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听到衣帽间里隐隐出来窸窣声响,下一刻,就看见男人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衬衫,利落挺拔,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层层的衣物,衬衫,领口,袖扣,有条不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一个领结,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分明。
她忍不住偷偷看着他,心口忍不住砰砰跳起来,看一会儿,又闭上眼装睡。
饶念本以为他没发现自己醒了,直到霍聿深把袖扣系好,才转身走到床边。
“外面的雪停了吗?”
她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嗓音也绵软得不成调。
霍聿深忍不住俯身,去亲她的唇角。
“停了。”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涌过来,昨晚意乱情迷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味道。
饶念推了推他的胸膛,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的行李...”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长指自然地扣进她指间的缝隙。
“已经让机场的人送来了,在更衣室里。”
霍聿深垂下眼看着她,“身上还疼不疼。”
昨晚不堪入目的画面涌进脑海里,饶念耳尖通红,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地答:“不疼....”
他低笑了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尖,嗓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戏谑。
“那昨天还一直喊疼?”
饶念扣紧了被单,脸颊顿时烧着似的烫,觉得有必要快速越过这个话题。
她轻咳一声,看着他像是要出门的打算,转移话题问:“你今天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话落,他眸色微滞住,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暗色,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一场商务会谈而已,很快就会结束。”
她没有察觉到霍聿深神色中的异样,饶念也没想过让霍聿深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整天都能陪着她,所以也没有多失望。
等霍聿深走了之后,她就拿了台电脑登陆工作邮箱,她这次突然过来算是旷工,只能用这些时间来线上回复那些主动来联系她想参与拍卖征品的邮件。
这样征集的方式有些像大海捞针,虽然找到真正好的拍品的概率很小,但饶念也不想错失掉任何机会。
她滑动着鼠标一封封查看,直到视线落在其中一封邮件的标题上,眼前顿时一亮。
是一件清乾隆斗彩官窑抱月瓶,饶念记得是前几年佳士得某一季春拍的图录封面拍品,那时的成交价是近一亿港币。
她有些兴奋起来,连忙按照邮件上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去邮件,询问是否可以进一步见面看拍品详聊价格。
对面回复邮件的速度很快,饶念也第一时间打字回。
「抱歉,我现在人在伦敦,可能要等我几天后回去才能亲自去检查拍品。」
「正巧,我现在也在伦敦出差。下午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
不多时,对方便发来一个地址,饶念在手机上搜了搜位置,是市中心的一家画廊,离酒店的位置不算远。
她来了精神,回复邮件应下,简单收拾了下便准备出门。
然而饶念一出套房的门,就看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保镖,还有一位女助理等候在一旁。
见饶念出来,女助理连忙迎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饶小姐,您是想出门吗?”
“对。”
女助理又主动介绍,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是Sandy,霍先生让我陪着您,您想去哪里,我让司机安排。”
不知怎的,饶念从她的神色里观察到一丝紧张。
还有门外的保镖数量。
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但饶念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任何情绪。
她垂下眼笑了笑:“好,那麻烦你们送我吧。”
Sandy让饶念在房间里稍候,约莫过了十分钟,才来通知饶念可以走了。
饶念上车后不久,包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起来。
是全霏打来的电话。
她连忙接起电话,对面那头,全霏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念念,你之前问我的事,我让朋友查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饶念瞬间清醒了不少:“你说。”
自从上一次霍聿深跟她说了那件事,饶念的心里就像是扎下了一根刺。
她知道,霍聿深很难走出年少时的阴影,她想帮他,虽然她不能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想将真正犯了错的人绳之以法,也想让他彻底走出那片大雨。
“据说当年霍家确实发生过一起失火案,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媒体报道过,但好像是霍先生的父亲,老霍董亲自让人压下去的。”
“有当年经办过这件案子的老警察说,当年的纵火犯是一个未成年人。老霍董亲口让警局停止侦办程序,就是为了保住那个人。”
“未成年人?”
饶念皱紧细眉,心里隐隐生出一阵预感,想到了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全霏肯定的语气。
“是祁檀,霍董同父异母的那个哥哥。那个时候霍董十岁,祁檀才13岁。”
饶念的心底又狠狠一震,紧接着又听见全霏道:“我又顺便查了一下祁檀的母亲,是很多年前霍董父亲的初恋情人,当时霍董的父亲同意联姻时,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怀孕了。”
“后来这个女人知道霍董父亲结婚的事,患上了产后抑郁,一直靠殴打自己的儿子发泄,被邻居发现之后送进了精神病院,没多久就过世了。”
“祁檀后来就被送进了孤儿院,十五岁的时候才被霍董的父亲发现,接回了霍家。”
全霏也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霍董真的挺可怜的,这么多年的时间,看着杀母仇人逍遥法外,却因为没有证据,父亲袒护,所以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换成是我的身上发生这种事,恐怕每天连觉都睡不着。”
所以,是那时还没有成年的祁檀亲手操控纵火,想要杀了霍聿深母子,最后整栋别墅的人遇难,唯独霍聿深在那场蓄意谋杀里活了下来。
而祁檀则仗着霍父的偏爱,让那么多人葬送了性命,却连一点惩罚也不曾得到,反而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饶念不敢去想,会是心理扭曲到何种程度的人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她忽然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他的执念会这么深。
换做是谁,也不能轻易把刻骨铭心的仇恨忘却,何况因为这件事而去世的人都是他的至亲之人,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因他而起的灾难,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
饶念气得忍不住微微发抖,指尖攥紧了手机发烫的机身,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那阵愤怒和不平。
她不甘心地追问:“就找不到其他的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吗?”
“很难啊,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要么是祁檀亲近的人,有可能知道他当年做过这件事,或者是他亲口认罪...”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停在了某条街道边上,里面的咖啡馆只能走路进去。
饶念挂掉了电话,心不在焉地下了车,脑中回荡的全是刚刚全霏说的话。
Sandy忙从副驾驶上下来,想追上她:“饶小姐,我陪您过去吧...”
“不用了,就在前面,一条巷子而已。”
Sandy见状,想起蒲川上午离开时的叮嘱,害怕饶念心里起疑,也不敢将紧张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
“那好,那我就在对面等您。”
“嗯。”
饶念拿着手机查看着导航,刚刚拐过一条巷子,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力道拉扯,她的手里的包和手机都被一旁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抢走。
事发突然,她的大脑停顿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是遇到了抢劫。
“有小偷!”
下意识喊出这句后,饶念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国外,连忙又用英文大喊求助。
这时,另一条街对面,停靠在一旁的豪车上突然有黑衣保镖下来,朝着小偷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饶念还没彻底回过神时,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声。
“不用担心,我的人已经去追了。很快就会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在异国街头突然听到熟悉的中文,饶念愣了一下,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男人穿了一身得体的浅色西装,虽然打扮得一丝不苟,却并没有霍聿深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矜贵的疏离感,更多了些平易近人。
他还带着一副无框的银边眼镜,微微折射出金属的冷光,镜片半掩住他的眼眸,唇角弧度温柔。
视线交汇后,他又是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问:“中国人?”
饶念回过神,点头:“是。”
“我也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似是在端详她。
他勾唇笑了笑,“女孩子自己一个人,还是不要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发呆比较好。这里虽然看起来很安全,可如果没有防备,很容易就会遇到危险。”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黑衣保镖拿着饶念刚刚被抢的包去而复返,饶念接过他递回来的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证件没丢。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里依然存着戒备。
“谢谢你。”
他笑笑,用指腹扶了扶眼镜,出声反问:“只是口头上的道谢吗?”
话音落下,饶念蹙了蹙眉,心底猜测他是不是来搭讪的,紧接着就听见男人说:“附近就有咖啡店,喝一杯?我请你。”
她保持着礼貌婉拒:“抱歉,有人在等我。”
闻言,男人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颇有些歉疚地开口:“我想你等的人大概率来不了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忙,因为父亲给他安排的相亲还没有结束。”
话音落下,饶念瞳孔一缩,猛然抬眸看向他。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脑中拉响了警报,审视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你是谁?”
注意到女人后退的动作和紧张的神情,祁檀心情甚好,唇边笑意更深。
“抱歉,刚刚忘了自我介绍。”
他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手,镜片后的眼眸微眯,笑起来温和无害。
“初次见面,弟妹。”
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饶念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唇角紧紧抿住,让人分辨不出她的神情。
气氛沉寂片刻,她没有回握他的手,就在祁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究竟想做什么时,下一刻,就见饶念抬起手。
“啪——”
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声脆响在空气中骤然响起,男人的脸被扇到一侧,白皙的脸颊迅速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连他的眼镜也跌落在地上,碎成满地狼藉。
祁檀被打得愣了一下,错愕地看向她,眼底的戾气和阴鸷一时间原形毕露。
饶念用的力气不小,几乎快用上全身的力气,连掌心都在隐隐发麻,却让她觉得解气。
她也不疾不徐地勾起唇,丝毫不在乎他阴戾的目光。
“抱歉,初次见面,打你打晚了。”
作者有话说:
念念(疯狂护夫版)
第31章 像是上了瘾。
伦敦市中心, 一家高级法餐厅内。
莉丝是中英混血,叔叔是英国皇室的王子,身份非比寻常。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相亲, 但对面坐着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像参加一场严谨的商业会谈,不带丝毫感情。
又或者说是因为男惹身上自带着的压迫感太强,以至于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许压抑。
前菜过后,莉丝就已经明显感觉到, 对面坐着的人对她并没有任何兴趣,出现在此也只是为了应付家中。
不过男人的绅士礼节仍是极好,哪怕他不情愿出现在此,却依然挑不出半分失礼或错处。
她忍不住有些失望,因为霍聿深实在是一个从各方面都是顶尖条件的联姻对象,错过实在可惜。
这时,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被某一处吸引过去, 落在他的手腕上。
是一条有些简陋,甚至能称得上廉价的编织手环。
那并不像会出现在他手腕上的物件,与他贵重的身份极不相符。
像是女孩才会送的。
莉丝从小在国外长大, 对男女之间的交往格外直白。
于是她毫不避讳地主动问:“霍先生已经有钟意的对象了, 对吗?”
男人同样坦然回答:“是。”
她用有些蹩脚的中文一语道破:“可她的家世大概并不足以和霍先生匹配。所以您的父亲才不同意, 否则,今天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见面。”
“对。”
他嗓音低醇, “但今天过后, 我不会再顺从他的意思,出席类似的场合。是最后一次。”
莉丝微微一怔,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讶然。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打算为她对抗你的家族吗?”
在她的观念中, 他们这样的人, 生来就已经失去了自由选择爱情的权利, 必须与父母或家族企业的利益为先。
对面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垂下眸,看着腕间那条手环,眉眼不自觉变得柔和。
在从前的三十年时间里,霍聿深其实没有过多考虑过结婚这件事,他被仇恨裹挟着向前,在漫无目的的茫茫黑夜里行走,见不到一丝光亮。
即便是真的需要婚姻这种关系,大概也就会是像现在这样,和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定下婚约,像是参与了另一种形式的生意场上的契约,无关感情,只谈利益。
他是傀儡,是只想着复仇的机器,也不该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情感。
等到他赎完了罪,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段孤寂冰冷的生命。
未来难测,所以他从没有过多思考过以后会如何。
但如果现在,让他去想象以后活下去的日子里,身旁会始终有一个人与他互相取暖。
那么这个人选,除了她,谁都不可能。
霍聿深仅用了半小时结束这场会面,离开餐厅时,外面等待着的侍者将西装外套递上去。
蒲川正在接电话,见到男人出来,连忙迎上去递过手机。
“霍董,是Sandy的电话。”
电话那头,Sandy焦急的声音传过来:“霍董,我们刚刚好像看见了祁檀总的车,就在饶小姐进去的咖啡馆对面。”
“还有就是,刚才有保镖看到,祁檀总好像被饶小姐在大街上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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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后排车上,女秘书Jane担忧地看着祁檀脸上肿起的红痕,没有想到饶念竟然会如此大胆,竟然二话不说就扇了祁檀一巴掌。
“檀总,您的伤要不要先去医院处理一下?这个女人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