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去雪地里踩一踩啦，全嬷嬷说得等娘起床。
“娘娘眼下多睡才好呢，晚上不好睡着，喝一杯奶了再躺下。”全嬷嬷嗔道，“娘娘怎么不拦着小太子点，这雪还没化, 看着是不冷, 一会别冻着了。”
“让他跑去吧。”赵明月笑道，“一会齐医正肯定得叫他先喝一碗药。”
天冷了, 幼儿园放了假, 周琚又没人玩儿了。
但三个月的“集体生活”效果可太明显了，他现在不光说话利索, 跑起来又快又稳。
“凉州和云州那边的雪肯定很厚了，不知道芸姐姐和大金哥他们怎么样了？”
“娘娘送了那么多东西过去, 他们冻不着饿不着的。”全嬷嬷笑道，“护送的队伍回来，不也说那边都安置好了？”
紫苏提了赵明月的早饭过来，“娘娘不必忧心啦，可能是那边雪下得早，路上不好走，这几天才晚来了信。”
赵明月吃一个肉包子，喝一碗豆浆，胃里有东西，再慢条斯理的吃几口菜。
前几个月早饭都吃得早，这会起晚了，饿得心慌。好像自从有了这孩子后，她就格外能吃能睡。
“紫苏，你真不想出宫？菘蓝都嫁人了。”赵明月笑道，“再待下去，可不好找如意郎君了。”
紫苏淡然一笑，“我这辈子就跟着娘娘了，全嬷嬷不也没嫁人？以后我照顾全嬷嬷，我老了还有辛夷和荆芥照顾呢。”
在宫里多好，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吃用样样都是顶好的。她是娘娘身边的人，满宫谁不敬着，傻子才出宫嫁人呢。
赵明月：“那你以后想嫁人了再跟我说。”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赵明月又问道，“一直在延福殿，跟在我身边日复一日的就这些事儿。若是觉着无趣了，就想想自己喜欢做什么。”
紫苏挠挠头：“没甚想做的事啊。”
赵明月：“呃，那哪天你有了想做的事儿再告诉我。”
全嬷嬷在一旁含笑看着，娘娘真是操不完的心。千里之外的人挂念着，身边的下人也想着。
紫苏是个有福气的，什么都不想的人，就这么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多好。
周琚在门口跺脚，甩掉鞋上沾着的雪，超大声：“我有想做的事儿！”
“娘知道你想认字了！”赵明月笑眯眯道，“还想弹琴，画画，学算术。”
“不对，娘说错了。”周琚摇头，“我想出宫去玩，像无忧哥哥说的那样，去街上，有很多小孩儿一起玩。”
“无忧哥哥说，外面有很多小孩儿一年都吃不上两次肉，是真的吗？无忧哥哥说琚儿可以请他们去酒楼吃肉，娘，什么是酒楼啊？”小孩儿好奇的问。
赵明月笑笑，“等路上好走了，咱们就出宫去，看看外面的小孩儿是不是真的一年都吃不上两次肉，看看酒楼是什么样的。”
周琚高兴得蹦起来，“出宫，出宫玩儿！”
在宫里长大的小孩儿怎么会知道民间疾苦？身边的人都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自然也对“下人”没有怜悯之心。
中午周麒回来吃饭，赵明月诚心求问，“皇上小时候出过宫么？是怎么知道宫外的事的？平时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眼前这位，在朝臣面前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了，可以当做参考。
“明月为何有此问？”周麒惊讶。这突然对他小时候的事儿感兴趣？他都想自作多情，当作明月是想了解他了。
赵明月收回视线，“也没什么，就是我没养过皇帝，怕把琚儿养歪了，问问你。”
“哈哈哈，明月你真是，太招人疼了。”周麒笑得止不住。
赵明月看看餐盘，周麒非常识时务的适可而止，“咳，没事儿。按明月的计划，琚儿往后也不可能一言堂，他本性善良，养歪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明月认真吃饭，狗皇帝就是靠不住。
真要养歪了，她得气死！
“朕六岁那年的春祭第一次出宫。”周麒回忆道，“之后也就是春祭，秋猎，或是去齐王府探望麟弟的时候会出宫。”
难不成是因为成长环境太单一憋闷，造成了狗皇帝这样讨打的性格？
出宫，周琚得经常出宫！
这会外面太冷，她怀孕也不方便，后年她就带着周琚时常去宫外看世间百态。
欸，养个皇帝小崽真不容易。
“明月你别担心琚儿。”周麒道，“翰林院里那么多饱学之士等着当他夫子，还有朕亲自教他，他会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皇帝的。”
赵明月挑眉：“那皇上说说，怎么样算是一个好皇帝？”
“威震四方，国泰民安。”周麒看看赵明月，“再把这皇位安安稳稳的传下去。”
“国泰民安？”赵明月认真道，“皇上认为的国泰民安是什么样的？”
“明月以为的呢？”周麒反问道。
“至少是极少有人因冻饿而死吧？”
周麒兴致勃勃，“明月志向远大，据朕所知，还未有哪个皇帝能做到呢。”
赵明月认真：“皇帝做不到。”
各州府请安、送年礼的折子陆续送到了延福殿，赵明月一个一个慢慢回信。
“大人为政一方多年，想来对治下民生颇有一番见解。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著书立作？或是入议政阁为朝廷出谋划策，为生民立命……”
议政阁是即将出现的政令讨论机构，讨论从各州府送来的所有建议，匿名或实名都可。
驿站，商队，进京赶考的举子……谁都可以，只需要将写了自己建议的信投进议政阁的专属信箱里。
京城几条繁华街道上的酒楼门前都有这种专属信箱，有些府城街道上也有。
暗卫营经营的酒楼，不怕人找事儿。
玲珑酒楼背后的东家居然是皇帝，赵明月扼腕，当初她都猜到顾昱了，怎么就没想到皇帝呢。
“朕年少即位，对宫外颇为好奇，喜欢忙完政事之余出宫走走。见百姓们甚是喜欢看热闹，就建了玲珑酒楼来天天说热闹。”周麒云淡风轻，“京城百姓有热闹听了，别的州府也是朕的百姓，一样得有啊。”
赵明月心里呵呵，明明是你自己喜欢八卦。
不过喜欢八卦是好事儿，建酒楼专门给百姓说八卦也是好事儿。
比如说现在，信箱放在酒楼前，来往路人都可以往里头投递。谁知道这其中一封幕后的主人是朝廷重臣还是闺阁女子呢。
给朝廷呈谏言，百姓们都没当回事，京中的举子们沸腾了。
六月会试才过，下场还要等两年多，也不确定自己就能中了。埋头苦读这么多年，谁还没几条谏言呢。
自信满满的可以直接署上大名，投石问路的也可以用别名嘛。万一哪条被大人们看重了，于功名路可是大有裨益啊。
送往议政阁的信不分尊卑，不管是乡野村民还是州府官员投来的，均由议政阁至少五人查看。不取用的也分门别类存放好，以备需要时查看。
这会议政阁还未建成，京中已经送进宫几次信了。
今年新成立的部门有点多，这个议政阁一样是未经过勤政殿，周麒直接在早朝上提出来的。
顾昱带头表示愿意加入，官职不高的朝臣们心里热热的。六部的位置就那么几个，这议政阁可是能有二百人。
六部尚书皆沉默不语，已经有勤政殿，又建议政阁，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议政阁通过的议题，虽然最后也要拿到勤政殿探讨，但已经有那么多人同意了，多半找不出不实施的理由。
不过，议政阁二百人，想要半数通过的提议估计也不多。
而且，至少十年之内，议政阁对勤政殿没有威胁。若是操作得当，议政阁还可以成为勤政殿的帮手，特别是皇帝一意孤行的时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谏言？难怪连进士都取不中。”周麒看一封信扔一封，“全是为自己捞名声的无病呻吟。”
“若是举国上下也找不齐二百人，只能说大武的文教实在是太差了。”赵明月嗤道，“若是这一封封信都是合理可行的，那勤政殿的大人们也太弱了些。有生之年的事急什么？”
周麒：“既然不急，明月这一封封信写得这样言辞恳切作甚？能为朝廷效力是他们的荣幸，日后议政阁的名声超过了勤政殿，只怕他们要削尖脑袋入议政阁。”
“我这是礼贤下士。朝廷要听到各行各业，大江南北的声音。”赵明月叹气，“可惜真正需要发声的人，都是自己名字都认不全的。”
周麒：“找出几个为民请命的，重重有赏，那些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呈上来什么样的谏言了。”
赵明月放下笔，走到门边让眼睛放松下。
天阴沉沉的，又下起了雪，不大，被风夹裹着四散飞舞。
宫墙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积雪，纯白洗涤了沧桑，橘红散出新意。才移植过来的梅花朵朵绽放，寒冬未去，却已昭示着春的到来。
“你叫皇叔给长乐雕一个梅花玉佩吧。”
“长乐小名就叫梅花儿。”
第161章
转眼又是一年年节。
慧娘前几天就进宫来说了, “你这胎还未坐稳，可不能来回跑了。三金和五金也从皇庄回来了，侯府里热热闹闹的, 娘用不着你挂念。”
齐王今年也不用人请了, “王府银钱不丰, 能省一顿是一顿。”
赵无忧带着周琚在院子里耍枪弄棒，他往躺椅上一倒, 晃悠。
“侄儿媳妇，一会给祖宗上香, 你也一起来。”齐王乐呵呵道, “也叫祖宗们保佑长乐平平安安的。”
赵明月拿着话本子的手一顿, 淡淡道, “皇叔, 这孩子叫赵长乐。”
齐王坐起身，“赵长乐当个小名也成。”
“小名叫梅花儿。”赵明月吐字清晰，“大名叫赵长乐，记在我名下，将来执掌赵家。”
“这可是我周家的骨血。”齐王沉下脸，“赵明月, 有些事儿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只我周家的子嗣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王爷未免也太贪心了些。”赵明月翻一页书，轻蔑道, “抢了我家的无忧, 琚儿也给你们了，还想要我的长乐？”
“你, 你！”齐王颤抖着手，不可置信, “长乐好好的皇子公主不当，承袭你赵家最多也只是个侯爵，你，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赵明月抬起头，眼眸认真，“皇子公主有什么好的？琚儿长这么大，连酒楼是什么都不知道。无忧自从到了王府，去街面上玩儿都得乔装打扮。”
“出生就身负重担，时时得防着暗算，小小年纪就不得闲。”赵明月继续道，“钱财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半辈子被困在宫里，哪里好了？”
赵明月看向门外，语气悠长，“皇叔，齐地是你的封地，你有去看过一眼么？天下这么大，江山如画，你没想过去看一眼么？”
齐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赵无忧和周琚，“无忧和琚儿都是好孩子。琚儿会是这普天之下第一人，无忧也会享尽荣华富贵。”
“你少给我声东击西。”齐王哼声，“我周家的子嗣只可能姓周。”
赵明月转身，慢悠悠的坐了回去，“我的孩子，我说了算。”
齐王看她悠哉悠哉的拿起话本子看，一甩袖子，“我那好侄儿会答应？我可不会替你做说客，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这种荒唐事。”
“哦。”
齐王额头青筋直冒，赵明月这无所谓的样子，和他那个滚刀肉侄儿还真是一脉相承。
大过年的，不跟个有身孕的小辈计较！
周麒从演武场回来，挨了齐王一通冷哼附赠白眼：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的心都抓不住。
两人带着赵无忧和周琚梳洗停当，去祠堂告慰先祖。
齐王想想前几年，就他和周麒两人，给祖宗上香都不知道能说甚。
他的茶花儿不能受寒，一到冬日里，就出不得屋子。侄儿一身煞气，他们叔侄两人相看生厌。
眼下无忧牵着琚儿的手，兄弟俩走在前头，他和侄儿慢悠悠跟在后头的情景就像是做梦一样。
齐王抚抚胸口，他们老周家难得一辈儿出三人，“皇侄，梅花儿？”
周麒长长叹出一口气，“皇叔可别指望朕，明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咱周家已经占了两了。再要跟她抢长乐，她得跟朕拼命。”
“你拿我生琚儿，我拿你生长乐”
唉，他一个“生子工具人”，能得孩子一句“爹”就不错了。
齐王吹胡子瞪眼，“废物一个。”
新年伊始，“寄存”在世家大族那里的“奴仆”们，陆陆续续被送往凉州和云州。
从各州府迁移过去的百姓们也收拾行囊，跟着官差一起从四面八方向凉州和云州汇聚。
王四同带着儿子们跟族里告别，“各位叔伯弟兄们，四同就此别过。”
“到了那边安顿下来，记得给族里来个信。”
“四同叔，若是真的免十年税，问问官爷，来年还能不能去啊？”
“一路保重。”
……
看不见几人的背影了，村里人往回走。
“族长，这千里迢迢的，四同叔为啥要带着五斤他们去凉州和云州啊？”
“那地方不是才打过仗，听说冬日里可冷了。”
“这一去，怕是再也见不着了吧？”
“族长怎么不拦着点？四同家业虽也不多，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带着五斤几个不躲懒，一年到头填饱肚子总没有问题吧？”
族长佝偻着背，慢悠悠开口，“你们懂甚，四同家一屋子男丁，老大都二十五了，五斤也十二了。这么多年家里也没存下两个子儿，去了凉州那边，光是人头税攒起来，都够一年娶一个媳妇了。”
“这倒也是，有媳妇有孩子，在哪不是一个家。听说宫里送了好多宫女去那边，不愁娶不到媳妇。”
“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宫女不得个个都跟镇上小媳妇一样白嫩好看，能看得上咱这种黑不溜秋的泥腿子？”
“万一呢……”
“不过这免税免徭役十年若是真的，我都想一家子迁过去了。”
“你不怕哪天蛮人打来了？命都能给丢了。”
“大人们都不怕，咱们平头百姓怕啥？蛮人不都被皇上打回去了？”
免税免徭役十年，闻所未闻。各州府大大小小无数个县城，总有那么些胆大的人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加入了迁丁的队伍。
春回大地，生机勃勃。
朝廷的事儿也年复一年，似乎都一样。
又有些不一样。
议政阁还没定下几个人，已经往外挂议题了，谁都可以进行完善的议题。
听说是每隔一段日子，就有一个议题，法子说得好，被朝廷采用了的，一条二两银子。如果尤其好，还有额外的奖励银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