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失笑:“咦,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好像倒是愿意得很呢~”
“世子爷!”裴三急道。
“罢了,罢了,我不掺和你的事了,不过今天之后,你就别总在我身边打转了,该去谁那,知道了吧。”
听出主子潜在的意思,裴三脸都烧红了,努力保持镇定道:“知道,小的要多往世子妃这边跑~”
“嘶,胡说!”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然而在阴暗处,宁澜的笑容却有点幽深。
好像确实只是一个不太聪明的丫头,而且就算她真的是右相安排进来的人,又有什么必要破坏白怜儿进宫计划呢?
就是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巧和同伴说闲话的时后,被皇帝听见了,又偏偏巧被自家主子指婚不高兴,去园子里散心时,撞上了落水的白怜儿。
原本他将白怜儿送进宫后,不仅能稳住家里这个,又能在宫中添一个棋子,还不会失去国公府的助力。
现在砸手里,怎么处理都很棘手。
当然,他也可以将那个丫头献给皇帝,至少能讨一下皇帝开心。
但女人不像男人,女人是没有根的,嫁去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连亲女儿都不能保证完全向着自己亲爹,一个出身这样卑贱的女婢,就算拿捏住家人,又能养出几分忠心呢?
还是赏给裴三吧,别的不说,裴三可是真被这小妮子迷住了,让他遂了愿,以后肯定会对他更忠心。
至于白怜儿,他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
世子走后,袭红蕊唯唯诺诺地进门,可怜巴巴地看向林绾。
林绾看向她,当目光落在她头上的发簪时,目光一凝:“这个簪子哪来的?”
袭红蕊好像刚发现一样,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是表姑娘送的,不过是因为我救了表姑娘,表姑娘才送的……”
林绾:……
那个楚楚可怜的白姑娘,林绾也知道,托多年看宅斗小说的经验,林绾一下子连她是什么品种的绿茶都摸出来了。
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虽则是庶出,但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也是可以的,谁承想却打着与人为妾的主意。
她既自甘轻贱,那想上门就上门吧。
反正她也没做梦,让一个古代男人,真的非她不娶,瑞王世子要是真想纳妾的话,她也会笑着把那杯茶喝下去。
只是从此之后,她便只当他是夫君,再不是丈夫。
但她可以接受夫君纳妾,却不能接受身边的丫头有异心。
袭红蕊是跟在她身边最近的那个,那小白莲几次挑衅她这个正妃的时候,她都在,白怜儿是什么人,她清清楚楚。
明知道不该拿的好处,还是抵不住诱惑拿了,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留的,否则早晚是个祸害。
只是没有理由,直接清出去的话,倒显得她无情,还善妒,连“表姑娘”一根簪子都容不下。
要是那白怜儿拿来做文章,给她上眼药,白白生一段事非。
所以林绾淡淡开口:“罢了,罢了,这些都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来吧,我现在有别的事要交给你。”
发现小姐没生气,袭红蕊顿时开心起来,兴冲冲道:“什么?”
林绾神色平淡道:“我最近要新开几家铺子,别人我都不放心,你去帮我盯一下吧。”
这种活可是个肥差,袭红蕊眼睛立刻前所未有地亮起来,连连称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等出去些日子,她在府中的位置逐渐被别人占去,再想打发,就无声无息的多了。
袭红蕊认真地听着主子的各种嘱咐,连连打包票,等她出去后,却差点笑出声!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看过全书之后,她连女主胸口有几颗痣都知道!
在未来,女人也是可以出去读书、工作的,这个女主,就是个地位非常高,又有学问,教书育人的“老师”。
女夫子嘛,书读得多,就容易沾染一些和男人一样的“之乎者也”臭毛病,天天端着身份,自视与别不同,张口体统,闭口规矩。
但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有私欲,书中提起白怜儿,每次都写女主很潇洒,女主不在乎。
但袭红蕊仔细咂么着那个味,还不在乎?天天想着自己是妻,对方是妾,自己比她高贵,疯狂找心理优越感,还能不在乎?哈哈哈!
她可不相信什么不在乎,果然,这簪子一戴,女主当场就炸缸了,直接把她弄了出去。
女主现在肯定在心里疯狂磨叽,她是怎样不安分,以后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吧啦吧啦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有个好下场,难道一个人一辈子佝佝偻偻,抠抠索索,低声下气,忍气吞声,老年买个好棺材,立一块贞洁碑,就是好活了吗?
她天生命贱,不想什么身后事,只要穿到身上,吃到嘴里,前呼后拥,一生便不算白活了。
至于会不会刀山火海,釜烹油炸,千刀万剐什么的,又有什么重要!
娘娘啊,那可是娘娘啊。
她现在有个当娘娘的机会,小小世子府一个丫鬟的位置,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老皇帝既然和她玩了“皇帝假扮普通人”的游戏,那必然会有后续,她得好好做做准备,
既要谋求皇帝的喜爱,自然需要很多自由的活动时间,女主当然是把她踢得越远越好!
只不过白天在园子里的时候,她还满怀信心,觉得凭自己的美貌,以及良好的开局,老皇帝肯定会被她拿下。
然而在见到男主后,她突然心中一突。
会不会,她觉得会有后续这一点,本来就是太过想当然了……
第10章 区区一条狗
一个奴婢和皇帝之间,隔得实在太远了,最简单来说,只要皇帝一辈子不来世子府,那身为世子府的奴婢,她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而一个皇帝,对一个奴婢,随便看一眼的兴趣,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呢?
也许什么都不用做,睡一觉,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最重要的是,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其实是破坏了男主计划的。
原文里清清楚楚说了,男主故意引导白怜儿落水勾引自己,然后借此机会,将她献给老皇帝。
身为全书最重要的白莲女配,白怜儿的美貌自不用说,一进宫就宠冠后宫,为男主夺位贡献非常大,是他最精彩的一笔谋划。
现在被她破坏了,男主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做的这件事极为巧妙,连白怜儿自己都没看出痕迹,还以为是自己命途多舛,与“澜哥哥”失之交臂。
想要做到这么无声无息,背地里肯定下了很多功夫,宫里一定有人与他串联,不然的话,崇文帝怎么会偏巧这个时候来世子府,又偏巧轻从简行,以至于府中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从男主现在的举动来看,他显然也没有顺水推舟,将她献出去的意思。
那么他肯定会指使宫内的人,让崇文帝打消这个念头。
啊啊啊!她就知道男主是个遭瘟的缺德玩意!等她当了娘娘,一定要把他阉成太监!
……
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顶着眼下的青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强打精神上路。
大齐的都城大梁城,是大齐境内最繁华的地方,无数条运河像是网一样将整个都城网络在其中,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色商船。
之前的某代皇帝,取消了坊市制度,允许临街开店,所以大梁的街道异常繁华,到处都是临街的铺子。
袭红蕊趴在马车的小窗上,一掀开帘,喧闹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听着不同于往的喧闹,一颗躁动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贩,忙得脚不沾地,汗如雨下的妇人,步履蹒跚地拖着一对儿女,沿街叫卖酸梅汤。
沉重的木桶,将她的肩膀压弯,只能慢腾腾往前踱步,身边一群脚步轻快游街的有钱男女,不断从她身边经过,妇人一见便露出几分自以为讨喜的谄媚神色。
有钱人看着满身臭汗的她,只觉厌烦,飞快地打马经过,落空的妇人,只能继续蹒跚着向前。
袭红蕊目不转睛地看着挑担妇人,突然有点怔愣,为什么这个世界,可以在这么近的地方,隔成天差地远的两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生的罪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被人踩在脚下吗?
马车逐渐远去,妇人就算努力前行,依然被越落越远,袭红蕊突然冲着外面喊道:“停车!停车!停车!”
车外的裴三正在专心赶马车,闻听此言,立刻勒住了马。
林绾让袭红蕊帮她打理生意,不过是找个由头将她清出身边罢了,当然不可能真把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一个只会打扮的小丫头手里。
那天宁澜知道她卖香皂的计划后,立刻把手中的铺面,都交到了她手上,任她支配。
林绾一开始很不自在,但宁澜仍是坚持,微笑着表示,她是世子府的当家主母,自然应该由她执掌中馈。
在古代,正妻执掌中馈,是合情合理的事,林绾终于安下心来。
有了宁澜的全力支持,林绾心中瞬间升起熊熊斗志,想起以前小打小闹的计划,确实有点小家子气了。
现在她准备大干一场,在古代搞出一些事业,而其中调度的人选,当然非裴三莫属。
就这样,世子和世子妃身边各出了一个人,一起为这件事奔波。
当裴三在世子爷面前得到这个任命后,顿时明白了主子的心意,满脸爆红地同意了这个请求。
一路上,脑海里全在想这件事,想的乱七八糟的,听到车里的人开口,立时立起耳朵,听她要干什么。
袭红蕊并不理他,自顾自从窗口探出脑袋,冲着后面嚷道:“卖酸梅汤的,过来!”
那妇人估计生意不怎么好,半天没开张,一听召唤,立刻也顾不上累了,用最快的脚步小跑到车轿边缘,一脸兴奋道:“小姐,要酸梅汤吗?五文钱一桶,比别家都便宜三个大子!”
一声小姐,把袭红蕊叫得眉开眼笑,然而还不待妇人欣喜,袭红蕊就变脸如翻书似的,将眼睛落在她身上,皱着眉嫌弃起来:“你个卖吃的,怎么这么邋遢,到底是吃你的汤,还是吃你的臭汗啊!”
妇人僵在原地,身后两个脏兮兮的小崽子,也跟过来,眨着两对呆滞的大眼睛看着她。
袭红蕊却一点没有收敛,颐指气使地继续道:“别家为什么贵三个大子,是人家从冰窖里镇着,一拿出来,那透乎气,往脸上顶,你瞅瞅你这一身的烂糟衣服,又担了满身臭汗,怎么跟别人家比!”
妇人手足无措,赶紧道:“那大小姐,我再给你便宜点……”
袭红蕊却打断了她,抬起下巴哼声道:“可不用你,本姑娘还不缺这点钱!”
抻出荷包,倒出十个大子,把手一翻,垂到她面前:“呶,给我来两筒。”
妇人原以为她说话这么刻薄,必不能成了,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卖出去两筒,顿时欣喜若狂,接过一把铜钱,连数也不敢数就揣兜里,招呼一双崽子给客人盛汤。
两个小疙瘩球一人从扁担上解竹筒,一人拿着瓜瓢和漏斗往竹筒里舀汤。
袭红蕊趴在窗户上,脑袋上的红发绸和铜钱一起耷拉下来,一摇一晃地晃荡着,撑着下巴轻蔑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田家婆,遍看大梁城,也没个你这么做生意的。”
“你瞅瞅这街上,一文钱的实心大馒头,卖给船上抗大包的,七文钱的羊汤面,卖给铺子里做工的,二十文钱的炒鸡,卖给来往走商的,你这五文的酸梅汤,是要卖给谁?”
“这路边的人真要解嘴,不贪你这几文便宜,要是解渴,满大街哪里不是水,你这不当不佯的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妇人完全被她噼里啪啦的一套镇在原地,捏着衣角无措地看着她。
她原是丈夫死后,被叔伯兄弟们侵占了田宅家财,才无奈带着一双儿女来大梁城讨生活。
寺庙的住持见她们可怜,就许她们母子三人以每月三陌的租金暂住。
妇人找不见工,眼见庙里的乌梅熟了,想起自己在家做酸梅汤的手艺还好,便好歹商量住持先把梅子借她一点,她要是赚了钱一并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然而没想到酸梅汤是熬好了,味道庙里的和尚们也个个说好,出来一上午却一筒都卖不出去!
妇人急得不行,一听这话,顿时顾不上害怕了,满脸怯懦讨好的笑,向着袭红蕊道:“那大小姐,您说要怎么样才好?”
袭红蕊下巴撑着胳膊,一看她这副怯懦的样子,便知是个呆头鹅,一点不开窍,就更放肆地指指点点起来:“这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个人无我有,别人有的东西你一点没有,而你比别人多的,也就是一双脚而已。”
“脚?”妇人不解地看了自己的烂鞋一眼。
“对,就是脚,大街上人多是多,但人家自己长脚,尽可以去比你好的地买,瞧不上你这个。”
“而这大街外挨家挨户的巷子里,有房有产的,住家的都是一些老人小孩,大姑娘小媳妇,丫鬟婆子,仆役家丁,他们有的是有闲钱,但都没工夫出去,可不就是没脚的人嘛,你懂什么意思了吗?”
妇人脑中像是打了一声闷雷,瞬间明白了袭红蕊的意思,忙千恩万谢,要另送她一筒,谢她的指点。
袭红蕊却毫不犹豫拒绝了:“本姑娘可不贪你这点玩意,你以后走巷子时记得,去……”
说到这想不起来了,便缩回轿里,冲着前面嚷嚷:“姓裴的,你家在哪来着?”
一声姓裴的,让裴三哼了一声,但还是好脾气地高声道:“柳叶街,金鸡巷,第三棵大柳树下那家就是。”
袭红蕊便又把头伸过来:“记住了吗,就是那个地方,每天酉时前后打那过,给我留一筒,不短你的钱,知道吗?”
妇人本来就愁卖不出去,一听要有个稳定的老顾客,立刻激动地答应了,说一定每天准时去!
袭红蕊便咧嘴一笑,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白得发光,抓起竹筒钻进车里。
举起竹筒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让人一下子精神了。
这妇人虽然不会来事,煮的汤倒还挺好喝,袭红蕊便又喝了一大口。
等喝完了,才不情不愿地踹了前面一脚,将手伸出帘子:“喂,我喝不下了,你要不要喝啊!”
从袭红蕊要了两筒的时候,裴三就猜出这小丫头的心思了,一时间心里像泡了蜜。
但不知为什么,开口就想逗她一下:“这一筒有五文呢,你每月能赚几个钱,还请我喝?”
袭红蕊一听大怒:“你爱喝不喝,不喝我就倒水里了!”
裴三却在她抽回手前,一把将竹筒抢在手里。
袭红蕊顿时更生气了,探出头,噘着嘴怒气冲冲道:“你不是不喝吗!”
裴三看着她蜜桃般的脸,耳根发红地偏过头去:“谁说我不喝,你白给我的,我怎么会不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