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黎小刀赶忙答应道,接着也有模有样端庄地走到榻边坐下,坐得直直的。
第203章 镶金玉镯
二十年未曾谋面,似乎除了打招呼的寒暄之语,便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裴夫人没有哭哭啼啼,她一直保持端庄的微笑。孩子们拘束或者羞涩,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叫她一声娘,她也不强求,只默默地看着两个孩子,就像看不够似的,就像想把这二十年的欠缺遗憾多补一些回来似的。
好一会儿过去了,裴夫人默默起身,在榻边站定后她慈声嘱咐道:“今天你们回来得晚,夜已经深了,奇儿身上还有伤,我托人做了些清粥小菜,一会儿让人送过来,你们吃过之后便早点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有些事也得和刘辛还有哥哥姐姐们一起商量。”
“好,多谢……”裴芝奇差点脱口而出的,是多谢裴夫人,可这么叫又恐怕她伤心,但自己一时半会的确叫不出一声娘,他不知道什么称呼才合适,于是多谢后面硬生生停住。
“多谢您帮我们做了好吃的!”黎小刀见状赶紧接着相公的话,也站起身来,朝裴夫人欠了欠身子行个礼。
裴夫人微微笑了:“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说罢裴夫人转身正要走,却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
她走到黎小刀面前,取下戴在手腕的镶金玉镯,拉起黎小刀的手,将玉镯放在她手心。
“您这是……”黎小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给自己玉镯的意思是不是,婆婆认可了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真有点开心。
裴夫人微笑道:“我出身低微,进王府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娘家也没有什么嫁妆,进王府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妾,是王爷可怜我,怕我受下人欺负,刚进府还没有生下孩子便破例封我一个夫人的称呼。这个镯子是我进王府那天,王爷赏我的,他说此物贵重,要好生收藏。你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今日将此物传给你,希望你和奇儿以后好好过日子,白头偕老,最好嘛……早点让我抱上个大孙子。”
黎小刀小脸通红地低头答道:“喔……嗯……我们会努力的……”
看黎小刀又机灵又乖巧,听刘辛说她还不辞辛苦骑马数百里赶路来救裴芝奇,裴夫人看黎小刀的眼神里除了慈爱,又多了几分心疼。
“帐外有士兵值守,要是夜里有什么需要搀扶的力气活,你去帐外喊一喊士兵帮忙就是,不要自己逞强”,裴夫人轻拍黎小刀的手背嘱咐道。
黎小刀点点头:“嗯!我明白了!我会喊人帮忙的!”
裴夫人朝黎小刀微笑点点头,又望了一眼一直盯着这边的裴芝奇,然后转身缓步走出了帐篷。
待裴夫人出去之后,黎小刀才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看看裴芝奇,忍不住笑出声来。
“相公,紧张死我了!”黎小刀一边平抚胸口一边又坐回榻边,她将那个镶金玉镯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喃喃道:“虽然我不太懂玉,但这个镯子散发出一种天然的‘我很贵’的气势,这不得找个盒子好好收藏起来?哎呀!说起来,咱们的全部家当还在我家那间卧室里呢……”
裴芝奇静静看着娘子,微笑道:“我给娘子戴上吧。”
黎小刀拼命摇头道:“不行不行!戴上的话我都不敢甩胳膊了,万一哪天在哪里磕磕碰碰断掉了怎么办!”
“不会那么容易就断了”,裴芝奇躺着抬起一只胳膊握住黎小刀的手腕,“看大小,娘子戴上去应该正合适。”
黎小刀将镯子放在相公另一只手里,又转个身让相公好操作些,勉强道:“那好吧!我平日里小心些就是。”
裴芝奇拿起玉镯,动作轻柔地将玉镯戴在了黎小刀的手腕上。
黎小刀将胳膊举起来细细欣赏这玉镯,黄金雕花镶嵌在光泽细腻的白玉上,衬着自己的皮肤,十分好看。
“嗯~我现在有一点贵夫人的感觉了~”黎小刀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裴芝奇嘴角带笑,看娘子调皮又可爱,他心情好了不少。
过了少许时间便有人送吃的进来,黎小刀喂裴芝奇吃了一些,自己也吃了一些,清粥不抗饿还吃了两块蒸饼,这才感觉肚子里踏实了。
简单吃过东西后,黎小刀先打了一盆水,帮裴芝奇擦身洗漱。
“这些活喊人来做就行了,娘子这些天辛苦,早点休息吧”,裴芝奇想劝娘子歇一歇,但娘子却不肯。
“那怎么行,别人粗手粗脚弄疼了你怎么办,还是我来吧!”说罢黎小刀将手里的毛巾拧个半干,然后糊在裴芝奇脸上,一点点帮他洗脸。
伤口刚刚包扎,相公这两天不宜多动,只能每天擦一擦,舒服一些。
等把相公收拾好了,又给他换上干净的里衣之后,黎小刀才自己洗漱,洗漱完了她也换好衣服,接着便犯了愁。
“相公,我还是趴在床边睡吧,躺你旁边万一晚上压到你的伤口怎么办!”光是想一想,黎小刀已经替相公感到疼痛了。
裴芝奇慢慢将身体向榻里面挪了挪,轻笑道:“娘子还是睡在榻上吧,我们就像考试那几日一般,划好楚河汉界就行。”
黎小刀观察这个榻,虽然算不上宽敞,但也不是很窄,相公说的方法不是不可行。
于是她小心翼翼上了榻,然后用指头在中间画了画,忧愁道:“好吧,我会尽量不越过这座空气墙的!”
躺下之后,黎小刀却不急着入睡。夫妻二人久别重逢,重新躺在一张榻上,接下来当然是喜闻乐见的枕边……秋后算账环节啦!
她侧身躺着笑眯眯地看着近在身旁的裴芝奇,哼道:“相公,你这次跑得可真够远的!我追了四天才追上!我追一天你就要写一千字的检讨保证书,追了四天就要写四千字!哼,我现在会骑马了,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上你的!”
她已经忘记之前明明让相公写的是三千字检讨,不过裴芝奇看起来也不甚在乎这个细节。
裴芝奇不能侧身,只能转过头,他面带歉意地说道:“是我之过。”
“但是时间倒回去让你再选一次,估计你还是会让哥哥给我下药,对不对?”黎小刀没有被简单的道歉迷惑双耳。
“我……”裴芝奇一时被娘子所说的话噎住。
娘子冰雪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第204章 悲伤与快乐
今日虽然和娘子一起战胜了解炎,但又被追上来的刺客包围,只靠自己带伤的身体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突围,幸亏刘辛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自己死不足惜,但会连累娘子一起……一想到这里,裴芝奇此时此刻仍感到后背发凉。
而且派解炎前来的人还好端端待在京城的王府里,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解炎?虽说现在有大家在一起想办法,但在这场被动卷入的漩涡里,总归仍是前路难测,胜负难料。
黎小刀侧躺看着相公,一说到被刺客追杀的事相公便神色黯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觉得还是得跟相公好好聊聊这件事,不然不知道哪天早上醒来,这营地人都走光光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场景,也是很有可能出现的。
她轻轻叹道:“相公,你听我分析分析:你看,如果这次我被你留在家里没有追上来,那么我现在就会待在家里,担惊受怕四五天,或者时间更长,十天半个月,一个月,都没有你的消息,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在山林间找到你的尸首,早已被刺客的毒箭射死,我能做的只是含泪为你收尸,这样我该有多煎熬多伤心……”
说到这里突然黎小刀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心脏揪痛,眼泪不受自己控制一直往下淌。
她感觉不对劲,赶忙坐起来,靠在床头,一边擦眼泪一边直喘气。
这一股突然袭来的难过,就像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自己都曾经经历过似的,让她腐骨蚀心般地难受。
自己明明只是随口分析,怎么反应会这么剧烈……?
察觉到娘子的异常反应,裴芝奇担心地叫道:“娘子?你怎么了?”
见娘子一直沉默着不回话,他本能反应想坐起来抱住娘子安慰她,没想到刚支起脑袋伤口就一阵撕裂般地疼痛。
黎小刀看到相公想起身,忙又擦一下眼睛然后赶紧按住他的肩膀:“相公,你躺好,别乱动,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裴芝奇顺势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子,你突然间如此难过……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慢慢说,不要心急。”
黎小刀另一只手将眼泪擦擦干净,似哭又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跟相公理智分析一下,但是说着说着心好像碎成了一片一片奇痛无比……”
都是自己的错,让娘子陷入如此险境,又害她整日担惊受怕,但此时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处?裴芝奇紧紧握住娘子的手,撑起一个笑容,说道:“娘子莫要忧心,解炎和刺客们都已经被抓住,我的伤大夫也说半个多月之后就会渐渐好起来,还有这么多人在帮助我们,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黎小刀眼睛红红的,嘴角却笑着:“嗯,我也觉得今天之后,事情都会好起来的!相公,我刚才话还没有说完,说这些只是想告诉相公,我知道以后或许还会有艰难险阻,还会有重重危险,但是我们既然是夫妻,就要一起面对这些危险;我一点也不害怕,真的不怕,只要和相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害怕,我最怕的是你把我丢下,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你明白吗?”
裴芝奇望见此刻眼中的娘子,她眼神坚决,目光勇敢。
裴芝奇握住娘子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微笑道:“我明白了。”
“那你以后还……”
“不会了。”
黎小刀听了相公这话,才终于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她情不自禁俯下身在相公唇上亲了一下,笑道:“这还差不多,相公这次可得好好守住诺言,不然读书人的名声可就要打折扣了!最近相公行动不便,晚安吻就由我来完成吧!”
黎小刀正要直起身子躺回旁边,相公却抬起胳膊轻抚她的后脑勺,眼神好像在说他还没有满足的样子。
于是黎小刀又重新俯下身子,只好再亲一下下。
第205章 小会议的决定
一夜平安地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裴夫人、刘辛、裴父裴母都到了黎小刀和裴芝奇的帐子里,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裴芝奇在塌上半躺着,黎小刀坐在塌边,其他人都在凳子上落座,裴夫人让大家不必在意什么身份尊卑,都围坐在一起。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裴夫人先开口道:“今天请大家都过来,是想商量商量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我们暂时躲避在安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京城王府里的严妃察觉到解炎任务失败,是迟早的事,她还会继续使出新的手段。若不想想办法,在这里迟早会坐以待毙,大家若有想到好的法子,都可以说来听听。”
裴母叹气道:“这个严妃,手段狠辣,此时京城是万万去不得的,否则以她的行事……”
刘辛接话道:“以她的行事风格,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会不会留下证据,不管会不会被王爷发现,只要裴夫人和裴公子死了,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事,她向来有恃无恐惯了。不过就我看嘛,让她那个傻儿子做世子,将来王爷有一日薨了,扶国亲王府不出三年便要败在他手上!”
说罢刘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面朝裴夫人歉意道:“卑职失言。王爷和裴夫人都生龙活虎,长命百岁!”
裴夫人微笑着摇摇头:“不妨事。只是如果躲在安州不去京城,也不知高总兵去寻找王爷,几时能找到,如果一直找不到,这件事一直解决不了的话,恐怕二月的春闱奇儿就参加不了了,想要再考,要再等三年……”
大家都看看裴芝奇,裴芝奇也微笑道:“无妨,以大局为重,再等三年便再等三年就是。”
刘辛笑道:“瞧瞧,真跟裴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多大的事都波澜不惊。裴公子长相随爹,脾性却像娘?”
大家都轻声笑了,屋子里的气氛总算没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黎小刀疑惑道:“可是相公如果是王爷的孩子,他还能参加会试吗?”
刘辛答道:“当然可以啊,为什么不能参加?大誉律又没有规定皇亲国戚不能参加科考,只不过大部分世子小王爷们都不会去考罢了,你想想,他们不用科考便已经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又何必去做这种费力还没好处的事呢?读书多辛苦,要读上十几年,万一考不上还丢了自家颜面。听说明年春闱陛下指派全权负责的人可是张首辅,张首辅是什么人啊,看似和气好说话,实际上软硬不吃,谁的面子也不给,别说世子,就是皇子去考恐怕也可能名落孙山,这不是让老百姓笑话嘛!”
黎小刀捂着嘴笑了笑:“说的也是。不过我想相公即使再等三年,肯定还是要去考的”,说罢她转头看看相公。
裴芝奇也看着娘子,他点点头。
刘辛摸着下巴思索道:“既然裴公子这么想考,其实明年进京参加会试也不难。虽然说高总兵去找王爷了,但是王爷向来行踪不定,他想找别人容易,别人想找到他是很难的,所以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咱们也可以主动出击,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高总兵和王爷身上。而且说实话,就算严妃真的将裴公子害死了,王爷就算知道是她害的,也拿她无可奈何。说到底,只要瑾王那一系的人没有倒,这事就算捅到圣上那儿,把证据和证人都递到圣上面前,严妃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关起来说两句教训教训,但是裴夫人和裴公子要是没了,那可就是真没了,再也无可挽回。”
黎小刀琢磨道:“刘大哥,你这前面说要主动出击可以去京城,后面又说如今连圣上都奈何不了严妃,前后矛盾,这京城到底是去得,还是去不得呀?”
刘辛笑着答道:“去是去得!只是要请一个人帮忙,只要她肯帮忙,也许去京城比待在这里还安全。而且京城始终是要去的,避不开,高盟找到王爷也会跟王爷先回京城,而且,东南省是严总督的地盘,王爷不可能轻易踏入这里,高盟也是靠着还没撕破脸,靠着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将兵驻扎在安州,要是哪天撕破了脸,这安州,省城,恐怕都会变成战场。所以在这里看似安全,其实并不安全,京城是必须要去的。”
裴夫人思索道:“去京城的话……你是说请大长公主帮忙吗?”
刘辛点点头:“没错。虽然大长公主早年和夫人不睦,处处为难夫人,但这次总觉得她对夫人的事上心得很,还多次提供帮助,说实在的,我真挺惊讶!要不是高总兵亲口说是李管事联系的他,亲眼见到大长公主派人护送夫人来东南省,我还真有点不信大长公主会帮夫人!”
裴夫人缓缓答道:“只因她前几年才察觉,自己终身不孕是严妃所致,因此现在想助我一臂之力,以待来日能将严妃逐出王府,而且她还说,如果严妃的孩子做了世子,将来继承了王位之后,恐怕她和我都没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