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贵客放心进客栈吧，我在这儿看着行李”，说罢刘辛靠着马车轿厢的车轮子，直接坐在地上。
“这……”黎小刀看看裴芝奇，对刘辛道：“刘大哥不进去吗？一起吃点东西吧！”
刘辛摇摇头：“我有水和干粮。看行李是我职责本分，两位贵客进去便是，不用理会我。”
“那今夜你就在这儿过夜吗？太冷了吧！”黎小刀皱眉道，这才往北走了没多少，就感觉到丝丝寒意，比家里冷多了。
“夜里我进车厢睡，别担心”，刘辛取出干粮，正想就着水吃，却发现两个客人还站在原地。
黎小刀又看了看裴芝奇，“相公……”
裴芝奇明白娘子的意思，他稍稍思索，正要开口，刘辛却先说了：“小娘子是担心我的为人吗？放心，我在金砂镇的车马铺都干了十几年了，这条路也走过无数遍，手脚很干净。”
黎小刀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天太冷了，喝冷水吃冷冰冰的干粮对身体不好……”
裴芝奇帮娘子回话道：“刘兄误会了，娘子是不忍刘兄冬天还待在屋外。干粮和冷水刘兄先放下，可同我与娘子一起进客栈点了菜，好好吃顿晚饭，左右这车厢就在门口，眼睛能瞧见，不用坐在这里看着；晚上这行李，待吃过晚饭，刘兄和我一起抬进客房，晚上刘兄不必睡在外面，我们给你再开一间，刘兄看看这样如何？”
“不好让客人破费，我一直……”
还没等刘辛说完，黎小刀笑道：“不破费，刘大哥别推辞，不要拒绝，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说罢她蹲下没收了刘辛冻得冰冷的干粮，然后招呼刘辛和相公一起进了客栈。
“这……”黎小刀的动作刘辛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他呵呵笑了，裴公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刘辛答道。
第40章 心神不宁的娘子
三人一起进了客栈，正是晚饭时间，客栈生意却很一般，十几张桌子只坐了不到一半的客人。
三人找了个僻静座位，坐下后先点菜。
“相公，我们点只鸡好不好，我想啃鸡腿”，黎小刀朝裴芝奇小声说道。
裴芝奇笑道：“好，那就来只烧鸡，店家可再报些其它菜来听听。”
小二忙朝后厨喊道：“上好的烧鸡一只！”接着马上给三位客人一边倒上热茶一边报着店里其它菜的菜名儿，菜名儿背得那叫一个滚瓜烂熟。
裴芝奇又点了两荤一素，外加一个汤，要了三碗米饭。
“刘兄可有什么想吃的？”裴芝奇问道。
“我吃什么都行，只要能吃饱”，刘辛回道。
“那先这样，后面不够了再点。”
小二殷勤回道：“好嘞！这就安排后厨快些给您上菜！”
说罢小二看了看裴芝奇放在桌上的剑，又说道：“公子看穿着是个读书人，却又带了一把剑，好生稀奇，咱还是第一次见！”
“为了强身健体，随便练练”，裴芝奇客气回道。
聊完两句小二去了后厨吩咐忙活，刘辛也看了一眼桌上的剑袋。
“裴公子的剑，可否一观？”刘辛问道。
裴芝奇将剑从剑袋中拿出，递给刘辛，“刘兄请。”
刘辛单手拿剑，拔剑出鞘，仔细欣赏一番，点头赞道：“用的是好铁，想必价格不凡。”
黎小刀听了这话心里很开心，看来没上当，真买了把好剑。她高兴地和相公对视一眼。
“此剑是娘子所赠，为了让我勤于锻炼身体”，和不熟悉的人不必说太多，裴芝奇只简单回答道。
刘辛笑道：“锻炼身体的方法有许多种，这个倒是贵了些。”
接着便没有多问，刘辛收剑入鞘，又用剑袋装好，放回原来的位置。
“刘兄对剑颇为了解，莫非也懂剑术？”
刘辛笑着摇摇头：“哪里，我只是个赶车的车夫，一个粗人，不曾习过武，也不懂什么剑术。”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菜便一个个上来了。
赶了一天路，总算好好吃上了一顿热饭。
晚饭过后裴芝奇和刘辛，加上店小二帮忙，三人将马车里的行李一一抬进客栈二楼裴芝奇和黎小刀住的客房里。
裴芝奇在他和娘子隔壁又开了一间，给刘辛住。
抬完行李后刘辛再次谢过，便进了房间，关上门，再没见出来过。
不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一阵鼾声。
黎小刀笑道：“听刘大哥睡得这么香，白天肯定是累坏了。”
裴芝奇笑着摇头道：“希望待会儿娘子也能安然入睡，别被这声音影响了。”
“我要是真困了，那影响不到我，相公呢？”
“我的睡眠一向还不错”，裴芝奇答道。
黎小刀想了想，也是，除了那次去府城回家前一夜，相公没睡好，第二天有了黑眼圈之外，其他时候自己半夜偶尔醒来，看到相公都是睡得香香的。
相公的睡相十分安静，喜欢右侧躺卧。家里的榻，相公睡外边，朝右躺刚好是朝着墙壁的方向，自己睡里面，有时候向左侧翻个身，就能看到相公英俊又平静的睡颜。
晚上偶尔醒来的时候，她总要多看上一会儿，因为实在太养眼了。
就在黎小刀美滋滋地胡思乱想的时候，正在铺床的裴芝奇很发愁，为什么客栈的床榻都要做得这般窄小？看来刚刚那句睡眠不错的话今夜恐怕要食言了。
他也想起来上次在府城的那个夜晚，无奈笑了笑。
＊
夜里洗漱之后就寝，黎小刀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倒不是因为鼾声，从前上大学住宿舍一间小屋子四个人，鼾声什么的早都习惯了。
她只觉得一阵莫名奇妙的心神不宁，耳热心烦，脑中繁乱。
希望不是什么女人的第六感，后面要遇到什么事吧……
这么一想，黎小刀赶紧又在脑中呸呸呸，默念不灵不灵不会灵。
旁边的裴芝奇一开始反倒静静睡着了，察觉到身旁的娘子翻身，他又醒过来。
“娘子如何了？睡不着吗？”裴芝奇轻声问道。
“不知为何突然心烦意乱”，黎小刀委屈道：“也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一定是这样，白天车上睡太多，现在才睡不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除了陪着娘子，裴芝奇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娘子要喝点热水吗？”
“不喝啦，我再努力睡一会儿，一定要睡着！”
黎小刀尝试了平躺，左侧躺，右侧躺，趴着睡，各种姿势，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算了，放弃挣扎了，随便吧，躺平了！
她在黑暗中噘着嘴，一脸愤怒但无计可施。
忽然，她感觉到身边的相公动了动。
裴芝奇从右侧卧改成平躺着，轻声问道：“娘子要试试上次在府城那般，牵着手睡吗？”
右侧卧再和娘子牵着手，那离得太近了，所以他翻了个身，平躺着。
被裴芝奇这么一提醒，黎小刀想起来还有这个好方法。
但是……
仅仅牵手怎么够呢？黎小刀坏坏一笑。
“相公，这床真的好窄，我们把被子叠一起吧！”
说完就行动，还没等裴芝奇答话，黎小刀便把自己的被子展开，一部分盖在相公的被子上。
“嗯……好”，裴芝奇小声答了一句。
接着娘子像上次一样，从被窝里把他的手拉了过去。
就在他想握住娘子手的时候，却发现握了个空。
黎小刀放开了相公的手，却在被窝里抱住了裴芝奇的胳膊，就像抱着一个抱枕一般。
她的脸在相公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衣袖上蹭了蹭，又将相公的胳膊抱得紧了些，微笑道：“今天晚上相公的胳膊就借我当抱枕吧！”
裴芝奇紧张万分，空着的手一动不敢动。
“抱枕？”
“嗯，就是睡觉时抱着的枕头”，黎小刀解释道。
娘子的新名词还真是多，裴芝奇微微笑了。
黎小刀察觉到相公的胳膊僵硬，知道他又紧张了，便左手抱住相公的胳膊，右手放松搭在相公手心里，“相公可以放轻松些，深呼吸一下，这么紧张是睡不着觉的。”
裴芝奇无奈笑道：“好。”
娘子哪里知道，他在心里已经默念到《论语》第二篇的末尾了。
第41章 娘子讲的小故事
不知是默念《论语》起了作用，还是这次没有上次在府城那般紧张，后半夜的时候裴芝奇竟然睡着了。
第二日裴芝奇与刘辛又将行李抬下楼装上马车，马吃饱喝足休息了一夜，人也休息好了，三人又扬鞭赶路。
黎小刀一整天都有些紧张，不过幸好昨夜的心神不宁似乎没有应验，这一日平平安安过去，刘辛驾车经验丰富，在天黑前又赶到一个镇上，小客栈虽有些破旧，但也比在马车里露宿好上许多。
接下来都像第一日那般，每天行李抬上抬下，让刘辛可以在客房里休息，不用睡在马车上，除了中午吃干粮，三人吃饭也都在一起。
第三日也平静度过，黎小刀渐渐放下心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她和相公每日白天在马车上没有打瞌睡的时候，都会打开后厢门，拉开帘子，欣赏山间林边的景色。
时间难熬，两人想了许多方法解闷儿。
裴芝奇给黎小刀讲了大誉朝的历史，讲了两天，从当今圣上一直讲到了开国的高祖皇帝，而黎小刀给相公讲那些她看过的话本小说里的故事，还有她做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当然，现代的趣事要讲给相公听，只能说是梦里梦到的。
“所以当今圣上才登基五年？”黎小刀惊讶道，“话说回来，相公，妄议皇帝不会被抓进大牢吗？”
裴芝奇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大誉朝历朝陛下都贤明有德，广纳谏言，当今圣上更是提倡读书人多批国事，居安思危，不可懈怠。”
黎小刀思索一番，这跟她印象中的封建社会又有些不同，这个大誉朝竟然没有文字狱？
“相公好像对当今圣上很赞赏，那相公知道现在朝中都有哪些大官吗？”黎小刀又问道。
裴芝奇轻轻摇头道：“只知道首辅张大人，翰林院学士蔡大人等名声在外的一些官员，其它情况不甚了解。”
“喔……我们在府城给市舶司打临时工的时候，李管事说他是扶国亲王府的人，这个扶国亲王相公知道吗？”
裴芝奇微笑着点头道：“当然，扶国亲王祝呈是大誉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国中人人皆知。当今圣上受他辅佐才顺利继位，扶国亲王的封号也是当今陛下新册封的，在前朝还不叫这个，叫容亲王。扶国亲王虽然姓祝，是异姓王，但祝家祖上为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后代又屡屡为国立下战功，受此封赏当之无愧。”
“喔……”黎小刀若有所思道：“难怪市舶司的副提举朱大人对王府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都这般敬着，还真是大有来头。”
裴芝奇轻声道：“我又讲完一段历史，轮到娘子讲故事了。”
黎小刀微笑道：“好。”
马车稳稳地快速前进，黎小刀两手撑在坐椅两边，悠闲地晃晃脑袋，思考接下来讲哪一个故事。
“相公是个读书人，那就讲个书生的故事，但是话本小说里的书生大都……”黎小刀顿了顿，思考一番终于想到一本没那么惨的，“这个话本叫《莫羡鸳鸯还羡仙》。”
黎小刀拿起水囊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缓缓道来。
“这个故事讲的是有一个书生，从小家中穷苦，穷到买不起灯油，看书只能白天看，但是他十分聪明，背书背得很快。有一天他上山捡柴火不小心摔下山坡崴了脚，正发愁的时候，一个潇洒又漂亮的姑娘在山上捡蘑菇，遇到了他，为了救人，也没有计较什么男女大防，把他扶回了半山腰自己家里，为他治伤。”
“姑娘家里是猎户，比书生日子好过许多，书生在她家养伤时也知书达礼，姑娘家人都很喜欢他，后来就撮合了这对姻缘，两个人也情投意合，日子和和美美。”
“成亲后姑娘家出钱帮助书生好好读书，后来书生很顺利地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考上进士，殿试后还当了状元。这时姑娘已经为他生了个宝宝，一家三口在京城生活得很幸福。”
“但是有一日皇帝的女儿，也就是公主，见到了状元，心里很喜欢，便想招书生做驸马。书生起初委婉地拒绝，表示自己家里已经有妻有子，但是公主见好好说不行，就强行逼迫，让皇帝赐婚，书生哪里扛得住圣旨，只能奉旨和公主成婚。书生与公主大婚的夜里，猎户姑娘带着孩子悄悄离开了，她不想自己本来是妻却要变成妾，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书生与公主成婚后一开始还想去寻他们母子，但好日子过久了，这份心也就淡了。”
“故事讲完了”，黎小刀叹了口气，“我看了好多本书生的故事，到最后大半都是考中状元抛弃发妻和公主成亲，或者本来和妖怪或者精灵相爱，后面中了举人进士便娶妻生子抛弃了原来的爱人……这个故事的结局还算好的了，还有更惨的呢。”
黎小刀看相公听完故事静静坐在那里只是出神思考，没有出声说话，自己也低下头看着脚丫子，有些感伤地轻声道：“相公，你说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准还是不准？”
闻言裴芝奇柔声答道：“准，也不准。在负心的人身上自然是准的，在不负心的人身上，便不准了。”
“啊～妙哉！”黎小刀抬起头笑道：“相公这叫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真不错，这可是一位很伟大的人说过的话。”
裴芝奇疑惑道：“哪一位伟人，是当朝还是前朝的？”
黎小刀笑着摇摇头：“都不是，是我梦里出现的一位伟人。”
裴芝奇笑道：“娘子的梦五彩斑斓，也是奇哉妙哉。”
说罢两人稍稍沉默一阵后，裴芝奇忽然主动握住黎小刀的手，他面色平静，目光幽深，柔声说道：“娘子放心，我不是那负心之人。”
黎小刀没有答话，只微笑着朝他肩头靠了靠。
“两位贵客，快到义白县啦！这个县的县老爷不是什么好官，县里头很乱，到县里之后切记低调小心行事——”在前面的刘辛一边赶车一边喊道。
“好——知道啦——”黎小刀喊着回了一声。
回完话黎小刀疑惑道：“按相公说的我还以为大誉朝举国上下都吏治清明，百姓家家安居乐业，竟还有这样的县官？”
裴芝奇无奈道：“天子一人明德易，堂下百官清廉难。今晚我们小心些罢。”
第42章 危机，纨绔子弟万少爷
今天这段路程不长，到义白县找好了客栈，将行李马匹都安顿好之后，才到半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