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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在外打盹，不一会儿就要被一阵寒风冰醒。慧娘眯了一会儿，精神了，看明月摇头晃脑的，默不出声背书，眼里满是怜惜。
明月三岁那年的那个晚上，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从那之后，明月开始读书识字，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天懈怠。除了偶尔倒腾挣银子的事，其他时候都在读书。
往后明月想怎么样过就怎么样过吧，自己这个当娘的在背后默默支持就好！
四金和五金自觉在府城长了大见识，如今急着回家显摆，路上就演练开了。
四金一挥手：“府城的主街那叫一个气派，路上过的马车帘子都是绸子的！”
五金叉腰：“我们还远远的看了府城衙门一眼，嚯！门口守卫的衙役都是带着刀的，穿的衣裳戴的帽子都是衙门发的，神气极了！”
四金继续：“府城的小街比县城的主街还热闹，那小街都不知道有多少条。包子馒头县城就咱们一家卖，府城我们知道的就有好几家哩，不过味儿没咱家的好。”
五金：“府城还有许多你们想都想不到的小玩意儿，给小娃娃玩儿的都老贵了。府城的人银子老多了，肉干也不便宜哩，巷子里的普通人家都舍得买。”
四金：“香皂也好卖哩，每个月都能卖出五十块。”四金说完忙捂嘴，四下张望有没有人听见，这事家里不让往外说的。
大金看看后面的牛车，离得有点远，应该没人听见。给这两多话的一人一脚，“大冷天的少喝点风，当心得了风寒，别给明月染上了。”
赵明月的名头好使，四金和五金一听立马就不手舞足蹈了，两脑袋凑一起小声嘀咕。
香皂具体多少钱一块，几个金里头只有大金知道，赵发财叮嘱又叮嘱，让他谁也别提。大金当时就发了誓，打死也不告诉任何人。
二金，三金不如他稳重，四金，五金还小，钱帛动人心，香皂的利太大了，谁都不敢保证往后会不会生出什么心思。
明月给他们的已经够多的了。没有明月提携，他们几个现在和村里的小子们没啥两样，连肚子都填不饱。
大金心里早就下了决心，只要明月还需要，他这辈子都在明月跟前跑腿做事。
去年娘给他说了不少好姑娘，他都没同意，就是怕将来媳妇儿生出了什么歪心思。他媳妇儿好看不好看，能干不能干的都不重要，得听他的话。
现在有了卖香皂的事，大金更不急着成亲了，万一睡着了，说梦话，把香皂的价给秃噜出去了，就麻烦了。
一时又万分庆幸，明月和小姑姑配香皂液的时候，是避着他们的。就算是万一香皂的价钱传出去了，方子在明月手里，也出不了大乱子。
心情愉悦，一路上奔波的不适都似乎小了许多。
赵有田今天早上吃完饭，就去县城门口等着了。刘海刘河两位大哥前几天去的府城，算算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爹娘他们就要回来了。
守城的小吏看着赵有田笑着打趣：“赵兄弟这是想爹了，还是想儿子了呀？”
今天守门的一人姓孙，一人姓田，两家赵有田都去盘过炕，也算是认识了。
赵有田眼神从官道那边收回来，一人怀里塞两馒头，“刚出锅的，还热乎着，两位大哥趁热吃，暖和暖和。”
两人也不跟他客气，这在外头站一上午了，风吹得人骨子里都凉。年节越来越近，进城来办年货的村人一日日增多，他们也不好轮流到一边城楼里躲风。
他们这小县城，常进出的人就那么些，也就大集和年节时村人来得多些。生面孔多了，就需要盘查盘查。要是进城的人惹了事，他们守门的有时也跟着吃挂落。
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孙、田两位小吏在没人的时候，也跟赵有田唠嗑起来。
“赵兄弟有福气啊，你那侄儿听说是进了府城南山书院吧？过不了几年秀才妥妥的没跑。”
“听说你家五个小子都跟着去了府城，你家这家底厚啊，府城的花销可不小。”
赵有田连连摆手，“我家就一村里人，将将填饱肚子没两年，哪来的家底哟？这不都是托了我侄儿的福？”
赵有田一脸得意，“我当你两是兄弟，才跟你们说。我那侄儿不光读书灵光，看的书多了，见识也不一般。我们兄弟三现在吃饭的本事，就是盘炕的手艺，还有家里卖的草纸，都是我侄儿看书琢磨出来的。”
两位小吏心里酸溜溜的，他们咋没脑子这么灵光的侄儿？
“你家馒头包子做的也好。”说完心里更酸了，这是人家妹妹给的传家手艺。
赵有田不好在外人面前夸妹妹，忍了又忍说了句：“我妹妹打小心思就巧，烧饭织布都是一把好手。”
又忙岔开话题，“我家就是做点小生意糊口，哪里比得上两位大哥吃朝廷饭的，又体面又稳妥！”
“嗐，我两就一守门跑腿的，你家侄儿那样的，往后的秀才、举人老爷才是真有排面哩，赵兄弟就等着享福吧。”
这是真心话，要不是赵家出了个小神童，赵家一村里出来的农户，想在县城站住脚，可没那么容易。
正说着话，赵有田眼尖，官道那边似乎有牛车过来了，忙上前几步去迎。
远远地看到一黑一白两条大狗朝这边跑过来，赵有田转头跟孙、田两位打声招呼就跑，“我爹他们到了，我先去迎一迎。”
大金几个跟在大黑和白雪身后跑，远远的“爹”“大伯”一通喊，赵有田心里数数，一二三四五，一个没少。
一边应声，一边喊：“别跑一身汗，回头得了风寒。”
儿子侄儿们都能跑能喊的，就不用管了。赵有田快步向牛车走去，明月面色红润，爹娘和妹妹也都精神，顿时放下心来。
打了声招呼，就在赵发财边上一起走。
“辛苦三位大哥了，回头去我家喝酒。”赵有田现在场面话随口就来。
刘海笑道：“赵兄弟客气了，我们干的就是这活计，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不过，赵兄弟若是非要请酒，我们兄弟便不客气啦。”
这是把临时叫来干活的，姓吴的车夫给撇下了。他们给介绍活，已经是看在这小子老实的份上了，可不会傻到跟赵家攀交情还带上他。
赵有田心知肚明，也不介意，他请刘家兄弟喝酒，是往后这几年还得托刘家兄弟来回带信，送东西。虽说是给了银钱的，尽不尽心还得看关系。
几个金进了城，一路往家跑，县城那个院子，现在真正是他们的家了。
大黑和白雪在城门口等着，赵明月他们到了，便一左一右的跟在牛车两旁。
孙、田两位热情的和赵发财，刘海刘河两兄弟打了招呼，牛车就径直朝着文柳巷子去了。
张氏几个早迎了出来，这会正拉着大金几个上下打量。二银带着两个妹妹，去厨屋和各屋的火炕加把火。等明月他们到了，各个灶头的热水够大家先洗漱一番。
赶路风尘仆仆，是真的尘土满面。
第33章
三个银都知道明月爱洁, 只要在家不洗漱干净不吃饭。现在家里明月最大，她不上桌，爷奶都不先动筷子。
家门口的寒风都小了, 大家帮着卸行李, 张氏几个帮着搬到屋里。这一路人和牛都辛苦了, 也不急着这会寒暄，三个车夫帮着卸完行李, 就先调转车头回家。
才进屋里，一阵暖意袭来, 舒服得让人叹气。房间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氏张罗着打好了热水, 赵明月他们这会还不觉得饿, 都说先好好洗洗。
许久不见, 三个银都稀罕赵明月得紧。赵明月洗头洗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二银帮着擦头发，三银四银就着热水帮着洗衣裳。
慧娘和刘婆子洗自己的衣裳，加上赵发财的。大金几个的也不用自己洗了，娘在一旁搓衣裳, 嘱咐他们几个先别出门吹风。
客厅里的门关好了, 炕烧得暖暖的，饭菜摆了两桌, 赵明月他们就在炕上吃饭。一桌子饭菜堪比年夜饭的丰盛, 大金几个狼吞虎咽，眨眼就吃完两碗饭, 急着分他们带回来的礼物，这都寻思一路了。
四金和五金一路上演练好的话这会都忘了, 只知道一边搬礼物，一边傻呵呵笑。
三个银的布匹是一样的，张氏她们三的也一样，赵有田三兄弟的还一样。
慧娘在府城，给几个金置办的衣裳都一样。几个金有样学样，给家里人也选了一样的，一家子就应该穿一样的。赵明月对这种直男审美无话可说。
张氏几个一边收着布匹，一边嗔怪各自儿子：“府城花销大，你们也不拦着点你们姑姑和爷奶，家里衣裳都够穿。”
几个金都是一身新，带去的银子不知道够不够花，别又是慧娘补贴的。
大金几个“嘿嘿”笑着，各自从怀里掏出八两银子来，递给他们娘。
这个高光时刻，他们几个悄悄商量好几次了，必须当着全家人的面一起掏出来，这样显得特别有面儿。
大金得意道：“这是我们在府城挣的银子，这些布匹都是我们用自己挣的银子买的。”
“你们咋能挣这么多银子？”刘氏急问道。
“我们给明月干活，明月发的工钱。”五金抢着回话。家里除了明月他最小，不抢着点，都轮不到他说话。
三妯娌动作一致，拿了银子往慧娘那边递。
张氏责怪道：“你们几个吃住都是花费你们小姑姑的，给明月干点活本就是应当的，哪能要银子。”
赵氏紧跟着开口：“慧娘你也真是的，他们几个本来就是跟着去听使唤的，还给什么工钱？谁家工钱能给这么多？”
刘氏也忙表态：“娃儿们不懂事，回头我们说他们，这钱我们可不能收。”
慧娘笑道：“这是明月跟府城留香居做的买卖，大金他们几个也是下了大力干活的。明月说好的工钱，几个孩子一路带回来，也是一番心意，嫂嫂们收着便是。”
赵发财在一旁乐呵呵的发话：“明月脑子灵，能挣银子。大金他们几个跟着明月，自然吃不了亏，说是工钱，你们就拿着。往后给几个小子说媳妇用。”
嗐，他和刘婆子都不用帮着搅香皂液，都能每月白拿一两银子呢。有明月这样的兄弟，大金几个都跟着享福。
公公都开口了，张氏几个也不矫情，拿回房里放好，心里对慧娘和明月又亲近了几分。有明月在，儿子往后是不用愁了。
现在不光自家日子好过了，她们还能帮扶着点娘家了，给娘家的节礼都厚厚的，她们回娘家，都被家里嫂嫂弟媳们捧着。
买院子的钱是慧娘垫的，赵有田三兄弟各拿了三十两出来还给慧娘。
用的是自家这一年攒的银子，儿子们带回来的，三妯娌都舍不得用。像赵发财说的，单独放在一边，往后给儿子娶亲用。
年节自然还是回村里过的，不过他们也不打算在村里久呆。赵家现在起来了，村里也有不少人家跟着挣了些钱，背后羡慕眼红的肯定也不少。
在县城，他们能普通一顿饭就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大黑和白雪吃的骨头都带肉。这要在村里，不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张狂？
不过望山村是他们赵家的根，家里祖辈的坟头都在那呢，哪能年节都不回去？还有亲戚得走动走动呢。
拜会了李夫子，在家里修整了几天，赵家一大家子赶着车回望山村。这会赶的是自家的牛车，大金几个一路轮流学赶车，“说不定哪天给明月赶车能用上。”
慧娘和刘婆子回县城的第二天就买了老多的肉，做香肠。明年去府城要带过去，明月喜欢吃。
这会都在牛车上放着，过几天再带回来。县城的院子里这几天都没人，各屋里藏了银子，他们不担心被偷走。家里头还有旧衣裳，粮食，他们也不担心。这肉挂在梁上，几天院子里没人，他们担心被偷儿给顺走了。
不过赵有田已经和两个弟弟商量好了，初二晚上开始，他们三就得有一人轮流回县城守着。
就算是偷儿，大年三十和初一也是不干活的。保险起见，初二晚上院子里就需要有人在。
赵明月对慧娘她们藏银子的本事老服气了，压根不是枕头底下，床下或是梁上。反正在她看来，如果事先不知道，不掘地三尺，肯定找不着。
府城的银子大部分换成了金子，慧娘随身带着大部分，还有一些藏在屋里不同的地方。
四水巷子里虽说住的都是在府城多年的老住户，但不像文柳巷子有捕头住斜对面，慧娘不放心家产都留在府城的院子里。
现在手头银子富裕，可以租更好的地段了。但交货的杂货铺子离得不远，肉干生意也不错，咋一换地方，不知道那些客人还会不会去买，她家的肉干不少都是卖给附近巷子里了。慧娘一时左右为难，还是由明月来定吧。
回了望山村，赵明月还是先去族长家拜会，赵发财和刘婆子周围依旧各自围了一圈人说话。
刘婆子和前几年判若两人，穿的衣裳料子好不说，还是村里老太太们没见过的样式。
她头上簪着银簪子，手腕上戴着银镯子，脸上带着笑，说话不急不慢的，带着些文绉绉的词，俨然是个城里老太太了。
赵发财还是那个大嗓门，夸张的说着府城的各种见闻，引起一阵阵惊呼感叹。
他们到家吃了中饭后，家里陆续来人说话。直到夕阳西下，赵家都要吃晚饭了，大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赵发财和赵有田三兄弟，整个年节都在请人吃酒和去别人家吃酒中度过。各家还都会礼节性的，请下赵明月。
赵明月可以不去，自家不能不请，这可是他们望山村的小神童呢，到哪说去都能叫他们挺直了腰杆。
大金几个也极受村里小子们的欢迎，整天都有人来找他们说话儿。
初一一早去赵大虎坟头祭拜，慧娘烧了许多的纸钱，絮絮叨叨，小声说了许久的话，神色平静。大金几个在祖宗坟前磕完一圈头回来，到小姑父坟前保证会照顾好慧娘母子。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慧娘和明月照看他们，但他们心里为小姑姑和表弟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
初六除了赵元宝夫妻留在村里，忙活草纸和炕砖的事，赵家其他人都回了县城。这做生意时间长了，习惯了日日来钱，一歇下来心里就不得劲儿。
赵礼带着赵文锦，也赶着一辆牛车，帮着他们运东西。赵明月这次回来，照旧把自己用不着的书和笔记送给赵文锦，族长一家都很感激。
甭管赵文锦之后考不考科举，他们全家都领赵明月的情。有赵明月在前头带着，赵文锦读书也用心。这次赵文锦跟着去县城，也是想拜李夫子为师，跟着好好学两年，看能不能中个童生。
现如今赵有田三兄弟在县城混出了名堂，村里各家都喜欢托他们三办事儿。一般的事儿，族长家自己就可以办了。
这次是想进李夫子的私塾，想着赵明月怎么着也算是李夫子的得意门生，借着同族的名头，给赵文锦增点分量。
赵文锦拜师成功，也得是在县城租好了院子，才能带着行李过去。赵礼的牛车上放着的都是村里各家给赵发财家的回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