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明大人出手救了你。”玖酒一脸平静地开口解释道。
而在提及“神明大人”的时候，他的语气十分虔诚，看起来对于那位所谓的“神明”无比敬重。
“‘神明大人’？”夕雾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祂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好奇。”玖酒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十分诚实地开口解释道。
然而，这个理由倒是让夕雾变得饶有兴致了起来——她的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神明大人”好奇的地方呢？
“全知全能的‘神明大人’，也会有好奇的事情吗？”夕雾直勾勾地盯着玖酒，笑着开口问道。
少女那双墨色眼瞳如同晶莹剔透的琉璃一般，深邃又勾人。玖酒甚至隐隐约约间能够从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摄人心魂，总会让人产生一种旖旎的错觉：她的眼里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一般。
还没等玖酒从她的笑容里回过神来，夕雾便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那么，你又是谁呢？”
“小酒。”她慢条斯理地咬着字，听起来莫名多了几分缱绻又勾人的意味。
“我是神明大人的侍者。”玖酒十分顺从地开口解释道。
在夕雾喊了他的名字之后，玖酒便有些心神恍惚了。他的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绯红色彩，但是，在墨色长发的遮掩之下，他并未直接表现出什么极为明显的异样之处来。
“神侍？”夕雾轻轻地眨了眨眼睛，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那么，你之所以会跟着我，就是因为‘神明大人’的指示吗？”
“每一个世界的剧情都只不过是设定好的剧本而已。而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扮演好剧本里的‘夕雾’这一个角色。”她很快就回忆起了在第一个世界刚开始的时候，玖酒告诉她的话语。
“我猜，你是一个旁观者。或者说……你是在观察我？”夕雾根据目前仅有的蛛丝马迹，漫不经心地开口推测道，“构建出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仅仅只是为了观察我的所作所为吗？”
“该说……不愧是‘神明大人’吗？”她的语气里带了些散漫的笑意，只不过，那一抹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
“你说……‘神明大人’是因为好奇才救了我。”夕雾微微地歪了歪头，“那么，祂现在得到结论了吗？”
听完夕雾一系列的话语之后，玖酒不由地怔愣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有想到——夕雾在三言两语之间，几乎已经直接点破了所有的事实。
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在无条件地服从神明大人提出的任何要求而已。他根本不敢妄加揣测神明大人的心思——那是对神明大人的大不敬之举。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神明大人会突然命令自己停止对夕雾的观察，但是，他完全不可能对神明大人的命令产生任何的质疑之情。
——在遇到夕雾之前，他会一丝不苟地完成神明大人交代下来的任何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然而……在“观察”夕雾的过程之中，他好几次都违抗了神明大人的指示。
他本来应该仅仅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他不能够干涉剧情的发展，也不能对夕雾产生任何的情绪——例如担心或者同情等。
但是，他偏偏全都违反了。
甚至于……在上一个世界之中，神明大人命令他不允许和夕雾交流之后，他还擅自地开了口。
万幸的是，神明大人宽宏大量，并未与他过多计较。
————
“所以……你现在要带我‘参观’神殿？”
夕雾跟在玖酒的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着话。
“嗯。”玖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你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已经毁灭了，我怕你会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适应’？”夕雾十分敏锐地抓住了玖酒话语之中的关键词，“我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这需要看神明大人的意思。”玖酒微微地抿了抿唇。
他私心里是很希望夕雾能够留下来的——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经常看见她了。
夕雾向来很会察言观色。她轻而易举地就窥见了玖酒眼底那一抹一闪而逝的失落与不舍之情。
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忽然间伸出手，轻轻地拽了拽玖酒宽大的衣袖。
指尖捏着的那一角布料如玉石般温润，柔软却又不失韧性，倒是让人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何谓“天衣无缝”。
玖酒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间。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怎么了？”他停下了脚步，极有耐心地回头询问道。
哪怕是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被人拽住了衣袖，玖酒也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一般情况下，寻常人类绝对没有机会触碰到神侍。
毕竟……身为神明的侍者，自然也与凡人有所区别。
但是，那个人是夕雾。
因而，玖酒不仅没有产生任何愠怒的情绪，甚至还因为她的触碰而隐隐感到有些欢喜——这是否代表着……她待他很是亲近？
“你很希望我留在这里吗？”夕雾抬起眸子，笑意吟吟地看着玖酒。
尽管她用的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与不解，她字里行间全部都是确凿的笃定之意。
夕雾心知肚明——玖酒他分明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留在这里。
被夕雾一语道破自己心底最为隐秘的心思之后，玖酒依然面不改色。
他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认道：“嗯。不管神明大人怎么想，我都希望你能够留在这里。”
身着玄色衣裳的清冷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夕雾的眼睛，他那张毫无瑕疵的精致脸庞之上满是郑重其事的认真神色。
夕雾不由地勾唇笑了笑，轻飘飘地开口应了一声：“这样啊。”她微微敛了敛眸子，眼底神色莫名。
第236章 渎神【02】 ◇
◎“你很特别。”◎
“你……不好奇吗？”玖酒在迟疑了片刻之后, 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好奇什么？”夕雾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玖酒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底如何开口。
夕雾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道：“小酒,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啊。”
“‘可爱’？”玖酒有些茫然地开口重复了一遍。
夕雾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些什么, 而是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继续‘参观’吧。”
说着，她便松开了自己的指尖。她捏着的那一角玄色布料因而坠落了下去, 在空中划过了一抹浅淡的细微弧度来。
“好。”玖酒也没有刨根问底地继续追问。
只不过, 在夕雾松手的时候, 玖酒的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之情。
……
莹白色的宫殿之间隐隐约约间弥漫着一抹似有如无的朦胧雾气，更显出一种飘渺又虚无的感觉来, 倒是无愧于“仙境”之名。
这里的确是“神殿”——神明的居所。毕竟……寻常人类根本不可能打造出这样恢宏大气的宫殿来。殿堂的每一处细节都如同鬼斧神工一般, 让人惊叹不已。
但是, 这座矗立于仙境之中的“神殿”，美则美矣，却似乎少了几分……生机。
而玖酒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寥无人的氛围。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孤单吗？”夕雾歪了歪头, 漫不经心地看了玖酒一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一直待在这里。”
“不会。”玖酒轻轻地摇了摇头，“能够侍奉神明大人是我的荣幸。”
……
尽管所谓的“神明大人”出手救下了自己, 接着又莫名其妙地让她去虚构的世界里“扮演”角色，夕雾也完全没有对祂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
哪怕祂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夕雾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神明大人”的身份那般尊贵, 当然没有必要特地见她一面。
反正玖酒一直都“兢兢业业”地陪在她的身边。她也不至于太过于百无聊赖。
而在“参观”完神殿之后, 还没有等夕雾开口向玖酒询问下一步的安排，他就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玖酒忽然间带着她来到了一扇厚重又古朴的大门之前。
“神明大人想见你。”玖酒垂着眸子, 毕恭毕敬地开口说道。
夕雾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她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引起“神明大人”这么大的好奇心。祂不仅出手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甚至还“纡尊降贵”地想要见她一面。
尽管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夕雾的面上却不显分毫。
她笑了笑, 一脸坦然地伸出手，想要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少女的手小巧又白皙，与庞大又厚重的门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夕雾轻而易举地便推开了那扇看似极为沉重的大门。
在推开门后，夕雾十分自然地回过头，朝着玖酒轻轻地笑了笑，然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少女唇边挂着的浅淡笑意像是某种诱人的甜蜜毒药一般，哪怕明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禁忌，依然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沦于其中。
玖酒微微敛了敛眸子，他想要将自己眼底翻涌着的暗色遮掩下去——身为神侍，他应当全身心地侍奉神明大人。
他静静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处。
然而，他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稍微加快了几分——仅仅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笑容，就足以让他方寸大乱了。
————
空灵又清冷的殿堂之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形颀长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雪白衣裳，银白的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只不过，哪怕只有一个背影，也足以让人知晓——祂应当是寻常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存在。
“神明大人？”夕雾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声。
紧接着，她便看见“神明大人”转过身来，遥遥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夕雾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自己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感受——又或许，神明的存在本来就无法用单薄的语言来进行有限的描述。
只需要远远地看上一眼，恐怕就足以让人对祂终生难忘——不需要用言语去形容神明的相貌，所有褒义性的赞美词汇在祂的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毫无意义。
夕雾只觉得……在祂那双毫无感情的金色眼瞳的注视之下，自己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无所遁形了起来。
“兰因。”她听见“神明大人”一脸平静地开了口。
祂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一般，悦耳又动听，哪怕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也足以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只不过，夕雾此时还有些茫然不解——她不太理解祂的意思。
而兰因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一般，祂又继续开口补充了一句，道：“我的名字。”
夕雾则是变得更加茫然不解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居然会主动将自己的名讳告知于她。
“夕雾。”她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地与祂互通姓名。
“我知道。”兰因静静地看着她。祂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如水一般平淡、似雪那样冰冷。可哪怕祂面无表情，也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为祂着迷。
然而，祂是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没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直视祂、靠近祂。
至于……触碰祂？那更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离奇妄想了。
神明大人圣洁又尊贵，周身气度一尘不染，寻常人哪怕只是多看一眼，便已经是一种大不敬的冒犯之举了，更遑论是靠近祂、触碰祂了。
这时候，夕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继续接话了，她便只能沉默了下来——毕竟，兰因看起来就很不近人情。
“你很特别。”兰因并没有在意夕雾突然的沉默，祂只是十分平静地继续开了口，仿佛是在陈述着某个既定的客观事实一般，而不是在讲述自己的主观判断。
……
兰因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在祂漫长的生命里，见识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类。然而，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像夕雾那样“特别”。
祂无意间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夕雾所在的世界之中，然后，祂看见——那个世界里的其他强者们，全部都被夕雾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们明明清楚地知道夕雾是在戏耍自己，却都甘之如饴一般，任由着她摆布、戏弄。
不知道为什么，兰因的视线在那个世界里多停留了片刻。
然后，祂便看见那个世界的末日来临了——“诸神黄昏”。世界之中的所谓“神明”纷纷陨落，然而，在陨落之前，他们全部都拼尽全力地出手护住了夕雾，想要在这场可怖的浩劫之中保下她的性命。
不过，很显然，他们根本就无法抗拒这一场命中注定的天灾。
于是，兰因出手了。
祂救下了夕雾。
事实上，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出手。毕竟，按照常理来说，神明不应当干涉其他世界的正常发展。
但不可否认的是——祂对夕雾产生了微弱的好奇心。祂想要观察她、研究她。
所以，兰因构建出了一个又一个虚拟的世界，又从其他地方搜罗来了各式各样不尽相同的剧本，好让夕雾能够在不同的世界里“扮演”各种类型的角色。
祂还让自己的侍者玖酒作为一个旁观者，跟在夕雾的身边，观察并记录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只不过，祂没有想到，在刚开始的第一个世界之中，夕雾就做出了一些让人难以预料到的大胆举动——她居然敢在教堂之中，明目张胆地引诱大主教。
哪怕只是兰因虚构出来的世界，在夕雾进入其中的那一刻，那个世界便会成为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着的“真实”世界。
而每一个真实的世界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世界意识。作为世界的主宰，世界意识的权威绝对不容许旁人肆意挑衅。
然而，夕雾却在极为神圣的教堂之中，让神的使者陪着自己一同堕落了下去。
大主教卡斯诺尔的所作所为几乎已经相当于是在毫无顾忌地亵渎与挑衅世界意识了。它又怎么可能纵容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呢？
而且，在兰斯特到来之后，他的卑微态度更像是某种显而易见的征兆——如果放任剧情继续发展下去，那么，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个无比荒谬、极其不堪的凌乱局面。
于是，世界意识便选择了鱼死网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与其被夕雾这样放肆又嚣张地侮辱与挑衅，倒不如直接让整个世界变得支离破碎，好教夕雾死无葬身之地。
只不过，玖酒把夕雾从崩坏得面目全非的剧情碎片之中解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