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跟着过来探头,一看只比自己稍粗的手腕,非常认同:“是太瘦了。”
她和郭家父子都熟,非常不见外:“郭院判,快给陛下看看。我今天刚回来,才一个上午见陛下咳嗽了三次。”
咳嗽有很多种可能,要是感染到风寒就不好了。郭溪当即抬眼飞快看了一眼容宁,沉下心将手按在皇帝手腕脉处。
哎,今天这脉壮得能打一头牛。
自从七皇子,哦不,要称呼圣上陛下了。自从陛下习武,脉搏是一天比一天好。
郭溪微微皱起眉,再度吩咐:“劳烦陛下张嘴,伸出舌头让臣瞧瞧。”
秦少挛⒄抛欤露出一截舌头。
郭溪看,容宁在边上跟着看。她找郭溪郭川父子,基本上都是为了外伤而要一些跌打损伤膏药。区区看舌头的风寒感冒一类,基本与她无关。
容宁细看着秦少碌纳嗤罚发自肺腑点评:“陛下的舌头和牙齿都长得很好呢。舌苔粉嫩,没有泛白也没有泛黄。牙齿洁白齐整,看着就是夏日能嚼冰,冬日能吃肉。”小时候往屋顶上扔牙看来很有用哎!
全盛、郭溪:“……”
就连秦少碌氖酉叨疾挥陕湓谌菽脸上,一时无言。
秦少卤蝗丝垂吡耍却没能扛住容宁细致专注的眼神。他微敛舌,不知怎么想的,又莫名其妙只觉得喉咙发痒,再度轻咳了一声。
容宁赶紧对郭院判说:“你看,陛下又咳了。是不是身子不太好?中午还喝了两口酒。”
郭院判:“……”
他内心有一百万句话想讲,但面对新帝私下的吩咐,只能忠于个人行医一贯操守:“陛下身子骨出生时弱,哪怕养了多年,底子还是容易虚。平日不显,一旦太过操劳容易病倒。咳嗽是一种表征,该要多注意。酒这一类,可适当喝些药酒,切不可多喝。”
他觉得没必要吃药。
这脉象吃药简直是浪费药。
但郭溪不能直说,只好表示:“臣做过一些药丸,陛下可吃着养生。平日还是以食补为主。上朝办公无碍,但多注意身体,一旦有什么事,多开口说。千万不可以把气憋在心中,导致郁结于心。”
说着,他从箱子里挑选了一下,取出一瓶药丸递给皇帝:“药方在太医院登记过。用后可清醒头脑。”哎,就是平时给锦衣卫熬夜开的提神丸子。
秦少露哉飧稣锒虾苈意,吩咐全盛:“全盛,赏。”
全盛当即从口袋中取出赏金,递给郭院判。
郭溪装模作样收了,行礼千恩万谢:“谢过陛下。陛下大善。”
他收拾东西走人,内心惆怅。一旦走上睁眼说瞎话的路,赏赐多,官位也容易升。以前只是在后宫中较为出名,往后恐怕要专属给新帝看“病”了。
话说总是咳嗽的话,下回不然配一些润喉的药丸?
不过没想到小宁儿回来那么快。回去和郭川说一声,一起到容府拜访一下,免得多年好友生分。
容宁哪里想到,有的人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在她面前治假病。
她见郭院判走了,又和秦少铝礁鋈吮呦辛谋呶褂恪
满池的锦鲤天天被人喂,没想到今日能遇到加餐,更没想到今天的加餐无穷无尽。一条条胡吃海喝,到傍晚时分几乎鱼肚都要翻起,差点被喂成锦猪。
容宁晚上再和皇帝吃了一顿饭,又和人聊起木鸟和这几年来宫中的事。事很零散,不谈夺嫡,多是趣事。比如皇太妃知道他喜欢木雕,近来也感兴趣学了起来,闲来无事就刻东西。成品五花八门,人畜不分。
再比如他登基后,拜的蒲盛宏先生不再当京郊隐士,拐走他师兄凌子越,两人出去游山玩水,乐不思蜀,连他这个皇帝的书信都懒得搭理。
聊的太多,容宁差点没赶上宵禁前回家。
曹夫人和林芷攸一直在等容宁回来。
见容宁回来,曹夫人和林芷攸从里屋出来。曹夫人上下打量容宁,见没什么事情忙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容宁简单讲了一下:“和陛下多聊了会儿天。说了点边塞的事。明天起要在陛下身边值守,后日起住永安园内。会在京中留一段时间。”
本来只是普通述职,现在变临时换了个事做。
林芷攸听了皱眉:“陛下让你在他身边值守?”
容宁解释:“陛下身体不太好,事物繁杂,刚登基又总遇到刺客。我功夫好些,正好在他身边保护他一段时间,顺带操练一些锦衣卫和侍卫。以后我再去边塞,他们也好替代我的位置。”
再者就是,容宁也有自己的目的:“而且我想让陛下同意边塞互市。这事商量起来总要进出永安园,不如干脆就在永安园内住。”
林芷攸若有所思:“是么?”
曹夫人听了直皱眉:“那你还怎么相看男子呀?我给你挑了好些,还想让你见见人呢。总不能在陛下面前挑人吧。”
容宁本来高高兴兴回来,听到这里顿时头痛,赶紧跑路:“哎哟好累,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永安园。得赶紧睡下。”
她手扶着脑袋三两步跑了个没影,就留下曹夫人和林芷攸在原地。
曹夫人气笑了:“她才回来就往永安园里去,都不打算待家里么?明明是个姑娘,比她爹还不着家。不趁着现在赶紧定下,回头一堆麻烦事!”
林芷攸望着人跑远逃窜的背影,侧头安慰曹夫人:“小宁儿没有看上的男子,当然对婚事不积极。与其我们给她挑选,不如让那些男子自个想办法让小宁儿高看一眼。”
她笑起来:“小宁儿在永安园内,陛下面前。这些男子要是连站到陛下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小宁儿和您当然也看不上吧。”
曹夫人一想:“你这说的是个方法。与其让她主动,不然让那些男子主动点往陛下面前凑。宁儿和一般女子不一样。”
旁人婚事都长辈做主,但容宁的婚事但凡曹夫人能做主,早想办法让容宁成亲了。就怕真找了个男子,容宁能给她来一场逃婚。到时候真是能当场气晕。
曹夫人和林芷攸这么一商量,干脆就打算下次与旁人会面,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林芷攸给曹夫人出好点子,慢悠悠前去容宁屋子找人。
她垂着眼,脑中想的是新帝秦少碌哪康摹P碌矍厣履甭孕募圃对诔H酥上,要容宁在他身边,目的要么是对容府下手,要么是对容宁下手。
偏生对容宁下手和对容府下手其实不冲突。
林芷攸轻叹:可别是看上了啊。让容宁进后宫,和拆了后宫没什么差别。
此刻容宁也很想叹气。
她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应付完娘亲和嫂嫂,结果发现家里还有两只小崽子。她走到床边,肃然一把掀开自己被子,面对床上只穿着里衣的龙凤胎发问:“你们两个睡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七八岁的孩童不过三头身。容致和容淑脸上肉乎乎的,一脸乖巧躺平。两人几乎动作一模一样。
容致眨巴眼:“小姑姑!我们这是在欢迎你回家!”
容淑更加乖巧一些:“娘亲说小姑姑忙,我们白天也忙,只有这样一定能见上面。”
容宁佩服:“你们是想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她倒也不介意床上多两个小崽子:“我只在家里住两晚。你们要睡一起就睡一起,往里面挤一挤。别醒来的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在地上。”
容致和容淑立刻往床里面滚动,高兴极了。
容宁看两个家伙皮实的样,想起今早城门口听说的事:“对了,我听人说侍卫营都快成稚童营了,怎么回事?”
容致表现得愈加乖巧:“我们带了很多小玩伴一起训练。没进营地,在营地外。”
容宁沉默。
她小时候也带玩伴,好歹只带了个徐缪凌。
她压低声音问:“几个玩伴?”
容淑跟着小声:“二十来个吧!”
容宁极佩服:“……你们真厉害。”她突然觉得京中侍卫营,这些年挺不容易的。
第38章
旁人或许会觉得容家两个孩子闹腾了点, 但容宁不会这么觉得。
她相当清楚自己小时候干过的事,认为两个孩子只要不伤害无辜人,足够了。她换了身衣服上床:“来, 给小姑姑讲讲, 你们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事。”
说起这个,容致和容淑可不困了。
两个小家伙一个抱着枕头一个抱着被子,积极讲了起来:“娘亲说容家人都要自小学武,我们天天一起去侍卫营!”“但是他们老骗我们,还说是喜欢我们才骗!坏死了!”
小家伙口齿清楚, 说话童声稚语,听得容宁心软乎乎的。
林芷攸进门来见状,没有打扰到一大两小,却也惹来了两个小家伙积极喊着:“娘亲!”“娘亲我们给小姑姑讲我们之前干了什么!”
她坐到床边:“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于是两个小家伙继续讲, 讲到后来扛不住困意, 慢慢倒在床上睡着了。
林芷攸轻声:“我让人把他们抱回去。你明个还要早起进永安园, 不好打扰你睡觉。”
容宁跟着放低声音:“这几年家里还好么?信上能说的话太少, 我们没征召回不来。以前只有娘亲一人扛着, 还好现在还有嫂嫂你。”
林芷攸笑笑:“你们在外, 京城上下不管谁都会卖个面子。我和娘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 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自然是好的。”
现在大晚上没有长辈在,林芷攸有些话正好细问容宁:“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让你值守在他身边?”
容宁不傻,只是觉得秦少虏豢赡苣敲蠢肫祝真打算和她成婚。
她和嫂嫂分析:“一种可能, 最近有刺客,说不定埋伏在永安园内, 他更信任我。另一种可能,我和他之前有些小小的事,他打算借此惩戒我。前者可能性大点,不排除一箭双雕。”
林芷攸深思:“这是有可能。”
容宁说完两个可行性高的,半真半假试探性开始胡诌:“还有一种可能。他爱我爱的死去活来,非我不娶,但又发现娶不到,所以打算留不住我的心也要留住我的人。一箭三雕。”
林芷攸刚还在想谁要对皇帝下手,听到容宁这话顿时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边塞是太无聊了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想。”
容宁低声嬉笑一声,放松下来。果然嘛,这种事情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秦少驴隙ㄊ窃诳玩笑。
林芷攸虽在府内,但对京中一切了解得相当清楚:“既来之则安之。能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也好。这两天我帮你收拾行李,能带进永安园就带。”
容宁应声。
两人压着嗓说话,说着说着又莫名笑起来。林芷攸不再打扰容宁,起身出门让人将两个孩子抱走。这才对容宁说了声:“快睡吧。”
容宁再度应声。
容府灯灭,永安园内书房里的灯很晚才灭。
秦少潞腿菽说了几近一天的话,要批的折子要处理的事当然没能解决完。好在宵禁较早,夜晚漫长,他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来处理这些事。
他取了一粒提神丸子放嘴里。味苦,但不算难以下咽,里面有一点微凉甘甜感。他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打趣和身边全盛说了声:“锦衣卫平时吃的这药丸味道还成啊。”
全盛笑笑:“郭院判每次做药,味道会调整一些。”
今日份额的折子全部处理完,秦少虏沤笔往边上放,松动了下身子:“坐在这位置上真累。”他这话说的不仅仅是书房的位置,也指代了皇位。
全盛将桌上收了收,再给帝王锤了锤肩:“陛下该睡下了,明日无早朝,但有事。”
秦少掠α松,没起身。他望着不远处的烛火许久,忽开口:“容宁很喜欢照顾人。不管是徐缪凌还是她身边的那些人,其实每一个都会被她照顾到。”
他也不例外。
全盛一样得到过“照顾”:“是,容少将军的恩情,奴一直记得。”
秦少虏嗤房聪蛉盛:“朕身子很虚,但朕不服输。”
全盛愣了愣。
秦少录绦说着:“朕走两步会喘,骑马会磨破皮,射弓会拉伤手。冬日怕冷夏日怕热,春秋又易感染风寒。但朕会强撑着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朕无所不能。”
全盛欲言又止。
秦少率种冈谧郎锨昧饲茫骸岸ü公的轮椅谁做的?要不给朕做一个?”
全盛忍不住了:“陛下倒也不必。”
秦少挛了得到皇位,一度在京中刻意装病弱避免猜忌和敌意。刚开始是真身子不行,后来都是装的。他懒得搭理人时,会表现出病恹恹的样,好似下一刻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他调养了多年身体,在最关键的时刻让太医院交出了他身体健康的证明。当然,年少时被下药加上多病,他调养回来后看上去依旧不像个别几个皇子那么胖。习武让他看着更瘦削了一点。
多年以来病弱的姿态,在百官中留下了印象,给他自己亦留了习惯。
秦少虏灰晕耻,反而很看得透:“能达到目的就行。正好这段日子,朝堂之上臣子位置还要变动变动。”
他伸手拿起了一本折子,重新打开看了一遍。他看完合上:“明日让户部尚书吴大人来一趟。”
全盛:“是。”
秦少掠炙盗松:“让工部给朕做个轮椅,机关多一点,不要太沉重。”
全盛见帝王执意如此,失笑应下:“……是。”
……
第二日,看似是个寻常日子。
百官不用上朝,该在哪里当值就在哪里当值。户部尚书吴大人哪怕被皇帝点名叫进永安园,内心是一片坦然。
这些日子户部没有什么大事,老生常谈的事,怎么能叫大事情呢?
再者当初夺嫡,他虽没有站在七皇子那边,但也非常聪明没有得罪过七皇子。直面清算时,他和户部不少臣子轻松便扛了下来。
现在和陛下君臣相安无事。希望陛下不会太苛责户部,毕竟户部每年要操劳的事情实在太多,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吴大人到达湖心书院,面见圣上后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容宁一大早进宫,以为今天没早朝,自己已经足够早,却没想到秦少缕鸬酶早。她到的时候,秦少乱言谑樵耗诿β担连早膳都没用。
这大概就是天生当皇帝的料。
见到秦少抡庋,容宁发自内心想着:他适合当皇帝。而天下极为幸运迎来了又一个明君。
唯一的缺点就是秦少律碜犹差,用早膳慢悠悠的,诚邀她一起用,还隐隐有随时要昏睡过去的姿态。午间看来不管如何,她得强迫陛下休息小睡片刻。
容宁佩刀带匕首,穿着少将军武将朝服套了软甲站在秦少律砗蟛辉洞Γ一脸肃然看着进门的户部尚书吴大人。
瞧瞧吴大人,膘肥体胖,本就圆的脑袋下巴上叠了两层肉。腰间仿佛八月怀胎,躬身行礼但凡让人多弯一点腰都难。要不是朝服宽松,真是看着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