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军看着楚宁的模样,她此时没戴面纱,那布满红斑的脸清晰可见,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只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楚将军在桌旁坐下,伸手接过楚宁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楚江脸上的笑容不变:“爹爹何出此言?女儿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将军府给的,谈何委屈?”
“宁儿,他日你便知道,爹,爹……”楚将军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他放下茶杯,道:“你好好休息,你娘不会再为难你,以后你只管在将军府安心住着。”
楚宁看着楚将军离去的背影,清透的眼眸中仿佛蒙了层雾气,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听到他说了一声“委屈你了”,可如今再说,又有什么用呢?再大的委屈,她都已独自吞下,再难的日子,她都已经走了过来。
她不再是那个受尽委屈时渴望父亲垂怜的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个世界的各种磨难。
楚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雾气散尽,只余清明。
晚上,月明星稀,楚宁一个人懒懒地坐在园子里,手中提着一壶酒,一边喝着一边望着天上的月亮。
墙外身影一闪,楚宁看着出现在园子里的沐剑,微微一笑:“沐剑,可要一起喝一杯?”
“喝酒伤身。”沐剑看着楚宁,皱了皱眉。
楚宁哈哈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沐剑,你怎么总是那么古板?”
“我还要继续留在晋王府?”沐剑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问道。
“对。”楚宁听了,敛了神色,认真道:“我要你帮我查清楚,晋王府支持的,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九皇子。”
表面上晋王府与谢子玉私交甚好,可经历过国舅一事之后,她就知道朝堂之下,波诡云谲,凡事都不能看表面,有时候,与你最亲近的人,反倒可能是伤你最深的人。
沐剑得了命令,转身就要走,楚宁连忙叫住他;“还有一事,帮我找个可信的人来顶替我。”
沐剑走了之后,楚宁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将手中酒壶一扔,摇摇晃晃地往
房间走。
突然,她察觉到背后有声音,慢慢转身,看到月光之下,那满身清辉的白衣男子静静地站着,一如初见,只是,跟当日在谷底凛然的杀气不同,这一刻,她能感受到如春风般缱绻的温情。
楚宁忍不住微笑,只觉得这世界真真奇妙,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此刻竟触手可及。
她正要朝他走去,奈何醉意上涌,脚下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他几步上前,将她扶住。
“你呀……”他淡淡叹息。
楚宁索性将身子靠在他身上,懒懒地笑问:“怎么了?”
谢子玉沉默了会儿道:“过几日父皇要举行宴会,点名要你参加,只怕是要给你指婚。”
楚宁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西陵对大虞虎视眈眈,父皇怎会同意联姻?尤其是联姻的对象还是你,若是他日两国开战,你在西陵,楚将军难免会分心。”谢子玉慢慢道。
“所以他要断了穆连之的念头,随便给我指一门婚事?”楚宁眯了眯眼。
“没错。”谢子玉点头。
楚宁看着谢子玉,忽然一笑,伸手勾住谢子玉的脖子,红唇凑到谢子玉的耳边,声音难得柔软:“那么夫君大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谢子玉头一次看到如此主动的楚宁,眼神倏地一暗,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连带着声音也带了丝沙哑的魅惑:“当然不。”
话音刚落,谢子玉就将楚宁拦腰抱起,往房间走去。
楚宁安静地看着她,清透的眼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她的鼻息之间都萦绕着他的气息,仿佛比壶中的美酒更加醉人。
房门合上,门外的一切仿佛被隔绝了,门内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谢子玉将楚宁放到床上,欺身上来,如墨的眼眸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轻而易举撕下了她的面具。
“夫人如斯美貌,本能倾人城,却只有我一人欣赏,着实可惜。”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里都染了笑意。
“你当真觉得可惜?”楚宁俏皮地眨了眨眼,显然并不信他的话。
“当然不。”谢子玉轻轻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极尽温柔,却也极尽霸道,“倾城倾国,不如,倾我一人心。”
楚宁忍不住笑,她伸手捧起谢子玉的脸,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嗓音柔软魅惑,“夫君说得是。”
谢子玉听了,凤眸中蒙上一层迷离的色彩,不待她离开,就重重地压住了她的唇,转瞬间反客为主。
楚宁陷在谢子玉的亲吻中不可自拔,身上的衣裳渐渐散落,他温暖的身子贴了上来,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红绡帐暖,春宵一刻。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到谢子玉正在亲吻她的眉眼,她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伸手推了推他:“唔……你该走了。”
“不急。”谢子玉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有些沙哑。
楚宁的睡意消散了些,她看着他,道:“如今我爹回来了,你若是不趁早走,他必会发现你。”
谢子玉听了,微微蹙了蹙眉,过了会儿,低头亲了亲她,低声道:”还是该早日把你娶进王府。”
第四十九章 九皇子谢子聪
连着几日,楚宁都待在将军府不曾外出,刑部那边暂时告了假,不过卫玲珑传来消息,叶清衍去宁府找了他好几次,只怕推不过去了,所以这日楚宁没再告假,直接去上朝了。
刚走到宫门口,就碰到了骑着马飞驰而来的叶清衍,楚宁挑了挑眉:“侯爷今天怎么骑马了?你的马车呢?”
叶清衍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楚宁面前,笑道:“这马是我新得的,极品良种,你看看。”
楚宁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确是好马。”
“既然你也喜欢,那便送给你了。”叶清衍说着,将缰绳放到楚宁手里。
楚宁一愣,便听叶清衍继续说道:“看你堂堂刑部侍郎,每次出门都是走路,既无轿子也无马车,着实寒酸。”
楚宁挑了挑眉:“原来侯爷今日这马,是特意送给我的?”
“那当然,你这几日不是病了吗?定是平日走路太累了。”叶清衍想当然地说。
“……”楚宁抽了抽嘴角,她还从未见过走路累病的人……
“难得你今天出现,晚上不如一起聚聚。”叶清衍将手搭在楚宁的肩上,笑嘻嘻道。
“好啊。”楚宁也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
“咦,那不是咱们容王殿下的马车吗?今日可真巧了。”
楚宁顺着叶清衍的目光看过去,一辆棕色的豪华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谢子玉走下来,看到叶清衍和楚宁勾肩搭背的模样,眸光微微一沉。
“殿下,听说最近丽贵妃得了皇上的旨意,召见了不少大臣的千金,莫不是殿下喜事将近?”叶清衍兴致勃勃地问道。
楚宁听了,不由挑了挑眉,这事她倒不知道,丽贵妃她倒是听说过,是如今九皇子的生母,据说为人低调,不过她从未见过。
她看向谢子玉,只见他淡淡一笑,反问道:“听闻叶老侯爷最近一直在为你的终身大事忙活,侯爷的好事,怕也近了。”
叶清衍的脸色顿时蔫了,撇了撇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头子要敢强来,我就离家出走!”
楚宁扑哧一笑:“谁不知道叶老侯爷急着抱孙子,你若是出走了,他照样能把你逮回来!”
叶清衍的脸色更差了,干脆抱着楚宁不撒手,将头枕在楚宁的肩膀上,道:“逼急了我就断袖给他看!宁初,你不会嫌弃我的吧?”
叶清衍突然吸了吸鼻子,宁初身上的气息还蛮好闻的嘛!
谢子玉眸光一沉,还未动作,楚宁已经一脚把叶清衍给踹开了:“嫌弃。”
叶清衍作绝望状。
晚上,叶清衍租了一条游船,叫上楚宁、谢灵然,还有霍恒等人,一起寻欢作乐。
船上开了赌局,美酒轮番上,叶清衍领着众人,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给每个人找了佳人作陪,就连谢灵然也被拖下了水,楚宁看着这群公子哥儿玩物丧志的模样,深觉痛心,只能不客气地从他们身上榨取点民脂民膏了。
不一会儿,楚宁面前已经堆满了银子,一群人里面,几乎她一人独赢。她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把银子往怀里一兜,笑眯眯道:“人有三急,我先离开一 会儿!”
“宁初,你若是敢赢了钱就跑,别怪我们把你扔到江里。”叶清衍最有经验,率先警告道。
“放心!我还没赢够!”楚宁摆了摆手,慢悠悠地往外走。
一走到甲板上,清凉的春风便扑面而来,她看着玉江,大大小小的游船在江上漂着,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悠扬的乐声,楚宁觉得自己的满身铜臭气顿时便被冲淡了。
她看向那画舫,那是风月楼的,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妖娆女子在船上吹拉弹唱,为这玉江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丽色。
“救命啊!”突然,一道尖利的女声从船上响了起来,只见画舫的二楼,有两道人影在互相纠缠,只听“砰”的一声,有人从二楼摔落下来,直接掉进了玉江。
看到有人在水里挣扎,楚宁迟疑了一会儿,便飞跃过去,一手拎起那在水中扑腾的人,正要往画舫上跃,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楚宁一震,手上的力道一松,人又掉回了水里,连带着自己也被拽了下去。
“九皇子?你怎会在此?”楚宁掩饰住眸中的惊讶,低声问道。
谢子聪显然很怕水,像八爪章鱼一样牢牢地抱着楚宁不撒手,声音里带了丝焦急:“我不回画舫,快带我上岸。”
楚宁眯了眯眼,也不再多说,拎着谢子聪就飞跃上了岸,她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他放下,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轻声道:“九皇子深夜出宫,皇上若是知道定要担心。”
谢子聪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眼道:“不许告诉父皇!”
楚宁耸了耸肩:“九皇子请放心,下官今日谁也没见过,不过不早了,九皇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楚宁说完,就要离开,谢子聪突然叫住她:“你帮我一个忙!”
楚宁转过身,见他眯着眼睛看着画舫,脸上闪过一抹狠戾:“帮我处理一 个人。”
“九皇子非礼不成,便要杀人灭口?”楚宁淡淡问道,她刚刚也算看到一些,推断一下便知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小小年纪的九皇子想出宫开荤,结果遇到个不配合的清倌,想要强来却不小心把自己摔进了江里。
唉,想想还真是为这个小屁孩感到悲哀。
“你懂什么?她扯掉了我的面具,看到了我的脸!你若是不帮我,我便另外找人!”谢子聪瞪着楚宁,被戳中心事后,一点都不心虚。
第五十章 设套
楚宁笑了笑:“很多时候不是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路的,九皇子若是相信下官,便放心将此事交给我,下官保证,今日之事,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你确定不杀她可以?”谢子聪狐疑地问道。
楚宁微微一笑:“有时候,不杀人能解决的事,比杀人解决事情要少很多麻烦。若是走漏一点风声,下官愿提头来见。”
“好,本皇子便相信你一次。”谢子聪迟疑了片刻,便咬牙下了决心。
被谢子聪非礼的是风月楼的含昕。此刻,楚宁正坐在画舫的房间里,而含昕则跪在楚宁面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
“含昕,你做得很好。”楚宁站起身,将含昕扶了起来,微笑道。
“含昕谨遵主子嘱咐。”含昕抬头,美丽又清纯的脸上闪过一抹坚定。
楚宁看向桌上的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焚烧殆尽,她的唇角微微扯了扯,从她在古井下听到皇帝说的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要助谢子玉一臂之力,从那时起就对谢子聪做了一番调查,他尚年少,即便被皇帝培养得再深沉,也始终还怀有一份少年心性,对这花花世界没有抵抗的能力,她一早便知道他今晚会来画舫。
所以,今晚之事,不过是她设的一个套,就算他找的不是含昕,也仍然会中迷魂香,仍然会非礼未遂,仍然会摔进玉江,最后被她所救。
谢子聪虽然是混世魔王,却万不敢让皇帝知道这等丑事。
楚宁走出画舫,看着头顶的月亮,突然叹了口气,她从不愿用手段,可这朝堂之上,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她输没关系,可她不能让谢子玉输!
楚宁顶着一身湿衣服回了叶清衍的游船,叶清衍一看到她就瞪大了眼:“还以为你真跑了?敢情是下江游水去了!”
楚宁苦笑一声:“刚刚有人落水,我去搭了一把手。”
“宁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谢灵然笑得温文尔雅。
“来人,给宁大人准备热水。”叶清衍喊了一声,扭头冲着楚宁道:“楼上有干净的衣裳,你快去换了,你这病刚好,小心又病了!”
“哎,清衍,这人跟人的待遇怎么差这么多?我记得上次我为了等你,被淋成落汤鸡,你可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让你借我一套衣服,你还不借!”霍恒听了,有些不平衡地说道。
叶清衍翻了翻白眼:“哪那么多废话?你看看他那小身板,再看看你自己,壮得跟头牛似的,别说淋雨了,在水里泡一天也不见得会打一个喷嚏。”
楚宁的嘴角抽了抽,叶清衍这嘴巴毒起来,一般人还真是很难招架,她懒得听他们瞎扯,自己去浴房了。
热水已经准备好,楚宁看了看挡在门口的屏风,也不敢真在此沐浴,只快速地把湿衣服脱下,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衣服对她来说有点大,不过她也不介意,将袖口卷了卷,就下楼了。
刚一下楼,就听到叶清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怎么又是我输?!有没有搞错?一晚上我一次都没赢过!”
楚宁走进去,打了声哈欠,道:“侯爷身家万贯,输这么点算什么?”
叶清衍看到她,突然噤了声,脸色有些微妙:“你怎么穿我的衣服了?”
楚宁的脸色僵了僵:“那柜子里的衣服还分人?”
怪不得她刚刚觉得有些熟悉。
“宁大人和清衍果真投缘。”向来正经的谢灵然醉意上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宁初穿这一身,倒像是女子穿了男子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霍恒摸了摸下巴,语出惊人。
叶清衍听了,脸色更加微妙了,他不再看楚宁,反而转头捶了霍恒一拳:“你瞎说什么呢?”
楚宁面不改色,只是搓了搓拳,阴恻恻地笑了笑:“霍恒,那我穿你的衣服岂不是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霍恒是这群公子哥儿里最胖最没有形象的一个,走起路来全身的肥肉一抖一抖的,若是跑起来,更像是一头滚动的猪,所以之前叶清衍不肯把自己的衣服借给霍恒那绝对是有道理的,若是被他一穿,绝对得被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