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宿敌捡回家以后——七日岛【完结】
时间:2023-08-02 14:35:09

  这算甜吗?
  他当然来不及分辨。
  因为,在看清云笈的表情之前,云笈已经将他大力一扔。
  “老东西,下去吧你!”
第19章
  丁耀德就这样没入阵法中。
  半条腿瞬间被泥土吞没,猩红大地啃食着他的肉|躯,他不由得发出鬼哭似的哀嚎。
  吸收了新鲜血肉,阵法已经完全启动。符文越来越密集,虬结缠绕,化成比百年巨树更为庞大的黑红色身躯。
  那身躯上就这样长出一个裂口,从里伸出数条黑色的泛着血光的触角,将地上的老叟继续吞吃入腹。
  丁耀德还留着半边身子,嚎叫着:“大人,山神大人……不,不要,不要啊!”
  云笈冷眼看着丁耀德被吞噬殆尽:“味道如何?”
  正在她头顶,从那团巨大的、高达几十米的黑红色身躯上,传来混杂着男女老少不同声线的诡异声音:“太老了些。”
  云笈嘲笑道:“好好咽了吧,别人好歹对我有些忌讳,这老头又帮你改阵,又做你的狗腿子,真是爱惨了你,没准比其他人更有营养。”
  她话里夹枪带剑,那怪异的声音震怒,变得尖锐无比:“你这般口齿伶俐,等死在我手里,我定要首先撕烂你的嘴!”
  云笈毫不畏惧地与它对视:“哦?你输给我九次,难道第十次就能赢?”
  她一字一顿,念出所谓“山神”的名姓。
  “相、柳。”
  小雪如絮,土地之上,血红色的符文还在流动着,它们逐渐凝为实体,和浇灌土地的鲜血共塑反射光线的润泽的黑红色鳞甲。
  在巨大到几乎能够蔽日的身躯上,九个硕大无比,以至于能看见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毛孔的脸,都将目光凝聚在云笈身上。
  那些巨大的面庞都缺斤少两,未愈的疤痕中是绯红色沾血的脸肉,有的伤口深可见骨。
  相柳弯曲着脖颈,九首与云笈靠近,巨大的唇舌每说出一个字,气息都与云笈更靠近一分。
  “什么时候发现的?”
  扬沙飞雪中,怪物和少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
  善与恶。
  黑与白。
  巨大与渺小。
  血红的天幕将云笈的眸光也染成红色。
  在意味着疯狂与杀戮的血红下,她持剑伫立,衣裙与剑锋白若霜雪。
  这张年少稚嫩,从来张扬任性的脸,这时竟是冷静的。
  云笈向阵法外斜乜一眼。
  在那里,还有不少凡人未能反应过来。
  不是每个人都认得相柳。哪怕是从前对“山神”坚信不疑的笨蛋,听见相柳的名号,也不敢相信自己供奉的竟是传说中的上古异兽。
  夏霜和秋蝉掐着护身法决,带着村民退远。
  相柳道:“我的伪装没有任何疏漏,你不该先入为主认为我还活着。说说看,为什么?”
  笨蛋。
  当然是因为上辈子见过你卷土重来的样子啊。
  云笈半步不退,镇定道:“这地方从前民智未开,若不是我恰好发现被扔在山上的‘贡品’,现在他们还要每年往山上送去少女,供奉所谓的‘山神’。”
  “当年那个‘山神’跑得够快,没让我们捉住,可也留下了鳞甲碎片。”云笈说,“只是一块不全的鳞片,没人辨得出来那是什么,直到多年以后,你以真面目重现人世。”
  她剑指九首中的一个:“若我猜得不错,他们供奉的正是你九个脑袋中的一个。”
  剑锋所指之处,相柳那张血肉模糊的、巨大的少女脸蛋弯着眸,以妩媚的声音桀桀怪笑:“是我,那又如何?”
  阵术外,不能言语的农妇抱着惊慌恐惧的小孙女,含泪的双眼看着云笈。
  秋蝉拉起她的手:“走远些,这里不安全。”
  农妇将秋蝉的手挣脱开,指着云笈:“啊、啊!”
  小女孩慌得直结巴:“奶、奶奶说,殿下还在里面,她不走。”
  秋蝉结阵,强势地将农妇和女孩往后推,严肃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受伤了,要她再救你一次?”
  农妇动作一顿,喉中发出动物一般可怜的呜咽。
  “走吧,走远点。”秋蝉说,“她会没事。”
  农妇松开手,三步一回头,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带着女孩离开。
  “三十几年过去,你早就走得没影了,这里依旧没有几个女人敢出门。没了你的暗中协助,这些年,陶家村越来越穷,连男人都跑得不剩多少。”
  云笈抽出袖中信笺,扔在相柳面前:“他们就一点不恨么?我可不信丁老头那种垃圾会乖乖叫我殿下。
  “加之春桃邪气入体,噩梦频发,做的竟还是与信中所言无二的梦,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能做到这些的,也只有那时趁春桃血祭,趁虚而入的你。”
  那信笺很快被血红色符文划破,碾碎在空气中。
  相柳的九首同时怪笑:“看来除了一张巧嘴,你的脑花也堪能入口。”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笑罢,它声音复而狠厉起来,“去岁你将我九首逐个击破,以多欺少,算你走运。今日我九首齐全,任你做了何种准备,都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一道硕大的黑红色箭矢凭空出现,向云笈奔去。
  云笈连掐法决,轻身跃上半空,那箭矢挟风而来,倏地擦着她的身影而过,只划过她的发辫,斩断一绺碎发。
  “既然已经金蝉脱壳,继续苟且偷生不就是了,偏还想方设法找我复仇,还用了邪气入体这些旁门左道。”
  云笈啧啧嘲讽:“还上古异兽呢,心眼可真小。”
  “心眼小?你竟然说我心眼小!”相柳尖叫,“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以大阵封我,使我不得自由两千年,我再为怨怼也不为过!”
  巨大的蛇尾似长|鞭一样挥起,追逐云笈而去,相柳肆意发泄着愤怒的情绪,长尾所过之处红沙漫漫,土石腾天。
  “两千年,整整两千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轰隆——
  黑红色法光凝聚成巨石,从天而降,追逐云笈而去,砸出一个、两个、三个深坑。
  相柳红了眼,发了狂:“被封印在暗无天日的阵法下,黑色黑色黑色,只能看见黑色,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它九个脑袋疯狂扭动,云笈跳到哪,它们就追到哪。
  相柳咆哮着,九个不同的声音汇聚成一道强烈的声线:“我只想像以前一样活下去,想要沐浴在阳光下,想要有得吃有的喝。而你们这些修士,以阵法封印我,以诡计陷害我,要我怎么不恨?你说!”
  相柳九首合一,哪怕此前受创,此时的力量仍旧不能小觑。
  随它发泄一般的咆哮,尘土四溅,黑红色球体和箭矢不停落下,将本就贫瘠的大地捣得不堪入目。
  在它堪称疯狂的追击下,云笈只能不断掐诀,召来疾风协助自己奔逃。
  她行动迅捷,以漫无目的攻击,相柳迟迟沾不到她的边角。片刻后,它逐渐安静下来,喘着气观察起云笈的行动。
  真是可恶的、飞蝇一样恶心的修士。
  相柳九对瞳孔一同竖起,在云笈衣袂翻飞的掠影中,甄别着她的动作快慢。
  十八只眼睛同时作用,那白色“飞蝇”的动作终于在它眼中缓慢下来。
  就是现在!
  相柳以迅速到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速度,从躯干中化形出一条黢黑的肢干,直奔云笈而去。
  黑云压顶,云笈手诀错乱一拍。
  下一秒,她浑身剧痛,被那乌黑的肢干攥紧。
  相柳九首之中,那只硕大的少女模样的巨脸逼近云笈,越靠越近,音波响亮得快要震破人的耳膜。
  云笈甚至能看见那张脸的伤口下,蠕动的血管。
  那声音宛如寒刀:“区区百岁的小鬼,堪如不识春秋的蟪蛄,以何种立场纠正我的对错。”
  “我的立场?”云笈冷笑,“你当真是在地底睡傻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她冷静得太不像话。
  好像生死从未被人拿捏手中,一切尽在掌握似的。
  相柳有瞬间慌张。
  哪里错了?
  它的术法?不。
  它的的防御?也不是。
  是了,是了。
  鹤翎,那把神剑,不在她手中。
  雪越下越大。
  云笈的双目骤然绽出寒光。
  “蠢蛇,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的贡品、你的食物,她们叫我殿下啊。”
  一根羽毛随雪飘落。
  白光乍现,它瞬间化作细长的剑。
  器痕雾羽尽数释出,白色羽毛化为锋锐的、冰凌一般的尖刺,以攻作守,携雷霆之速破开相柳的鳞甲。
  云笈问:“这个理由,够吗?”
  剧痛之下,相柳尖叫着松开抓住云笈的躯干。
  云笈向后急退,在相柳来不及追逐她时刻里,跃向高处,搜寻视野所见。
  下一瞬,她看见阵法边缘,有另一道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运动着。
  风雪中,少年躲避相柳的连击,雪白大麾已经染上泥土的红色,乍看之下,和血色没什么两样。
  他梳了云笈特别要求的披发,奔跑中,乌黑的长发在风雪里飞舞着。
  好像下一秒,就要展开羽翼飞走了似的。
  怪物音浪咆哮,云笈盯着越走越远的那一道白。
  褚辛是该跑的。
  这当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惜了,她不准备现在就让他离开。
  云笈变换手诀。
  “魂锁听令——缚!”
  远处的少年身形停滞。
  有红色的,带着千钧之力的锁链,从他腰间的羽书令破口而出。
  那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脚,随后是腰腹。
  最后以极快的速度延伸到云笈手中,又急速收缩,拖着褚辛飞上半空。
  像拖拽落入陷阱的猎物,把他拖到云笈眼前。
  褚辛美玉一般的面颊被划破一道伤口,凤眸带着猝不及防的,受惊的震动。
  云笈拉着牵扯褚辛的锁链。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歪了歪头,“白痴?”
  相柳的咆哮震耳欲聋。
  震怒下,它的攻击愈发肆意,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
  半空中,霸道的锁链牵扯着褚辛,他不由自已,几乎和云笈贴了个对脸。
  太近了,近到云笈呵出的水雾往他脸上扑。
  他甚至能看见云笈的睫毛,那对黝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
  在她的目光下,他无处遁形,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让他想要逃跑。
  他当然逃不掉。
  褚辛有一百句脏话想要说。
  想骂云笈脑子有病,命悬一线的时刻,竟还有空管他。
  然而这个瞬间,他一句也没能骂出口,就这样看着云笈。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明明刚刚脑袋发了癔症想要救云笈,现在则想要杀了她,让她血溅当场。
  在这寒冬腊月里,在这刺人皮肤的风中,在让他难以动弹的锁链下,他浑身血液却沸腾起来。
  云笈则在另一个极端。
  冷静自持,掌控一切。
  那对在烟花下无视他的眼,此时盯着他,一动不动。漂亮的桃花眼弯出甜美的弧度,酒窝更是甜得发腻。
  云笈的声音阴恻恻,凉飕飕。
  “褚辛,你继续跑啊。”
  烈烈风声中,褚辛乍然清醒,听见捆敷他双手的法术锁链“咔啦”作响。
  云笈,真他妈是个疯子。
第20章
  总有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云笈当然不是。
  除了面对褚辛。
  特别是这种时候。
  褚辛反应过来她对他做了什么,那乖顺温柔、妩媚到好似勾引的面具逼近破碎,稠丽的眉眼像是打翻了酒盏,失措混乱,双颊愤怒到涌上薄红。
  这可不是面对主人该有的表情。
  云笈心怦怦直跳,即便此时此刻她正在逃命,即便相柳再一次逼近,危险近在眼前。
  她却不失快活地想:看,那副乖顺可怜的模样果然是装的吧。
  这下我看你怎么装?
  褚辛啊褚辛,以前你从我手上抢过那么多东西,对我下过那么多黑手,对我的点评刻薄而吝啬,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哈……”她笑得阳光灿烂,说出那句迟到了许多年的反击,“毕方后裔,不过尔尔。”
  褚辛瞳孔骤缩。
  她知道他的身份。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巧合吗?
  亦或者,在最初与他相见时,云笈已经计划好一切,所以对他的关照才与其他半妖有别,所以与他共处才不涉情爱旖旎。
  没有时间细想,相柳的攻击已经抵达。
  它的术法势如破竹,黑色灵力再次化作长|枪,要将云笈和褚辛一同扎个对穿。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云笈依然带着胜利的笑容。
  她的笑容简直像是同时在嘲笑两个人。
  相柳的九颗头同时声嘶力竭地咆哮:“要死还拉上一个垫背的,我今日就满足你,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云笈拖着锁链,锁链捆着褚辛,她的心情好到让流逝的体力也恢复三分,拽着褚辛躲过相柳的攻击。
  甚至还有心情回答:“谁跟他是鸳鸯,你这个文盲,难道不知道鸳鸯是什么意思?”
  相柳越发恼怒,攻击又回复到最初的无序状态,灵力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断召出各种形态的武器,没有丝毫间歇地向云笈攻去。
  全天下恐怕只有云笈会在这种时候拖着个累赘,而且乐此不疲。
  褚辛被她拽得狼狈不堪,咬着后槽牙:“快把我松开。”
  云笈凌空一跃,甩得更快活了:“我偏不。”
  然而无论她多么解气,多么快乐,都改变不了手上多出一份重量的事实。
  相柳密集的攻击很快在她身上找到突破口,术法将他们往狭隘的逃路逼去,长尾则瞄准时机甩起。
  厉风起,云笈召出鹤翎,以雾羽勉强挡住这致命一击。
  然而两人依然被长尾的攻势击中,狠狠砸向地面。
  云笈摔进褚辛怀里,脑袋砸在他胸膛,重击之下,将他砸得闷哼一声。
  要不是双手都被捆住,他真想趁此机会将云笈一杀了之。
  反正看她的意思,也是拉他过来与她陪葬。
  他只能以被束缚的姿态,勉强扶着云笈肩膀,手指用力到快要扣进她骨头缝,咬牙切齿:“殿下,您是蠢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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