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起来也比在外好。她和钟如霜之间可没什么情分。哪怕钟如霜是帝王师姑。
这个世上有大义灭亲,还有逐出师门呢。
容宁身边人站起来,自个没跟着一起站起来。钟如霜坦然,她比钟如霜更加坦然。她问着:“还是你有什么理由,能够出现在我面前,又让我坚定不会让人抓你?”
人多势众,谁都看得出哪边更占优。
只要容宁一声令下,钟如霜必会被抓起来。
钟如霜:“容中将要用什么理由抓我?是觉得我知道的太多,还是觉得我危险?又或者是为了私事?若没有证据抓我,便是在动用私权。若没有证据拷问我,便是在动用私刑。”
“人这一生漫长。现在看来无非是小事一桩,却是留了一个种子。它会生根发芽。多年后回顾,朝堂攻讦,我便是活生生射向你的箭。我要是一言不发赴死尚算随意可揭过,我要是留下一些言语。总有人看不惯容中将,在朝堂上前赴后继去说点什么。”
皇后手中有兵权,帝王能同意,百官私下未必安心。当子嗣问题放上明面,这些孩子又真能纷纷同意?要知道夺嫡相互残杀,一向来是皇室风采。
皇后有枕边风,百官天天也有朝堂风。
“我并非只是钟如霜,我是万千引子之一而已。”
她说得很绕,望着容中将:“容中将可听懂了?”
容宁听懂了。
边塞的事情与钟如霜有关,但至多只能证明瑞亲王夫妻与边塞有关。没有证据证明与钟如霜有关。山西的事算得上是一个证据,但这两人一直易容,撕下脸又是新的一个模样,找物证没有,找人证仔细来算,算不得数。
就算山西的事算数了,钟如霜做了什么?
她无非是让这群人分批出门,绕路前往京城而已。要不是钟如霜,山西一事难说死伤会有多少。到时闹大,指不定从百姓请命变成武将平叛。
她算得上是在为民请命。
说出去,几乎道德上站在了高位。世人都得夸一句仁义。
文人最擅长动用文字,说些有的没的。历史之外有野史,野史之外有杜撰,杜撰之外谣传。她现在这个天生凤命的传闻,在街头巷尾还被众人吹得仿佛真的。
钟如霜,就在容宁面前,容宁没有真正抓她的理由。
容宁:“……”她最多就能“请”,请人跟着她走一趟,看护起来,封锁起来。让人说说这种事那种事。
但问题是这人就算被关起来,这么多年在民间做下的事,都会一一爆出来。
很麻烦。
“我确实不曾做什么事,算得上无辜之人。我只是偶尔和人聊聊,给出一点小建议罢了。”钟如霜笑笑,“不然这么多年,我早该被关起来或被杀了。”
容宁说了大乾律法:“妄图颠覆朝政之人,罪当诛九族。”
钟如霜表示:“我不曾有过这种想法。”
容宁突然灵光一闪:“你用假身份哄骗旁人,伪造路引!”
钟如霜:“我敢说破我的身份,说明身上的路引必然是真的,也不是假身份的路引。”
容宁:“……”她觉得她们的相遇并非巧合。以钟如霜的脑子,应该是算出了她什么时候会到这个驿站。行路的脚程若是走驿站向来好猜。
她难道只能靠她兄长隐姓埋名挖出来的证据?那些证据要是无一可证明钟如霜做了恶事,而只能证明钟如霜为达她的治世理念呢?
两人对视。
旁听的一群将士已经被两人弄迷糊。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要不要抓了这个人。两人说话和打谜语似的。
“你想做什么?”容宁问钟如霜。
钟如霜想做什么呢?她说:“我在互助会待了一段日子,想见见容中将。容中将要赶路,我也要赶路,不如先吃饭。天热,但饭菜也会凉。”
容宁伸手示意众人坐下。在众人坐下后,她反而站起身来,坐到了钟如霜那一桌。桌上饭菜简单,她没强行要一起吃的意思:“你吃,我看着。”
“吃完了,劳烦钟先生和我们一起走。”容宁决定将钟如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反正不知道钟如霜要做什么,干脆她做点什么。
当然,她余光瞥了眼那个随从。
随从看上去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第110章
袁景辉一等下属, 对现在的情况是满脑子问号。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好好在赶路,路上突然稍带上了两个不认识的人。而且容中将和这位之间说的那些话, 着实听不明白。
回过头细想一下, 还是不明白。
有马车在,队伍行进不算快。袁景辉趁着赶路到容宁身边询问:“容中将,这两人真的不用怎么处理吗?军中很多消息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跟着不是个事啊。”
总觉得这两人是细作。
容宁语气平和:“我们沿途赶路,朝中都能知道我们前往云南, 按照马车的速度推测,谁能猜不出我们走到哪里?至于不能让人随便知道的事,到了云南再说。”
到了云南之后,让人住当地, 找人看押就成。
要是被人易容后逃掉, 属实看守无能。不过她不给人带任何消息, 想来人也没法从她这里知道太多。
容宁在军中习惯了“骗人”生活, 对自己不透露事有很大把握。
袁景辉见容宁下了决定, 不再劝说。他只是出门走到哪里都关注着两人, 半点不放下心。连人睡觉, 都要负责值守的人代为关注着。
偏生这两人极为安分。这名叫钟如霜的女子每天除了赶路, 就在看书。偶尔碰上人就和人聊聊天,扯的都是家长里短。
她身边的男子则是几乎不曾开口, 如同是个哑巴。
袁景辉关注两人,容宁也关注两人。可她是一点没从钟如霜那儿窥探出“造作”的势头,也没从她身边人那儿得到熟悉的眼神。
在这等关注下, 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云南。
京城这会儿天气正一日比一日热,云南却并非如此。这儿一会儿暴雨一会儿暴晒, 有时十米的地方,天能呈全然两个样子。
下雨时相当凉快,暴晒时也没能热到哪里去。此地看似不热,实际极晒。露在太阳的时辰过多,这儿的兵都晒得黑黄黑黄。就连被调动过来的流官也是如此。
容宁刚到,来迎接她的官员和将士们骑马带兵亲自到场。他们顶着一张黑黄脸,对容宁是客客气气,纷纷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话听着客气,但容宁等人面上的神情都相当不善。
但这点不善并没有让当地彪悍作风的官员将士高看他们一眼。这群官员将士见到当朝皇后,打量着面前这位名声在外的女子,内心更不由产生了一点微妙轻视――脸太白了。
瞧着像是那种不怎么习武,只是练练把式,没想到蹭到军功之人。
闺阁女子而已,在女子中出众,又恰好是容家身份。换成男子估计泯然众人。
这群人远离京城,大部分不知道容宁的传闻切实,更不知容宁是为了成婚,才临时被宫女折腾白了一些。作为领头的官员庄大人,面上功夫做得极好:“娘娘,我们专程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十四王爷和叶将军今晚专程赶来参加宴会。”
容宁短促笑了一下:“叫我官职名即可。这次前来是作为监军。”
接风洗尘这种形式,她见过很多。
“既然接风洗尘是要接待我,便按照我的规矩来。”容宁不想让人称呼她为皇后娘娘,当然也不会自称“本宫”。
她微敛去笑意,变得重新肃然起来:“军中都是武将,要么会打,要么会统兵。我身为容家人,又持监军圣旨前来,必两者皆擅。接风洗尘就是要活动活动筋骨,劳烦大人和叶将军选一些人,与我在宴会上比试几招。”
本来袁景辉等人,看向这群人的眼神是愤怒的。听完容宁开口说话,他们看向众人的眼神突然就转变为同情。
知道什么叫打遍京城无敌手吗?以前可以不知道,往后就该知道了。
庄大人微愣,心中担忧那群武将将人给打坏了:“接风洗尘通常是为了纾解路途疲劳……”
“你当我是你们文臣呢?被马车颠一下就路途疲劳了。”容宁自带马来,“路上马要休息,我走得都算慢了。天天晚上能睡驿站,哪里来的疲劳。”
睡驿站比睡帐篷舒服多了。
“没去过西北吧?”容宁看了眼人,“晚上极冻,白日极热。冬天大雪一脚下去能陷半条腿,夏天沙尘与高温一起来。一天天的要不是驻守有屋子,可难熬了。”
庄大人听着,心想能在边塞多年,确实不能太轻视。容家人到底和外人不同。年纪轻轻有官职,怎么都算是个狠人。
他拱手:“是下官多虑。这样,下官带您先过去。至于挑选人,还是让叶将军来吧。我身为文臣,对武将身手水平不算熟悉。”
一开口就把锅子丢给了没来的叶将军。
容宁到此地来监军,身份是复杂。她知道当地情况更复杂,懒得多说点什么:“走吧,不要让人等急了。”
一力破万计罢了。
到了地方,容宁这接风洗尘宴,把钟如霜和她的侍从一并带上,坐到了宴会席位上。宴会上吃食酒茶齐全,还有准备当地专门的歌舞表演,舞姬都在候着了。
可惜容宁不看歌舞,催着庄大人去找叶将军挑人。
与会的另一个重要的,是年仅五岁的十四王爷,家室一般,年纪实在小。
他没能在京城享受几年奢靡生活,转头就被封王,和母亲一起被送到了遥远的云南。
好地方都被封给别人了。说夸张点,但凡是先帝亲自给他找地方,都得挖心思满地图找地。比起穷乡僻壤,这边蚊虫蛇蚁是多点,但好歹城镇州府的生活还算便捷。
五岁稚童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听话朝着容宁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容宁:“……”她发现了。要是她不用皇后身份,用容中将身份,就得给十四王爷行礼。哪怕是监军,她也是臣子。
她好笑拱手,没和五岁稚童计较:“见过王爷。”
此时此刻,身为当地统管将士的叶将军,留着胡子,在听庄大人说完情况后,威严用犀利的眼神射向容宁。他见过女子习武。
女子大多天生力气比男子小,在习武上成就有限。既不能上战场,又不对操持家中有任何益处。唯有家里全员武将的后人,才会多学。
历朝历代,女子统兵征战的也有,但功劳有限。打仗要服众,能让人追随的女子属实不多。
像容宁这等,相当罕见。
“容中将。”叶将军没有喊容宁皇后身份,叫了她的官职,“身为将军,多有统兵之能。宴会上疏松筋骨,要是稍有不慎,反而适得其反。”
意思说得很明白。带兵或许可以,但打架未必可行。建议别打,到时候打出个一二,都不知道该如何像帝王交代。
钟如霜坐在角落处,望着这番往来。
容宁朝着叶将军,实诚说着:“叶将军的兵打不过我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委婉的看不起。没想到来做一次监军,从见到人就听到现在。”
很是嚣张,是明着来的。
叶将军一样脾气倔强。他很是要强,要是容宁真有本事,他会多欣赏。要是容宁没本事,该说什么话就要领什么后果。
他语气冲着:“来人!让姚茂、李冬、云阿狗,出来和容中将以及她的兵切磋切磋。”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兵,心头都是一跳。他们苦哈哈被叫过来,极为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切磋。在他们眼里,打女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然还是让他们和容中将的兵打吧?
三人看向了被一同带过来的十几个兵。
袁景辉听到叶将军的话,在看向被点出来的三个男子。这三人有两人个子不高,唯有一个个子和他们这些北方人相近。他们身上穿着衣服,照样掩盖不了他们的身手干练。
他区区一个最弱的指挥使,不由求助看向同僚,给足了眼神:你们谁要上吗?
容宁的这群兵,互相看了眼,非常配合:“容中将以一打三!”
“让他们看看容中将的厉害!”
“吾等怎么配和容中将媲美。”
他们有的是京中人,有的是边塞人。看玩笑,都和伙伴一起被容宁按在地上打。容中将一拳头真是能要命。更离谱的是她幼年时身型小、力气小,所以走的是技巧一流。
当一个身怀技巧与力量的人冒出来,真心是打不过。
面前三人给她热身差不多。
这几个人喊得一本正经的满脸严肃的,成功迎来容宁回头一个挥拳。
站出来的三人:“……”糟糕,这群兵是不是想要设埋伏谋害他们?
这一瞬间,他们都想着自己这段时日有没有得罪叶将军。总感觉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该被分到自己身上。
容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她见这三人上来没佩什么兵器的,便也赤手空拳下场。她稍跳了跳,活动了下身子,并对还没上心的三人发出警告:“好好对敌。真的战场上,你有时什么人都能碰见。”
现在不上心,最多被她打一顿。
以后不上心,指不定丢掉一条命。
面前三人闻言,稍微认真了些。可他们还是打算非常有道德,其中一人先站了出来:“属下先与您切磋。”
打算一个个来。
容宁朝着人扯了扯嘴角,上前两步。
距离拉近,对方看着就没有应对过女子,估计没想好到底是该出拳还是出脚,考虑打算以防身为主。
容宁一个假拳朝着人打出,在人双手打算格挡时,漫不经心脚往人膝盖一踹,同时手变招式从轰变成拉拽,直接用身上重力将人往地上一拉。
“轰――”一声,人砸在地上。
容宁侧身一个手刀打在人脖子上。不过一眨眼,人晕死在地。容宁重新站起身:“下一个。热身完我吃饭。”
第111章
全场一片寂静。
众人来不及反应什么, 就见面前的士兵已经被打倒在地。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没人得空去替这个士兵找借口。
找什么借口?人没有防备?防备了。
人完全小看了容宁?那是小看了。问题是高看也不代表能打过人。
外行看起来是不太明白,只觉得刹那结束。内行人却能从容宁的姿态手势中看出点门道。容宁这个手刀格外别扭。
这说明平日里要是打仗, 她真用这招绝对不会是手刀, 而是真匕首一抹脖子,当场带走一条命。
站在原地的另外两人,回过神后意识到面对面前的中将军,绝不能再一招被放倒。不然说出去简直要被笑话死。
他们全然不收力,一起朝着容宁方向冲过来。一人用拳, 一人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