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顿早膳, 容宁从皇太妃这里领了个新任务。
她跟随秦少氯ナ榉浚陪同帝王开小朝会。
小朝会上,一群人就边塞互市的事又一次详谈很久。早朝结束时还在头疼的帝王, 恍若没事人一样坐在位上, 政见不凡,处事果决有主见。
容宁提出了互市,但在听他们商谈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年纪太小,很多事包括百官以及百姓人心都没考虑到。商人重利, 要是朝廷不限制好,很容易造就边塞一堆土皇帝,从而出事。
小朝会开着开着,她隐隐从几个官员眼里看出“生子当如秦少隆钡男牢俊
过了许久, 小朝会散会, 正午用午膳。
午膳比早膳更丰富, 容宁吃什么都香, 要不是城墙般的脸皮还要一下, 恨不得埋头狂炫。
秦少录容宁吃那么多, 免不得跟着多吃了一些, 意识到微撑不由停下筷。他视线落在容宁身上, 视线再微微下滑落在容宁腹部,不由产生了困惑:这么多都被吃到哪里去了?
负责布菜的全盛很是欣喜:“陛下这几天吃得比前些日子多了!吃得多身体才好。奴稍后就去为陛下煮人参茶。申时喝。”
容宁在边上抬眼, 对上年轻帝王黑眸,很是认同:“吃得多才有力气。陛下平时身体弱,肯定吃的太少了。”
认同完, 她深吸一口气:“但还是要多动动,不能光吃。”她这几天都没怎么操练!这不行, 吃得多再不动,她会变肥变胖,打仗变迟钝。大腹便便虽容易护住内脏,却很少有人真能练成灵活且大力的胖子。
秦少乱馐兜饺菽所说,很快提议:“是。下月秋狩节。你既能千里射箭,这月起不如也带朕练一练。免得朕下个月丢人。”
容宁应下:“好。”
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容宁安排行程:“陛下午间休息半个时辰,臣整理好外间床铺,去找锦衣卫要点东西。顺带去婉儿公主那儿一趟。陛下醒来后批奏折,臣在外替陛下操练锦衣卫和侍卫。陛下中途可以出来练箭。”
秦少挛⒍伲骸啊…嗯。”永安园寝宫太多了。
容宁起身叮嘱全盛:“全盛,侍卫在你才可以走开,侍卫不在你一定要在。我就走开一会儿,很快回来。”
全盛见容少将军对陛下如此上心,高兴应着:“喏。”
容宁朝着秦少鹿笆郑骸俺枷茸咭徊剑
秦少虑宄知道今日午憩没了好处,神色淡淡应了。
容宁快步朝外跑去,出门一个拐往隔壁铺床。她的行李一大早带进来,太监就算收拾也不敢随意翻动。还得她自己稍整理。
她当然全然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堂堂一国帝王坐在位置上,抬了抬眼皮就开口:“今晚朕的床睡不了。”
全盛难掩迟疑:“啊这……”
秦少拢骸罢腋龌灵的宫女,倒盆水上去,水渗进木头。”
全盛:“……”陛下,您真的很不择手段!
全盛不得不提醒:“陛下,您不止一个寝宫。”
秦少驴戳搜廴盛:“今晚都睡不了。”
全盛莞尔应下:“喏。”
容宁尚且还不知道她正要铺的床,今晚不得不让出一半给帝王。
她行军做事手脚麻利,很快将床上的一切收拾齐整,也将一些常年随身携带的伤药摆放好。万一她受一点小伤,自己擦擦就好,省得叫御医赶到宫里。
半个时辰要做的事很多,她没有迟疑很快出门,去找今日值守的锦衣卫。
为了让所有侍卫都能得到容少将军指点,宝坤毫不犹豫让人调了班,确保每人这段时日至少进宫一次。绝不可随意随意调换。
容宁见到了人,还没带人操练,先提了要求:“陛下下个月想要参加秋狩节。劳烦指挥使大人找两把好弓,我带陛下练一个月。”
骑射是每个皇子必修的课程,但要是多日不练,准头肯定下降。
宝坤答应:“好。”
容宁再提了:“侍卫想要练什么兵器,至少带两把过来。我这里只有进永安园报备过的武器,要留着不能随意磨损。”
宝坤点头:“还有么?”
容宁思考,没想到还有什么:“暂时没了。有事我会再说。”
宝坤:“好。”
一下子解决好两件事,容宁只花了一盏茶时间。
下一件事要耗点时间,湖心书院距离婉儿公主所住的宫殿比较远。永安园内不能跑马,容宁往返需要一点时间。
她没有在宝坤这里多留,和人匆匆告别后便前往婉儿公主所在处。
当然,她拽了一个书院门口负责打扫的小宫女在前面带路。
小宫女快步走在前面,眼眸明亮。
她心中钦佩容家人,第一次和容少将军如此就近接触。容少将军说要走快点,她简直健步如飞,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
容宁问小宫女:“婉儿公主这几年在宫里日子过得如何?”
小宫女倒豆子一样交代:“宫中待遇这些年不曾变过。自陛下登基,宫里头少了很多人,婉儿公主可调用的用品反而更多了。”
容宁在意的不是这点。
秦婉儿是皇太后之女,有两位同父同母的兄长。大皇子被迫去守陵,三皇子几年前没了性命。皇太后要是不管她,只留下她一个人住在宫中,日子过得想来总不舒畅。
哪怕皇太妃人不错,掌管后宫也不会苛待婉儿公主。但七皇子上位,注定她与七皇子之间有着几乎接近“弑兄之仇”,和皇太妃之间关系很难好。
容宁再问了一声:“婉儿公主以前的伴读和玩伴都有谁?”
小宫女绞尽脑汁回忆:“伴读是蒋家嫡长女,去年嫁了人。玩伴多是皇太后母族那边的女眷。再多奴也不知道。”
容宁明白了。不仅是世态炎凉的事。有些人可能在大皇子夺嫡败落之后,家里一并被处理了。有的赶紧嫁人,免得被家里拖累,有的则是年纪未到就成罪臣之女。
如果秦婉儿不可轻易出永安园,这些人又不能轻易入永安园,当然没了好姐妹。
她回来后直接进了永安园,对京城中以及永安园内很多事了解不多。
昨天散步稍听娘亲说了一些,也没一句涉及秦婉儿的。
容宁打算见到了人再说。
先帝后宫子嗣众多,公主多是和母后母妃住在一起。现在后宫没了人,秦婉儿身为公主单独居住。身边只有太监和宫女。
她越走越觉得周边荒凉,人少之后,喧嚣闹腾没了,只剩下静谧。喜欢安静的尚且还能习惯,不喜欢安静的仿佛被关到了冷宫一般惶恐和痛苦。
容宁一时有种多年前在永安园迷路,撞见可怜七皇子那会儿的错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帝王周边是热闹了,秦婉儿这里则是冷冷清清。
终于到了地方,小宫女行礼:“容少将军,这里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婉儿公主的宫殿。现在是午膳的点,可要进去看看?”
容宁探头张望了一下,没瞅见里面动静。
她往前走两步:“我进去,你回去吧。”
小宫女:“奴在这里等您。”
容宁:“也行。”说着,她再往婉儿住处走。
皇太妃住所即便是外门口也有两人守着,内门口又有两人,身边伺候又两人。秦婉儿住所门口没人,往里张望也没人。
她迈步进门,才看到里面内门半开着,守着一个好似在值守又好似在发呆的宫女。
宫女见到来人,诧异睁大眼。她先是下意识行了礼,随后意识到面前人是谁:“见过容少将军!”
她扭头朝着屋内抬高了声音,带着点欣喜喊:“殿下,是容家少将军。”
这一声喊,让半开着的内门彻底打开。
衣着华贵,面上有着郁郁神色的少女走出屋子,展露在容宁视线中。她头上饰品简约,只有一根金钗点缀,微抬起下颚,语气带冲:“容少将军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身子绷紧,眼眸警惕且抵触。
她视线很快扫了一眼容宁身后,抿唇缓和了一点语气:“怎么就你一个人?”
容宁扭头,看见小宫女没冒出来,往回退了两步把人拉进来:“哎,两个人。”
小宫女猝不及防,慌乱被拽进来,赶紧给公主殿下行了个礼。
秦婉儿看见多了一个人,反而更不高兴:“这有什么区别。”她转身折回屋子,“我在吃饭,你有事进来说。”
容宁带着小宫女跟秦婉儿往屋里走。她四下打量周围,发现这儿冷清是冷清,倒也没有被彻底荒废。地扫得干净,野草也没生长,宫殿内小花园里还种了些花草。
进了屋,屋内桌上摆了四道菜。
吃得比皇帝精简太多,菜数量只有帝王午膳的零头。
秦婉儿拿起筷,夹着慢吞吞吃着,半点不打算理睬容宁。
菜不是宫殿内小厨房做的,而是从尚食局送过来。尚食局到这里再放一放,很快就没什么热气。这个季节没什么热气,冬日估计直接成凉菜。
好在居住的这儿有配备小厨房,全看他们会不会加热了。
容宁略沉吟,开口:“我其实小时候每次来永安园,一直有一个愿望。”
秦婉儿咽下饭菜,用生硬的口吻抬头问话:“什么?”
容宁实诚:“在乘龙阁顶楼烤肉喝酒吹风。你要不要一起试试?”
秦婉儿震撼看向容宁,一时把所有警惕心都忘了,什么郁郁都丢了:“你疯了吗?乘龙阁是永安园最高的地方!顶楼放的是龙椅!”
这是要在龙椅前摆桌烤肉吗?
第46章
门口的两个宫女一样震惊看向容少将军。
在龙椅前面烤肉, 这等同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全京城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胆敢说出这种话。
容宁却非常坦然:“我没疯。想想又不算做了事。回头我问问陛下,要是他同意, 我们说不定真可以在乘龙阁烤肉。”
秦婉儿菜也不吃了, 将筷子一搁。她是真的一下子想不明白容宁来找她干什么。她们两个自小到大几乎没有多少接触。
“我们不熟。”
她自小上的是宫学,学堂和文官之女在一起上,玩闹和母后娘家小辈一起。出去赴宴都是赏花诗会宴会,偶尔约着人去采买一点东西,这些都和容宁无关。
除了过年城墙之上以及宫宴上可以碰到容宁, 其他时候真是毫无接触。细算下来十几年,两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唯有母后戏谑开过她玩笑,说她年幼的时候非吵着闹着要嫁到容家。
如今容少将军还是容少将军,但已从容轩变成容宁。皇位上本该是她大皇兄, 却成了七皇兄。母后本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凤印在皇太妃手中。
秦婉儿想到这些事, 眼眶隐隐泛红, 再次强调:“我和你一点都不熟!”
她问容宁:“是陛下让你来, 还是皇太妃让你来?总不能是你在永安园逛来逛去, 终于逛迷路, 逛到我这里来了吧。”
真在永安园迷路过的容宁安然坐下。
面前的公主年纪尚小, 在后宫中那么多年骄纵惯了,从未想过第一次遇到挫折, 便是会影响一生的挫折,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好好和人说话。
容宁和秦婉儿互相对视:“今天前朝有官员说想要你去边塞通婚。”
秦婉儿骤然变色,几乎血色尽褪。
容宁下一句接上:“陛下气到头疼, 驳回了,还叫了太医。”当然他本来可能就头疼。
秦婉儿的脸色稍好转, 可面上神情相当微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容宁继续说:“然后我们去见了皇太妃。陛下让皇太妃操心一下你的婚事。皇太妃知道你不太想见她,让我来一趟。”
秦婉儿沉默不语。
容宁手放在桌上,撑着颇为直白:“你有想要嫁的人么?”
秦婉儿摇了摇头:“没有。”
容宁换了个问法:“你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人么?”
秦婉儿想过,甚至畅想过不止一种性格的男子。当年的她有资格畅想,还会傲慢挑剔着这个和那个的不足。
这种事情说出来显得很奇怪。
她和容宁真的是不熟,全然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永安园里坐着聊这种闺房话。
她开口:“铃音,带人关门退下。”
门口的宫女当即领命,带着另一个小宫女以及几个在屋内伺候的人退出房间,并将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容宁和秦婉儿。
秦婉儿注视着容宁:“不成婚不可以吗?你在我这个年纪明明在边塞打仗。到现在不也没有成婚么?我身为公主,背靠宗室,有朝廷每年给的那点俸禄,足够在永安园外过日子。以前也有公主不出嫁。”
她光是想到宫里宫外这种落差,人手隐隐发颤。
她真的更不敢想象,要是嫁给一个平庸的朝堂官员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曾经她看不起的那些人,很可能站得比她更高。
而没有母后为自己撑腰,出宫嫁人总有种寄人篱下感。
容宁听了秦婉儿的话,想了想大乾开国至今没有嫁人的那些公主。一部分是早夭,另有极少几个是吃穿不愁,又不屑于固定成婚,利落过着明面上没有夫君的生活。
她挠了挠脸颊:“你想成婚也好,不想成婚也好,应该都可以吧。不过和我说没什么用,你要和皇太妃和陛下说。你要是能说服得了他们,完全可以。”
秦婉儿明明自己说出口的话,却怔住在那儿,颤了颤唇,没忍住彻底红了眼,很快哭出了声。她哭得相当委屈,很快连鼻尖和脸颊都哭红了,只知道嚎,根本说不出话来。
容宁大受震撼。
等等,怎么才说了这么两句就哭成这样?而且姑娘家哭起来不都是梨花带雨的吗?她娘亲和嫂嫂哭起来都很好看。
为什么秦婉儿哭起来是这么嚎的?真的嗷嗷哭哎。简直哭得像她边塞的那些将士。
容宁慢吞吞把手放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她憋了半天,支吾出一句:“不然我们今晚还是去乘龙阁烤肉吧?”
秦婉儿哭得直抹眼泪,听到这话想要说什么,结果没料当场打了个哭嗝。紧接着她哭嗝停不下来,悲愤中哭得更惨了。
容宁:“……”她好想回去和秦少乱黄鹜诽邸
需要被揉脑袋按一按。
秦婉儿哭了一阵,嗝也打了一阵,终慢慢缓过来。她还没彻底收泪,只是能带着哭腔说话:“七皇兄当上皇帝后,我真的好难过。父皇没了,母后不理我。大皇兄也被带走了……我一个人搬出来住那么大的宫殿!”
她明明得到的东西比往日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容宁词穷,干巴巴开口:“七皇兄也是你皇兄。”
秦婉儿挂着泪:“我和他不熟。说过的话就比和你说过的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