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意正想说话,裴延拿着排球,从她身边走过,男生背影修长,行过之处,外面的光都紧跟着他,点亮了江昭意的眼。
这边闹剧没引起其他人注意,只有江枝意愤愤不平瞪了一眼江昭意,又转身跑去找裴延了。
裴延的忽然出现在体育馆,像是一汪平静的湖,突然扔进一块小石子,顿时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往他身边凑。
江昭意坐在看台上,看着那些女生争先恐后地向裴延身边跑,有人给他递水,有人羞怯地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上课。
裴延把玩着手里的排球,任谁前来,也不搭理,永远是一副拽得没边,任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冷酷脸。
下课铃声响起,晏珂两人如先前所说,跑来看台扶江昭意回教室,卓昊和一群男生跟在她们身后,对走在前面的江昭意三人评头论足。
“你别说,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就江昭意这气质、身材,也太绝了。”
“她拉大提琴的吧?我记得她手很好看,也不知道那五指姑娘软不软。”说话的是刚和卓昊勾肩搭背的男生,一脸的下流。
卓昊看着江昭意,宽大的运动服遮不住女生发育姣好的身材,身高,腿长,又长着一张清冷的脸,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软不软?”卓昊笑道,“玩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玩呗,你别看她长得一脸清纯样儿,说不定私下多骚。”
“晏珂那身材也不错吧,找机会往她们抽屉放两个避.孕.套,看看这群女生是什么反应。”
“操,你这也太缺德了吧。”
他们一行人正嬉笑对江昭意三人开着黄腔,忽然,一只排球从远处砸了过来,正好落在笑得灿烂地卓昊脸上,痛的他发出惊呼声。
“操――!谁啊?!”
他们叫嚣着要找砸球的人算账,扭头看去,瞬间噤声。
江昭意三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裴延懒散插兜走过来,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很冷,漫不经心地扫过卓昊一行人,他们嚣张气焰全无,低头不敢说话。
裴延弯腰捡起地上的排球,指尖顶着球体转了一圈,单手插兜,冷淡睨着卓昊等人,语气警告:“吐不出象牙,就闭嘴。”
卓昊一行人脸色不好,但又碍于裴延不好惹,敷衍应了一声,快速跑走了。
江昭意站在原地看着裴延,男生依旧是那一脸的散漫,但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
裴延这人看似吊儿郎当,实际稳重成熟,在同龄男生开女孩黄腔时,他会出手帮助,但处事周全,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只会令人为他心动。
晏珂和裴延道谢,提出要请他喝奶茶。
裴延眼锋掠过一旁安静的江昭意,她从始至终都低头不看他,他挑了下唇角,拒绝晏珂:“甭客气,没事儿,我先走了。”
男生玩着排球从江昭意面前走过,身上清冽气息侵袭她的感官,她又记起了那晚的旖旎梦境。
风吹来,心狂跳,江昭意脸红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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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年的十月二十七号,这天是裴延的生日。
早在两周前,江昭意就托在外留学的江霁风帮忙,拿到了裴延最喜欢的NBA篮球明星迈克尔・乔丹的签名篮球,精心包装好,准备带去学校送给他。
江学名为江昭意新配的司机姓董,董叔开车把她送到学校,江昭意礼貌和他道谢,抱着为裴延准备的生日礼物下车。
早上七点的平京天还未亮,光线雾蒙蒙的,道路两边的灯都还亮着,学校门口停满了接送学生的车,校门两边是售卖早餐的小摊。
清晨的风一吹过,空气里都是诱人的食物香味。
江昭意走进校门,正好遇见从车上下来的江枝意,江舒慧跟在她身后,拎着她的书包,满脸温柔地叮嘱江枝意在学校要乖乖听话。
江枝意一边和江舒慧撒娇,一边用余光朝江昭意抛去挑衅的眼神。
江昭意连余光都不给她,径直走过。
江舒慧看见了江昭意,想叫住她,江枝意挽住江舒慧胳膊,冲她撒娇说舍不得妈妈,江舒慧注意力又被分走。
江昭意先去了一趟更衣室,把礼物锁进柜子,确定没人看见,她才去了教室上课。
走进教室,还没开始上课,同学们都在各做各的事,男生找人抄作业,女生围在一起讨论该怎么把礼物送给裴延,让他记住自己。
江昭意戴着耳机,耳机里放着五月天的《忘词》,翻开语文书,复习老师上节课勾画的月考重点,她文化知识薄弱,只有更努力,才能稳住成绩。
中午放学,等教学楼里所有人都走了,江昭意才去了更衣室,把给裴延准备的礼物偷偷放在他课桌下,然后从十班离开。
江昭意吃完午饭,准备去音乐教室练琴,路过篮球场时,她停下脚步,借着树荫遮挡,鼓起勇气,正大光明去看球场上的裴延。
男生穿着白色15号球衣,握着篮球的手指节分明,一圈白色腕带缠住削瘦好看的腕骨,他小腿肌肉绷起,青筋明显,向上一跳,一个帅气的三分球落地。
塑胶跑道上站着一群女生,其中一个没穿一中校服,是外校学生,女生一头黑色长发及腰,马甲衬衫,黑色百褶裙,裙下一双长腿笔直,模样生得明艳漂亮。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来,江昭意清晰听见女孩和同伴的对话。
同伴把手里的矿泉水塞给女生,推搡她,“秋映雪,你别害羞啊,裴延球都打完了,你就趁着送水,去跟他表白吧!”
秋映雪小跑到裴延身边,把矿泉水递过去,脸红却大胆地看着裴延:“裴…裴延,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裴延还没开腔,旁边一众男生就起哄道:“哇喔――!现场表白啊!延哥,你要不答应了呗?这妹妹生得那么好看,做你女朋友也不亏啊!”
江昭意身侧的手攥紧裙摆,指尖发白,她觉得自己该是一个误闯这场风月局的旁观者,可这会儿,却身在局内。
风轻轻吹着,她在等一场风月结局。
裴延低头,神情懒散,一直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篮球,从始至终都没分给秋映雪一个眼神,拒绝意味明显。
秋映雪的脸从红变白,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扬起下巴,故作高傲的扭头离开。
江昭意看着秋映雪转头就红了的眼,忽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喜欢上裴延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难过多余喜悦的。
一群男生又开始打球,有人看见站在银杏树后的江昭意,拍裴延肩膀,示意他往这边看:“延哥,你看那不是你上次说喜欢类型的妹子吗?”
裴延转头看了过来。
江昭意匆忙挪开眼,转身要走,哪想不小心踩到了草坪里的碎石,一个趔趄,幸而她反应快,扶住银杏树树身才没摔倒。
也是此时,江昭意抬睫,正好和裴延的眼神对上,男生眼眸狭长,瞳仁漆黑,眼底是漫不经心的散漫。
江昭意心一颤,迅速别开脸,加快脚步离开。
没去音乐教室练琴,江昭意来到早已废弃的教学楼天台,空旷的场地,让她紧张的心瞬间落地。
一侧墙面涂着一颗巨大的星星,上面写满了字,这张墙是平京一中出名的暗恋墙,江昭意第一次来这时,在墙上看见了众多女生写下的暗恋裴延的话。
她也不例外。
江昭意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摸出手机,登上今天注册的微博,在编辑框里打字,发送了第一条微博。
@1027同学观察日记:【在你面前,我变得很笨拙,像个提线木偶,喜怒哀乐,都由你掌控,我挣扎过,自我厌弃过,最后选择沉沦。】
因为我明白,暗恋是带着一腔孤勇,闯进你的世界。
未知的冒险,晦涩的旅途。
一切都只我一人,而你永不回头。
偏我奋不顾身,甘愿沉沦。
发完微博,江昭意撑脸盯着辽阔无际的蓝天发呆,想起裴延刚看过来的眼神,她没理由觉得烦闷,从校服兜里翻找出烟和打火机,打算抽一根烟。
这盒沉香,江昭意从半月前抽到现在,几乎没动过,她没什么烟瘾,只有在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会抽一根解闷。
江昭意点燃烟,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抬手解开衬衫纽扣,露出一对弯如月牙的锁骨,她正抽着烟,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去,来人身穿一中的藏蓝色校服,个子高挑,很瘦,五官很有攻击型,骨相优越,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把眉眼的侵略感冲淡不少。
气质更显儒雅。
“裴珩?”江昭意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连忙要掐灭烟。
裴更拦住她,笑意温和:“不用掐,你抽吧,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
江昭意说了声抱歉,低头抽烟,问起裴珩为什么来这,裴珩看着她,眼神温柔,语气如四月春风,抚平了江昭意内心所有烦闷:
“我去十八班找你,你不在,我猜你就会来这里。”
一支烟抽完,江昭意手惯性伸向衣兜去摸糖,裴珩先她一步,给她递来一颗亮黄色彩纸包裹的橘子糖。
江昭意冲裴珩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
“不客气。”裴珩避开她的眼,耳尖微红。
裴珩陪江昭意在天台坐到下午预备铃响起,两人才起身回教室,楼道里堆放了不少杂物,裴珩温声提醒她:“江昭意,下楼慢点。”
江昭意轻颔首,裴珩总是这样,处处照顾她,就真应了他名字里的“珩”字,君子如玉,温润知礼。
裴珩走在前面,江昭意和他聊着十二月艺术节的合作表演,脚下忽地踩到一个硬物,差点让她摔倒。
江昭意挪开腿,低头看去,一枚金色长方形铭牌静静躺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风吹过,光照过来,她看清铭牌上的字――平京一中高二(十)班裴延。
前面的裴珩见她停下脚步,扭头问:“怎么了,江昭意?”
“没事。”江昭意应了一声,弯腰捡起铭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
然后,珍藏了十年。
第二十章
月底, 平京迎来新的一轮沙尘暴,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每到这个时候, 江昭意就会无比想念栖塘镇的春天。
淅淅沥沥的春雨, 穿桥而过的乌篷船, 不知从谁家小院探出头的一枝迎春花,绿色的叶,黄色的花, 潮湿空气里都是春天的鲜活气息。
周五,江昭意去平京音乐学院办完入职手续后,开车去了郊外的八宝山公墓, 把车停好,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菊, 来到裴珩墓前。
天空是灰沉的暗,高积云盘旋在头顶,压的人喘不过气。
江昭意弯腰把手中白菊放在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的裴珩, 苍白的皮肤,浅笑的唇, 男生模样还是她记忆中的温和。
“距离上次来见你, 过去快一年了吧。”江昭意看着墓碑上裴珩的照片开口。
江昭意第一次见裴珩是转来平京一中不久的公开课上,她被老师点名朗读课文, 因前后鼻音不分闹出笑话, 惹来班上一众同学起哄嘲笑。
在她涨红脸,不知所措, 裴珩便是这时出现的。
男生站起来,声情并茂朗读她刚才诵读的课文, 嗓音清冽好听,很快吸引走众人注意力,替她解了围。
老师让他们坐下,继续讲课,一片朗朗读书声中,江昭意借着课本遮挡回头看。
午后的金阳穿过玻璃窗,照进教室。
男生握着书本的手修长白皙,他下巴微扬,侧脸轮廓清晰分明,皮肤是不正常的白,眉眼与裴延很像,但周身气质更显温和。
后来,江昭意从旁人口中得知,为她解围的人叫裴珩,是裴延的哥哥,今年本该读高三,因身体原因休学一年,才会和他们同级。
正式认识是九月初秋的一个周末傍晚,江枝意生病去医院,没人来接她回家,江昭意望着瓢泼大雨,一时犯了难,不知该怎么回家。
身后响起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同学,你没带伞吗?”
江昭意回头看去,站在她身后的男生一身白色运动服,双肩包规矩背在身后,身形颀长,过于苍白的脸上挂着和煦温柔的笑意。
“没有。”江昭意抿唇。
裴珩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透明折骨伞,递给江昭意,“如果你不介意,先用我的伞吧。”
江昭意犹豫,“你把伞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裴珩说,“我家司机马上就来接我了,你先打伞回家吧,时间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会不安全。”
最后,江昭意道谢接过裴珩递来的伞,撑起伞骨,小跑进飘摇的雨雾里,朝裴珩挥手:“同学,我叫江昭意,和你一个学校,等周一上学,我就把伞送去你班上还你!”
裴珩看着一片缥缈雨雾里,撑伞朝他挥手的女孩,她背着大提琴,高马尾,皮肤白,笑起来眼睛弯弯,唇红齿白,很是漂亮。
雨砸在伞面,发出清脆响声,淹没少年如鼓心跳。
周一上学,江昭意把伞还给了裴珩,两人互换联系方式,又因在一个艺校学习音乐,彼此多有合作,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高中两年,裴珩对江昭意很好,记得她的生理期,会在那几天里为她带红糖姜水和止痛药,夏天会给她带一瓶北冰洋,冬天口袋里永远为她装着暖手宝。
在江昭意偷跑回杭市那个夜晚,先找来的不是江舒慧夫妻,而是裴珩。她无助蹲在台阶上哭,朦胧视线里出现一只握着手帕的修长的手。
江昭意抬睫看去,裴珩半蹲在她面前,昏黄的光模糊男生深邃眉眼,在此刻显得尤为温柔,他轻声哄她:“江昭意,别哭了。”
“……谢,谢谢,”江昭意接过手帕擦脸,问裴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裴珩没有立刻回答,在她身边坐下后,目光望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绿色出租车,江昭意睁着酸涩的眼一起看了过去。
路灯的光灰蒙蒙的,她只能隐约看见出租车里坐了一个人,从印在车窗上的挺拔身影看,似乎是一个男生。
江昭意没想太多,因为此时她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在空旷楼道格外突兀,裴珩听见了,忍俊不禁:“饿了?”
“有点。”江昭意脸红点头。
裴珩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面馆吃饭,在等面上桌时,江昭意不经意抬头,发现那辆绿色出租车又停在了路边,她正想细细打量,老板把面端上桌了。
吃完面,裴珩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昭意摇头说不知道,胡雅一家搬走了,她不想回平京,因为那里不是她的家。
正聊着天,江舒慧夫妻俩出现,不由分说把江昭意带走,回到平京后,江舒慧把她关在狭小阁楼三天三夜。
再出来回到学校,江昭意从晏珂口中得知裴珩在三天前住进了ICU,也是那一天,她才知道裴珩为什么常年脸色苍白,因为他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