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身影笼罩住她时,宋絮清才恋恋不舍地挪开了下视线,望向身后的人。
裴牧曜右手抬起,越过眼前女子纤薄的肩颈,取过草靶子上最大的那串糖葫芦,递到她眼前。
宋絮清怔怔地接过,倒不是没见过糖葫芦也不是没吃过,但她从未想过把商贩手中的草靶子一整个买下带走。
她眨了眨眼眸,心尖微动,“我吃不完。”
眼前女子清澈澄亮的眼眸灿烂过耀眼的繁星,婉转动人,让人想要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任她挑选把玩。
裴牧曜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买回去慢慢吃。”
闻言,宋絮清抿了抿唇,在他的注视下垂头咬了口糖葫芦。
绵密的糯米纸浸在糖衣外围,糖衣裹着酸涩的酸楂于嘴中迸开,宋絮清平日中最不喜涩意,但现在却只尝到了绵密的甜。
裴牧曜伸手拂过她脸上的发丝,又收回了手垂在身侧,“酸吗?”
宋絮清摇摇头,又低头咬了口:“今天的酸楂很甜。”顿了顿,又道:“这家铺子选的酸楂品种不错,日后我要常来他这儿买。”
裴牧曜失笑,又随手取过一个贯以葡萄的糖葫芦递给她。
宋絮清一手拿着一串,时不时地咬上一小口。
莫说是经过的小孩,就是不少大人和他们迎面而走时,都被她身后那个草靶子吸引了视线。
侯府的马车就在这条街尽头等着,随她出府的丫鬟小厮们也坐在旁边吃茶的地方等她,宋絮清正要开口道别时,裙摆忽而被人扯了扯,她垂下头,只见一个将将过她膝盖的小姑娘仰头望着她,那双眸子水汪汪的。
对上她的视线时,小姑娘悄悄地探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看回她,脆生生地问:“姐姐,糖葫芦卖吗?”
宋絮清半蹲下身和她对视,环视了一圈,“你爹娘呢,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
“……”小姑娘溜圆的眼眸眨了眨,迟缓地回头指着远处,“爹娘在给莺莺买糖饼。”
说着她抿着唇,视线越过宋絮清的头顶,落在草靶子上。
裴牧曜右手穿过小姑娘的腰间,稍稍用了点劲儿将她抱起和糖葫芦平行,视线垂下落在宋絮清身上,低低笑了声:“姐姐,卖吗?”
他嗓音很是温柔,柔到宋絮清都愣了下。
小姑娘不过成□□心大小的手撑着裴牧曜的肩颈,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可以吗?”
裴牧曜宛若看到了那个跌跌撞撞朝他跑来的小宋絮清,心中一软,“这个你得问姐姐,这是她的。”
“不卖,但是可以给你。”宋絮清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示意祈安靠近些许,“你看看喜欢哪个。”
“谢谢哥哥姐姐!”
小姑娘笑得很是灿烂,不过片刻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纠结了些,一时间倒不知道要选哪个,半响才取了个串着海棠果的糖葫芦。
“莺莺!”
“是娘亲!”裴牧曜怀中的姑娘一扭身,笑眯眯地举起糖葫芦,“哥哥姐姐给我的!”
裴牧曜弯下身,将她放下。
莺莺往外跑了几步,又回过身来盈盈福了福身。
她爹娘匆匆忙忙跑来,男子在瞧见裴牧曜时脚步怔了下,视线微微倾斜,看到了站在他身侧的宋家姑娘,以及他们身后被糖葫芦串得满满的草靶子,道:“下官……”
裴牧曜认出眼前的男子,在祀天阁任副职,他不想被人围观,淡淡地截断了他的话,“无需多礼。”
男子忙颔了颔首,目送着他们离去。
等在茶栈的丫鬟们也早就看到了两人的身影,再看到跟在他们身侧移动的草把子时,都不由得瞪着眼眸咂舌。
茗玥怔愣地接过草把子抱在怀中。
宋絮清看着眼眸都快要贴上草把子的丫鬟们,不由得扬唇笑了笑,“多谢王爷的糖葫芦,让我好生夺目地走了一条街。”
明媚耀眼的神情熠熠生辉,裴牧曜望向她的眸中带着些许克制之意,嗓音喑哑:“你是我的妻子,何须言谢。”
他嗓音喃喃入耳,明明不过是个即将成为事实的话,落在宋絮清耳中怎的听出了些许暧昧之意,暧昧得让她稍显怔愣无措。
耳根处的红润逐渐蔓延至双颊,她轻咳了声:“我先走了。”
说着忙上了马车,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坐上缓缓驶离的马车,宋絮清静静地凝着手中的糖葫芦,嘴角何时噙上的笑她都不知,只是定定地看着它。
琅汀轩所在的街道距离侯府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侯府门口,宋絮清下马车时,碰巧撞上领着张嬷嬷准备出府的徐氏。
徐氏一眼就瞧见茗玥手中举着的草把子,上边镶嵌着串串反射着烛火的糖衣,她不明所以地问:“怎么把人家铺子都搬回来了,你们是准备明日上街叫卖吗?”
茗玥和画屏采桃对视了眼,嘴角紧抿着,生怕笑出声来。
宋絮清举着糖葫芦小跑过去,送到徐氏嘴边,“今天的酸楂不酸哦。”
“不酸的酸楂做糖葫芦不好吃。”徐氏往后仰头蹙眉道。
“甜的也很好吃呀。”宋絮清又往前递了递,非要让她尝一口,“试试嘛。”
徐氏是了解自家女儿的,她今日要是不尝一口,是不会让她走的。
只好如了女儿的意,凑上去咬了一小口,咬开的那一瞬间,浓烈的酸意袭来,徐氏本就蹙起的眉梢更加拧紧,掩着嘴问:“这你都能入口?”
宋絮清见她酸得直皱眉,也咬了点,“还好呀。”
徐氏惊讶地看她,不过她也还有事情要去忙,也顾不上女儿的口味是什么时候转变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几日少吃点甜腻的,小心嫁衣不合适。”
宋絮清闻言抿了抿唇,看了眼右手的葡萄糖葫芦,又递到嘴边咬了口。
徐氏:“……”
京中众贵女的婚服多是未及笄前家中就开始准备起来的,不说其他的,仅仅是京中缝制婚服的绣娘们手中的活都可以排到两年后去了,若是不早点准备,临近时连绣娘都找不来。
宋絮清的婚服早在去岁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的,徐氏寻来京中十位绣娘,耗费了大半年的功夫,堪堪完成婚服的缝制工作,前世这件婚服束之高阁近三年才得以见世面,这一世倒是快了点。
临近出阁前夕,徐氏才命张嬷嬷把墨绿色的婚服和头饰团扇等物件取出来送去暖玉阁,徐氏还未踏入暖玉阁院中就听到里间传来的笑声,主仆几人不知是在聊着什么,有声有色的。
晌午时分用完膳后,采桃和画屏两人在收拾着宋絮清的物品,寻出需要带去王府,趁着夜色朦胧提前送去王府。
谁知收拾着收拾着竟然翻出个柜子,打开一看里边装着的都是宋絮清儿时的玩物。
宋絮清寻思着这些东西也不可能送去王府,掏出来个个把玩了圈,徐氏来时,她和采桃正在院中踢着毽球。
看着额间满是碎汗的女儿,徐氏笑着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擦过她的额头,“明日都要嫁人了,今日还在这儿蹦蹦跳跳,也不见你有丝毫紧张。”
宋絮清不解,倒不知有何需要紧张的。
不过徐氏转念一想,这二人也并无感情,又是协议关系,宋絮清并无多大的感触也是正常的。
思量及此,趁着宋絮清弯身净手时翻开婚服,取出压在最底下的小册子捏着手中藏起。
谁知宋絮清恰好净手完转过身,就看到她还未来得及放好的小册子,狐疑地走过去:“这是什么?”
徐氏垂眸睨了眼册子,一时间不知从何解释起。
宋絮清右手搭在册子上,抽了抽没抽动,“不是给我的吗?”
“是准备给你的。”徐氏笑容尴尬,用了点力气将册子收回拢入袖中,“但是你好似用不着,就无需给你了。”
宋絮清本是不解的,但看着娘亲愈发红润的耳垂,倏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就好像被册子烫到手那般,当即收回了手,徐氏耳垂上的红润通过空气的传播,蔓延至她的脸颊处。
她摩挲着适才碰过册子的指尖,脸颊烫得发红,垂着眼眸道:“这样子的东西,娘亲可要收好。”
要是哪日不小心被裴牧曜看到了,误会了她心思,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徐氏轻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了,她睨着女儿盈盈羞涩的神情,叹声道:“怎的就要嫁人了呢。”
“我会经常回来的。”宋絮清闻言,仰起头道:“都在京中,又算不上多远。”
“那可不行。”徐氏指节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王府后院虽然没人,也不需要你操心过多,但毕竟还是王府,外边无数人盯着,我和你爹商量了下,你日后还是少回来些,不要日日往家中赶。”
“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不说是你,只怕也会连累到王爷。”
“你和王爷说是合作关系,这段婚事不长久,但是你既然进了王府,且还是王爷出面帮的你,你进了王府后,也要学会帮他打理府上的些许事情,这些娘亲以前都不曾跟你说过,日后你要打点起来。”
徐氏声音沉沉,落在宋絮清心中也不是什么滋味。
“不过好在王爷不是个拘束之人,我的清儿在王府也不会太拘着。”徐氏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掌心揉着宋絮清的头顶,“若是进了些深门大院,日日拘着你,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还不乐意呢。”
宋絮清挽着娘亲的手,侧头搭在她的肩上,听她窸窸窣窣地讲述着幼时的事情,再告诉自己该如何去操持府中的事宜。
前世她是嫁入的东宫,整个婚期都无需侯府插手,或者说侯府根本就不能够插手,只能是听从宫中的安排,大婚前几日宋絮清更是被接到了宫中,别说是贴己话,就是叮嘱都说不上几句。
不似这一世,是在侯府出嫁。
天色堪堪暗下,宣武侯府满院都亮起来,张灯结彩的甚是耀眼,侯府上下也开始为翌日的大婚做准备,还有不少的亲戚好友今日就已经到了侯府拜喜,偌大的侯府四处都是欢悦的氛围。
待嫁的宋絮清静坐在卧阁中,听着家中女眷们的闲谈,不过也没听上几句就被喊去休息,说是翌日早早的就要醒来做准备。
然而睡了还没有一个时辰,她就被喊醒,任由大家摆弄。
祀天阁看中的吉时在清晨时分,天将将亮的时候,就是上门迎亲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大婚
(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现下几近寅时时分, 宣武侯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若清晨朝阳初升时,憧憧人影随烛火摇曳于单薄明亮的窗棂纸上。
身着淡青色里衣的宋絮清半眯着眼眸, 任由宫中遣派来的妆娘在脸上涂抹着, 本还带着倦意的她在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中逐渐清醒,混着些许迷离之意的眼眸望着妆镜中的人影。
茗玥端着长木案走来, 案上摆着两小碟果仁, 望着镜中唇红齿白明媚生辉的姑娘,看迷了眼,半响才道:“姑娘, 稍稍用点吃食,用膳还要等到礼成后呢。”
宋絮清睨见精致小巧的粉辉琉璃碟中装着的板栗子,上边撒着被碾得细细碎碎的糖霜, 她捏起一颗装入嘴中, 淡淡的板栗清香夹杂着绵密的甜味没入口中。
她嘴角翘起一道靓丽的弧度, “你们也去用点东西,怕是和我一样要等到傍晚时分呢。”
吉时是朝阳初升时刻, 行大婚之礼后裴牧曜需前往南涧寺朝拜礼佛,再入宫祭拜先祖,方才完成吉礼回府休息, 最后在宫中嬷嬷的操持之下,迎入洞房共用膳食才算是真正的礼成。
这一连串的流程下来,清晨到深夜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望着盈盈莞尔一笑的姑娘,那双水汪汪澄澈见底的眼眸注视着她, 茗玥看花眼愣了好一会儿。
宋絮清抬起手指, 打了个响指, “想什么呢, 都看愣了神。”
“姑娘今日可真漂亮。”茗玥听她一问,下意识地回答。
正在为宋絮清勾勒着唇瓣的妆娘微微抬眸,嫣然一笑:“新娘子哪有不漂亮的。”
“是我家姑娘本就生的漂亮,稍稍绘上妆粉更动人了。”茗玥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妆娘很是赞许的颔首。
宋絮清咬着板栗子微微鼓起的双颊,因二人的打趣不经意间染上了绯红的颜色,被夸赞漂亮哪有人是不欣喜的,她嘴角噙着些许笑意,默默地咬着板栗子。
用了些吃食后,新婚妆容也完成得差不多,墨绿色婚服随着烛火飘荡,层层叠叠的内衬紧紧得勾勒着宋絮清的身形,换好婚服的她在张嬷嬷的牵引下,走出了暖玉阁。
徐氏盛装打扮在暖玉阁外院等着她,瞥见女儿靓丽的面孔,面上的笑意愈发得浓烈。
伫立在她前头的是双眸稍显激动的宋老夫人,自京郊赶回的老夫人望着慢步而来的孙女,眸前闪过幼时娇俏可人的身影,眼眸中多了些许动容。
宋老夫人牵过宋絮清的手端握在手心中,小幅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领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宋家宗祠而去。
磨蹭打理了大半个凌晨,宋絮清都没有要嫁人的紧迫感,直到踏入宗祠望着内堂中不知何时点燃的灯火,宗祠桌案上摆放着新鲜的瓜果等吃食,她跪在侧听着父亲的祭拜词,外头的朝阳不知何时已升起。
宋祎瞥见雕窗之外的朝阳,挺直的背脊再次弯下,头叩着冰凉的地面,随即起身走向桌案侧,端起细嘴云纹酒壶往酒盏中斟入清酒。
宋絮清在徐氏的搀扶下起身走向宗祠外,把她的手递给了等候在侧的花意姑姑,颔了颔首。
花意姑姑弯了弯膝,接过宋絮清的手抬起,柔声叮嘱道:“姑娘,莫要回头。”
宋絮清微微一怔,抿着唇瓣随着花意姑姑往侯府正门走去,即将踏出正厅院门时,等候多时的画屏递上了挡脸用的团扇。
她接过团扇遮挡着面容,一步一步地走出侯府大院,迎亲的人已经在外候着。
裴牧曜一身红衣打扮,高坐于马骑上,身姿挺拔,就算是身着夺目耀眼的红衣,身姿也宛若冬日雪松般,在侯府外观望不前的百姓们也悄咪咪地讨论着,生怕稍稍大声了点儿,就会打破此时的宁静。
不过实在是太静了,除了时不时响彻云霄的唢呐锣鼓声,无声无息,隔得前头远远的百姓们才敢悄悄讨论些许。
望着这一幕,终于有人忍不住道;“瑞王是不满意这门婚事吗?怎么也不见他笑一笑。”
“听说这是瑞王殿下亲自求来的婚事,怎么可能不满意呢。”他的好友道。
“自古以来女子高嫁,男子本是可以不用亲自来迎亲的,尤其还是瑞王殿下,若不是他心甘情愿,怎么可能会亲自来,他都亲自来了,又怎会不满意这桩婚事。”
“你们是没有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京中撞见王爷和宋家姑娘,好生甜蜜呢。”
“说起这个,我家夫人听说后,非要我也去把长安街云糕铺子中的云糕全都买来,不若就是不心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