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听上去怎么听怎么怪。
他失笑吩咐:“扎针。”
郭溪听命从箱子里取出一套银针。他相当宝贝他的银针,一根根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好好养护。在说完失礼后,上前在帝王头上下针。
银针细如毛发,一点点被揉搓着扎进穴位。
容宁知道这个治病方式。她在边上看得更加细,几乎要贴上来观察。
明明知道银针扎下去不会伤到人,连一点疼痛感都不会有,但她脸上依旧露出眼部轻动的微妙神情。好像被扎的人是她一样。
几针下去,郭溪低声提醒:“今晚陛下一定要早睡。”
秦少掠ι。
郭溪扎的针只是舒缓疲劳的一套针法。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给皇帝扎太久。几乎只一盏茶的功夫,他很快收针,将银针收回箱中:“陛下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秦少拢骸昂眯┝恕!
郭溪满意,觉得自己可以走人了,没想到面前年轻的皇帝下一刻说着:“郭院判有什么临时应急的按头法子?不如教一下全盛和容少将军。”
容宁突然被点到,诧异:“嗯?”
秦少拢骸罢庋不管是全盛出门找郭院判,还是容少将军有事,至少朕身边可以留一个替朕舒缓头疼。朕说不定能少受点苦。”
郭溪认为很有道理,前提皇帝是真病。
他不能反对,配合上前教导:“按头的法子与银针一样,都立足在穴位上。那么劳烦两位暂且学一下。”
全盛本就一直跟在帝王身边,上心细看。
容宁没想到自己好好一个少将军,要到皇帝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保护安全就算了,现在还多了一个陛下一头疼就上前按头的任务。
不过,头疼是很难受。她当年喝醉酒第二天,头疼到几乎觉得脑子要开裂,恨不得当场拿石头砸脑子。
容宁没多说什么,轻抿了抿唇,还是跟着全盛一起,向郭溪学如何舒缓头疼。多学一招也不算什么大事。
郭溪说着:“手上掌心和指腹柔软,轻微疲劳所导致的头疼,可以用手上柔软部位对好穴位,轻微旋转按压。要是觉得不适加重,千万不要再按。”
他点着几个穴位:“这几处都对头疼有舒缓之用。”
郭溪指导完,并没有亲自给帝王按头。他让出位置给身边两人:“两位试……拿我试试?”他不敢让两人拿皇帝试试。
秦少氯刺头看向容宁:“容宁,试试,替朕按一按。”
容宁上前一步。
她发现了,秦少虏淮锬勘瓴话招荨W蛱焖没给他按,今天还是要按。
在确定几个穴位后,容宁用指腹点在穴位上,轻微揉转起来。她自小学武,手上有不少茧。去茧的方法很多,她从来不用。用了一旦再次操练,会反复破皮出茧子,多遭罪。
而指腹上恰巧没有老茧。
她用手上最柔软的地方,对上秦少碌哪源。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不由绷紧了后背。就好似手上拿了贵重的瓷器,生怕稍用力就碎了。
当秦少滤担骸笆鞘娣很多。”
郭溪轻微挑眉,很快又扯平了眉角。他意识到了事,决定回头再去一趟容府。皇帝对容宁的态度不对。这事不是容宁一个小家伙能解决的。
全盛侧头对上郭院判:“郭院判,您低个头,让奴试试。”
郭溪:“……好。”
如此再过了一会儿,容宁从原本听令状态,又进入到犹疑状态:“这要按多久?”
郭溪刚想脱口而出“差不多就行了”,猛然意识到坐着的是皇帝,忙改口:“感觉缓和了就行。”
全盛算着时辰,提醒皇帝:“陛下,皇太妃等着呢。”
秦少抡獠牌鹕恚骸班拧J恰!
容宁感觉面前的帝王好像有点不情愿。她收回手,将手放在身后悄悄捏了捏手指腹。怪怪的,为什么明明是她给皇帝按脑袋,她的手还觉得挺舒服的?
难道说她天生劳碌命,闲着没事干,连给人按头都觉得有趣了?
太可怕了。
果然还是该早点回到边塞。
她正心惊着,听到秦少拢骸叭盛,赏。”
全盛取出了钱,笑容满面塞给郭院判:“郭院判不愧年纪轻轻就已荣升院判之职,往后多要麻烦您了。”
郭溪面上受宠若惊收钱,内心“啧”了一声。果然啊,这皇帝心思不单纯。
昨天晚上开支巨大的容宁视线随着全盛手转移到郭院判手。
钱!钱钱!
“全盛。给容少将军也赏了。明明当值是为了保护朕安全,还要学这些小事。”
容宁眼眸一抬,发亮对上秦少碌难垌。她看着这对常年内含水雾的神色眼眸,顿时喜欢得不得了。
她仿佛过年拿压岁钱一般,嘴上说着:“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唇角完全压不住笑意,人已经彻底朝着全盛方向侧过去:“几两啊?”
全盛哪能想到容少将军如此小孩子气,忍俊不禁:“五两。”
容宁心头大喜。
看看,徐缪凌还说她做梦!他这种区区小锦衣卫,怎么能够揣测到圣意!难怪指挥使还是宝坤大人,而不是他徐缪凌!
她拿到全盛塞过来的五两银子,往自己荷包里塞。受创的荷包顿时满了一层血。
容宁这下是半点不觉得给秦少掳匆话赐酚惺裁次侍饬恕K朝着人露出灿烂笑容:“陛下想什么时候舒服一下,臣下次就让陛下什么时候舒服一下。”
秦少虑嵝Τ錾。
郭溪在边上听着唇角直抽:“……”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军中日常说话都是这种腔调么?他此时此刻甚至有种愧对容轩感。
容宁拿到了小钱钱,昂首挺胸:“好了陛下,走。咱们该去见皇太妃了。别让人等急了。早上用完膳,咱们早早批奏折,早早开小朝会。晚上早早睡下。”
郭溪:“……”等等,这话怎么听着好像你们要一起睡啊。
他欲言又止:“臣……”
容宁侧头,高兴对郭院判拱手:“郭院判下次来,再教一点。臣好为陛下多操心。”多赚点小钱钱。
郭溪:“……”
郭溪这一刻恍惚:“边塞这么穷了吗?”
这妹妹似乎没救了,钻钱眼里了。
第44章
郭院判身为太医, 并不需要知道边塞穷不穷。
秦少旅挥谢卣饣埃骸叭盛,送送郭院判。朕与容少将军先行去见皇太妃。”
全盛躬身:“郭院判,走吧。”
郭溪看了眼容宁, 给了个“怒其不争”的眼神走了。容宁脸皮厚如城墙, 摸摸自己小荷包,心想边塞说不上富裕,但也不算穷。主要是她不太富裕。
爱钱怎么了?钱可承载了她多年雪中送炭计划。
她跟着帝王往偏殿外走,竟也听秦少挛柿艘谎的问题:“边塞的钱不够?”
容宁不能和郭院判说,却可以和帝王交代:“拨给边塞的军用每年提交上来会多要一点, 和户部吵一架砍掉一些,正好够用。”
要是兵部尚书在场,当场要用吃人的眼神看容宁。这种多年机密怎么能够轻易告诉帝王!告诉了还怎么要钱!
容宁在这方面却没有当一个小混蛋,而是实话实说:“要是再多一点钱, 可以多修缮一些城墙, 多设置一些陷阱。将士们吃喝穿的也能更好些。边塞冬日比京城还冷, 基本没有多少炭取暖, 只能屋子造厚实一些, 被褥和衣服买厚的。给多少钱用多少。主要还是看驻守将领。”
秦少伦咦抛咦, 几乎与容宁齐头并进。
他又问:“你的钱够用么?”
他记得少将军一职每年可拿的俸禄不少。
容宁想了下:“臣的俸禄够。边塞没什么地方花钱, 偶尔贴一点给当地老百姓。家里也会送来保暖的衣物和边塞没有的吃食。”
她和秦少虏煌。
秦少律来就是皇子, 愁苦烦恼的事和天下大多数人都不同。
她长于军中,住过边塞, 听很多人讲最普通的日子是如何过的:“普通将士日子就过得紧凑点,不过边塞真没花钱的地方。像京城最低的侍卫官员,那俸禄是真不多。”
“京城人还好, 外来的人要么进锦衣卫,干活有额外的钱拿, 要么日子过得抠抠搜搜。家里一旦有人生病,或是孩子要念书,酒钱肯定就没了。”
秦少乱郧耙蔡说过一点,但他没想过要到“抠抠搜搜”的地步:“朕以前的谋士和侍卫没说过。贫穷的学子武举文举高中,应该也会得到一笔钱。”
“是,陛下和一些大儒会给他们钱。”容宁说着,“但一般外来人在京中定居,住屋子就要一笔钱。租住近了贵,住远了要马车。平时吃饭没空做,需要家中夫人来做。没病没灾日子能过,一旦有点差错,一口热饭都难吃到。”
“请人照料肯定要走人情或者花钱。总不能为了家中人,连上朝或者值守都不做了。这种时候谁资助些体面的钱,这些小官员卖身都乐意。”
秦少氯粲兴思。
容宁侧头,见他真听进去了,和人算账:“嫂嫂曾和臣说过,现在什么东西价格都比以前高了。九品官员的俸禄每月算起来是五石。以前差不多五石等于五两,现在只值三两左右。一个官员每天只能花一钱。而一坛好一些的酒要三钱,一匹布要五钱。”
这么一算,秦少峦O铝瞬阶印
是少了些,堂堂一个官员,哪怕再小的官员,买一坛好酒都得要不吃不喝三天才能买,一匹布要攒五天。未免有点拮据。
他再度迈步:“这事朕会和户部、吏部以及方大人聊聊。”
容宁跟上,当场开始吹嘘:“陛下心善。关心百姓民生,体贴百官生活。”
身为帝王,身边溜须拍马的人肯定不会少。但先帝不喜欢这套,百官和宫中太监哪怕拍马屁,也会说话委婉一些。
秦少律砦新帝,一样不喜欢毫无意义的吹捧。蒲先生要求极高,他周边不会有人如此直白夸奖。
结果撞上心情好的容宁。
容宁一高兴,什么吹捧的话都敢说,恨不得敲锣打鼓:“陛下一通边塞互市,二改百官俸禄,名垂千史!下回上朝百官就给殿下哐哐磕脑袋。谁不磕,我按着他磕。”
秦少绿不下去了:“够了够了。”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简直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容宁不乐意了,跟在边上:“这才哪里到哪里!哎,陛下――”
两人在前面快走,后面跟着的一串人只能跟着跑。
这大抵是秦少伦缘腔以来,第一次在宫中快走,一直到皇太妃居所才缓下脚步。
他提醒容宁:“不要提政事了。”
容宁抿唇点脑袋,一副相当配合的模样,就是眼神里充满惋惜。
怎么这样呢,夸人都不给她夸。
她觉得秦少禄崾歉龊没实邸
带着这种惋惜的心情,容宁跟着年轻的帝王进宫殿。
皇太后和皇太妃各有宫殿,居于两处。后宫如今皇太后几乎算禁足一般在殿内礼佛,一切大小事暂是皇太妃管着。秦少略缟习菁,也当然是来找当年的贤妃,如今的皇太妃。
容宁进了门,再度感受了皇室阔气。
雍容华贵的皇太妃见到皇帝没什么表示,只叫了一声“陛下”,见到容宁倒是笑开:“早听说容少将军在陛下身边值守,两天都没碰见。今天总算见到了。”
容宁行礼:“见过皇太妃。”
皇太妃招招手,让人过来:“陛下、容少将军坐。早膳让人候了好一会儿,再不吃要冷了。”
这么一说,容宁才恍然想起自己早上还没吃过东西。
又是早朝,又是秦少峦诽郏事情一件接一件。
秦少侣渥,容宁也听话落座。
太监宫女们按序来上早膳,总计十二道。吃的没有午膳多,但量并不算少,米面荤腥都有。像皇太妃每一样尝一口,喜欢的多尝一口,很快就吃不下了。
秦少潞腿菽两个胃口好,将早膳吃掉了大半。
皇太妃吃的时候不爱开口,吃完才感慨:“桌上多了个人是要热闹些。自从成了皇太妃,宫中冷清了太多。这管理后宫都没几个人可以让我管。”
秦少挛任鹊钡焙炔瑁当没听见。
皇太妃看了眼装聋作哑的帝王,嗔怪:“说你呢陛下。永安园内人太少了。只有些还留在宫里的小公主,不像样。”
容宁反应过来,这又是让皇帝早点成亲。
她懂了!难怪秦少录她之后,早早想让她和他成亲。身为一名皇帝,在前朝被官员催,在后宫被皇太妃催。所有人对皇帝的期待,简直恨不得是个女的能让皇帝成亲就行。这日子没法过。
容宁同情了一把秦少拢然后并不打算配合。
容家人虽忠于皇室,但也不是愚忠到倒贴进后宫。
她还是觉得边塞比永安园好。
被点到名字的秦少驴口:“这两天头有些疼,母妃不要为难朕。”
皇太妃一听急了:“怎么头疼?御医怎么说?让你平时多休息。事那么多,哪里能够忙的完。”她顿时也不讲后宫冷清了,转头和身边的宫女月柔吩咐,“去,将上回备着的人参拿出来。”
她叮嘱秦少拢骸叭瞬尾剐椋让全盛每日给你煮点喝。”
容宁在边上,皇太妃干脆和容宁也讲了:“容少将军,要是陛下不肯喝,你就强迫他喝,随时可以到我这边告状。不可怠慢。”
容宁点头应声。
皇帝的身体是极为重要。
“说起公主。”秦少绿а劭聪蚧侍妃,“皇太后闭门不出。婉儿的婚事,劳烦您操心一下。”
皇太妃听到这里,微怔一下,随即应了:“好。不过她婚事有些难办,主要是她自己不肯松口。这几年也没听说她有对谁上心。”
秦婉儿比容宁小两岁,容宁到现在还记得她小时候大哭大闹说要嫁给她兄长。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婉儿公主才十二岁,宫中还没给婉儿公主挑选合适的人。从前朝的口风来看,至今竟连婚约都没有。
这几年宫中动荡,怕是受了大皇子影响。现在就算找门当户对的人,也难找到合适。
皇太后这是彻底不管事,连女儿都不管了么?
“容少将军。”
容宁突然被皇太妃叫到名字,看向皇太妃:“在!”
皇太妃被容宁差点原地起立的反应逗笑,好在还记得自己叫人的目的:“是这样。我与婉儿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容少将军和婉儿年纪相似,能帮我去问问她什么想法么?”
容宁眨眨眼:“她没有什么好姐妹么?”
皇太妃语气淡淡:“这几年没有。”
容宁顿时对秦婉儿充满了同情。一朝尝尽冷暖,连朋友都没了。
既然如此,那只能由京中助人为乐小团伙的团长出面,负责雪中送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