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起梅林的事,袭绿烟顿时更害羞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瑞王世子还记得她。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宁澜身上,人散得差不多了,他也要往下走。
因为双腿不利,下楼有点费力,袭绿烟条件反射地扶住他。
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她是不是有点太积极了?
虽然大姐说了,这将来会是她丈夫,但八字不还没一撇呢吗……
正在袭绿烟胡思乱想的时候,宁澜低沉雍容的声音,在她耳边炸起:“谢谢你。”
一瞬间,袭绿烟顿时什么都忘了。
哇。
……
天下第一楼,比邻河岸,夕阳下沉,不少人还流连在岸上,看着落日。
宁澜也留下,和袭绿烟轻松地说了很多话,两人正式相熟了。
看着夕阳沉湖的美景,宁澜不禁心胸畅快,诗兴大发,随口吟了几句。
袭绿烟学认字,学算筹学得很快,作诗可就一窍不通了。
但跟在袭红蕊身边这么长时间,她知道,这种情况,是一定要鼓掌喝彩的,于是立刻在一旁拍手叫好。
宁澜不由轻笑,转头看向她:“夕阳如此好,袭姑娘有什么佳句吗?”
经他这么一说,袭绿烟顿时想起了姐姐说过的话,对!对!对!有!
使劲搜寻着脑海,终于想起了符合眼下场景的句子——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仔细想想,非常合适!
袭绿烟为这个合适的句子,眼睛亮起来。
宁澜搭在轮椅上的手,却不自觉收缩了一下。
许久,他才满脸震惊地看向袭绿烟:“好绝的句子,这是袭姑娘想出来的吗?”
袭绿烟听到这,顿时转过头来,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当然不是,其实是我从别人那听来的。”
宁澜极为感兴趣地问:“那个人是谁呢?”
袭绿烟抬起头来:李白?杜甫?她忘了……
不过想起大姐当时说的话——
“别人问你的时候,你只要别说是我写的就行了,随便你怎么扯。”
那应该怎么扯呢?
袭绿烟想半天没想起来,只能低下头,实话实说:“我不能说……”
真诚,永远是最好的必杀技。
宁澜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温柔而坚定地看向她:“没有关系,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袭绿烟抬头,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倒也不是信不过世子爷,只是他们,就算我跟您说了,您肯定也不知道。”
宁澜眨眨眼睛:“为什么呢,在下自认读的书还够多,也许你说出来,我知道呢?”
袭绿烟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一张脸,一旦出现疑问,就很难让人拒绝。
可是这些他肯定不知道,就连她想和他们沟通,都得烧纸。
想了想,只能委婉地说了一句:“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另一个世界?
宁澜终于停止了发问。
他看着袭绿烟涉世未深,天真单纯的脸。
又想起自家妻子,好像聪明,又没太聪明的样子。
他想着那些五花八门,毫无章法,又令人咋舌的东西。
以及那张碎纸上,无数震古烁今的词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真是妙极了。
第72章 太真了
因着那天莫名其妙中断报纸的事, 林绾和宁澜间,产生了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此事不可言,不可说, 林绾心下煎熬, 但让她主动和解, 又有苦难言。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慢慢的, 竟有了渐行渐远之势。
以前, 林绾想等着时间冲淡一切。
而现在, 她突然生出几分惶惶不安之意。
于是破天荒的, 她主动去往了宁澜的书房。
当她进去的时候, 宁澜正坐在烛火下,眉眼温润。
他的新随侍叫阿九, 看见她, 低低地叫了一声:“世子爷,世子妃来了。”
宁澜便抬起头,当看见她后, 平静地叫了一声:“夫人。”
虽然还是以往的温柔, 但林绾能明显感受到其中的疏离, 心中微不可察的一痛。
过往的浓情蜜意, 和此刻的相对无言,竟显得那么讽刺。
沉默半晌,宁澜抬头看向她:“夫人,此次来所为何事?”
林绾低下头来,终于决定做一个妻子的本分, 招呼凝梦过来:“给世子爷准备了一些宵夜,世子爷看书不要太晚。”
听到这, 宁澜的眼中顿时多了一些亮点,微笑着看着她:“谢谢夫人。”
看着他的神色,林绾的心终于轻松了一些。
夫妻之间是需要相互磨合的,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并不能称之为问题。
不能永远做个小女孩,等着宁澜来哄啊。
她也可以做好一个妻子,消磨一切问题。
因为林绾主动让步的这碗宵夜,两个人之间弥漫的些微冷意,突然间消散。
两人又回到了过去知心知意,其乐融融的状态。
相谈特别欢畅的时候,林绾好奇地看向宁澜的书案:“不知道世子爷最近在读些什么书?”
听她这么问,宁澜脸上便露出几分惊喜的神色:“说起这个,我正要和夫人说,今天我得到了一个绝妙的句子,只恨没人分享,夫人,你想听吗?”
林绾顿时作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身为现代人,见识过太多瑰丽的诗篇,这世间绝大多数诗,都很难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但这既然是宁澜的爱好,她当然要依从他。
还好,身为现代人,她虽然作诗不行,但诗词的鉴赏力绝对是没问题的,随便说点感受肯定行。
宁澜便高兴地将那句诗送到林绾面前,盯着她的脸笑道:“怎么样。”
林绾微笑着接过那张纸,当看清上面的字后,嘴角的笑容,瞬间一僵——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瑰丽的句子,我从没有见过这般绮丽的文才!”
宁澜脸上的赞叹,不似作假,林绾却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这首诗是哪来的……”
宁澜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点,有些尴尬道:“说起这个,夫人不要在意,这其实是我在一个姑娘那听来的,但是你放心,我们只是君子之交。”
“一个姑娘?”林绾头皮一阵发麻。
此刻,关于袭绿烟的身份,她再不怀疑,而当她看向宁澜时,更平添一种无力感。
难道……她其实是穿进了以宁澜和穿越女为主角的小说里了吗?
那么她和宁澜之前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只为了在这一刻,见证男女主的相遇吗?
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事。
难怪在这个平庸的世界,会出现宁澜这样一个闪闪发光,卓尔不群,温柔体贴,身份高贵,灵魂跨越时代的奇男子。
原来这是男主的配置……
也难怪袭家和坐了火箭一样,超乎常理的一跃飞天,满家皆荣。
原来这是女主的配置……
甚至白怜儿当时没嫁成宁澜当平妻都有答案了,原来平妻这个位置,是留给穿越女主的。
甚至白怜儿都不一定是来破坏她和宁澜的,也许她真正的人设,是女主的恶毒嫂嫂?
理通所有逻辑后,林绾突然茫然了。
那她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一个跳梁小丑,封建包办婚姻产生的“错误”吗?
因为这个,她才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成为故事里的笑话吗?
“怎么了?”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宁澜正关切地看向她,有些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林绾猛然回神,几乎条件反射地甩开了他的手:“没什么,只是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
被甩掉手的宁澜,愣在原地:“阿绾,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我不应该和那个姑娘……”
“不,不是因为这个!”林绾立时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什么不应该,他们才是应该的,不应该的是她。
可是林绾不知道该怎么和宁澜解释这种荒谬的事,难道告诉他,你是一个小说里的人物,你将来注定会爱上你命定的女主?
这一瞬间,她突然理解,小说中的女主,为什么明明很爱男主,男主也很爱她,还是天天想着逃离。
她现在就有一种逃离的冲动,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一个荒谬的小说,什么情节都有可能发生。
她完全不知道,她这个夹在男女主之间的爱情炮灰,会被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只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逃离呢?
既然如此,无法让身体逃离的话,至少也应该让心逃离。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搅和到男女主的剧情里!
林绾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像样的解释。
宁澜出声挽留,却只看见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宁澜脸上不解,困惑,伤心的表情,也跟着完全消失了。
一切已经很明了了,他的妻子,和宸妃娘娘的妹妹,来自同一个地方。
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附身在他们这个世界,某个人的身上。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妻子,智商忽高忽低。
她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她所会的那些东西,都是那个世界,司空见惯的东西,只是他们的世界没有罢了。
那个世界,一定比他们这个世界,更“高级”,更“文明”。
不然不会让两个普通人过来后,一个产生“傲慢”,一个产生“怜悯”,同样居高临下的姿态。
优渥的环境,极高的道德,大幅度削减了她们待人接物的智慧。
但是她们脑子里掌握的东西,却足以让这个“低级世界”的每个人,顶礼膜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女”下凡吗?
呵呵。
一瞬间,宁澜感受到了极度被冒犯的心情。
谁也不希望被俯视,尤其是被一个无法触及的存在俯视,宁澜感觉自己的心很冷。
可是他也需要这份“仙神的馈赠”,因为“仙神”,已经展露了“她”应有的力量。
想着宫里那位扶摇而上的宸妃娘娘,宁澜深深地眯起了眼睛,原来这份“仙神之力”,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这一切,原本应该是他的,但其中出现了一个好笑的分岔。
那就是掌握此等伟力的“仙神”,其实只是一群普通人,甚至普通小女孩。
因为这个,她们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行事原则。
落到他手里的,恰巧是一个心机深沉,多谋善思,喜欢明哲保身的“仙女”。
而落到袭红蕊手里的,是一个天真鲁莽,一腔热血,什么都敢干的“莽夫”。
所以为了她那不怎么像样的伪装,他的妻子,可以一直对他有所保留。
而另一个天真的莽夫,却直接暴露在了袭红蕊眼皮子底下,为她竭尽所能。
现在,他的妻子因为发现那个莽夫,被吓破胆了。
毕竟他的妻子,总会在关键时刻,保留一些坚强的“生存智慧”。
理通所有逻辑后,宁澜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
他凝视着林绾远去的背影,眼底一片冰冷。
对于他来说,他的妻子,有两个最大的作用:一个是她那奇奇怪怪的脑袋,一个是她的身份。
可现在来看,有一个作用,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
从凝梦那得到男女主冷战的消息,袭红蕊差点笑出声。
很好,很好,男女主之间,已经开始他们的“误会”了。
她前世之所以能插进男女主中间,就是因为“误会”,而她今世提前走后,男主就连误都误不一下了呢。
由此可见,男主的误会,非常具有灵活性。
理由随机,时间随机,但是只要他想娶小老婆时,“误会”就会自然而然地诞生。
可是真搞笑啊,你要娶小老婆,还得别人给你理由是吧?
搞清楚,你在娶谁的妹妹!
……
袭绿烟在见到宁澜后,几乎立刻想进宫给大姐汇报新情况,却被一件意外的事,绊住了手脚——她皖南那边的“兄弟姐妹”们来了。
不仅是他们,袭彦昌的正牌夫人也来了,不过这既不是京中这边人要求的,也不是皖南那边的族老要求的,而是袭彦昌的大儿子要求的。
袭夫人垂泪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心如死灰:“我来这里干什么,看着他们贬妻为妾,再让我与那对外室子,为奴为婢,洗手作羹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