶慎独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路上就能遇见。
看见是她的一霎,他的脊背不由地崩得笔直, 内心百转千回,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又把头发烫回初遇时的法式卷模样, 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张扬,还要肆意。
四目相对,明明张口就能说的话,叶慎独沉默好久才恢复如常,言道:“我来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有多久没说话了?快一年吧。
时光沉默。
“朋友老婆家是你们这边的,离此处不远。”他继续解释。
她望着他,仍旧不语。
叶慎独不厌其烦,问:“车子出问题吗?我给你看看。”
回应他的,是一双风轻云淡的眼,和周围的蝉鸣声。
女人始终没有开口。
“时光,”叶慎独稍稍偏头,仰视着她,轻声说,“你的车挡着我的道了。”
时光这才看一眼边上,确实,乡间小路只够一辆车过,她的车不挪,他便过不去。
静默须臾,她借力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准备跳下去。
叶慎独见状,瞳孔一缩,伸出双手。
看动作是想接住她。
时光纫谎郏没理会,先跳到车前盖上,然后再纵步去到地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甚是潇洒。
拍着手上的灰,她说:“那还真是抱歉,我这车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您原路返回吧。”
男人收回搁置在半空中的手,视线停在她身上,笑了笑:“可能反不了,这是必经之路。”
时光不看他,往前走几步,站在半山腰上看时间有没有找到人来帮忙。
见路上依旧没有人影,她扭头冷静道:“那怎么办,我从后面推,你来前面开?”
叶慎独抬眼,倪她片刻,自顾自去到车屁股后,没管上面的泥尘,双手按上去,言简意赅道:“你去开车。”
看到他已经染上泥土的白衬衫,时光默不作声钻进车里,重新打火。
男人的力气果然要大得多,嗡鸣声响,四个轮胎都动了起来。只不过……还没等全部出去,又砸回原坑。
如此接二连三好几回,每次都只差一点,只差一口气,总是在最后关头又重重地砸回去。
不得已,时光选择放弃,她熄掉火,在后视镜里看着已经满身是泥的叶慎独,像在泥水里滚过似的,连头发丝儿上都粘得有。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狼狈,但她并没有慰问的打算。
“你故意的吧?”时光直言。
他没说话,目不转睛盯着后视镜,同她对视,缓缓道:“没有,真推不动。”
应该是真推不动,毕竟这是越野车,不是小电动。
倒是匪夷所思,他以前那么爱干净,不论是出行还是居家,总是体面得一丝不苟。而现在满身的泥,自己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以前的话,诚恳中总是带着些许刻意。而他现在的话,像是去掉了刻意。具体是什么,无法形容。
不想探究,她收回视线,随便放了首歌听着。
劲爆的摇滚声阻断了两人的交流。叶慎独没再说话,走到路边找到块青石板坐着,眺望远山,不知在想什么,静得如同不存在。
气氛微妙,各自不语。
好一阵,时间领着五六个村民走来,“咦”地一声:“荩怎么又多了辆车,这是谁的…”
话没说完,她看见是叶慎独,瞳孔一震,当既失语。
时光没解释,从储物格里拿了几包烟下车,分别散给前来帮忙的人。
“麻烦各位。”她礼貌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虽然不是一个村,但都是老乡,说这些见外。”
几人说着便开始推车,
时光再次上车,这次人多力量大,几个人轻轻松松就将其抬起来了。
叶慎独也在其中,西服跟白衬衫彻底脏得不成样子,
她将车开到一旁,从后视镜里目视一切,却没有再下去的打算。
路已让开,他走他的,她走她的。
后视镜中,有个老乡撕开烟,抽了支递给叶慎独,说:“兄弟,整一支。”
男人婉拒道:“谢谢,我不抽了。”
“可以啊,戒了?”老乡吊着烟,说。
叶慎独点点头,“嗯,戒了。”
“好毅力,我也想戒,就是戒不掉。兄弟,你怎么戒的?”
男人猝然掀眸看来,时光被撞上,微怔,不动深色移开。
“想戒,就戒了。”
他淡沉的声音夹杂着蝉鸣,响在山谷里,轻轻柔柔。
时光听着,眼睫微闪,没有回头去看。
帮忙的人很快离去,时间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偷摸摸攘搜奂菔蛔,小心翼翼问:“走,还是不走?”
“为什么不走。”
她平静说罢,脚踩离合,挂挡,“嗡”一声,车子往前窜。
不料,才走出去四五米,车身一抖,猛然顿住。
她重新打火,车子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
“是不是刚才在坑里撞到石头了?”时间问。
怕没有这么邪门。时光解开安全带,下去准备一探究竟,余光里,叶慎独大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