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只不过是个转折词吧，后面接的一般都是……黎小刀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嗯……这话还真不好开口”，祝呈装模作样地用手扶着下巴，一副为难的样子。
形势所迫，黎小刀只好违心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王爷直说就是了……”
“今天晚上，你相公让给我一晚，我想跟他聊聊天，行是不行？”祝呈一本正经地发问。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想让相公陪他一晚说说话么。
黎小刀一脸懵：“当然可以，可以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答完可以，满桌的人又笑了。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王爷也很奇怪，乍一看让人感觉很害怕，但有时候又觉得平易近人，虽然没人真的敢“近”就是了。
吃完了饭，王爷又坐在书房，听众人说了关于严妃之事的一些细节，那时他全程表情严肃，只是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黎小刀觉得这时候不开口说话的王爷，更加可怕。
*
晚上到了休息的时间，相公和自己告辞之后，出门去了王爷休息的房间。
黎小刀洗漱完毕之后一个人在床上打滚儿。
今天终于见到了王爷祝呈。
自己从小到大，不管什么场面都很少会紧张，但是这个王爷似乎自带让人变紧张的气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就会……
不过，他应该不是个坏人。
“相公这时候应该已经在王爷的屋子里了吧……他们会聊些什么呢……”
黎小刀趴在被子上，下巴搁在枕头上，百无聊赖地想着。
第230章 父子夜谈
“公子请进，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刚到王爷休息的寝殿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守在门口的侍卫便恭恭敬敬开口道。
房间里的灯光微微亮着，观察门口左右，侍卫所穿的衣服和公主府的侍卫并不相同，应该是换成了王爷带回来的人。
裴芝奇朝侍卫点点头，伸手轻轻推开门。
等他走进房间之后，侍卫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来了？”王爷祝呈已经躺下，他朝身旁的位置重重拍几下，道：“来！躺下！咱爷俩聊聊。”
“好……”裴芝奇感到有些局促，思考一番，他只脱下棉披风，穿着衣服躺了上去。
因为他发现王爷也穿的不是寝衣，而是和衣而睡。
打过招呼就没有话讲了，裴芝奇在王爷旁边躺下，王爷的眼睛紧闭着，看似在养神。
不知王爷是不是睡着了，自己此刻该不该开口呢。
但是确实有想问的事情。
裴芝奇一番犹豫，最终开始开口问道：
“王爷是不是……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
裴芝奇的声音没有很大，是如果睡着了便不会吵醒人的音量。
没想到他刚说完，王爷便轻声笑了。
“没错，甚至等不到早上，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是军情紧急么？”
祝呈长叹一口气：“既是军情紧急，也是兵贵神速。”
说罢稍待一会儿，祝呈又补充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回京了，还认了个多年不见的儿子，按理说至少要在府里待上一阵子，如果这个时候瑾王动手，那就麻烦了。东南省春耕已经结束，现在瑾王随时有可能动手，我现在出发，既能避免让他打我个措手不及，也能提前布置，抢在他之前先动手。”
“王爷深思熟虑。”说完这句，裴芝奇又沉默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这种亲人分隔多年忽然相见的场面更让他不知该聊些什么。
若是娘子在，气氛应该会好上许多。
胡思乱想之间，王爷先开口了。
“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你，严妃的事也得管管。但是军情紧急，还没来得及好好为你庆祝庆祝高中状元，就得走了。等这趟回来，一定给你补上。对了，你还没加冠吧？”
裴芝奇摇摇头：“还没有。”
祝呈笑道：“那好，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先领你祭祖，再给你加冠。”
“好。”
说完这几句，两人又沉默了。
“怎么样，这二十年，过得好么？看你身体结实，应当有习武？”
还是王爷先开口。
“我过得很好，父亲母亲将我照顾得很好，娘也一直关心我，日子一直都顺顺利利”，裴芝奇忙答道：“成亲之后，娘子坚持让我习武，并赠送了一把剑给我，现在想来，她真是深谋远虑，既让我强身健体，又有了防身之术，若不是娘子，恐怕我已经……”
“是啊！”祝呈感叹道：“她的确是个奇女子，不仅有才华，而且为人处世很有一套，你能娶她，是你有福了。”
裴芝奇轻轻笑道：“确实如此。”
两人的谈话总不是一句接一句的热情聊天，说上几句便停下。
“严妃之事，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只是……”
还不等王爷说完，裴芝奇便回道：“严妃之事，如何处置，任凭王爷决定，我和娘只希望以后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其余的事，没有过多执着。”
“你真是跟你娘一样，过于聪慧敏锐。你就不向我诉诉委屈么？”
裴芝奇摇头笑道：“时间宝贵，不如拿来做些更有用的事。”
这话似乎让祝呈起了兴趣，他追问道：“喔？什么是更有用的事？”
裴芝奇思索一会儿，答了一句：“齐家，治国，平天下。”
祝呈大笑。
“你既对治国平天下这么有兴趣，那我问问你，如果你是我，瑾王即将起兵，你会怎么应对？”
“我……”裴芝奇答道：“不敢以我之心揣摩王爷之意，只有一些纸上谈兵的想法。”
“说来听听。”
“如今正是盛世太平，瑾王起兵属不义之师，不得民心，所谓孤掌难鸣，以陛下的兵力镇压判乱，失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
裴芝奇叹道：“但是此次镇压判乱，难的不是镇压，而是如何让两方交兵范围尽量缩小，如何能让百姓遭受最少的损失。”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做？”
“嗯……仅从理论上看，可以分为三部分同时进行：第一，派专人跟踪瑾王的动向，以免起兵后他会离开京城，所谓擒贼先擒王，有了证据后若能同时拿下瑾王党羽中其他为首者，则会更好；
第二，派人劝说东南省各州府，虽然州府的兵都在严妃的父亲严总督调派范围之内，但除了严总督势力根深蒂固的几个州之外，大部分州的官员应是摇摆不定，毕竟谋逆乃是杀头大罪，没有人想要轻易冒险，只要能说得他们就算不出兵相助陛下，至少能在严总督调兵时沉默不予响应，便算是帮了大忙；
第三，东南省海岛上的倭寇，必须在海岸上解决掉，绝不能让他们成功上岸，否则东南省城的驻兵会被倭寇和严总督调派的其他州兵力夹击，省城必丢，省城一旦丢了，就麻烦了，因为东南省周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叛军以东南省为据点，再找了外援，会变成一个大麻烦；而且，省城的百姓又要遭遇涂炭！”
说罢，裴芝奇看看王爷，发现他眼睛炯炯有神，听得十分专心。
“讲完了？只有此三点吗？”祝呈问道。
裴芝奇答道：“需要特殊布置的是此三点，自然，京城必有叛军作乱，严妃的外祖父兵部尚书大人定会有所动作，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我想陛下和王爷定然已经布置好了。”
听完裴芝奇所说，祝呈一阵大笑。
“嗯，不错，现在我才有点相信‘虎腹无犬子’这句话。不过有一点，瑾王早已离开京城了。”
裴芝奇惊讶道：“什么！？可是皇子擅自离京……”
祝呈做了个“嘘”地动作：“小声些，这是军中机密，虽然这房子周围换了我的人，还是要小心隔墙有耳：瑾王早已离京，府里有个装病的假货，陛下一直未拆穿罢了。”
裴芝奇轻声感叹道：“竟是如此……那……”
祝呈笑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说罢祝呈坐了起来，伸个懒腰：“休息的差不多了，跟你也聊得痛快，我喊人端些东西进来，吃过就该出发了。”
“王爷……”
“嗯？怎的，还有什么话想说？直说便是，我听完再走。”
“王爷，此次平息叛乱，我也想尽一份力。”
第231章 山河无恙，前程似锦
“想尽一份力？这可是打仗，你打过仗么？”祝呈问道。
“我在静德书院的时候，打过倭寇。”
祝呈下了床，整理整理衣服，正想喊人进来帮他穿上铠甲，裴芝奇在一旁道：“我来吧。”
打倭寇时穿过铠甲，虽然王爷这铠甲比普通士兵的复杂了一些，但大体还是一样的。
“你会穿这个？”祝呈疑问道。
“会。”
裴芝奇走到架子跟前，取下头盔放在一旁，然后讲架子上的铠甲一件件拿下来，接着从里到外，一件件为王爷穿上。
祝呈笑道：“你中了状元，下一步应该是在这京城里安安稳稳做个翰林院修撰，清闲的好职位，打仗这种苦差事，瞎掺合什么！”
“如果叛军得逞了，那么就没什么清闲的好职位了。”
“说得倒是有理。那你说说，你能做些什么？”
“可以留在京城帮忙守卫皇宫，也可去东南省。我对东南省的地形较为熟悉，也认识安州牧和州牧的师爷，上次倭寇攻打安州，我劝阻安州牧不要开门投城，这一次，可试试劝说他出兵相助，和省城的守军两方呼应，帮忙应对从其它州前来攻打省城的叛军，使省城的守军可以专心解决登岸的倭寇。”
祝呈叹道：“安州的事我听高盟说了。我不怀疑你的能力，不过，你确定要参合吗？你跟你的小娘子能交待吗？”
“我……娘子深明大义，应当不会阻止我。”
祝呈叹气道：“说实在的，我舍不得你去冲锋陷阵。好不容易突然得了个宝贝儿子，才见了一面就要送上战场，这让我……也没法跟你娘交待。”
“可是……”
两人一边说话，裴芝奇一边帮祝呈穿铠甲，铠甲穿好了，祝呈仍眉头紧锁，儿子的话让他难以抉择。
“王爷，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如果您不好跟娘开口，那就由我……”
“行了行了！”祝呈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打断他道：“你回去跟你的小娘子说清楚，我去找你娘。另外今晚我得连夜给陛下写个折子，调新科状元给我当马前卒，可不是件小事。皇宫的守将你不熟，不如跟我去东南省。我今夜先走，你明早等折子进了宫，去礼部办完手续，再来追我。”
裴芝奇欣喜道：“是！”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明天晚上会面的地点。”
“是！”
*
午时过后，裴芝奇在大长公主府门口，黎小刀和裴夫人也站在门口，为他送行。
“娘子，我……”
裴芝奇手指拢着娘子的头发，眼中尽是不舍。
“不要我我我的啦，我说过，不会阻止你，想去就去吧，只是……昨夜我说的话你可记得了？”黎小刀忍着眼泪，嘴角带笑地问道。
“我记得，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娘子也要平安，刘大哥会留在这里护你们周全，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要及时撤走。”
“我记下了。”
黎小刀拿起相公的手，放在小腹的地方：“昨夜你可说了，如果真的怀上了，你一定会赶在我生孩子之前回京，你可要说到做到。”
裴芝奇点点头：“我会的。”
“虽然只是这个月的月事迟迟不来，但是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可不想生孩子的时候，相公还在外面打仗。”
裴芝奇答道：“我明白。”
身份已经暴露，没有办法女扮男装混进士兵队伍里，而且自己可能怀孕了，虽然很想跟着相公一起回东南省，但黎小刀明白，这样跟着相公去，只会变成他的累赘，也会给其他士兵带来困扰。
此时此刻自己留在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明白了那就快些出发吧！不然追不上王爷了”，黎小刀主动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她知道，旁边的裴夫人也要跟相公道别。
裴芝奇转向裴夫人，叫了一句：“娘……”
裴夫人只微笑回道：“奇儿，要保重，平平安安回来。”
裴芝奇点点头，朝裴夫人行礼，又回头看了看娘子，也行了礼。
“快出发吧！”黎小刀尽量藏起眼中的不舍，朝他挥挥手。
“娘，还有娘子，那我这便出发了。”
说罢裴芝奇转身上马，回头再看一眼，接着扬鞭策马，与祝呈留下来的小队一起，向东南而去。
“外面风大，娘，我们进屋吧。大长公主还在里面哭呢，还得去劝劝她”，黎小刀扶着裴夫人，转身进府。
“嗯，走吧，进屋去。”
*
丙戌年春，京城的科举考试刚刚结束，瑾王便联合朝中兵部、督察院等多方势力，加上东南省总督，同时在京城和东南省以及周边州府发动叛乱。
扶国亲王祝呈暗中调派兵力扮作兴建新宫殿的工人，进宫保护皇帝，又从北边派兵进京，将皇宫外侧团团围住，对叛军实行内外夹击，最终将叛军消灭在皇宫内。
东南省严总督发兵攻打省城，同时在其它省亦有零星几州作乱。祝呈与其子祝子瑛，说服安州军和其它几个州的军队在省城汇合，负责守卫省城外围，抵抗严总督带领的叛军对省城外部的攻击，又带领三万士兵加上省城内守军，与海上蜂拥而来的倭寇在海岸线上展开决战，消灭瑾王在海上诸岛豢养已久的五万倭寇。
祝子瑛，又名裴芝奇，随父姓为祝，父亲祝呈赐字子瑛。
总兵高盟带领祝呈特训多年的精兵，按照斥候提供的线索，擒贼先擒王，在东南省的山谷里找到瑾王的藏身之地，出奇制胜，一举将之擒获。
抓捕瑾王及其同党之后，高盟命士兵将人带回京城，自己又率领军队，在其它州的帮助之下，剿灭其它省内零星作乱的州府。
将所有叛军完全剿灭干净，直到回京城，前前后后共用了半年时间。
后来在京城郊外某处，找到了严妃和她儿子的藏身之处。
半年之后，裴芝奇回到京城时，黎小刀已身怀六甲。
回到京城后，扶国亲王祝呈禀告皇帝，严妃虽未直接参与谋逆，但严妃父亲及外亲皆是逆党，自己治家不严，亦是有罪。虽祝家有先皇所颁免死金券，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请皇帝收回亲王爵位，自请降为庶民，卸甲归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