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听文锦背书就有一句书中有黄金屋子什么的，黄金屋子那得多少银子？”
“这读书这么挣钱？”
“嗐，这事也分人，有人能给家里族里都读富了，有人能给读穷了，说不好，说不好……”
有人悻悻道：“说得也是，我家里头那几个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
*
乡试今年刚过，下场在三年后，若是中了就可以准备准备进京考同进士啦。
赵明月进入南山书院“举人预备役班”后，很有自知之明的改了自己的科举奋斗目标。
她自律，同窗们有比她还用功的；她有成年人的心智用来学习，同窗们岁数都不小了；她思维开阔，同窗们沉浸学问还能从她的文章中得到启发。
她对读书不讨厌也不喜欢，考科举就只有当个县令这一个功利目标。同窗们有三年又三年的时间可以精进学问，她只有一次机会。
四年后的同进士若是取不中，她农家出身又没个靠山，怕是这几年家中攒的银子都得拿出去打点了。
赵明月不想花银子，慧娘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她舍不得花在这种事上。
举人她还是有把握的，老天都给了她几乎过目不忘的金手指，若是连举人都考不中，那也太霉了！
但只有一次机会，偶尔赵明月也会焦虑。焦虑的时候她就和大黑白雪出去跑跑，同窗们都知道赵明月有两条很是灵性的大狗。
张博文看着大黑和白雪笑道：“明月，你家这两条狗还真不错，什么时候有了小狗崽给我一条，你思杰侄儿近来读书大有长进，早想养一条了。”
玩物丧志，早先他才不同意儿子养狗呢，现在看赵明月的两条狗养得这么亲，应该不影响读书？
吴季霖赶紧道：“我也要一条，给我娘子养来看家护院。”
张博文，吴季霖一个本次院试的榜首，一个上次院试的榜首，现在是赵明月“科举互助小组”的另两位成员。
他俩都是夫子们认为下场乡试中举八九不离十的选手，赵明月完全是占了年纪小的优势，才被夫子们安排跟他俩一组。若是赵明月下场能中举，那绝对是整个梁州年纪最小的，有史以来都扒拉不出几个。
两人都成亲有娃了，张博文的长子张思杰跟赵明月一般大，吴季霖的长女也八岁了，两人看赵明月像是看自家娃似的。
赵明月抬头看看两位新同窗，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先行一礼，严肃道：“大黑和白雪将来的崽子不会送人，我是不会让它们一家骨肉分离的！”
哼，大黑和白雪就是我家人，我侄儿侄女怎么能送走？
张博文无奈扶额，又忽略了小同窗跟自家小子差不多大，还是个没长大的娃！
吴季霖哈哈大笑：“还骨肉分离呢？你咋不说它们是你兄弟？”他长女前两年就常说家中的橘猫是自己妹妹。
赵明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分明就是在说：它俩就是我兄弟！
张博文：小同窗的脑子长在了策论和算学上，其他方面不长也是正常……尤其是身高，这得比自家小子矮一个头了。
吴季霖伸手就要来揉赵明月脑袋，有个小矮子同窗也不错，哈哈哈哈……
赵明月忿忿的看他俩一眼，带着大黑和白雪跑了，不长个子怎么了？她长脑子！
两个无良同窗心里烦躁了就拿她个子矮开涮，没有恶意，赵明月当日行一善。
整个“举人预备役班”的人压力都大。中了举，不光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家人的命运也会改变。
第44章
夫子们隔段时间就要老生常谈：“三年后整个梁州八府的秀才都会到凤阳府城参加乡试。比诸位学业好的同窗都是诸位学业精进的助力。诸位团结一心光大我南山书院才是正途, 万万不可想差了，走了歧路，后悔莫及。”
凤阳府是整个梁州最繁华的府城, 梁州八府的秀才每三年一次, 在凤阳府参加乡试。
每每这时候还会夸夸赵明月：“譬如赵明月赵小秀才于策论和算学上屡屡有新意, 诸位是否都获益匪浅？”
赵明月敢怒不敢言，夫子说到其他学子不是名字就是字, 到她就是“赵小秀才”。
同窗们互称师兄，师弟, 到她就是“赵小同窗”。整个书院上上下下好像不带个“小”字, 就叫不了她了！还是“个子小”的“小”！
同窗之间暗地里有没有风起云涌, 明争暗斗的赵明月不知道。张博文和吴季霖都是举人种子选手, 她这个“十一名”不用担心自己被这两人坑了, 他们三这个“科举互助小组”学习氛围良好。
赵明月另外一个排遣压力的方式是给赵文锦和宝玉兄弟写信，纸太贵，一封信写给三个人。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府城的各种美食描述，大黑和白雪的日常记录，各科课业的题目。
最后还有一句：兄弟有福独享，有难共当, 三个弟弟也来写写这些课业, 咱们切磋切磋，共同进步……
赵文锦被迫接受小团伙的论资排辈：自称哥哥, 其他三都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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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机太贵, 慧娘亲自一台台细细检查试用，大金和二金跟着刘河刘海两兄弟带着车队来回运送。
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半月才把十六台织机全部运到望山村。
“二银她们已经开始教上了, 十六台织机一起响动，不少人站在门外都不敢动！”大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叹, 显然他也被那场面震得不轻。
“二银，三银和四银都定了人家，一年一个出门子，日子都定在年前那几天，正好咱们年节回去的时候办酒。”二金平地放了个大雷。
“怎么这么快？”赵明月惊呼。
刘婆子乐呵呵道：“不快了，过年回去的那会你几个舅妈就说了人选，我和你外祖父看了人也觉得成。这会都两个月了，按时间也该过了礼定下了。”
赵明月扭头看看其他人，慧娘和赵发财，四金，五金他们也没有太惊讶，合着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啊！
慧娘解释道：“人都是你舅妈他们看好了的，你一年到头就年节几天松快些，去年还得想法子提携族里，就不叫你去看了。这一看就得看三，你一个小的就别操心了。”
三金嘿嘿笑的开口：“娘说我和二金哥下回回去也该定下了！”
五金满脸期待：“哥哥们定下了就该我跟四哥了！”
赵明月惊呆了：“等下等下，怎么一下子就都要嫁的嫁，娶的娶了？”
慧娘嗔她一眼：“到了年纪，家里又不缺银钱，怎么就不能嫁的嫁，娶的娶了？”
“可是，可是大金哥呢？大金哥都没定下啊？”嫁娶讲究先长后幼，大金都没定下，赵明月下意识忽略了其他人。
仔细想想二银和三银这个年纪还没嫁，在这里已经是很晚了，四银也是正合适的年纪。
大金支支吾吾道：“我不着急，我，我不在县里和村里找。”
赵明月敏锐的抓住关键：“大金哥这么说是已经有了人选，在府城？”
大金：“过两年你就知道了。”
看看家里其他人的表情，哦，这又是全家除了她都知道了！她就该只一心一意读书！
赵明月揉揉脸：“表姐们都定了谁啊？”
大金恢复正常：“二银定的是上湾村王族长家，三银是五里村杨里长家。”
他看看赵明月：“四银未来的夫婿你也认识，是咱村的文锦。”
赵明月张大了嘴：“谁？文锦不是比四姐还小三岁么？文锦不是才十三岁么？就敢定我四姐？”
赵明月心里的小人已经撸起袖子把名为赵文锦的小人按地上捶了——赵文锦这个弟弟，前几天还写信来了，一句都没提他和四银定亲的事！
刘婆子笑道：“文锦那孩子哪不好了？再过三年正是成亲的好岁数，你四姐大三岁会疼人，合适得很。”
赵明月疑神疑鬼：“族长家不会是想着我四姐会织布，想让我四姐织布供文锦读书吧？”
慧娘戳她一指头：“四银织布供文锦读书有什么不好？李夫子也说文锦可以试试呢。若是成了，四银就是童生娘子，秀才娘子。”
赵发财也道：“族长俩口子年纪也大了，家里头人也多，供不了文锦几年。等小两口成亲了就分出来单过，四银在县里织布，照料文锦。往后文锦读出来了能不对四银好？”
赵明月：赵文锦你往后不三更睡，五更起，头悬梁锥刺股的拼命读书，看我不打死你！
一会就准备题目，中秀才前都给我在题海里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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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间，赵家嫁娶不断，第四代的孙子，外孙子都有了。
二银，三银的娃出生都赶得巧，一个年前两天，一个年后两天。刘婆子指导着慧娘帮着接生，这手艺说出去上不得台面，实则对家里头女人可太有用了。
慧娘把其中关窍都死死的记在心里。若是有朝一日明月要生娃儿，她不亲眼看着不放心。
望山村成了安平县出了名的富裕村子，青砖瓦房接二连三的起，嫁娶也越来越好，赵家在村里一呼百应。
赵发财和刘婆子第二年就不跟着来府城了，他俩年岁大了，如今留在望山村看孙子。大金已经能独当一面，二金，三金成了亲依然跟着到府城做事。
再加上四金和五金，五个壮小子跟着慧娘和赵明月，赵明月也是府城出了名的“赵小秀才”，一家子在府城没人来招惹。
赵明月在为乡试做最后的冲刺准备。今年一进冬日天就格外冷，府城感染风寒的人格外多，医馆人满为患。慧娘和大金商量了今年就不回望山村过年节了。
开春就要出发去凤阳府，大冷天的赶路太多，耽误事不说，若是谁染上了风寒传给了赵明月，哭都没地哭去。
几个人单独在府城过年节也不能随便了，该置办的年货都得办上。
吃完早饭，大金兴致勃勃的带着几个弟弟出去，不到半日就神色匆匆的回来了。
“姑姑，我在街上见到浓华了。张叔和婶子前些天一前一后染上了风寒，两人都没太当回事，前天突然就起不了身了，浓华来时都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大金缓了口气，“浓华求医馆大夫去看看，医馆到处都是人，给了几服药让回去吃，说是，说是这个年纪烧成这样，八成是救不过来了。”
一贯稳重镇定的大金慌了神：“姑姑怎么办？浓华大冷天的哭都哭不出来了，我让四金和五金送她回去了。”
慧娘沉思片刻道：“别慌，你叫辆车先过去看看，若是浓华同意就先把人拉到府城来。晚上在咱家住一晚，明儿一早送去医馆看看。”
大金犹豫：“姑姑？”
慧娘笑道：“我这就熬姜汤，等你们回来都喝上一碗。这几天有事就让二金和三金跟着明月。在家里咱们也都戴上明月说的口罩，不会有事的。一会我让二金先去医馆买几副治风寒的药，有点不适就都喝上。”
“你先等会我。”慧娘说着转身进屋拿了个小盒子和五两银子出来，“这根参须你带着，万一用的上。银子也先拿着，有个什么事也好办。”
大金抹把眼泪：“姑姑？”
“赶紧去吧？浓华是个好姑娘，不管你俩成不成的，咱们都得帮一把。”
“嗯！”大金接过小盒子转身快步跑出门，“银子我这有，不用姑姑的。”
晚上回来的只有四金和五金，两人一脸哀色。
四金道：“大金哥留在张家了，浓华姐请了个赤脚医生来，看了眼张叔和婶子，说是怕熬不过今晚了。”
五金补充道：“张叔吃了药醒了一小会，说不想死在外头，不让往府城送。”
四金：“还说同意大金哥和浓华姐的婚事了，让他俩热孝里就成亲，大金哥就留那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明月才知道张浓华就是大金早就相中的媳妇。
张家就是这几年一直给赵家送鲜花的花农。张云早些年从山上摔下来伤了身，只得了张浓华一个女儿。
在村里被人歧视指指点点，在家也受欺负。说是张云断了根就该好好养着几个侄儿，死了也有个摔盆的。媳妇和女儿干着全部的家事，吃着最少的饭食，张云一气之下分了出来。
分得的几亩薄地跟人换了靠近府城的山地，在山脚扎了个棚子，靠着养花到府城卖，不时在府城寻些活计，慢慢的也起了两间屋子。
张家周围老远都没有人家，做爹娘的危在旦夕，只张浓华一个年轻姑娘，大金明知不合礼数也留了下来。呃，他现在也算是准女婿了，这种情况下留下来也不怕人说闲话。
第45章
赵明月不懂：“张家之前为什么不同意大金哥和浓华姐的婚事啊？大金哥这样好的人, 张家应该也知道咱家家境也还好啊？”
五金举手：“因为大金哥说往后成亲了也要跟着明月你，你去哪，他就去哪。张家想把浓华姐嫁在附近。”
三金道：“张家就浓华姐一个女儿, 大金哥已经跟爹娘说好了, 以后给张家两口子养老。张家说自家配不上咱家, 对不住大金哥。应该还是担心浓华姐将来受了委屈没人撑腰。”
二金点点头：“但这几年张家也没给浓华姐嫁出去，应该也还是舍不得大金哥这么个好女婿。我估计就算是没有这次的事, 张家也要松口了。大金哥的好长眼睛的都看得到，这几年一直照顾张家, 家里的相看都给拒了, 浓华姐也不小了。”
赵明月明白了, 二金他们应该没少在张家面前给大金刷好感度！
大金这一去过了十日才回来, 中间几个金轮流着去张家忙丧葬的事, 张云夫妻俩没熬过那晚。
坟前是大金摔的盆，一个女婿半个儿。张家的亲戚们没见怎么哀痛，吃席吃得欢，葬礼一完就走了个干净。
张浓华跟在大金身后进门，抬头打招呼时眼里的悲哀，麻木和怯懦让慧娘心疼。
“虽说是在热孝里不好大办, 该有的礼不能缺了。姑姑当你娘家人, 咱们先在府城简单办了，让大金带你回望山村再办一场, 认认人, 在族谱上记上名了再过来。”
张浓华扑在慧娘怀里泣不成声。不是她爹娘不想同意亲事，爹娘说大金哥看她的眼神不是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大金是个好的, 爹娘巴不得他当女婿，爹娘就怕将来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到时候我们浓华怎么办？”娘满脸愁容跟她说的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张浓华知道她娘说得对。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长得也还成，不是没见过倾慕她的眼神。
爹跟大金哥说同意他俩的婚事了，大金哥也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她走投无路了，只能先占了大金哥妻子的位置。若是，若是有一天大金哥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她，她自请下堂便是……
张浓华哭失去爹娘的悲痛，哭自己的委屈，哭小姑姑果然像大金哥说的那样，是世上最好的姑姑！
赵明月从书院回来，接收到了准大嫂誓死追随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