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慕拉【完结】
时间:2023-08-02 14:35:56

  “听说是要结婚,刚才那个可能就是她未婚夫。”
  “不会吧,未婚夫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是男朋友?”
  “不管是未婚夫还是男朋友,跟大小姐都好配,他好帅噢!”
  “还好啦,我觉得还没有许特助帅。”
  ……
  ……
  一声一声的议论,能穿透空气,落到许清衍的耳朵里。
  刚才他陪同宁晚蓁下来,看着她上车,再目送她和蒋斯祈一同离去。
  他第一次觉得,道路尽头的落日原来会这样刺眼。
  许清衍独自驱车回宁宅,半途找了个安静的无人小道,停了车。
  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有一盒女士烟,是宁晚蓁的。
  他拿出来,轻晃烟盒,抖落出一根。
  小道上的晚风带着寒春的冷冽,风吹过摇落下的车窗,带走拂动的烟雾。
  他的手肘散漫搭在车窗那儿,手指间的一点猩红在逐渐到来的夜色中孤独闪烁。
  烟是宁晚蓁教的。
  许清衍在某种程度上,和宁晚蓁是同一种人,被迫循规蹈矩,努力演好老爷子给的人设。
  宁晚蓁本身就是外向张扬的性格,一直被压着,难免会偷偷叛逆。
  被许清衍撞破抽烟的秘密后,她就把他拉过来,逼迫他学,逼迫他成为自己的同伙。
  只有变成同伙,他才不会告密。
  那是封闭的无人的储藏室,四面墙壁只有一面墙上有一个两米高的栅栏窗,午后的阳光穿过,留下曲折光影。
  他们的影子落在墙面,她揽着他的脖颈,强迫他低头。
  许清衍抗拒地推开宁晚蓁,宁晚蓁见他怎么都不肯张嘴咬住点燃的烟,干脆自己满满吸了一口,然后丢下烟,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
  她总是使坏,许清衍猝不及防,被她送进来的烟呛得猛烈咳嗽。
  许清衍呛得整张脸都红了,差点没站稳,宁晚蓁却得逞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调皮笑意。
  后来他们开始接吻。
  许清衍记得当时并没有风,储藏室里只有压抑的光线,闷热,窒息。空气一滞不前,彼此鼻息之间萦绕的呼吸与似有似无贴近的身体温度,一起将他们裹紧。
  是的,没有风。
  但清晰落在他记忆里的,却一直是那一刻,宁晚蓁晃荡起伏的裙摆。
  很好看。
  点燃的烟被晚风吹灭。
  许清衍收敛起所有心绪,整理一番之后,开车回了宁宅。
  老爷子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宁晚蓁和蒋斯祈出去约会,心情很不错。
  许清衍回来的时候,管家正在陪他下棋。
  “阿衍。”
  老爷子的视线还在棋盘上,一面思考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一面叫住许清衍。他说:“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许清衍没有等很久,这场棋很快就结束了。
  老爷子最后一步棋赢了,难得乐呵地笑起来,招呼许清衍来身边。
  输了棋的管家从楼上拿下来一份合同,按老爷子的吩咐递给许清衍。
  许清衍接过,看到合同扉页上面的字,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几分。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你也长大了,这套房子是给你的奖励。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些天会安排人去收拾归置,等安排好了,到时你想住,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老爷子送给许清衍的,是一套莫泰庄园的房子,宁家自己的楼盘,价值不菲。
  在场的管家和佣人,无不羡慕许清衍,这可是几千万的房子,老爷子说送就送。
  只有不远处站着的王姨,神色微微复杂。
  许清衍站定几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公式化地对老爷子说了一声:“谢谢董事长。”
  老爷子纵然头发花白,老态尽显,可眼底的精明与犀利,从未消失过。
  他面上笑着,拍拍许清衍的肩膀:“咱们离得还是很近,有空多回来看看。你也能清闲一点,不用一天到晚被晚蓁命令着做这做那。你是她公司的助理,又不是私人保姆。”
  之后他又招呼管家来下棋,让许清衍回去休息。
  绵里藏针说的便是老爷子,他表面对许清衍关怀备至,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有着他的潜台词。
  许清衍不傻,对老爷子的心思心知肚明。
  老爷子嘴上说的想搬随时搬,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许清衍,必须尽快搬走。
  他担心许清衍会影响宁晚蓁的婚事,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之间微妙的亲密斩断。
  许清衍此刻就像老爷子棋盘上的棋子,用不到了,就舍弃了。
  如果真的舍弃倒还好,老爷子偏偏又想捏在手里,绞尽脑汁的让这颗棋子为他所用,继续发挥余下的作用。
  许清衍一路走到三楼,冷寂寂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
  他这才抬手,看着手中这份所谓的购房合同。
  推开房间的门,回到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许清衍将这份赠与他的礼物嫌恶丢置到一旁桌子上,没有再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
  一条短信,四个字:【过来接我】
第11章
  西城有一座跨海大桥,连接对面的港口。
  大桥底下是很长一片的海滩,深夜浪涛从海平面滚滚而来,拍在海滩上,也撞在礁石上。
  四周暗色沉沉,没有灯,只有桥上呼啸而过的车流留下的模糊绵长的尾灯,送来明灭不定的光影。
  许清衍将车停在海滩外的沿海公路上,很远就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昏暗海滩上窸窣跳动。
  她提着裙摆,光着脚,追逐着浪花。
  迎面而来的寒风是咸的,是海风。
  海浪不够温柔,轰隆拍击的声响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吞噬。
  许清衍蹙起眉头,快步走向那个身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捡起她丢下的手包和高跟鞋,然后径直走向她。
  宁晚蓁今天刚好穿了一条复褶长裙,裙摆一角被她提在手中,海风吹过时,另一侧的裙摆依然能随风飘荡。
  她正追逐着退潮而去的浪花,新一轮的海浪要涌来,人还没来得及往后退,手臂就被用力抓住。
  宁晚蓁停了下来,扬眸看到晦暗光线里许清衍绷着表情的脸。
  他们站定一瞬。
  海浪来了,哗啦一声,穿越两人而去,又缓缓退走。
  宁晚蓁的裙摆湿了,小腿残留着海浪的冰冷,同样湿了裤腿的许清衍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拽着她手臂将她拉离危险地带。
  宁晚蓁踉跄几步,快到沿海公路边时,叛逆地甩开许清衍的手。
  她停下了,许清衍也停下了。
  “他呢?”许清衍沉着声问。
  宁晚蓁装糊涂:“谁?”
  她眨着眼,看到许清衍不大好看的脸色,才笑起来说:“你说蒋斯祈啊,他当然走了。吃完饭我和他就拜拜了。”
  “他就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他又不知道我来这,我是自己来的。”
  许清衍忍了忍,喉结滚动:“宁晚蓁,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其实许清衍也不是总是没有情绪,他会生气,尤其是在宁晚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时。
  比如她寻求刺激去玩赛车,一个人高空跳伞,比如她与朋友出海钓鱼,遇上大浪天气被困在海上几个小时——
  她从来都没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
  或许她知道自己是危险的,但是这似乎是唯一能让许清衍情绪波动的方法,他会生气地喊她名字,会在平静惯了的眉眼之中流露出不悦。
  宁晚蓁唇角漾着笑,伸出手臂揽住许清衍的脖颈,贴靠着他:“你在紧张我吗?”
  许清衍敛眸与她对视,原先涌上心头的紧张随着浪涛的声音一点一点消弭,他不回答,拦腰将宁晚蓁抱起。
  宁晚蓁被许清衍抱到车子的后座,她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车门没关,许清衍半蹲下来,握着她的脚,仔细抚掉粘在上面的沙子。
  然后他将她脱下的高跟鞋重新给她套回去,像是把她的顽劣关了起来。
  “如果我没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宁晚蓁笑着:“你会来。”
  许清衍放下宁晚蓁重新穿好高跟鞋的双脚,褶皱很深的眼皮抬起,目光直直地望着宁晚蓁。
  “如果我不来呢?”
  “你会来,你怎么不会来,你最听我的话。”
  海风咸涩,他们在彻耳的浪涛声中对视着,说的好像都是无意义的话。
  “疏雨送了我两张泊莱纳音乐会的门票。”
  风吹乱宁晚蓁的长发,也吹拂着她的心,她不想把自己的邀约说得太明白,又忍不住忐忑。
  她观察许清衍的反应,许清衍神色自若地应着:“好。我帮你留出那天的时间。”
  宁晚蓁咬了咬唇瓣,有点儿生气:“许清衍,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许清衍安静注视宁晚蓁几秒,而后仍是平淡镇定的语气。
  “我会提前跟隆成集团那边确认时间。”
  “……许清衍!!!”宁晚蓁心里咻得升腾起怒火,漂亮的眼睛浮着雾气,“谁说我要跟他一起去了!”
  “你应该跟他一起去,你们现在是尝试发展的关系。”
  “那你呢?”
  宁晚蓁紧紧盯着许清衍的双眸,追问着:“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许清衍神色微凛,笼罩在深沉夜色中的脸,不动声色。
  他避开宁晚蓁的问题,起身道:“坐好,回去了。”
  宁晚蓁望着看不真切的他,轻轻笑了一声:“好。下个月6号,你跟他约时间吧。”
  说完之后,拉过车门,咻一声用力关上。
  她在赌气,她在生气,也在难过。
  宁晚蓁并没有那么高的闲情雅致去看音乐会,仅仅只是只是因为,泊莱纳音乐会,是她和许清衍在国外一起看的唯一一场演出。
  大学的时候,宁晚蓁在国外进修过一年。
  那是她与许清衍分别最长的时间。
  中间有一次,许清衍遵从老爷子的意思,过来看望宁晚蓁。
  就是那次,他们在国外这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小小的拥有过二人世界。
  他们在满是金发碧眼外国人的广场上喂鸽子,淋一场异国飘飘洒洒的小雨,再躲进街口一家鲜花咖啡馆,买一束鲜花,喝一杯醇厚的咖啡。
  夜晚的时候,他们买了两张音乐会的票,看了一场冗长乏味却让她恨不得永远不会结束的演出。
  泊莱纳音乐会是外国很小众的音乐演出,几乎没有在国内演出过。
  前段时间宁晚蓁听闻国内演出的消息,就托有这方面资源的温疏雨替自己拿两张票——
  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也许那年在国外一起度过的那两天,对许清衍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对宁晚蓁来说,那是她唯独能做自己、唯独能肆无忌惮贴近喜欢的人的时光,她无法忘记。
  宁晚蓁感觉胸腔空落落的,又疼得紧。
  她低下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垂着,好似一不小心就能沾上泪滴。
  但她偏偏忍着,不愿意显示出自己的柔弱。
  许清衍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宁晚蓁问他:“许清衍,你是不是没有心?”
  随后她转过头,去看车窗外暗沉的景色,好像根本没有想从他这听到什么回答。
  许清衍望着车前玻璃,眉目清隽又深刻,黑沉的眸色之中隐隐落下几分不忍。
  但他很快就将这分不忍掩去,不带一丝情绪地发动车子。
  宁晚蓁单方面跟许清衍闹情绪,除了公事必要的接触,她几乎没怎么搭理他,好些天都没给他好脸色。
  转眼到了音乐会演出的日子。
  西城的寒春偏冷,雪才停了没几天,雨季到了。
  从前些天就开始绵绵密密落下的雨,让这个城市变得潮湿,浸润的雨水仿佛怎么都拧不干。
  泊莱纳音乐会的演出地点在西城梁安区的维纳剧院,就在市中心,离宁晚蓁住的莫泰庄园没有特别远,只是途中要经过一小段环山公路。
  雨一直不停歇,许清衍等在门口,沉默地望着这黑压压的雨幕。
  宁晚蓁姗姗来迟,卷发在脑后梳成低马尾,配上浅色系的套装裙子,多出几分与她本人不符的温婉气质。
  如她之前所说,耳边配饰是许清衍送的生日礼物。
  她要带着它去见别的男人。
  宁晚蓁走到门口,许清衍替她撑起伞。
  她第一时间没有走进许清衍的伞下,而是停在原地瞧着他,说:“你不用送我。”
  “有一份项目书需要送到梁安区,顺路。”
  “噢,你是顺路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雨这么大想要亲自送我呢。”
  许清衍动了动眼睫,睫影浓黑。静了几秒后,他开口道:“演出时间快到了。”
  宁晚蓁还跟许清衍生着气,哼了他一声,抢走他手中的伞,独自撑着走下门前阶梯。
  车就停在阶梯前,站在车边等候的司机见宁晚蓁过来了,立刻打开为她车后座的门。
  坐进,收伞,关门,一气呵成。
  宁晚蓁没有再看许清衍一眼。
  司机反倒在雨中犹豫了一下,见许清衍冲他示意开车小心,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他便撑伞回到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进去。
  雨越下越大,好像是在酝酿一场更深更烈的暴雨。
  宁晚蓁的车离去之后,许清衍重新取了一把伞,走进雨幕之中。
  他确实要去一趟梁安区,地方离宁晚蓁的目的地很近。
  顺路是真的,不放心这一段雨天的路也是真的。
  许清衍开车跟在宁晚蓁的车后,一直到离开环山公路,见她的车开向维纳剧院之后,他才转动方向盘在路口转弯。
  两辆车就此分离。
  一个小时后,许清衍办完工作上的事,回来再次途经维纳剧院。
  不知怎得,他忽然踩下了刹车。
  雨很大,劈里啪啦的雨点震颤着车窗玻璃,雨刮器富有节奏感的在车前玻璃上上挥动,马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只有他的车孤独地停在剧院前边淋雨。
  大雨给车内营造出一个只有雨声震耳的寂静世界,安静与嘈乱矛盾着,呼吸反而一点一点清晰。
  就是这时候,许清衍发觉原来自己也不完全是个割情断欲的圣人。
  他好像也会嫉妒。
  他似乎能听到剧院里面音乐的演奏声,能想象到此刻坐在宁晚蓁身边的男人正在怎样的陪着她看这场演出。
  曾经,在她身边陪她看这场演出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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