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这件事你不能选择,就算不是隆成集团,就算是路边随便拉过来的一个人,那个人都不可能是许清衍。”
老爷子心底顾虑的东西不能告诉宁晚蓁,他故作无情地说:“你现在就给我清醒过来,别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宁晚蓁心内那点微弱的期盼被老爷子无情碾碎,她无力地失笑点头:“对,按你的意思,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比他有可能。你就不该让他在这里十年,不该让他在我身边十年,以前你把他硬塞给我,现在你又觉得不合适了,想要连根拔除。爷爷,你的心真是比石头还硬。”
宁晚蓁不想再和爷爷说下去,转身就要往外走。
“宁晚蓁——”
老爷子喊住她。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收起那些心思,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和隆成那边商议过,下个月你们的婚事就会提上议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拒绝不了。”
老爷子在宁晚蓁身后,辞色俱厉:“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和他身份不一样。你现在要是敢任性,我就敢保证下一次他就不只是搬离宁家。”
宁晚蓁听清爷爷说的每一个字,也感受到了他话里话外的威胁。
她忍不住回头,看着威严仍在的老爷子,心脏忽然像被什么用力掐紧。
“你也别想什么要为爱放弃宁氏,要不是你是宁氏未来的继承人,他根本就不会留在你身边。别太天真了,当你放弃现在的一切,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他也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老爷子的话,像在缓慢揭开一个残忍的事实,血淋淋的,让宁晚蓁有那么一瞬间受到震荡。
宁晚蓁咬紧唇瓣,眼里满是不信,不甘,和不服。
之后倔着脾气再次转身,直接离开。
送东西过来的司机正好把车停在宅子前面,和管家一块清点从后备箱取出来的物品。
宁晚蓁从宅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宁晚蓁从司机这里抢走车钥匙,问了管家许清衍现在的住处,然后在司机和管家的两脸懵逼中,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头也不回地把车开走。
宅子里,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书房窗子前,面色凝重地望着宁晚蓁离去的方向。
将刚才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的王姨小心翼翼走近,尝试着开口:“董事长,其实……阿衍挺好的。”
王姨观察了一下老爷子的反应,实在忍不住私心多说了几句:“阿衍最了解小姐,小姐也最听他的话。这么多年,小姐一直被他照顾的很好,无论生活和工作,他从来没出过一次错……”
老爷子沉默听着,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气。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好。”
后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句话,他像是在说给王姨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
宁宅坐落在莫泰庄园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半山腰,半山腰往上,是择地而建的独栋别墅区。
管家说许清衍搬到了那里。
为了未来顺利接管宁氏,宁晚蓁从来没有掉以轻心,她很累,很不喜欢学习跟工作有关的东西,但她还是很努力地逼迫自己做好。
莫泰庄园是宁氏的楼盘,她很熟悉。
所以她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管家说的房号,就准确无误地把车开到那间独栋别墅前。
12-9。
院落前的木栅栏紧闭着,一侧大理石柱子上的胡桃木门牌正刻着这几个数字。
是管家说的房号。
宁晚蓁再次确认一遍门牌上的号码,随后推开没有上锁的木栅栏,径直朝里面走去。
门铃响了一次。
两次。
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门开了。
乍暖还寒的春天,阳光是稀薄的,风是冷的。
此刻的宁晚蓁也是稍显狼狈的。
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露肩一字领小衫。脖颈,锁骨,一半的白皙圆润的肩,还有及踝裙面底下的脚踝,都露在萧瑟春风里。
因为刚跟爷爷吵过,眼眶潮红,眼睫似乎湿润。
她不止眼睛红,鼻尖也泛着红,左侧脸颊的红更是惹眼。
许清衍看着这样的她,呼吸不由得沉了下去,握着门锁的手背青筋凸显。
起风了。
许清衍先感受到了风里的凉意,也看到宁晚蓁随风飘动的发丝。他怕她着凉,伸手拉住她手腕将她带进屋子里。
宁氏的房子从来不愁卖,有些位置上佳的房子却不会放出去,有其他的用途。
老爷子确实没有亏待许清衍,送给许清衍的这套房子,算得上环境位置俱佳,面积也很大。
可能是因为刚搬东西进来,冷冷清清的房子里面略显凌乱。
许清衍将宁晚蓁带到客厅,让她坐到沙发上,随后去取了一件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到她肩上。
他没有多停留,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到茶几上。
玻璃杯里热水的热气一点一点袅袅升腾,房子里面忽然再没有其余声响,许清衍面对着宁晚蓁站着,她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宁晚蓁向来高傲,像养在城堡里的白天鹅,所有人都宠着她捧着她。加上她性子倔,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此刻她眼底涌上湿意,落泪的时候,平日里的张扬高傲全然不见,染红的眼尾让人心生不忍。
肤白通透,鼻骨薄翘,从眼睑处掉落的泪滴,没有形成泪痕却足够让她看着破碎可怜。
许清衍从未见过这样的宁晚蓁。
停顿一瞬,他靠近过来,在她身前半蹲着。
他抬手,骨廓分明的碰触到宁晚蓁红肿的脸颊,宁晚蓁却咬着唇,倔强撇开头。
许清衍清瘦的手腕骨在半空停留,一时没有收回。而后他抚住宁晚蓁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转回来,让她与自己对视。
宁晚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咬噬,鼻尖酸涩:“放开我。”
故作坚强的嗓音丝毫不见强硬与命令,反而渗透出委屈。
许清衍没有听话。
他半蹲着,恰好是与宁晚蓁平视的高度。他看着她,随后微微垂下眼睑,手指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湿润,指尖想碰触脸颊上的红印,又不舍得,怕把她碰疼。
“挨打了?”他压着声问。
宁晚蓁没有回答。
许清衍又问:“因为什么?”
宁晚蓁还是没有回答。
许清衍猜到了原因,黑沉眼底满是心疼:“因为我?”
宁晚蓁终于在这一刻破防,她没有只为自己委屈,更多的还是替许清衍委屈,从心底涌上来的情绪让她像个撒娇的小孩。
“许清衍,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听爷爷的话,凭什么他让你走你就得走。你明明应该只听我的话的,你是我的呀——”
许清衍心脏发着颤,感知到宁晚蓁在为他难过,忍不住用掌心贴着她侧脸,将她的脸微微抬起。
他正视着她湿润的眼睛,再看她红印明显的侧脸,尽量压抑住心内火气。
语气柔和,像在哄她:“嗯,我是你的,以后我只听你的话。”
第18章
从宁家搬走这件事, 说突然,也并不突然。
老爷子早就给了许清衍多次暗示,只不过今早下了最后通牒, 并直接找人动手帮他搬家。
别墅里面有一些简单基础的生活用品, 许清衍在浴室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水湿透后放进冰箱冷冻室, 过了十分钟后取出。
他将冰镇过后的毛巾小心翼翼地贴到宁晚蓁挨过打的侧脸, 以此来替她消肿。
许清衍坐在沙发上,宁晚蓁就侧着身子枕在他腿上。脸朝里侧, 呼吸会不小心打在他腰腹以下的位置。
宁晚蓁不自觉动了动,想变换位置,不想再看着许清衍西裤的拉链。
许清衍却略显强硬地按住她,不让她乱动:“别动,冰敷一下会好一点。”
宁晚蓁稍稍放缓呼吸, 没说话, 也听话地没再动。
他们很安静地保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许清衍感觉冰敷的毛巾不冰了, 他才问:“好点没有,还疼不疼,要不要再敷一会?”
“不疼, 不用。”
宁晚蓁趁机推开许清衍的手, 从他腿上起来, 用手背碰着冰敷过的脸颊,还残留着一丝冰凉。
她刚好背对着许清衍, 感觉身后的许清衍起身要走, 她顺手拉住他手腕。
“你早上和爷爷怎么了?”宁晚蓁转头望着停下的许清衍,“为什么他那么生气要把你赶走?”
许清衍略微停顿, 随后回答:“他一直想让我搬走,早上只是刚好有个契机。你爷爷知道了昨晚你拒绝蒋斯祈的事,也知道我和你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他很生气。”
“他一直想让你搬走?”
“嗯。很早就选了这栋房子,找人打扫整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知道了会和你爷爷吵架,就像今天这样。”
被说中的宁晚蓁松开了手,嘴硬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为了你去跟爷爷吵架。”
许清衍静着神色居高临下看了宁晚蓁一小会,而后抬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她蓬松的发顶。
近乎于宠溺的小动作,惹得宁晚蓁身体僵硬,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许清衍早已不见身影,不知去了哪。
宁晚蓁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爷爷的那一巴掌打懵了,不然现在怎么脑子还懵懵的,心跳也跳得乱七八糟。
“早上放在床边的胃药吃了吗?”
许清衍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宁晚蓁不甚明显地颤了一下,第一时间平复心绪,转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吃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早上到现在是不是还没吃过东西?”
“……”
宁晚蓁忍了一小下,问许清衍:“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许清衍动动唇角,好似在笑。
他当着宁晚蓁的面,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再抬起手腕解着袖扣,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
模样漫不经心的,没有了平日在宁宅里的紧绷。
“等我一会。”
许清衍说完,走向厨房。
宁晚蓁不知道他去厨房做什么,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后,还是跟了过去。
宽大的厨房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锅碗瓢盆。
许清衍站在水槽前洗碗,身形挺拔,宽肩窄腰,有棱有角的衬衣西裤与这样的行为似乎并不搭,可这样的背影却格外吸引人。
宁晚蓁停在门边看了许清衍背影好久,之后才有些不大明白地问:“你洗碗做什么?”
许清衍没回头,专注手中的事,说:“叫了外送,待会有人送一些食物过来。我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宁晚蓁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要做饭?”
许清衍“嗯”了一声,宁晚蓁语气里的惊讶又增加了几分:“你会做饭?”
他们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宁晚蓁从来没见过许清衍下厨。
这些事情宁家一直有专人在做,就算是半夜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也有人随时在厨房待命。
换句话说,宁晚蓁几乎就没进过厨房,她以为许清衍也一样。
“有两年我一直是自己做饭。”
在宁晚蓁看不到的地方,许清衍半阖的眼眸暗淡些许,他想起那段被当作皮球踢来踢去的日子,声音不自觉低下来:“那是很久之前了。”
宁晚蓁稍愣,不知怎么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眼前许清衍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些脆弱。
她从来不知道许清衍有这段经历,忍不住追问道:“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水龙头被关上,哗哗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周遭莫名安静。
许清衍的声音缓慢划破这道寂静,他说:“我爸妈去世之后。”
这是许清衍第一次跟宁晚蓁提起自己的父母,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以前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宁晚蓁说这些。
或许这算是打开心扉。
他要将她纳入自己的未来,所以他愿意将自己毫无隐藏地展现给宁晚蓁。
“被送到孤儿院之前,我一直住在亲戚家,这家住几天,那家又住几天。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我经常自己给自己做饭。”
许清衍的声音太静太沉,宁晚蓁感觉他的每一个字都是狠狠砸到她心脏上的。
她僵滞好一会,才找到语言。
“你那时候多大?”
“八九岁。”
宁晚蓁的心倏地疼了一下,下意识说:“八九岁还只是个孩子……”
许清衍却淡声道:“没有父母的孩子不算是孩子。”
没了父母庇护,就等同失去了遮风挡雨的保护伞,无论年纪有多小,都得学会长大,学着和这个世界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