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竟是玉竹县的县长,不能真不管大家的死活。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县里,有想法的人多,我说的话也没那么管用。”
叶文正听懂了欧成海的暗示,连忙感谢道:“能活过灾年,大家伙儿一定记您的好。”
欧成海面露愁容,摇了摇头:“不用他们记我的好,我就是白说一句话,有没有用还两说。”
叶文正心想,当然有用,底下三十二个公社联合起来,粮食收完估计都分得差不多了。
盯着粮食的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听说下面的公社分粮,当天就开着大车下乡收粮。
县城粮站站长杨文科的小舅子王耀祖,他可最喜欢办这些事了,叫上几个和他交好的二混子,跳上汽车就往乡下开。
九岁山横亘两省交界,九岁山下的叶渠公社是玉竹县最远的公社,王耀祖第一站就是去叶渠公社。
他打的好主意,从最远的叶渠公社开始,挨个公社收粮,撸得干干净净,一个也跑不了。
下午汽车还没出县城,叶文正就得到消息,几个叶家人差点把自行车踩出火星,也没能跑过汽车。
半路上被王耀祖的汽车超过,几个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办,怎么办,族里没有准备,万一真被王耀祖把粮食抢走了怎么办?
王耀祖的车开进叶渠镇就被民兵队拦住,今天领班值守的是强子。
他们公社没有大路,一般没有大汽车往这边来,强子发现不对劲,把车拦下来之后,吆喝着几个兄弟过来。
汽车车斗里十几个二混子,跟着王耀祖嚣张惯了,根本不听强子喊话,几个人跳下车,把路障抬开,招呼汽车进村。
王耀祖嗤笑:“一群土老帽!”
“哟,王哥,他们大队种了不少桃子,咱们回去的时候摘两筐回去孝敬杨站长。”
“等事情办完,看上那个摘哪个呗。”王耀祖这样的身份,不缺这三瓜俩枣,他看中的是粮食。
他姐夫说的,什么紧缺什么就金贵。
现在粮□□贵,操作的好,他们甚至可以用粮食换功名利禄。
他姐夫说收粮食这事儿不好办,照王耀祖说,这事儿有什么不好办的?
乡下人胆子小,吓一吓就自动把粮食送上来,都不用他费口舌。
王耀祖瘫座椅上,扬起下巴,十分不屑地看了一眼窗外,车子停了。
“停下干什么,往前开。”
“王哥,开不过去,前面的路被拦住了。
王耀祖坐起来:“哟呵,兄弟们,来活儿了。”
车子开到叶家村外面两百米处村道上,村道一边是叶渠,一边是开春新打的水井,叶渠和水井中间摆满了木头,每根木头都有合抱那么粗,一个人肯定抬不动,必须两个人才行。
他们在抬木头的时候,叶家村的人出来了,就站在对面,看着他们抬木头。
呃,二混子们觉得有点没有面子。
“喂,站着干什么,过来把木头搬开!”
王耀祖跟前的首席狗腿子黄三冲叶家人吆喝了声。
没人搭理他们。
“哟,胆子不小,得罪了我们,小心送你们去吃牢饭。”
叶平川平静道:“我怎么得罪你们了?你们又是谁,来我们大队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当然是来收粮食。领导体恤你们往年往粮站送粮食辛苦,今年我们自己下来收。该交多少粮食你们都知道吧,和往年一样。”
黄三奸笑:“既然路被拦了,咱们也不进去了,你们自己把粮食抬出来吧。”
“可是,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受天灾影响,今年不交粮。”
黄三满不在乎地挥手:“规矩改了,咱们玉竹县要去灾区赈灾,能多交粮食就多交。”
叶平川冷笑:“要粮食,拿文件来。平白无故来大队收粮食,凭什么?”
“嘿,这个老头真是听不懂人话。”黄三跑回去:“王哥,咱们教教他?”
王耀祖从车上跳下去,车上的其他人也跟上,一群二流子,倒是走出土匪下山的气势。
“想要文件,回头补给你们,今天先把粮食交上来。”
“不交!”
“呵,阻拦我们完成粮站任务,那可别怪我们不尊老爱幼了。”
王耀祖挥手,后面走出来三个人,手里都拿着枪。
“放两枪听个响!”
王耀祖态度极其嚣张。
“砰砰砰!”
突然三声枪响,震的人头皮发麻。
叶定山扛着枪过来:“够不够响,不够老头子我再放两枪。”
“你是谁?”
强子带着民兵队站在后面,叶定山举着枪单枪匹马向前。
叶定山反手一甩,枪顶住黄三的太阳穴:“我是谁?老子当年出去打仗的时候还没你这个鳖孙。老子拼死拼活,等到老了,想着终于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倒是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流氓敢上门抢粮。”
“别,别!”黄三吓得快尿了:“老爷子别激动。”
“你这样的垃圾,也就会窝里横。”
叶定山不屑,把枪放下来,旁边一个人猛冲过来,把叶定山撞倒,枪飞出去,现场顿时乱起来。
强子带头冲上去,找准了带头的王耀祖就是一顿揍,拳拳到肉,一点没留余地。
叶东他们在对面看热闹,一看打起来了,也要冲过去,被族老拦住,训斥道:“都滚回去!”
“可是他们都打上门来了。”
“打上门来也用不着你们,都滚!”
一群小屁孩儿不敢和大人对着干,就爬到水井边的桃树上,站树上往对面扔石头。
小孩儿来的越来越多,几棵桃树上挂满了孩子。
叶家人占上风,王耀祖带来的人被压着打。
王耀祖被打得脑袋发昏,一个翻滚逃开,见到不远处地上丢着枪,踉跄着跑过去,举起枪就打。
咔嚓几声,枪不响?
“黄三,别跟他们动手,开枪啊!”
强子一脚飞踢:“开你妈的枪。”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二混子反应过来,合伙两个打一个,抢到了枪,对准叶家人,哈哈哈大笑着开枪。
“小心!”强子猛地扑倒叶定山。
砰地一声,枪炸膛了!
“救命,救命!”
“王哥快救我,我胳膊断了!”
王耀祖眼睛肿得睁不开,救个屁!
叶南音骑着老虎走过来,叶家人不是第一次见到大老虎了,倒是不害怕,纷纷让开路。
“乖宝!”
叶南音冲爷爷笑了笑:“别打死了,咱们不沾这因果。”
“放心,爷爷有分寸!”
王耀祖他们刚才居然敢开枪,就冲这个,就算不打死也要被打的半死,叶家人才能消气。
有叶南音在,王耀祖他们手上的家伙事儿,也就比烧火棍好一点。
被控制住的王耀祖气不打一出来,以为是县里民兵队给他们的枪是次品,挣扎着踢了黄三好几脚。
叶家人乐了,这不是狗咬狗么。
不着急,有时间,慢慢打吧。
王耀祖暂时得到自由,按住黄三往死里打,黄三一边反抗一边求饶:“王哥真不怪我,拿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好尼玛!”
王耀祖捡起枪杆子抡圆了揍黄三,枪杆子可是铁的呀,被打一下不得断几根骨头?
黄三惊慌失措爬开,王耀祖太使劲儿,没打到黄三,枪杆子被扔出去。
哐当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不好,朵朵被砸中掉井里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田边的水井本来就是为了灌溉水稻打的,水井很深,井口不大,叶朵朵爸爸就在旁边,着急想跳下去救女儿。
“别冲动,你跳下去,朵朵没被淹死也要被你砸死!”
“那怎么办?”
“哎,你们快看,朵朵浮起来了。”
叶朵朵不会水,今年清明节的时候小姑奶奶说让她别去水边,家里人更不可能让她沾水。
刚才掉水井里,她不停地往下沉,水一个劲儿往肚子里灌,她嗓子疼,胸口疼。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胸口突然发出淡淡金光,温柔地把她带上去,等她脑袋浮出水面,她看到胸口挂着的黄符。
黄符被一块薄纱布包着,透过纱布,叶朵朵能看到黄符在变黑,她吓哭了,大喊救命。
叶南音过来,所有人都让开路。
“美人下去!”
“嘎?”
美人蹲在一边,被叶南音扯着翅膀扔井里。
美人扑棱了几下掉水井里,落在叶朵朵旁边。
叶朵朵也聪明,抱着美人的脖子,爬它身上。
四五岁的小孩儿不轻,她一爬上去,美人就往水里沉,美人只能把自己变大一点。
这样,才能托着身上那个叶家的小屁孩儿不落进水里。
见女儿趴在美人背上,叶朵朵爸爸才松了口气。
叶朵朵妈妈和爷爷奶奶冲过来,手里拿着绳子。
“快点,把孩子拉上来。”
叶朵朵是个讲义气的孩子,她听爸妈的话把绳子系在自己身上,又把绳子系在美人脖子上。
“我们一起上去!”
美人不想,挣扎着不让她系脖子。
这个小孩儿是个白眼狼,它救了她的命,她还想吊死它,没天理啦!主人救鹅啊!
“美人你别动!”
美人把脖子甩成了圆圈,不动我就要被你吊死,不动才怪!
观察着井里情况的叶家人哭笑不得:“朵朵,不要把绳子拴美人脖子上,拴它翅膀上。”
“哦。”
小屁孩儿终于肯放过它的脖子,扒拉它的翅膀,美人这才乖乖配合。
叶朵朵被救起来,虚惊一场。
见孩子没事,刚才所有的担心害怕化作拳头,一拳头一拳头砸向王耀祖。
这个鳖孙,差点弄死她女儿,看她不打死他!
刚才还只是鼻青脸肿,这会儿,王耀祖一条胳膊一条腿都断了。
叶伟大声说:“这几人冒充粮站工作人员抢劫粮食,先把人送到民兵队好好审问,拿到证据再送公安局去。”
从城里回来的叶家人已经到了,他们认识王耀祖。
叶伟听说王耀祖啥也不是,立马就想到了办法。
关押归关押,叶伟还是交代了一句:“别弄死了!”
强子嘿嘿一笑:“你放心,我们手里有轻重。”
强子他们太知道轻重了,选了个好手好脚的人放回去,叫他们回去报告消息。
汽车被扣了,王耀祖被抓了,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晚上王耀祖家里人得到了消息,气愤地冲到女婿家,要杨文科现在就把人带回来。
杨文科此时也焦头烂额,不是他不想把人带回来,是人家没把他放在眼里,根本不放人。
“那怎么办,我们耀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王耀祖他妈妈呜呜地哭起来。
粮站站长可是香饽饽,杨文科从来只有被人捧着的份,这次被打脸,他立马找人打听叶渠公社的消息,顺理成章地就打听到叶文正身上。
杨文科想等明天再想办法,通过叶文正逼叶家放人,还要他们赔礼道歉,送粮食,否则就要他们好看。
此时岳父岳母在家哭闹,杨文科也坐不住了,立马去欧成海家,请他帮忙说和。
欧成海上下打量他一番,叶家人真那么好说话,就不会把王耀祖扣下来,还叫人回来报信。
第10章 给小姑奶奶磕头
“嘎嘎嘎!”
“嘎嘎嘎!”
第二天早上,美人得意地扬起脖子在八卦楼前转悠:都快来看呀,本鹅鹅又有小铃铛啦!
昨天美人救了叶朵朵,叶朵朵爸妈为了感谢美人,专门送了一个小铃铛给美人,还是金的。
美人故意摇晃着脖子,都来看看,本鹅鹅有三个小铃铛了呀!
村里的小孩儿笑嘻嘻地跟在美人屁股后面跑,故意去摸美人的翘臀,美人扭了一下屁股,脏兮兮的毛孩子连它的尾巴都没抓到。
哼!
开启了灵智的小动物,跟小孩儿一样爱闹。美人每回走到大王跟前,都要故意地叫大声些。
缩小的大王趴在地上,还会用前爪爪捂住耳朵,引来村里老人一顿笑。
这会儿,叶朵朵全家都在叶南音家里,送了好些礼物过来,糖、酒、碎花布,真是什么都想齐全了。
“咱们家朵朵能度过这个难关,多亏了小姑奶奶提醒。”
“对对对,咱们家朵朵昨天掉井里了,还是小姑奶奶养的大鹅救上来了的。”
“朵朵,快过来给小姑奶奶磕头。”
“来啦!”
叶朵朵利索地跪下,磕了个头,许静都没来得及拦住。
“嫂子你别那么见外,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子,咱们都是一家人。”许静赶紧把朵朵抱起来。
朵朵冲叶南音傻笑,叶南音嘴角微翘。
这个小丫头,面相彻底变过来了,福寿双全大富大贵的好面相。
“手伸出来我看看。”
“哦。”叶朵朵乖巧地把一双手都伸过去。
叶南音再看她的手相,地纹不再是短而弥散,命线虽然浅,但是清晰多了。
叶朵朵全家眼巴巴地望着叶南音,想问什么,又欲言又止。
“她没事儿了,度过了这个坎儿,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好好读书,她会有个好前程。”
叶朵朵妈妈笑起来:“小姑奶奶说的肯定没错。”
叶朵朵全家没有多留,女儿度过了难关,他们还要赶在中午前上山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上山后,山道上只有他们一家人,叶朵朵奶奶后悔:“朵朵原来的那个黄符不能用了,刚才该问小姑奶奶再要一个。”
昨天叶朵朵被从井里救起来,人没事儿,黄符变黑了。不是沾水变黑,而是黄符上写的字变黑了,黄符沾水后还是干的。
“妈,不用要,小姑奶奶您还不明白?族人如果真有需要黄符的,不用咱们要她自己就给了。”
“哎,说的也是。一会儿去祠堂上香,记得多给祖宗磕两个头,请祖宗多多保佑咱们小姑奶奶健康长大。”
“应该的。”
小姑奶奶年岁还这般小,有小姑奶奶在呀,他们一家子的人,这辈子都能在小姑奶奶照看下老去,心里别提多安稳。
叶朵朵一家走后没多久,叶文正回来了。
昨晚上杨文科连夜去找欧成海,欧成海把他糊弄走,等到今天一早,才叫杨文科自己跟叶文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